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凛将微信设置了静音,他已经吃过饭了,从浴室里冲澡出来,拿起手机看到夏然还在不停地发送信息。
他大概扫了一眼,没有细细看下去,一边擦头发,一边又找到那个音频文件,听了一遍。
然后他将音频文件保存本地了,这样就不用打开和夏然的微信聊天才能找到。
这音频他已经听了好几回,他放下手机,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阮舒怡……还挺厉害的,非常有正宫娘娘那范儿,很霸气。
他吹完头发,发现夏然又发来一堆微信,这次他看也没看。
不回复就是最好的回应,他估计夏然这个晚上都睡不好了。
他打算先晾着夏然,等他回去再算账。
而他在又听了一遍音频之后,点进和阮舒怡的对话框,发信息给她。
不过他没有说夏然发录音给他的事儿,而是同她问一些更要紧的正事。
陈凛:阮阮,问你点事,我记得你是单亲,你说你爸躲债跑掉了,那你和他后来有联系吗?
那头过了一阵才回复:没有,我打他的电话,刚出事那阵子没人接,后来是停机,再后来是空号,我回家里看过,家里房子都被银行收了,再后来我到处打听,也没打听到他去了哪里。
阮舒怡:他可能是为了躲债,也不敢和我联系,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下落。
陈凛拧眉,想了想,又问她:能不能把你爸的身份信息给我?
阮舒怡:你要干什么?
陈凛正迟疑,阮舒怡那头又发过来:你不是想要找到他,然后抽血试试骨髓能不能匹配吧。
心思被戳穿,陈凛也没再藏着掖着。
陈凛:我听说直系血亲配型成功的概率会高一些。
阮舒怡这会儿正在家里陪着阮皓言玩,看到陈凛这条信息,她一时没动,握着手机的手指却不自觉缓缓收紧。
她想到了闫闯的妻子和孩子,也想到傅时琛,这些白血病人的家属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他们会和病人本人一样,开始操心骨髓的事,然后为此焦虑。
陈凛现在,已经和这些人一样了。
她握着手机,僵硬地坐在地毯上。
不多时,手机又震动,这次陈凛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乐乐自己玩一下,妈妈去接个电话啊。”
阮舒怡跟儿子说了一声,起身去了卧室窗边,才接了电话。
她“喂”了一声。
陈凛问:“是不是在陪乐乐?”
“嗯,”阮舒怡无意识地抬手抓了下窗帘,然后说:“你以为我没想过找我爸看看骨髓能不能匹配吗?我找不到他啊,他真的……完全不管我死活了……”
她话头顿住,虽然已经过去几年,但只要想到父亲的所作所为,她就压抑不住心底的委屈和难过。
她爸爸自从事业有起色之后就很少回家,父女俩的感情其实不能算多好,她小时候还很计较这些,后来哭闹甚至离家出走都解决不了问题,逐渐认命,至少,爸爸给了她不少钱。
可是后来出事了,爸爸说都不跟她说一声……
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联系不到他人,紧跟着又被催收的人找到学校里来。
爸爸像是人间蒸发了,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后来她生病了,最初也抱着希望试图再找,但仍旧是一无所获。
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也彻底死了心。
陈凛听着她低落的语气,沉默片刻,说:“没事……这样,你先把你知道的有关于他还有他那个矿场的消息都发我,我试试,然后我们也再想想别的办法。”
阮舒怡心口有些憋闷,问他:“你不会觉得麻烦吗?”
