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维护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
就是这样的天经地义,令他嫉妒。
顾烟放心了些,转而问起裴凤华的情况。
“我和她聊了下,”他说:“她答应我试着接受看护。”
顾烟大大地松了口气,只要裴凤华可以和看护好好相处,至少裴斯年可以专注于工作,尽可能快地赚钱还债。
裴斯年又问她:“你今天还来公司吗?”
顾烟愣了下,很勉强地笑说:“我这几天得去陪着江奶奶。”
这是借口,真正的理由是,她不能让江时羿威胁到裴斯年公司的正常运营,她必须和裴斯年保持距离。
裴斯年心底有些失落,但并没表现出来,电话挂断之后,他仍攥着手机。
手机一震,进来的是银行的催债短信,他瞥了一眼,就将手机屏幕向下倒扣在办公桌上。
他没有用电脑,而是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写写划划地算了下账。
警方那边一直没有骗子的消息,他找朋友借钱,可到现在也堵不上窟窿,还欠着银行一百多万。
最后他将笔扔到了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他痛苦地抬起手蒙住了双眼。
就凭现在的他,拿什么和江时羿争?
顾烟在结束和裴斯年的通话之后就立刻回了一趟顾家。
顾威那些账印在了她脑海里,这个问题不能拖,得立刻解决。
她到家时,陈秀梅刚从附近超市回来,拎着很重的购物袋,和她解释说:“你哥想吃海参还有小龙虾,这边买不到好的,我去城东那个海鲜市场排队才买到这些。”
顾烟帮陈秀梅将东西拎进厨房,往购物袋里扫了一眼。
说心里没感觉是不可能的,陈秀梅有点重男轻女的古董思想,对顾烟不能说是虐待,但绝对是忽视。
但是对顾威就不一样了,她总是会花尽心思满足顾威各种要求,不管合不合理。
顾烟纵然习惯了,有时候还是会因此有点难受。
陈秀梅招呼她说:“晚上你要是没事,留下一起吃饭吧。”
“妈,我今天来是有事找你,”顾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哥在江氏那边工作的情况你知道吗?”
陈秀梅一怔,旋即笑,“你哥说他干得挺好的。”
看着陈秀梅这副还挺为自己儿子骄傲的样子,顾烟简直无语,“我今天早上在江氏总部看了他做的账,问题很大。”
陈秀梅愣了愣,“什么问题?”
顾烟试图用最简单的话同她解释:“他要负责给公司买一些东西,按理说要节省成本,但他买的都是贵的,而且……”
她顿了顿,“如果东西真是贵的,问题倒也不大,怕就怕,他从公司用于采购的钱里面套钱出来。”
顾烟丝毫不怀疑,顾威会做这样的事,毕竟江氏总部的大宗采购每个月手里要过数十万的流水,油水比工资还高。
陈秀梅闻言,却摇头说:“你哥哥不会这样的,他答应过我,这次会好好工作。”
顾烟说:“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但是妈,如果真的有问题,早点发现,早点提醒他比较好,这份工作得来不易,我希望我哥能珍惜,而且……”
她停了下,“如果他的工作真的出现什么问题,我会很难做,我和江时羿的婚姻本来就不稳,到时候我也帮不了我哥。”
陈秀梅问:“你和小江现在怎么样啊?”
这个问题瞬间让顾烟觉得脑仁更疼了,她没回答,将话题扯回正轨,“反正,你和我哥说说,让他千万别套公司的钱,另外做采购计划的时候也省着点,公司的钱也不能大手大脚挥霍。”
陈秀梅说:“知道了。”
顾烟想了想,最后选择留下来吃晚饭,这样等饭桌上她也可以探探顾威的态度。
等顾威回家,晚饭上桌,陈秀梅就一个劲给顾威夹菜。
陈秀梅生生将自己这儿子惯成了一个巨婴,她自己浑然不觉,顾烟没办法,只能自己先起了话题,问顾威:“哥,我看大宗采购的账里,你买的东西怎么都那么贵啊?”
顾威不屑道:“便宜没好货。”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拧眉盯着顾烟:“你看账表了?我说你是不是闲的?我的工作你也要管,没事干你还不如想想怎么笼络男人的心,或者给江家生个小少爷,也免得哪天人家不要你了,你成了个豪门弃妇。”
顾烟没想到话题会被顾威扯到她身上来,她面色僵硬了一瞬,心底火气蹭蹭往上冒,“你的工作我管不得是吗?你别忘了你这工作还是江时羿给你安排的。”
顾威不爽地扔了筷子,“你这就和我来摆功劳了?”
陈秀梅有些着急,“你们别吵,先吃饭不行吗?”
