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躺在这样的地方?
望坤没想到她还会再回来——她提着铁棍,铁棍划过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像是他生命的倒计时的提示音。
“还好你告诉了我,不然真就这么轻易地算了。”
望坤突然意识到什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疯狂挣扎着要爬起来。有人冲上去按住了他,他被禁锢在原地。
她垂眼,碰了碰他的脸侧,像在找着力点。
“我叫许嘉,许愿的许,嘉奖的嘉。”
话音一落,她举起铁棍,用力挥去——
“如果想弄死我,麻烦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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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你让我动用关系将那些人放出来就是为了这个?你现在变成□□了是吗?我当初接你出院,怎么没听说你有暴力倾向啊?!”许杏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怒不可遏。
“为民除害。”
“我看最大的害就是你吧!那是一口的牙齿啊,人家全部牙齿都被你锤碎了!你怎么这么残忍?”
许杏最快收到讯息,图片上,男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望家很快就要找上门来,看着这些图片,许杏怎么有理,“他到底怎么你了?我都不要求你在一班好好学习。安安稳稳,不找事,你都做不到?”
另一头的女生还坐在车上,手里拿着照片——照片的中央是少年躺在片片玫瑰花上。
“他碰了我的东西。”
指尖滑过照片上他的泪痕。
许杏闻言一愣,上一秒还冒着气焰的声音扁了下去,“他校园霸凌?”
她对这个侄女感情很复杂。许杏痛恨赵楹潋将许隽带离这个家,却没做到和许隽相伴余生,让他惨死,更没办法对赵楹潋的女儿和颜悦色。
第一次见到她,许杏满心生厌,两人的关系不是一言两语能概括,一直将就着,处到现在。想到之前有做出将她送去精神病院的举动,她内心难免几分愧疚。但也仅此而已。
昨晚,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她。许杏皱眉,答应了。
“你给我在家好好待着,哪也不能去。”许杏挂断。望家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碰瓷到她头上?
许嘉看向车窗外。路边有个牌子,上面写着:青石街。夜色深暗,这条街悄然寂静,行人无几。
她独行太久,行事全顾自己,剪辑那段监控视频时,没考虑到他会被望坤率先找上。
周斯礼出事,不在她的料想之内。
忽然,有人从居民楼里走了出来,像是随便套了件厚外套,内里是简洁宽松的灰白家居服,他低着头,眼皮耷拉着,看着格外消沉。
那片笼罩在他身上的光影褪去,他只能艰难睁开一只眼,左眼肿胀青紫。嘴角,额头,鼻部都落有大片淤痕。
“小姐,要下车吗?”司机扭头问。
许嘉匆匆移开视线,按在车门的手迅速放了下来。神情有些飘忽。
“……走吧。”
在房间躺了一整天,周斯礼郁闷至极,下来透风。起初刘肖茹极力反对,见他黯然神伤,才松口。想到还要在房间闷一星期,他的状态更差劲了。
他在家楼下附近走了会,自行消化情绪。
他慢慢走着,有些累了,就靠着墙,左眼肿得睁不开,视线变得时而模糊。
那是幻觉吗?
他缓慢地眨眼。
好像看见许嘉朝他走来。
“周斯礼。”
听到她的声音,男生下意识掉头要往回走。
他一瘸一拐,费劲加快步伐的背影显得有些滑稽。
“你敢装作没听见试试。”
两人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中间隔了点距离,安静无言。过了会,他默默带上了外套帽子。动作放得很轻,以为这样她就不会注意到。
“我看完了,你现在戴有什么用?”
他沉默了一瞬, “……心理安慰而已。”
许嘉看向他。戴上帽子,只能看见他的鼻梁和散落在外的额发。没多久,她直起身,走到他身前站着。周斯礼不明白她意思,只是低垂着脑袋,盯着地板。
“能抬头吗?”她忽然说。
“不想。”
“为什么?”