不等那头说话,她又道:“不……你会的,这只是刚开始,所以你觉得无所谓,但等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这个病有多麻烦。”
陈凛说:“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阮舒怡扯着窗帘上的流苏,没说话。
这样的事她也不是没见过,很多时候,癌症拖垮的,不只是一个病人,还包括身边的所有人,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都会饱受摧残,甚至消耗殆尽。
陈凛语气软了点,哄着她道:“别瞎想,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照顾好乐乐,其他的事我都会想办法。”
阮舒怡没说话,鼻尖发涩,陈凛还没有得到她的明确答复,但却已经在为她奔波了。
这通电话没有聊很久,因为乐乐在客厅里喊妈妈。
挂断电话后,阮舒怡忙了一阵,直到哄睡了乐乐,她想起一件事,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阵。
最终,她翻找出一个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
正是当初被砸坏的那个,这手机她没扔,是因为里面有存她爸爸的工作号,她是不记工作号的,脑中只有爸爸的私人号。
之前她联系不到爸爸其实找过人修手机,想看看有没有可能通过工作号联系到人,但那边给她的结论是这手机要修必须换原厂屏,而那个厂商已经停止生产这种屏幕了。
当时她就泄气了,但没扔掉手机,大抵也是潜意识里还不愿意放弃,最后这手机被拿回家压了箱底。
而现在,陈凛在努力地帮她找骨髓,她想自己也要再努力一把,看能不能找个更专业的硬件方面的专家,看看这手机还有没有得救。
第289章 你敢惹她,就是挑衅我。
陈凛和阮舒怡说的是自己因公出差了,但很快阮舒怡发现,陈凛这差,越出越远。
他比原定的计划多耽搁了三天,主要是在和这边医院接洽的过程里,恰好得知医院最顶尖的专家正在另一座城市里参与一个血液病的大型研讨会,国内各个大医院的专家都会去。
他于是也匆忙过去,想各种办法搞到入场资格,只为先拓宽这方面的人脉。
其实从医生的角度说,都很愿意共享骨髓信息库,这样可以挽救更多的病人,但每个城市对这方面信息的管理细则有差异,包括对骨髓捐献人的信息保护还有签署的捐献意愿书内容也有出入,医院方面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因此这件事就不只单纯是信息共享那么简单。
他此行虽然辛苦,但却也算是有收获,至少已经知道拓宽信息库需要从哪里下手。
这期间,夏然一直在不停地和他联系,打过来的电话都被他拒绝,她就发很多微信。
他一直没理会。
回到北城的当天,正好亲子鉴定的结果也出来了。
陈凛从机场出来,直接去医院取结果。
鉴定结果被装在文件密封袋里,他拿到手,没来得及打开,夏然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他刚走到停车场,看着手机考虑了下,这次接听了。
不过,电话那头的不是夏然,是个男人,自称是酒店服务生,说夏然在乘坐电梯的时候忽然心绞痛,虽然吃过药了,但还是不太让人放心,希望他能过去看看。
夏然回国至今,仍住在他最初安排的酒店里,他利索地应下,然后驱车直奔酒店而去。
来到夏然房间,门是开着的,陈凛走进去,看到夏然躺在沙发上,面色惨白,闭着眼,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憔悴。
酒店服务生在旁边,面色惴惴,问他:“您是陈先生吗?”
陈凛点头,说:“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夏然听到对话,缓缓睁开双眼。
服务生带上了门,陈凛没坐,还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夏然。
夏然撑着沙发坐起来,又抬眼望他,开口时,嗓音干哑:“我以为,你打算彻底不管我死活了。”
陈凛将手里的文件密封袋放在了茶几上,“给你看样东西。”
夏然有些迷惑,皱眉拿过纸袋,拆开来,看到里面的亲子鉴定结果。
再看名字,她双眼瞬时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陈凛两个字。
而另一个名字,是阮皓言。
阮皓言是谁?
她不知道,但是,姓“阮”……
糟糕的预感让她感觉心脏都像是快凝结了。
术语她看不懂,目光挪到最后的鉴定结果那里,定住了。
她手指都是僵硬的,还有些发抖。
“其实你说的没错,我被阮阮甩过一回,我比你更在意这件事,”陈凛双手插兜,垂眸睨着她,“我甚至想过利用职权之便报复她,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宽容包容的人。”
夏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仰起脸看他,想问阮皓言到底是谁,和阮舒怡又是什么关系……然而,她的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她发不出声音。
“过去我一直在计较我和她在这段关系里的不对等,我觉得很不公平,好像是我一个人一头热,但……”陈凛顿了顿,“你也是女人,不如你来告诉我,如果一个女人完全不在乎一个男人,会愿意生下这个男人的孩子吗?”
夏然心底的猜测得到印证,心底有什么轰然倒塌,虽然刚刚吃过药,可是那种心绞痛的感觉又来了。
她灰白的唇微微哆嗦,“或许……或许她只是怕堕胎的痛苦,谁知道呢,或许她是故意的,现在就可以借着孩子来接近你……”
“是我接近她,”陈凛打断她的话,强调道,“我知道你或许能找出很多理由反驳但,但你知道吗,我对她的要求,从来都不多,对我来说,她那时候不是故意不理我,在分手后的这几年里,她身边没有过别人,她留下我的孩子,这就够了。”
夏然眼神逐渐绝望,陈凛骨子里并非好相与的人,但是对阮舒怡,他真的非常纵容。
她仍觉得不能置信,“你……你明明最讨厌小孩,你说过以后不会要小孩的,为什么阮舒怡的孩子……你就能接受?你就不觉得这是她的阴谋?”
陈凛笑了,“我当年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穷二白,还要从她那里拿钱,她生下孩子算计我,你觉得可能么?”
夏然说不出反驳的话,咬着唇,视线又落回那张亲子鉴定上。
“现在我们言归正传,”陈凛再开口时,语气忽地一沉,嗓音也转冷,“夏然,你为什么要擅自去找阮阮麻烦?”
