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羿很少哄女人,就连许鸢给他甩脸他都不会去追,顾烟这个反应,他觉得可以不用管了。
但当他打算起身时,他看到顾烟低着头,一滴透明的液体滴落,砸在地毯上,晕开小小一片湿痕。
顾烟哭了。
他于是就没能站起,隔了几秒,手强硬地伸过去打横将人抱起。
顾烟红着眼抬头,失重感袭来,她本能地伸出手攀上男人肩头,紧抓他衣服。
江时羿并不看她,大步往外走,“就知道逞强。”
顾烟喉头哽得厉害,缓缓垂下眼。
这些年来,江时羿待她其实算不上差,但这都是有前提的——他是因为当年的事而内疚,要是让他知道她的右耳听觉已经恢复,他一定不会再照顾她。
顾烟一发烧,江时羿的神经就绷得很紧,多年前事发之后顾烟最初也是高烧不退,等烧退了,她的右耳就听不见了。
他直接抱着人乘电梯下到负一层车库,将她放后座上,自己拉开驾驶座车门,往内视镜瞥了一眼说:“你休息下,我们现在去医院。”
顾烟闭上眼,眼底一片温热,这男人真可恶,他可能没有意识到,他说了“我们”。
去到医院时,顾烟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二。
医生问诊之后判断不是感冒引起的发烧,安排顾烟输液退烧之后,又抽了血。
江时羿感觉心脏都绷起来,守在病床边看着顾烟苍白的小脸,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十多年前那时候。
那时是他连累她受伤,但她烧得迷迷糊糊之际,看见他却总试图扯动唇角露出笑来,他知道她是想说她没事,想叫他不要担心。
半个多小时后,医生拿着血检单子推门进来,说血检显示白细胞增多,考虑是炎症引发发烧,问顾烟身上有没有什么外伤。
顾烟摇头,摇到一半就停住了。
倒是真有个地方受了伤,她的脸一下子涨红,却难以启齿。
旁边的江时羿经由医生提醒,也想起来了,和顾烟发生关系的那天早上,他在酒店的浴室里确实看到浴缸边沿处有些血迹。
当时他因为突发情况正烦得要死,压根没多想,但现在想来,他身上没有伤,那血就只能是顾烟的。
他瞥见顾烟一张绯红的脸,立刻就猜想到她是哪里受了伤。
多少有点尴尬……
医生跟顾烟没问出结果,离开病房后,病房里的气氛就变得很微妙。
江时羿坐了会儿,开口时,语气不是很自然,“那天晚上……伤着了,是吗?”
第7章 难道补偿就不能是好好和她过下去吗
对江时羿这个问题,顾烟选择装聋。
她红着脸躺下去,扯了扯被子。
然而,江时羿忽然倾身凑近,贴到她左耳边,又问了一遍:“我那天晚上是不是把你弄伤了……”
他话没说完,顾烟捂着被他吐息烫到的左耳往另一侧躲,被他起身一把攥住手,“小心滚针。”
她躲不开,脸更热了,一抬眼,江时羿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
四目相对,她眼眸像被惊到的麋鹿,黑黑亮亮,瞳仁里盛满无措和慌张,小脸又绯红,江时羿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那些零散的记忆片段里,他的手控着她纤细的腰肢,不顾她的求饶……
他喉结一滚,燥热的感觉袭来。
放开顾烟的手,他坐回旁边椅子上,先清了一下嗓子,才开口:“受伤得和医生说。”
顾烟就连巴掌大的小脸都快缩进被子里了,羞愤欲死,声音小得好像蚊子哼哼:“不用你管。”
“……”和她沟通不成,他站起身往外走,“我去找医生。”
顾烟立刻吼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他步子停在床尾,闻言被气笑,扭头睨着她,“什么态度?”
顾烟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你、你、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她一边说,脑袋又一边缩回被子里,江时羿盯着看了几秒,末了轻笑出声:“这会儿脸皮这么薄了?”
顾烟听出他言外之意,是说她之前脸皮厚。
之前那番上赶着给男人生孩子的言论也确实没什么脸皮可言,她想不出辩驳的话,便闷不吭声,用被子挡着脸。
江时羿这会儿反倒心情好了许多,看她好像个缩头缩脑的鹌鹑这模样,还挺可爱的。
他起了些逗弄她的心思,折回床边伸出手轻扯被子,笑话她:“你是乌龟么?”
顾烟被气得不想说话,因为一只手在输液,只能用另一只手在被窝里拉被子,两人拉锯战似的僵持几秒后,她力气终究不敌男人,被子被他拽了下去。
她羞愤恼恨的表情就这样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江时羿微怔,因为她眼圈都红了,眼底泛着盈盈的水光。
她赶紧别开脸不看他,却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江时羿觉得自己不太厚道,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居然还是在回想那天晚上,顾烟这幅要哭不哭的样子,真是特别容易激发男人的兽欲。
他定定神,勉强找回一点良心,问她:“很痛?”
他不问还好,一问,顾烟就更想哭了,她抿唇不说话,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又传过来:“受伤了前天早上怎么不说?”