他哽咽着说,“……不好看。”
几秒后,她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周斯礼抿着唇瓣 ,以为她又要像之前一样拽着他的头发抬起他的头。
他眼角眉梢染上一丝慌乱,稍稍抬手,想将她推开又舍不得,只能急忙捂住自己帽子时——她弯下腰来,缓缓抱住了他。动作生疏。温凉的体温如丝丝细雨慰贴他滚烫的胸膛。
他颤着眼睫,如在梦中。
第44章 春光
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两人浸泡在昏黄柔和的月光之中, 地上的影子相连不分。几乎是靠近的那刻,周斯礼就闻到了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停滞了一瞬,他低头抵着她的颈窝, 轻声,“你又做了坏事。”
“是啊。”许嘉大大方方承认, 男生柔顺的头发弯曲抵在她的下颔。被掺杂着热度的清爽气息环绕着, 她感觉自己像被热乎的被褥裹紧。
还是不适应,许嘉推开了他, “想不想知道这次是谁?”
见面之后,她都没有过问自己的伤势, 周斯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想提起他。”
“班长这次不伸张正义了?还以为你会像在换衣室那样, 质问我半天。真令人失望。”
“……”周斯礼不是很想回忆换衣室,用别的方式回复这个问题——情况有限,他没法做大动作,只能掂量了下她的手, 像在检查机器零件有没有损坏似的, “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摊开双臂, 对病患格外纵容,“需不需要转个圈给你看?”
“如果你愿意的话。”
周斯礼被逗笑, 这下倒是不遮遮掩掩了, 靠在椅背, 仰头看着她, 温柔的月色盈满眼睛。借着路灯, 许嘉同时将他外露的伤势看得更加清楚。说是鼻青脸肿都不为过。看不见的地方肯定还有更重的淤痕。
她盯着他, 神色晦暗,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少管我的事, 为什么不听?”
“……你明明知道答案。”尽管只有一只眼睛能睁开,但他还是努力将她看清。
模糊的视线柔和了她的脸型轮廓。他回想着今早的情景。当时选择闭嘴的话,只有他挨打,但如果说出她的名字,哪天望坤就找上她了。
比起已知的结果,这种未知的危险让他更加烦躁不安。他没法承受后者带来的代价,况且男生吃点亏,又算得了什么。
许嘉神情微敛,“蠢货。死了也和我没关系。”
“我知道,死了和你没关系,活着也和你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他低头喃喃自语,就这么消沉了一会,自己又想通了,虽然她表面上是这么说,实际却为了他去找望坤。
半晌,他慢吞吞地直起上身,指尖轻轻挠了她手背一下,“……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奖励?”
“说说看。”
只见男生粘了上来,缓缓伸手环住她的腰,她站在他两腿之间,身后的手臂逐渐收紧,将她带近了些。许嘉双手抵在他肩上,只能看见他的头顶。路灯下,他将头靠在她身上,尽管柔顺的头发被蹭乱,克制着情绪,“一会就好。”
几秒后,许嘉麻木地移开视线,感受着自己的上衣有一块变湿。“周斯礼,你的眼泪弄湿我的衣服了。”
一天到晚,有这么多眼泪能流。在这方面,他也算得上是校内第一名。
“抱歉。”他换了个角度,让眼泪掉在地板上,“我就是觉得,我好像在做梦。”
她愿意为了他,去找望坤,又在夜晚跑到这里来。这说明,她是不是也很在意他?还好他今晚要下楼的心莫名强烈,执拗到刘肖茹无法拒绝,不然就错过了她。
他甚至觉得,今晚会做个美梦。
萦绕在鼻端的清香驱散他内心的烦躁与不安,他一再收紧手臂,低垂着眼。眸底微光流转,“许嘉,我脸好痛,哪哪都痛。”
许嘉面无表情,上身往后仰着,奈何腰后的手臂箍得越来越紧,体温隔着一层布料传递,双手按在男生结实的肩膀上,这次用了点力气推开他,却没成功。
过了会,她冷声:
“你的体温,让我很不舒服。”
“不舒服?为什么会不舒服?”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温度的作用却不是。他明明感觉很舒服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周斯礼只好收回手,说是一会就一会。不会多占便宜。
他一松手,许嘉立马坐了回去,这次离他更远了一点,直接坐在另一端。周斯礼习以为常,慢慢挪近,目视前方,“我这一周都不回学校了。”
“你这不是能走路,能看见?”许嘉想通什么,“你不敢以这幅样子见人?”
