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轻轻咳嗽了一声,犹犹豫豫道:“那个……云墨啊,不是我不跟你说,我是怕我说了,你会觉得我心机很深……”
“不会。”云墨斩钉截铁的摇头道:“小姐是天下第一好的人,就算有心机,那也是好心机。”
一句“好心机”出来,苏沐瑶差点没被哽住。
她顿了顿,解释道:“现在当然可以问陈太贵人,她也肯定会把联系宫外的办法如实告诉我们,但这样做的话,你想一想,陈太贵人会怎么看我们呢?“
云墨沉吟片刻,道:“她会知道,我们帮她,其实另有目的,从而削弱对您的信任。”
苏沐瑶道:“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要和宫外联系,中间肯定会经过其他人,宫女、太监、守门侍卫什么的,我们怎么知道,这些人靠不靠谱呢?”
“让你或者春兰她们去联系他们,一旦运气不好,被抓包,我们整个乾西四所,都得倒霉。”
“你莫非忘了上次皇史k的教训了?”
云墨道:“那次是因为舒舒觉罗氏・诺萱派人盯着我们。”
苏沐瑶反问道:“你焉知现在就没有盯着我们的人?”
雍正想要纳她为妃,朝野上下惊动,后宫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可谁知这不是山雨欲来的前奏呢?
大前天太后的态度突变,不就是一个问题吗?
云墨恍然的点点头,又道:“那您准备怎么办?”
苏沐瑶道:“要想帮到陈太贵人,最关键的是让咱们家里的人,拿着这张欠钱文契去陈家要钱,把事情闹大,陈太贵人的嫡母,才会答应让她拿月例还钱。”
“如果她“欠”我巨款的这件事,只闷在宫里,那还玩什么。”
“所以,陈太贵人必定是要主动开口的,咱们只要安心等着就行了。”
云墨若有所思道:“您是要借陈太贵人的手……”
“对,”苏沐瑶微微颔首道:“她有渠道,但咱们不通过她的渠道,而是把信交到她手里,让她想办法送出宫,就算被抓包,违反宫规的也不是咱们。”
云墨总算明白,方才自家小姐为什么会评价自己说“心机太深”了。
陈太贵人不知道小姐的目的,只会以为,自家小姐费心谋划整件事也好、签订各种文契也好、写信找她送出宫也好,都是为了冒险帮她。
人情一个又一个,落的实实在在。
风险呢,自家小姐是一分都不肯承担。
最高明的是,小姐的定计谋划。
恐怕一开始定计时,小姐就想到了。
陈太贵人想要成功瞒过她的嫡母,就必须先想办法,让小姐联系宫外。
把自己的问题,进行一番嫁接转化,成为了陈太贵人的问题,再让陈太贵人来解决。
这一招,真是绝了。
云墨心里复杂的不行,越琢磨,越觉得自家小姐才智过人,只可惜,是一个女子,在这后宫中生存,实在屈才。
但其实,云墨很惊叹,可办成此事,在苏沐瑶这里不算什么。
她在现代的时候,就听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少花钱多办事,不花钱也办事,最好的是,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
她对最后一句,表示深深的认同。
当一个人没有资源、金钱、人脉等时,不花别人的资源、金钱、人脉等,怎么可能成功呢?
就得花别人的。
当然,别人也都不是傻子,你想借别人的力,首先得自己本身得有价值。
她的价值,就是帮陈太贵人解决问题。
在苏沐瑶看来,她和陈太贵人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并不能说自己完全在利用算计陈太贵人。
事情正如苏沐瑶所料,等到第二天的时候,陈太贵人就坐不住了,带着丫头来乾西四所问她事情发展的进度。
苏沐瑶一脸为难,道:“当初想的好好的,却忘了一点,我得先给自家递个信,他们才能去找姐姐嫡母逼债,可是,宫里不允许妃嫔往外传递消息……”
“当然,为姐姐的事,违反宫规倒没什么,只是,我在宫里人脉浅,就是想传信出去,也没个门路……”
“我还当什么呢,”陈太贵人松了口气,道:“你不用怕,我这里有办法。”
顿了顿,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宫里有宫里的路子,我也是在宫里待的时间比你们都长,所以才知道的。”
“紫禁城的宫规定的再严,也挡不住“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从古到今的定理。”
“在宫里,凡妃位以上的妃嫔,她们想要往外传信,靠的是权利。就拿齐妃来说吧,她要想往母家传信,派人从阿哥所将大阿哥身边的心腹太监召来,把信交出去就行了,根本不用费事。”
“我们这些低位妃嫔呢,则是得靠钱。”
苏沐瑶纳闷道:“那要怎么花钱呢?”
总不能在宫里随便抓一个太监宫女,就塞钱吧?
