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指了指中间那层上的瓷器碎片,“这个呢。”
“那是我妹上幼儿园不小心打碎的,你看这个碎片像不像爱心?当时我爸妈觉得挺有纪念意义的,也留下来了。”
她微微失神,轻声,“很像。”
周斯礼注意到她异样的情绪,想起她家里的情况,“你会不会不喜欢听这些,我不说了。”
“你可以接着说,”她走走停停,将那些色系温馨柔和的物品尽收眼底,“刚好我也很好奇。”
他口中的“家的味道”,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阳台地板上,花盆挤挤挨挨,幽幽吐香,层层叠叠的花枝伸展出来,有的垂落到地面上。角落有一小柜子,四层都有各式各样的多肉植物。许嘉还看到之前在学校天台的盆栽,没想到在他家里还养的好好的。
周斯礼走到这里,才想起忘记帮刘肖茹浇水了,他找到喷壶,转眼见许嘉正盯着自己,他顿了顿,几秒后,递过去,“你要浇水?”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她家的院子有大片玫瑰,到了这里,又怎么会想浇水。当他要收回来时,许嘉拿过喷壶,对着花按下开关,“浇多久?”
“土壤湿了就好,不用浇太多。”
周斯礼伸手摸了摸盆栽里的泥土,见差不多了,就将她手中的喷壶放回去。
许嘉一路从客厅走到阳台,直问,“你的房间在哪?”
周斯礼有定时收纳整理的习惯,他的房间时常保持整洁,不会有乱放的衣物,和多余的垃圾。他对此充满自信,还给她伸手指了下,“最里边。”
抬腿转身之际,许嘉余光被顶上挂着的一角吸引去目光,下意识抬头看去,下一秒视野黑了下来。稍宽的掌覆于其上,眼皮仿佛被烫了下,她眨了下眼,身后有胸膛贴近。
周斯礼边捂住她的眼,边带着她进去,神色异常慌乱,“走,我带你去。”
“很脏,别碰我。”出了阳台,许嘉扒下他的手。
“那是另一只。”周斯礼伸出手,“你看,我这只手没碰到泥。”
见她走错,周斯礼拦下她,“这是书房,旁边那一间才是我的房间。”
周斯礼先去给她打暖水袋,返回房间,踢到了地上的黑色羽绒外套,她怎么把外套脱了?他捡起外套,往里走了两步,她正仰着脸,扫视架上的书册。
“快穿上。”
许嘉推开他的手,“我已经不冷了。”
周斯礼只好提着外套,将暖手袋塞给她,“但你的手还是很凉,拿着。”
许嘉握着暖手袋,反复揉捏了两下。
随后,暖手袋被丢在了地上。
他被推着后退两步,脚踝嗑到床脚,然后被按在床上,她单膝压在床边,撑着浅蓝色被褥,那处陷进去一块,另只手轻柔抚在他脸侧。他移开视线,念她名的声音都变得结巴。
在他每天睡的床上,他的表现却像是初来乍到的青涩少年。手上的皮肤一寸寸回温,许嘉微微俯身,“有你,我还需要什么暖手袋。”
周斯礼,就是拿来用的。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他在她身边,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好了吗?”他盯着天花板,逼着自己放空思绪。过了会,她要离开时,掌心划过柔软的被单,指尖碰到了什么。周斯礼撑着床起来,安静低头抚平毛衣的褶皱,紧接着一个枕头朝他砸过来。
周斯礼接住枕头,下一秒又被按了回去,猝不及防的,黑发骤然凌乱,她撑着他的胸膛,占据他大半的视线。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后,他眼睫轻颤,苍白道,“你怎么……”
“你为什么要在枕头底下放我的照片?”许嘉将照片反过来,正对着他。照片上是她靠着五楼走廊栏杆,吹风。
周斯礼差点呼吸不上来,“这个……这个……”
他呆呆地看着她,半天说不上话,许嘉弯唇,当着他的面将照片放回去,覆上枕头。
“别紧张,我不会介意。”
“谢谢。”周斯礼欲哭无泪,她倒是还能保持从容,几秒后,他默默伸长了手臂,将被子一捞,覆在自己脸上。
多此一举。
许嘉按着他的胸膛,自然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见他迟迟没有要揭开的意思,就伸手去扯他脸上的被子。“先别看我……”他转身躲开,五指按着被子,白净的脖颈染上绯色。
许嘉移开眼,也没多大的兴趣,让他闷死算了。果不其然,周斯礼很快就缺氧了,从床上爬起来,快步到书桌前坐下,盯着数学题,就是不愿面对她。
男生背对着她,抓着头发,背影看上去有点崩溃。她轻嗤一声,下了床,脚踢到床下的铁盒。她抽出来,打开盖子,又看到了自己曾经不要的眼镜。
周斯礼是收破烂的?
她心情没什么起伏,将眼镜放了回去,走到他身旁,按着他的后脑勺迫使他转过头来,“你慌什么?我不是都说了不介意?”
“……我有点介意。”他支着桌面,捂起眼睛。
“你睡觉前会看我照片?”
“很少。”
在她的注视下,他败下阵来,“……偶尔。”
“那有没有在梦里见过我?”仿佛这些话题都与她毫不相关,见他抿唇不语,许嘉盯了片刻,“不说话?”
“……有。”
“上次梦到我,是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
“梦到什么了,说说看。”
“……”
“没梦到我们做亲密的事吗?”