顾烟安静几秒才反问:“你觉得呢?”
江时羿没说话,他回想了下,那时他满肚子火气,态度不好,说给她钱,现在看确实混账。
不过,他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个好男人,所以内疚之心也很浅薄,他思忖片刻又开口:“或许我说话太直接,但是出现问题当然就要解决,你我本来应该离婚了,出现这种意外,除了给你补偿,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
顾烟依然别扭地别着脸,她脸上的燥热消散得很快,因为心口的凉意已经弥漫上来了。
她想说,补偿也不是只有给钱这一种方式,这种方式让她觉得受到了侮辱。
她想说,难道补偿就不能是好好和她过下去吗?
但,一想到昨夜这男人和许鸢在一起可能发生的情景,她就不会再自取其辱,她开口,语气艰涩:“江时羿,我不是妓女,我的第一次,想给我喜欢的,并且也会珍惜我的人。”
江时羿沉默下来。
他也是第一次,但初夜这事儿,对男人和女人的意义截然不同,很显然,顾烟非常在意。
安静的病房里,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江时羿摸出手机来,看到是何亮的电话,一边往出走一边接起。
顾烟零星听见他的声音,是在安排工作,过了一阵男人折回来,对她道:“公司有事,我得走了。”
她“嗯”了一声,没有太大反应。
江时羿迟疑了下,说:“我会让何助理过来陪你一阵,等你结束输液送你回家。”
把她一个病人扔在这里,确实不厚道,更何况她之所以躺在这里,多半是拜他所赐,但为了她扔下工作显然不可能,他自认做了妥善安排,见顾烟不语,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顾烟听见病房门被带上,男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过了许久,她缓慢地翻了个身。
江时羿的工作,当然比她重要,因为他的工作和许鸢有关。
这位大少爷几年前其实还是个非常任性的纨绔子弟,江家原本是做实业的,然而他喜欢电竞,不愿接手家族企业,大学时期就自己组建战队参加商业联赛。
而许鸢满脑子明星梦,出国也是为了进修表演,她需要资本捧她,江时羿就放弃电竞,接管家族企业之后不到一年,他并购了一家娱乐经纪公司,作为重点分公司来发展,意图昭然若揭。
顾烟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
在江时羿眼中,现在她大概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恶毒女配吧。
第8章 我要一亿!
江时羿在公司处理工作时,接到个何亮的电话,那头带来个噩耗——
顾烟输液结束离开医院的时候,遇到了去复查的江奶奶。
顾烟一脸病容,江奶奶可心疼坏了,将人接去了江家,还勒令他今晚也要回江家吃饭。
江时羿脑仁都疼起来,又到了考验演技的时候,在江奶奶面前,他和顾烟必须假装恩爱。
江家老宅位于北区山脚下的别墅区,江时羿开车过去,已经到晚七点。
餐桌上已经摆了凉菜,江奶奶坐在主位上,顾烟坐在左侧,江时羿一边抬手松领带一边缓步走过去,先喊了声“奶奶”。
江奶奶看他一眼,脸色并不好,“你怎么照顾自己媳妇儿的,小烟都发烧了,你还光知道工作?”
“今天工作确实有点多,”江时羿过去在顾烟旁边拉开椅子坐下,“以后我会多抽时间陪她。”
这世上,也只有在江奶奶面前,江大少爷会有这么好的脾气。
“我都听小烟妈说了,她哥哥出事了,昨晚小烟熬夜在医院照顾着,自己估计也是着急上火,累病了,”江奶奶依旧沉着脸,“时羿,你们结了婚就是一家人,小烟家里的事,也是你的事,你怎么不知道帮忙呢?”
江时羿愣了,扭头看顾烟:“什么事?”
顾烟抿唇,只觉得面上无光,她也是一个小时之前才从江奶奶这里得知,陈秀梅下午给江奶奶打了电话求助,希望江家可以帮帮顾威。
陈秀梅以前做过江家的保姆,和江奶奶关系不错,大概也是实在筹不到钱,才会想到和江奶奶求助。
她小声跟江时羿解释:“我哥被催债的人打了。”
江时羿闻言,眉心微蹙,眼底的不耐烦毫不掩饰,“他那德行,这不过是早晚的事。”
顾烟有些难堪,她也厌恶顾威烂泥扶不上墙,但那到底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她垂下眼安静下来。
江奶奶训斥起江时羿,“你怎么说话呢,出了这事儿,小烟心里本来就难受,你应该安慰她,帮她们处理一下,我听说报警得到的结果不太好,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给人做老公的,还只会说风凉话,小心哪天媳妇儿跑了,你哭都没地方哭。”
江时羿靠着椅背,闻言笑了,“您放心,您这个孙媳妇儿,别说跑,就是赶也赶不走。”
话是以调侃的语气说出来的,但是顾烟很清楚,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面色发白,手无意识地攥紧,“赶也赶不走”几个字余音绕梁一样地盘旋在耳边。
江奶奶严肃了点,“别耍嘴皮子了,我说的你听到没?这事儿你得帮小烟解决了。”
“知道了,”江时羿侧过脸深深看了顾烟一眼,“我会帮我媳妇儿好好解决的。”
“媳妇儿”三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顾烟不是没听出来,就是因为对他言语之间的讥讽洞悉得太过清楚,她就连在江奶奶面前伪装夫妻恩爱的心情都没了。
江父江母很早就离婚了,各自在海外开拓事业,所以偌大的宅子也就这三人吃饭,实在冷清。
顾烟没食欲,食物都变得难以下咽,江奶奶见小姑娘脸色确实苍白,便让她先上楼休息。
饭后,江奶奶起身从厨房里拿出来个精致的慕斯蛋糕,往江时羿面前放,“我特意让厨子给小烟做的……正好,你拿上去,哄哄小烟。”
江奶奶确实关心顾烟,江时羿也只能接下这任务。
不过他怎么可能会去哄顾烟。
进入房间关上门,他将蛋糕往桌上一放,躺在床上休息的顾烟闻声就抬眼看过来。
江时羿扯开了领带扔沙发上,方才在楼下的平和微笑是一点都不见了,他浑身透出一股子戾气,眸色也阴冷,“我花一百万买你,是为了让奶奶高兴,你懂不懂什么叫敬业?”