那也太胡来了。
陈太贵人笑道:“你待久了,自然会有人往你宫里偷偷递消息,业务很多的。”
“什么从宫外带违禁品进来,把消息往宫外传,给想找对食的宫女太监牵线,安排时间地点私会……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没什么办不到的。”
“第一回大约是试探,确定你不是在钓鱼执法后,再给你办事,办成之后,你就是他们的老客户,他们手里有了你的把柄,也不用怕你把他们给卖了。”
苏沐瑶颇为好奇道:“那……姐姐口中所说的“他们”,都有谁呢?”
这般神通广大,想必在宫里很有根基吧。
陈太贵人摇头道:“具体帮着办事的是哪些人,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内务府总部门―内管领处,有一个负责看库房门的太监,姓包,名叫包町,宫里人私下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包打听”。”
“但凡有什么事,都能找他。”
“前年夏天,内务府分给我的青黛,不知是受潮还是怎么着,脱了颜色,我本想着让采办处再去宫外买些来,可采办的那些人要价太贵,我就去找了包町。”
“包町这人贼的很,不负责办事,只推荐门路,当时给我推了营造司的太监管事周德安,他常在宫里行走,负责一应杂事,夏天分冰、冬天分炭,平日宫里有柱子掉漆了,地砖损毁了,也是由他带人修缮。”
“你应该见过他,那也是个老油条,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苏沐瑶没想到,能从陈太贵人口中,再次听到周德安的名字。
说起来,这人经营的业务可真广啊。
要在低位妃嫔中找软柿子捏,给她们分次等的冰块和木炭;
还要和内务府其他管事联络感情,形成关系网,互帮互助,解决问题;
除此之外,还要给各宫行走“办事”,私底下赚黑钱。
真是难得的“人才”。
第70章
陈太贵人坐了没多久,就走了。
起因是太后宫里的人过来,说太后要见苏沐瑶,让她过去。
这几日,太后三不五时的派人来乾西四所,但等苏沐瑶过去后,其实也没什么事。
要么是让苏沐瑶坐在床畔,替她念念经文;
要么是太后在那里絮叨着讲十四王爷曾经的故事,让苏沐瑶在一旁旁听。
往往苏沐瑶在慈宁宫待的时间也不会太久,最多两刻钟,太后精神不济,或要服汤药,或要休息,苏沐瑶就很有眼色的主动提出告退了。
今天慈宁宫的氛围似乎有些不一样。
廊上添了一溜儿大叶牡丹的花盆,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也多了许多。
一进宫门,里面的冷气扑面而来,苏沐瑶看着放在墙边的几个冰鉴,停住了脚步。
不是说,太后的身体不好,不能受寒吗?
严嬷嬷解释道:“昨晚十四王爷回来,太后怕他嫌宫里热,所以让人放上的。”
苏沐瑶不禁暗叹一口气。
偏心的父母常有,但像太后这样,偏心偏到这个份上,她就不是很能理解了。
这段时间,因西北边境起了战事,雍正忙的团团转,即便如此,也会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慈宁宫探望太后,可她就没见过,太后因为雍正过来,就命人在宫里摆冰鉴的。
可十四王爷一回来,都不用说什么,冰鉴直接安排上,哪怕自己身体不好,受不得冷气。
同为亲生儿子,这样区别待遇,真的好吗?
但这话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了。
太后歪在炕上,面前的炕桌上摆着七八个大小不一的缠丝玻璃罐,上面嵌刻的线条不仅唯美,还有艺术感,看起来精美绝伦。
清代的玻璃工艺已经趋于成熟,康熙三十五年,命人在蚕池口开设了玻璃厂,还请了海外的传教士来督造,如今出产的玻璃制品样式繁多,虽然价格还很贵,没进寻常百姓家,但在清廷中已经随处可见了。
太后顺着苏沐瑶的目光看过去,笑道:“看着不错吧?”
苏沐瑶乖觉道:“您使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
太后笑眯眯道:“这可不是给我使的。”
严嬷嬷解释道:“太后夜里的时候,忽然想到十四王爷当年在军营,曾有一段时间,因军情紧急,他时常顾不上吃饭,所以落下了胃疾。”
“太后之前听太医说过,糖渍玫瑰温补效果很不错,吃起来又甜滋滋的,不像那些养生的露啊,药膳啊,泛着一股苦味,所以一大早就命人开库房,找来了这几个玻璃罐子,挑一挑,准备做糖渍玫瑰。”
苏沐瑶只得继续附和。
说着,外面进来了一个宫女,提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半篮子玫瑰花瓣,拿到近前,给太后看了,太后只瞅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不满意的样子,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花?”
