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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看着颜询的脸，一瞬间陌生极了。
而且，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叔叔婶婶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哥哥会知道她呢？这时候，黛玉有了一个非常慌缪的猜测：哥哥根本就不是她的哥哥。
可是，这个时候黛玉又开始怀疑了，如果哥哥是假的，为什么父亲又会承认他呢？
黛玉细细回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他记得，一开始，颜询说是她的表哥，而且还说中了很多她的信息。
后来外祖母去信给了父亲，父亲还说不知道有这回事。
再后来，父亲病重，一开始，父亲根本就不知道他，后来是他跟父亲聊过之后，父亲才承认他的身份的，而且，颜询的身份也从表哥变成了堂哥。
所有的线索顿时串了起来，被黛玉抓住。
她明白了，一切她都明白了！
颜询看着黛玉泪流满面的脸，再看着她审视的目光，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冻僵了，只有胸口，像被针扎一般，阵阵生疼。
他僵硬的伸手，想替她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可是却被黛玉一把拂开。
黛玉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很冷，冷到能把颜询这个人都冻住，她说：“男女授受不亲，你站远点。”
第62章
这是第一次，黛玉拒绝了颜询的接近。
颜询看着她伤心欲绝的脸，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掉了一块，生生的疼。
他忍着情绪，哀求道：“林妹妹你相信我一次，等晚上回去了，我一一给你解释清楚好吗？”
“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恶意，如果有，就让我天打雷劈，立刻死了。”
颜询说完，再次伸手去替她拭泪，这次，黛玉没有拒绝。
颜询一边用纸巾轻柔的给她擦拭着，一边低声说道；“好妹妹，一切都是我不好，整件事情都是我的错，所以你不要哭了，好吗？”
“你哭就是在用我的错去惩罚你自己，我错了，你应该惩罚我才对，而不是惩罚自己啊。”
黛玉没有理他，只是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这是颜询生平第一次如此忐忑。
他的心被一根丝线紧紧的缠绕着，线的另一头在黛玉的手中，这一刻，她主宰着他，支配着他，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如同查看高考分数的学子，高一分天堂，低一分地狱。
黛玉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只是往回走，去了包厢的方向。
颜询不知道这是黛玉相信他了，还是准备回去再审判他，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气氛很压抑，很沉闷，这两天因为黛玉带来的欢乐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颜询脚步沉闷的跟着黛玉回到了包厢，包厢里，菜已经上了一半了，季云深却在抽烟，飘忽的烟雾中，季云深皱起的眉头显示了他此刻的不平静。
颜询知道，父亲只有在心情特别烦闷的时候才会抽烟放松一下，平时他并不会抽烟。
季云深看到颜询和黛玉进来，他摁灭了烟头，道：“先吃饭吧。”
五人沉默的吃一顿晚饭，尽管菜式精致，可是不管是颜询也好，黛玉也好，还是季云深姜美年也好，都吃的食不知味。
唯一吃的开心的大概只有姜少廷了，他跟姜美年的误会解开了，又逛了一下午的学校，早就饿了，所以他干了三大碗饭，一个人的饭量可以抵六个黛玉。
吃完饭，季云深问颜询：“你今晚是回别墅，还是回小区那边？”
颜询还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跟黛玉解释清楚呢，别墅那边虽然生活条件好一些，但是人多口杂的不方便，还是去小区吧。
那里虽然小，但是黛玉对那里更熟悉一些。
所以颜询说道：“我们去小区。”
季云深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打了个电话叫司机来接姜美年和姜少廷回去，自己准备开车送颜询和黛玉。
姜美年没有阻拦，只是借着给季云深整理领带的时候交待了一句：“你也不要着急，小询虽然平时比较沉默，但是品行还是没问题的，你好好跟孩子沟通，父子两不要产生误会。”
季云深点点头：“好，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回。”
姜美年替他关上车门，笑道：“知道了，你开车慢点。”
季云深开车走了，车子平稳的行驶着，车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季云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儿子沟通，这些年，他对儿子有愧疚，同时也为儿子的懂事而骄傲。
因为儿子的性格总之过于沉稳，完全没有同龄人的张扬和幼稚，所以他总是想，是不是儿子以前吃过太多的苦，所以现在才这样。他为他的优秀感到骄傲，又害怕他这样会太累。
他希望儿子可以像同龄人一样，少年意气，叛逆张扬。
可是当儿子真的叛逆起来，他又发愁，愁不知道该怎么委婉的规劝儿子。
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不敢太重，不敢太轻。尤其是儿子还拒绝交流的情况下，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