“……差不多吧。”其他人倒也无所谓,只是不想让她记住这副样子,周斯礼摸了摸鼻子,“刚好也想休息一段时间。”
“我下周就回去了,你在学校要好好的。”
许嘉轻嗤,“没了你,我在学校不会有什么两样。”
“……好吧。”两人又不说话了,坐在长椅上,感受着对方的存在。换做平常,周斯礼早就上前示好了,现在这副模样上去,怕她觉得碍眼,心底生厌。
离开的时候,他也磨磨叽叽的,一步三回头,看着许嘉绝情地上车,动作利索,过程不到两分钟。他失落地收回眼,要是将来能和她住一起就好了。
直到少年一瘸一拐地走进阴影之中,坐在车上的人缓缓偏过脸,静谧而长久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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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VIP病房门口前,望母坐在走廊长椅上捂着脸,低声哭泣,过了会,她抬头怒斥,“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儿子全部牙齿都碎了,全身多处骨折,你这个做父亲的居然要冷处理?!”
“我都帮他收拾了多少个烂摊子!这次能怪到我头上吗?要怪就怪他横行霸道!欺负别人也就算了,这次可是许峥嵘的孙女!”
望父挥手,直起身,“许杏也不是善茬。总之,跟他们家硬碰硬,就是以卵击石,你懂不懂?”他们家也就在医疗行业有点话语权。
“他们家不是不认这个女孩吗?”
“许峥嵘就这唯一一个孙女,就算当初他儿子和他断绝关系了,这也是无法质疑的事实,你以为他真会袖手旁观?”
望母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只知道自己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儿子变成这副模样?我不管,这次你不出手,我自己来!”
两人争吵之际,看到了从电梯走出来的梁芸。
望母整理下情绪,“……芸芸,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他,放心吧伯母,不会耽误太久。”
望母对这个从小看到大,与她情同母女的女孩很放心,没说什么,就让她进去了。
梁芸推开门,床上躺着的人似有所感,朝她望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望坤艰难睁开眼,想坐起来,却被按住肩膀,她声音平静:“躺着吧。”
儿时的玩伴如今脸庞苍白,套着薄薄的病服,梁芸情绪复杂,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脆弱的模样。
但她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吧,别想其余的事情。”梁芸见他一脸忿忿,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别想着怎么报复回去,省省心吧,不如好好休息。”
因牙齿缺失,他的发音发生了变化,“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望坤,你知道你有多令人讨厌吗?”梁芸一听,彻底没了刚才的好脸色,“以暴力为手段,永远听不进别人的话,自大又鲁莽。”
“其实我并不会因为你做这些而感动,这明明是我和他们的事,你非要牵扯进来,还要打着‘为了我’的旗帜,你不过是想满足你的施虐心理而已!”
“少作妖,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说完后,也不再看他,下午还有个和朋友的聚会,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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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过得很快。多亏周斯礼平时有运动锻炼的习惯,身体素质好,伤势恢复得很快。
他回到学校后的第一个课间,许均昌和程野立马跑来找他了。周斯礼外边的痕迹都消得差不多了,许均昌和程野没仔细看,都看不出。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许均昌这学期都没这么畅快过,本来上周和程野被学校请回家,还郁闷了一段时间。“你知道吗?望坤那伙人上周被仇家找上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我知道。”周斯礼心想,出事那天晚上就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好在许均昌并没有深究,继续说自己听到的消息,“听说他很快就要转学了,还有张文鹏那些人,也不在一中待下去了。这个学校即将没有他们,感觉空气就变得清新怡人。”
起初望家还稍有反抗,企图将望坤的惨状发布在网上,以此博得同情,控制舆论。但网络的风声很快又向另一头倒去。不少人纷纷在网上控诉,望坤当初犯下的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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