夏然手无意识一紧,手中那张纸被抓皱了角。
陈凛不喊她“夏姐”了。
“我……”她语塞了下,“我……我是怕你会在她那里又吃亏,才……”
“才去找她,还特意录音,录音就罢了,只截取一部分给我,你觉得我是傻子吗?”陈凛盯着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犀利,“夏然,挑拨离间这种事,也要有脑子才能做,你就连把所有录音给我的胆子都没有,你觉得就凭这几句,就能让我放弃她?”
被一语洞穿所有心思,夏然面无血色,心口越来越难受,她放下鉴定结果,手捂住心口,“阿凛……我是为了你,你何必要这么咄咄逼人?我们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你就为了个认识几年的女人,这样说我?”
陈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然而眼神冷漠到极点,“夏然,你给我听好,阮阮不只是我认识几年的女人,她现在是我儿子的母亲,是我决定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你敢惹她,就是挑衅我。”
第290章 乐乐是我的儿子。
夏然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陈凛现在看着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敌人。
她无意识地扯紧了胸口的衣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阿凛,那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又算是什么……难道我为你着想也有错吗?”
陈凛蹙眉,除了阮舒怡以外,他其实很烦女人哭哭啼啼,夏然泪眼婆娑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真是倒打一耙。
他问她:“你和阮阮说了什么,你敢把完整的录音给我吗?”
夏然紧紧抿唇,不说话了。
“阮阮的性格很好,一般情况下对不熟悉的人讲话不可能那么不留情面,唯一的可能性是,在这段录音之前,你还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让我猜猜……”陈凛顿了顿,“无非就是说她的病。”
他听到的录音里,夏然的口气已经不太好了,甚至还直接问阮舒怡她死了他怎么办这种话,就这还是截取过的,虽然他没法具体猜测出夏然在那之前说了什么话,但一定比这更恶毒。
“夏然,我一直觉得,你从小心脏病,对体弱的病人更应该感同身受,看来是我错了,”他有些讽刺笑了笑,“你的心脏支架手术还是靠着阮阮做的,你不但没有感恩,反而对患了绝症的她说那种话,你有良心吗?”
夏然仓皇低下头,陈凛这话让她无地自容。
“也别再打着为我好的名义,阮阮有句话说得很对,”他冷冽的目光仍盯着她,“就算没有阮阮,也轮不到你,夏然,你这样,很让我恶心。”
夏然的手一下子攥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泪水不堪重负地掉落,滴在裙子上。
陈凛那淡漠到极点的声音又传入耳中。
“我在孤儿院里确实受到过你的照顾,不过这些年,我给过你多少钱,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你的治疗还有生活成本,包括你后来开花店,我没亏待过你,我不欠你什么。”
夏然猝然抬头,再次看向他,“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和我算账吗?”
“不然呢?”陈凛唇角浮起冷笑,“你不会以为,你对阮阮说过这种话,我和你以后还要做什么家人,或者朋友吧。”
夏然睁大眼,泪水不受控地顺着脸颊滑落,脑海一片空白,她怎么也想不到,陈凛会这样对她。
虽然录音里她对阮舒怡说的话不中听,但她觉得阮舒怡那话更可恶,她不知道陈凛是怎么想的,她咬咬牙,问陈凛:“所以……你选她是吧,可如果她还是利用你,再甩掉你一次,又或者她死了,你不会后悔吗?”
陈凛敛了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那双平日里看起来分明很多情的桃花眼,此时此刻却凉薄到极点。
“夏然,注意你的说话方式,阮阮只要找到匹配的骨髓就能活下去,而你,”他语气更沉了:“如果你再敢出现在她面前,我保证会让你一无所有。”
夏然觉得脸上肌肉都僵住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会不会很奇怪,她问:“你威胁我?”
“对,”陈凛很直白:“你只有美国那几家连锁花店,大多数工作你的身体也做不来,如果你不想让那些花店倒闭,我劝你现在说话注意点,还有,尽快滚回美国。”
夏然的感觉,就像是被重重一耳光抽在脸上。
陈凛一副要和她绝交的样子就罢了,还要为了阮舒怡赶她走。
可笑的是,当初她本就在北城,是为了追他,才去了美国,现在为追他回到国内,却要被他赶回美国。
她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啊……
这种难堪和羞辱,让她就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凛话都说完了,转身迈步,就朝着门口走。
夏然无法思考,只是看着男人的背影,恍然察觉,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从沙发上一下子站起身来,身形却有些踉跄,追了几步,喊了一声:“阿凛!”
陈凛手已经搭上门把,却没回头。
“我心口疼……”夏然语带哭腔,语气很低,像是在哀求:“我真的很难受……你别这样对我好吗,我受不了……”
“以后心口疼别喊我了,自己学会打急救电话比较有用,”陈凛拉开了门,“我对你仁至义尽,是你自己将路走绝,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说完,他直接走了出去,并带上门。
夏然不敢置信,她都说了她心口疼,可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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