顾烟攥着拳看了陈秀梅一眼,“妈,这工作要是他想干下去,就必须认真对待,如果一直购买价钱虚高的东西,浪费公司的钱,迟早会出问题。”
她已经丧失食欲,从饭桌边站起,最后看了一眼顾威,话却是对着陈秀梅说的,“如果是从公司账上套钱,结果会更糟糕,坐牢也有可能,你可以惯着他,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别来找我。”
说完,她转身往客厅走。
顾威一下子站起身,指着顾烟骂:“谁套钱了你说清楚!你当你是谁,真以为自己是江太太了不起,教训起我来了?!”
陈秀梅赶忙劝:“别吵了你们……”
顾烟没回头,她烦透了这个家。
软弱却又只会一味惯着顾威的陈秀梅,和被惯得无法无天的顾威。
小时候那种想要逃离这个家的感觉又回来了,可当她拎起包,走出家门,下了楼,又恍然发觉,无家可归,多么悲哀。
她找不到归属感,陈秀梅的心思,都在顾威身上,而江时羿……
他是她的丈夫,她却无法将他当成自己的港湾依赖。
她只觉得孤独。
晚上,江时羿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她问起那边的情况,江时羿默了几秒才说:“不太好。”
许鸢的身体因为重伤之后落水,落下一大堆后遗症,医生说,现在她的免疫力就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以后平时生活中也要多注意。
至于她那张脸,几乎算是彻底毁了,伤口感染发炎,半边脸溃烂严重,医生说,以后做手术修复也很难完全恢复。
顾烟听完,不知道要说什么。
江时羿的语气听起来很低落,“顾烟,我没想到会这样。”
顾烟也没想到,她最初不太愿意让许鸢做线人,就是因为觉得许鸢没有得到惩罚,但是现在,许鸢的状况比坐牢惨太多,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惩罚比她想要的更加惨烈。
她问江时羿:“你后悔了,是吗?”
她想,他本来应该是为了保护许鸢而让许鸢做线人的,现在这个结果,弄巧成拙。
江时羿的语气有些微的茫然:“我不知道……”
这个男人很少会迷茫,顾烟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何,心口有微微的刺痛。
她深吸口气问:“那她现在变成这样……又这么依赖你,你打算怎么办呢?”
对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毁容不亚于毁了人生,何况许鸢本来是想做演员的。
她的人生轨迹已经改变了,顾烟不知道,江时羿会不会出于内疚,要一直照顾许鸢。
那头安静着,没有说话。
“或许你会觉得我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很无情,很冷酷,但是……”她顿了顿,“江时羿,我希望你想清楚,做出一个不会让你后悔的决定,我不会接受我的丈夫一直照顾另外一个女人,如果你决定要一直照顾许鸢,我们就离婚。”
第94章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厢情愿。
晚上九点,医院住院部安全出口的楼梯间里,江时羿攥着手机站在窗口,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烟。
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黑暗的楼梯间里,只有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
这个下午他看到许鸢心情沉重,打电话给顾烟的时候,本是想要换换心情的。
然而,顾烟很漠然地告诉他,他要照顾许鸢,她就要和他离婚。
电话还没有挂断,但是两端都没人说话。
很久,顾烟说:“要是没事我就挂……”
“顾烟,”他打断她的话,“你知道许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顾烟微怔,“这个结果大家都没想到。”
江时羿忽地轻笑,“是,结果我也没想到,但是,她兴冲冲回国,是因为我承诺过她,会和她在一起,我还告诉她星辉会签她,我会把她捧红。”
顾烟好像有点明白他要说什么了,“你是想说,都怪我是吗?”
许鸢无法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她最初没有答应和他离婚,而许鸢未能签约星辉,是因为她有意将消息透露给了江奶奶。
江时羿反问:“你觉得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顾烟想,这事儿挺可笑的,他说的也很有道理,但问题是,她也觉得无辜,她也觉得冤啊,如果不是因为许鸢,她就不会经历那个噩梦一样的夜晚,不但受了伤,还连续数日都生活在怀疑自己是否杀了人的恐惧之中。
到底是谁的错,她现在也算不清了,如今她已经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她说:“你觉得是我的错,那就是吧,我……”
她坐在床上,手指轻轻扯着自己的睡裙下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有些委屈和难过,鼻尖也发涩。
她说:“江时羿,我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我受过伤,你忘了吗?或许许鸢现在受伤自杀刺激到了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晚上我没有奋力反击,现在我或许在某个不知名的村子里给陌生的男人做老婆,如果那个晚上学长没有去救我,现在我也已经死了。”
电话那端沉默下来。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导致的这些结果,是她从未料想过的。
“我不是怪你……”很久,江时羿道:“但是,你在这个时候说离婚,逼我做选择,你让我怎么选?”
顾烟抬手擦掉泪水,“一切的错误,从我和你结婚开始,不如我们让一切回到正轨吧,你也不用再纠结要如何选择了,不是吗?”