而颜询，他是一边觉得自己对不起爸爸，爸爸那么相信他，他却骗了他，甚至都没办法对他说实话。
一边又牵挂着黛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的误会。
不对，这些不是误会，而是欺骗。从一开始，他去见她，说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行骗。
或许，最开始，他只是为了刺激的冒险，可是后来，却是他生出了贪念，是他贪恋着她的美，她的好，他想要跟她单独相处，想要带她离开，因此，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她。
而现在，那些因欺骗而偷来的美好也终将留不住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至于黛玉，她现在心乱如麻，这些年的相识，她能明白哥哥对她的好，哥哥每次都送东西过来，从不求回报，可是她无法忍受这些是建立在欺骗之上的。
甚至，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哥哥可能威胁了父亲，所以父亲才会答应他，承认他的身份的。
这么多年来，她早就把哥哥当成了最亲的亲人，可是，她要怎么接受，这个亲人伤害了她的父亲呢？
沉默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短暂到季云深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车子就到了小区楼下，短暂到颜询还没想到该怎么跟黛玉解释，就必须要下车了，短暂到黛玉还没有理清楚自己的心绪，就到了房间。
眼瞧着黛玉进了屋子，季云深喊住了颜询；“我们谈谈。”
颜询想了想，事情总归要解决的，先解决完爸爸这一边吧，免得爸爸担心，至于黛玉那边，就留到后面吧。
多给黛玉一点时间，也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如果是最坏的结果，他希望可以晚一点知道。
所以，颜询对黛玉交待了一句；“你先搞洗漱，我待会回来跟你说。”便跟着季云深出了门。
颜询问季云深：“去哪里？”
季云深沉默了片刻，道：“去车里坐坐吧。”
两人沉默的坐电梯到了地下车库，颜询坐到了副驾驶，季云深有些疲惫，捏了捏眉心，正欲开口，颜询却先说话了。
“爸爸，对不起，我不应该欺骗你的。”
季云深叹了口气，斟酌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难免有些叛逆，按理，你也十八岁了，成年了，爸爸也不好说你太多，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有什么事情能跟爸爸说，好吗？能支持你的，爸爸都支持你。”
颜询看着季云深，点头道：“好的。”他沉默了一下，又解释道：“爸爸，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云深忍不住笑了，问道：“你知道我想的什么样。”
颜询没笑，他看着季云深的眼睛，“我知道，爸爸肯定以为我在早恋，其实……”
季云深也看着他，打断他的话，反问道：“难道你没有早恋？”
颜询：“……”
季云深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爸爸是过来人，有眼睛能看，有耳朵能听。有一句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感情，就和孕妇的肚子一样，是藏不住的，在你平时的语言，动作中都会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不说其他的，你跟她走在路上，都会不自觉的让她走到里边，你的身体总是跟她保持着同样的距离，你照顾着她的步伐，放慢脚步，还有刚才吃饭的时候，你起码看她超过了三十次，这些都是你表现出来的肢体语言，还有你的眼神，我相信不管是我还是你阿姨，只要是谈过恋爱的都知道。”
他说到这里，感慨道：“小询，不是只有用嘴巴说出来的才叫爱。”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察觉到自己早恋，还方方面面都指了出来，饶是颜询比同龄人稳重，这时候也有点绷不住了，他涨红了脸，讷讷道：“对不起，爸爸。”
“没关系的，不用道歉。”季云深笑着拍了拍颜询的肩膀，道：“傻孩子，感情是自然而然的，那个女孩那么漂亮，吃饭礼仪无可挑剔，你喜欢，心生好感，这些都很正常，所以你没必要道歉。”
“爸爸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呀。”
季云深说着，又看了看颜询，用尽量轻柔平淡的语气说道：“按理，这样美好的初恋，爸爸不应该阻止你，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咱们长在国旗下，任何时候都不能违法。”
“虽然你已经成年了，可那个女孩，明显还未成年，所以你们现在，不合适在一起。”
颜询听到这里，红的耳朵都滴血了，尴尬的辩白道：“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我们没有。”
季云深笑道：“我知道你们没有，不然我就不是坐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爸爸相信你的人品，但是爸爸作为过来人，还是有责任要提醒你，”
“有些花，在还没开的时候摘下来只会过早的枯萎，就像果子，没有成熟的时候摘下来只会酸涩腐烂，而不会变甜一样。真挚的，长久的感情应该是缓慢的，细水长流的，如果一开始就燃尽了所有的激情，后续就会乏力，可能就坚持不下去了。”
“所以，稍微放慢一点步伐，好好守护着她长大，给她时间，让她变得更优秀，更出色，那么好的女孩配得上光芒万丈的未来，不要让自己的私心毁了人家，好吗？”
颜询知道了父亲的意思，他认真的点头道：“好！”
季云深又不厌其烦的交待道：“爸爸不会追究你去之前去做什么了，你这么大了，应当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以后不后悔，不愧疚就好。”