那宫女回道:“寿膳房的李总管说,今天的还没下来,这是昨日做玫瑰糕剩下来的,特意着人挑了还鲜嫩的花瓣……”
“行了行了,”太后不耐烦道:“这些都不中用。”
严嬷嬷很有眼色的摆手让那宫女退下,小心道:“太后倒也不必生气,后花园里玫瑰开的正好,老奴这就让人去摘就是了。”
“笨手笨脚的,”太后转头瞅了她一眼,看向苏沐瑶道:“哀家看你是个细心人,你可愿意帮哀家去摘些上好的玫瑰花瓣来?”
“是。”
太后开了金口,她总不能说不愿意。
苏沐瑶虽觉得这事出现的有点稀奇,慈宁宫里那么多使婢仆从,太后偏偏看上她,让她去干摘花的活,但究竟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是早上,天还不热,摘些玫瑰花而已,又不累。
皇宫花园里面,各种花卉繁茂,现在是夏天,尤以牡丹、芙蓉、茉莉、栀子、绣球等为盛。
而玫瑰,虽然好看,却因为节上多刺,容易扎伤宫中贵人,所以受到了区别待遇。
像是牡丹,一簇簇的,都种在花园里人来回经过的道路两旁,玫瑰,却多被种在亭下湖畔。
除了避免扎伤人,也有防止宫中人离湖太近,脚上打滑,跌入湖里的作用。
离着慈宁宫最近的,是浮碧亭,亭下是一条溪流,溪水是从护城河的水引来的,又名月渡溪。
月渡溪两岸,种着许多重瓣玫瑰,是万历年间就有的,说是国外进献的品种,长得枝繁叶茂,且异常高大,在花枝下站着,花枝比人头还要高。
许多花枝攀缘在一起,遮出一道道天然的阴亭。
苏沐瑶拿了剪刀和篮子,跟云墨、春兰小心的钻到花枝底下。
她比划了一下枝干上的刺,又粗又硬又尖,比她的小拇指还要粗,这要是不小心扎一下,非得扎出人命不可。
苏沐瑶提醒道:“你俩小心点,这上头的刺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用她说,云墨和春兰也知道。
几人一边剪着花儿,一边沿着路往里走,外面OO@@的动静惊动了里头在溪边浓阴下洗剑的人。
十四王爷胤_眼神倏然锐利,喝问道:“谁?”
他的声音很有威势,像被打扰的猛虎般。
苏沐瑶被吓了一跳,正想悄然退离,胤_已走过来,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四目相对之时,两人俱是一怔。
胤_作为和雍正一母同胞兄弟,两人长相上,乍一看去,很是相似,要说区别,恐怕就是眼神上了。
雍正的眼神,总是平平淡淡的,古井无波,看不出来喜怒;
而胤_呢,也许是在军营中摸爬滚打过来的,眼神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剑一样,锋利到让人不敢逼视。
苏沐瑶垂下眸子,正在疑惑,方才心口上传来的那阵疼痛是怎么回事时,就听胤_试探性的问道:“瑶瑶?”
瑶瑶是苏沐瑶的小名,也是原主的小名。
原主在家时,祖父常唤她为“瑶瑶”。
不过,十四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苏沐瑶眼底闪过一丝困惑,按着规矩行了礼,道:“见过十四王爷。”
胤_看了眼苏沐瑶身后的春兰,大约是觉得有外人在场,她才会和他这般生分。
想了想,吩咐道:“本王有些口渴,你们去端杯凉茶过来。”
春兰有些犹豫,苏沐瑶轻声道:“去吧。”
她大约能猜出来,太后是故意将她调到这里来的。
但太后到底有何目的?
还有,原主和十四王爷过去的渊源,她总得想办法弄清楚。
春兰离开了。
胤_再次唤了一声:“瑶瑶。”
苏沐瑶提醒道:“王爷,嫔妾现是先帝的常在。”
胤_深吸了一口气,道:“本王知道。”
他摆了摆手,示意苏沐瑶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他自己一掀下袍,也跟着坐下了。
云墨急的不行,但她一个丫头,又不能直接当着十四王爷的面,将自家小姐拽走,且看自家小姐,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纠结了大半天,只好跑到一旁放哨去了。
先帝的妃嫔和当朝王爷单独在御花园说话,被人看到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胤_打量着苏沐瑶,几年不见,她身上的气质,已变得沉静安甯,即使坐在自己面前,也很难想象得出,当初那个一声声唤着他“十四哥哥”,眼里带着泪,柔柔弱弱的小妹妹,会是面前从容自若的女子。
胤_眼神恍惚了一下,一瞬间,竟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
很多复杂的心绪,让他一时有些难以开口。
好半晌,胤_动了动唇,问道:“本王听说,你入宫后不久,大病了一场……”
他说的是去年十二月份的事,原主本就身体不好,一进宫就病了,冬天宫里炭火不足,原主受了风寒,又没得到好的治疗,高烧连着三天三夜不退,原主撒手人寰,换了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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