江时羿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他在垃圾箱上按灭,心想,这女人说得可真是轻巧。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厢情愿,因为她没有投入感情,她可以这样利落地抽身,非常潇洒。
而他不行。
他语气坚定,告诉她:“顾烟,我不同意离婚。”
顾烟不解地问:“为什么?离了婚,你就可以没有顾虑地照顾许鸢了。”
他久久地沉默着,想到她现在急着离婚是为了裴斯年,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拉下脸再告白一次。
“我会帮你瞒着奶奶的,”她又道:“而且,我可以净身出户。”
江时羿望着窗外,眼底逐渐暗淡,他听得出,她很着急,急到愿意净身出户。
是为了裴斯年么?他想像从前那样嘲讽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话没出口,只是在心里想到就觉得憋闷。
顾烟等不到他的回答,说:“离婚和离开许鸢,你总得选一个,你考虑一下吧。”
他仍旧不语,最后,她将电话挂断了。
她躺在床上,反复地想着他的话,很明显,他又对许鸢心软了。
毕竟是曾经在一起的人,想来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对许鸢很绝情,但实际心底还是会有不忍。
这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毕竟,从一开始,他喜欢的人就是许鸢。
就连和她结婚,也有很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刺激许鸢。
她不甘心做个工具人,所以才生出这后面多少事端,也难怪他现在心疼许鸢,开始怪怨她。
她闭上眼,眼底已经没有泪水了,这段婚姻完全地磨掉了她最初的热忱,她想,现在的她是可以接受他选择许鸢的,心痛不过一时,总好过继续这样互相折磨下去。
她受够了总是被他忽视,总是看他去找许鸢的背影。
既然他不爱她,那么她也要学会将自己的爱收回。
被顾烟挂断电话之后的江时羿,还站在窗口,他听着忙音,恍然发觉,最近她主动且迫不及待挂断电话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
收起手机,他又点了支烟,可还没抽两口,手机响了,他心生期待,然而当拿出手机,看到是路妍打来的,眼神又迅速暗淡下去。
路妍打电话是叫他回去,说许鸢醒来了,看不到他,情绪不太稳定。
他按灭烟,回到重症监护室门外,冲里面的许鸢扯出一抹笑。
许鸢苍白的面容上神色稍微松懈了点,好像是觉得安心了,又闭上眼。
他的笑容很快敛去,瞥一眼旁边的路妍,说:“我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
“也不需要一辈子,”路妍解释:“她现在毕竟情况特殊,事情发生到现在也没几天,人接受现实需要一个过程,再过两天,她身体好点了,找心理医生和她谈谈,她会慢慢恢复的。”
他默了几秒,“但愿如此。”
第95章 江时羿,我不会为了你去看任何人的脸色。
接下来的两天,顾烟和江时羿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在江时羿做出决定之前,她也不能去富恒听课,更不能去探望裴凤华,于是时间几乎都花在医院里,陪着江奶奶。
到了第三天早上,她毫无预兆地接到一通何亮的电话。
她困惑地接起电话,那头带来一个消息。
江父江城源回来了。
这消息对她来说如同平地一声雷,她知道由于奶奶病情恶化,江城源是要回来的,但她之前得到的消息是要到下个月。
而且江城源现在回来,江时羿不在江城,这就很麻烦。
她作为江家的儿媳妇,必然没法安心在家等,何亮车已经开到医院门外,就等着她一起去机场接人。
顾烟匆匆下楼,上车之后她顾不得其他,先给江时羿打了个电话。
江时羿那边也是刚刚接到消息,他叮嘱顾烟:“我来Y省的事你注意一点,我爸要是问到,你就说我来出差谈业务,不要提起许鸢,我和何助理也已经交代过了。”
江城源和江时羿的父子关系其实有些微妙,江时羿小时候,父母忙于工作,对他的陪伴就不多,不过那时候他对父母起码算是依赖和尊重的,后来父母离婚,他一度接受不了。
再后来,他才得知他们离婚,是因为江城源很早就出轨了。
江城源不但出轨,在外面还有个年龄不小的私生子。
顾烟想,江时羿对江城源可能或多或少有些恨,这些年来,哪怕是过年,他也没有主动给江城源打过电话。
她上一回见到江城源还是在她和江时羿婚礼当天,江城源虽然给了她一个大红包,但那都是面子工作,他的眼神里充满不屑和敷衍。
她知道,江城源不大看得上她这个儿媳妇,所以现在要她单独去接这个公公,她肩头压力就很大。
这些事本来该江时羿做的,她思及此,出口的话就有些尖锐:“其实我觉得你们父子也挺像的,干的事儿都差不多,他应该能理解你,何必要隐瞒?”
江时羿在那头默了默,最后还是没说话,将电话挂了。
顾烟倒是没有被人挂电话的不爽,她想,他应该是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才挂断的,现在他才是最憋屈的那个人。
江时羿确实憋屈,江城源比预计的提前回来,并没有知会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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