顾烟从床上坐起身,男人已经走到床跟前,他的手捏住了她下巴,迫使她抬起脸,而他居高临下睨着她,“对着奶奶,你得笑,你摆臭脸给谁看,特意来给奶奶添堵?”
顾烟浑身僵硬,心脏仿佛被冻结,血液都像凝固了一样,她灰白的唇动了动,艰难吐出几个字来:“我没有。”
江时羿冷笑了声,放开顾烟,“别拿你家那堆破事儿来烦奶奶,你不就是想让我给顾威还债?在我面前假清高说不要钱,绕着弯子到奶奶跟前卖惨,你还不如直接来和我谈价。”
顾烟喉头像是梗了一团棉花,她说不出话,只觉得难受,眼眶酸胀,却不敢在这个时候落泪,现在她不愿意在这个男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离婚协议里,我给你一套房,五百万,加上那晚上的事,再加一百万,”江时羿后退几步,靠住桌子,垂着眼盯着她问:“说吧,你还想要多少?多少钱才够你给顾威收拾烂摊子?”
他的语气充满鄙夷,明明白白地嘲讽她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被气得全身僵硬,就连手指都动弹不了,声线微微发颤:“我哥的事,是我妈告诉奶奶的,不是我说的。”
“有什么不一样么,结果不还是让奶奶给我施压?”江时羿语气散漫,“我以为你不想被你那个废物哥哥拖累,现在看来你们一家人真是一条心,打算拿你卖多少总得有个数,六百万不够,那你觉得你值多少,一千万?”
他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拿起烟,取了一支却没点,满腔的烦躁无处排解,顾家人利用江奶奶对他施压这事儿,算是触了他的逆鳞,他厌恶被人以这种方式控制。
他猛地攥拳,烟在掌心里被攥碎,而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顾烟。
她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圈泛红,整个人好像个易碎的瓷器,唇角却忽然绽开个笑。
“我要一亿。”
第9章 一亿?顾烟,你挺看得起你自己
说出这话来,她看到江时羿眼底一瞬的惊愕,反而冷静下来。
江时羿不是拿不出一亿,但他不是会受人拿捏的人,他不可能给她这笔钱。
她说:“一亿,我在离婚协议上签字,配合你离婚,不然免谈。”
江时羿怔了几秒,最后气得笑出声,“一亿?顾烟,你挺看得起你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听的话听得太多,顾烟觉得自己麻木的心此刻居然也不是很痛,她语气淡淡道:“我没逼你,你可以选择不离婚。”
“不离婚,一直给我那个所谓的大舅子收拾烂摊子?”江时羿咬牙,顾家人,包括顾烟在内,算盘倒是都打得好。
“我哥的事,你要是不想管,可以不管,我自己想办法。”她本来也没想着和他求助,要不是陈秀梅告诉江奶奶,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
江时羿只觉得她虚伪,事情闹到奶奶面前,为了让老人安心,他也必须出手。
两人沉默对峙又是数秒过去,他忽然冷笑:“好,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我会做我分内事,”他转身,将那个慕斯蛋糕端起,往她面前递过去,“你也别忘了做个好孙媳妇,奶奶给的东西,你就得吃,奶奶的要求,你就得满足。”
顾烟其实身体很不舒服,但这个时候两人较劲,她不愿认输,将蛋糕接过去,就开始忍着反胃吃。
江时羿冷厉的视线盯着她,她就一直没有停,到最后,她机械似的将蛋糕应塞进嘴里,奶油带来的甜腻感让她一阵阵地恶心。
吞下最后一口,她赶紧起身将盘子放桌上,然后就往洗手间跑。
痛苦的呕吐声从洗手间传过来,江时羿靠着桌子,缓缓垂下眼。
他以为他会很痛快,但其实也没有,反倒是心里越来越堵。
这个晚上,由于顾烟实在太难受,江奶奶挽留两人留宿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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