季云深说完，拍了拍颜询，又笑道：“我看你们刚才好像闹了点矛盾，你要是错了，就去好好跟人家道个歉吧，爸爸希望，以后不管你们在没在一起，都不要成为彼此的污点。”
颜询点点头，下了车，跟季云深挥手告别。
待季云深开车走了，他才坐电梯回去，可是到了房间门口，颜询却愣是不敢开门。
虽然爸爸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如果黛玉这次不原谅他，那么他还有守护她长大的机会吗？
此时，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在说：把她留下来，留在现代不就好了。
只要她不回古代，不回贾府，你就永远可以守着她，你就有的是时间去求得她的原谅。而且，在现代不比在古代好吗？在古代还有贾宝玉，她如果回去了，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颜询摇摇头，想把这个念头驱散，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他心里又有一些动摇，如果她真的回去了不见他了怎么办？如果她真的跟贾宝玉在一起了怎么办？
夜风从打开的楼道窗户那里吹了进来，带着丝丝凉意，也让颜询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他忍不住握了握拳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她的选择怎么样，他都应该去面对，今日的果是他之前用欺骗种下的。
感情本来就不应该用欺骗来维持。
想到这些，颜询定了定心神，用钥匙打开了门，去接受属于他的审判。
第63章
颜询推开家门，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他关上门，径直来到了黛玉的房间前，抬起手想要敲门，可是里面传来的隐约哭声却让他的双手猛然顿住，随即无力的垂下。
黛玉哭的伤心，像受伤的幼兽一般，是隐忍的呜咽，似乎怕打扰到外面的人，可是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至少门外的颜询听的很清楚。
就算没有看到黛玉此时的模样，也能想象的出她的神情，颜询垂下双眸，眸中情绪翻滚，似是后悔，似是迷茫。
他的心像被人生生剜了去，胸口一抽一抽的，针扎似的疼。
生平第一次，颜询感受到了无力的感觉。
跟养父养母死的时候不同，那时候的他只是感觉整个人的灵魂都消失了，尤其是养母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感觉不到这个世界任何色彩的存在，好像时间在他的眼前停止了，他感知不到疼，感知不到任何的声音和触碰，在那一个时候，他只是一座雕像。
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能感知到自己，能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还活着，可是听到黛玉的哭声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平时的冷静、成熟、能言善辩这时候通通都忘了，他不再勇敢，不再无畏，他变得胆小、懦弱，他不敢面对黛玉，甚至都不敢敲门。
他害怕听到不好的结果；害怕黛玉刚刚对他敞开的心扉再次关上；害怕她像泡影一般出现在他的时间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之后却又猛然散去，如同一个过客；害怕她从此斩断与他的联系，消散在他的生命里。
他像个守财奴一般，守着他偷来的美好，一点一滴的品味回忆着以前的欢乐，像是要把那些美好的回忆都嚼碎，吞入腹中，好化解那充斥在胸腔的酸涩。
他只能呆呆的站在门口，双手无力的垂下，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絮，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黛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今天的晚饭的，味同嚼蜡，只知道机械的往嘴里塞着，全程她都没有抬头看任何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不对，是回到这个房子的，她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换好了自己的衣裳，躺到床上。
她想睡过去，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可是闭上眼，这个世界的叔父陌生的眼神就出现在脑海里，哥哥的神情一会儿是快乐阳光的，一会儿又变成了慌乱躲闪。
这几天所有的一切都走马观花的闪过，她想要抓住那片刻的欢乐，却只是徒劳。
她甚至都不敢仔细去回想父亲当时的神情，更加不敢去回想这些年跟哥哥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想要忘记，想要逃离，可是却又不知道该逃往何处。
黑暗化作无边的孤寂侵蚀着她，分明世界如此之大，却好像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她睁开双眼，窗外依然是灯火璀璨，车水马龙的世界，这个世界繁华美好，却不属于她。
黛玉忍不住想起了早逝的父母，想起了幼年承欢他们膝下的时候，忍不住泪水模糊了双眼。
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出去见他，是不是就没有后面的一切，是不是父亲就不会死的那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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