“许嘉,你别问了。”他转过身,抱住头。
“真令人失望。”许嘉微微俯身,揉了下他红透的耳垂,“要是你能说出来,我还能让你如愿以偿。”
他将脸埋进双臂里,听见这句话,终于有所反应,微微偏过脸,露出双眸光潋滟的眼,“……真的?”
“那是刚才,现在不可以了。”许嘉直起身,环顾四周。这个房间跟他一样,充满温驯柔软的感觉。她像个外来者踏入这里,浑身倦然淡漠的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我喜欢你的房间。”
这话周斯礼不知道怎么接,换做别的东西他还能送上去,他的房间也送不出去。周斯礼还沉浸在失落之中,干巴巴说了句,“我也喜欢你的房间。”
许嘉走后,周斯礼久久没恢复心神。他拉开冰箱,喝完两瓶冰可乐。倒在床上,他终于冷静下来,伸展了下手臂,又摸到许嘉的照片。
他缓缓收回手。
其实昨晚也梦到了。
在梦里,许嘉对他异常温柔,两人一起去了游乐园,海边,主题小镇,很多梦幻的地方。最后,他们站在桥上,面朝夕阳江流——
她慢慢踮起脚尖,亲了一口他的梨涡。
-
许嘉离开前,还在周斯礼拿走他的钱,好在她回到家后,发现许杏将她的卡解冻了。许杏总是一言不合就将她的卡停了,发现这对她毫无威慑力后又会解开。用“纸老虎”一词形容许杏,完全合适。
经过走廊,她驻足于那张全家照。这次,将三人的脸都看清了。
从许家回来,她不是一无收获,起码明白了许家对她的态度,永远也不会改变。
许嘉已经太久没体验到“家庭”的感觉,去了一趟周斯礼家,感觉,也不过如此。她的确短暂地考虑过是否需要置办类似的房间。转念一想,许嘉又觉得自己不需要了,就算住在一模一样的地方,她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换了个壳。
这么多年了,她需要一个答案。
许嘉平时的出行都在许杏的掌控之中,那个司机会定时给许杏汇报她的行程。
那张占据着墙面的照片前,她站在那里,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月光在家具投下的方块暗影缓缓移动。她收回眼,眼里泛起冷光。
她不能去找赵楹潋。
那就让赵楹潋来找她。
-
十一月份过去,距离期末也不远了。这个月,许均昌和程野都很少在走廊上闲聊,周末也不去游戏厅。为了过年多要点压岁钱,这个月两人冇足了劲复习。周斯礼的生活节奏如常,突然加快会让他不适应。
不过最近令他感到反常的是许嘉——她将画本和书都塞进了抽屉,没再打开过,桌上时常摊着卷子。有次自习课,他往旁边看了一眼,见她写完了最后一道物理压轴题。
她靠着椅背,神色从容。周斯礼有点割裂,因为前两个月,她还借由物理补课的理由让他到她家去。想到自己曾经还试图教会她,他就羞愧难当。
她合上笔盖,“不意外吗?”
“是你,就不意外。”细想了下,许嘉身上总有他不知道的事,越了解,浮现的谜题就越多,他完全享受这个过程。
“我觉得你身上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周斯礼撑着脸靠近,垂眸看着她,眼神专注而认真。
她收回视线,缓缓道,“想知道吗?”
“可以吗?”
“看你表现。”
他的表现还不够好吗?
周斯礼缩回头,转着黑笔,思索着怎么才能表现得更好。
期末考完的那天,同学并没有多么雀跃。讲台上的老师卷子发个不停,拿着一打的试卷回家,没人开心得起来。许均昌边收拾东西,边说,“我妈说了,如果我年排进步了十名,会给我双倍压岁钱。”
周斯礼出言鼓励,“我觉得你可以。”
许均昌最后一个月起早贪黑,认真程度都让他大吃一惊。
“最后一道数学单选题选什么?”许均昌问。
周斯礼回忆了下,“a吧。”
“我靠。”许均昌痛苦捂脸,“我本来都选了a,最后又划掉了。”
“其他不丢分就行。”
三人从单车棚里推出单车。
周斯礼对寒假并不期待,放了寒假,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从在学校学习变成在家学习,更何况临近高考,今年得寒假作业格外得多。不仅要完成那些卷子,他还打算利用多余的时间查漏补缺,进行几轮复盘。
一想到这个寒假可能都见不到许嘉,这才是周斯礼最为惆怅的事,以至于他失了神,没听到许均昌他们的讨论声。
“周斯礼,今晚去不去吃烧烤?”
他回过神来,“可以,去哪?”
“我家附近开了家不错的烧烤店,每个周末店里的位置都坐满了,”程野划着手机屏幕,“我跟老板关系不错,刚刚让他给我们留了位置,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好。”
三人骑车下坡的时候,周斯礼余光看见熟悉的身影,侧目看去。
黑车旁,一名陌生男生站在许嘉旁边,身着衬衣西裤,气质斐然。两人看上去相谈甚欢。
随后,男生为她打开车门,弯下腰,像在说“请”,她笑着上了车。
第48章 春光
窗外, 不远处骑车的少年盯着这边,一脸错愕,随后单车车头撞上了电线杆, 惊动几只线上的鸟儿飞走。他的两个朋友停下,扭头询问情况。
他应了声没事, 眼神却忍不住往这瞟。车窗玻璃是特殊材料制成, 外部的人很难看清里边的情况。
“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真是令人意外。”
许嘉从窗外收回视线, “我记得你当初跟你爸移民海外,怎么回来了?”
“没错, 我们上个月才回到这里。”
贺铭迟唇角微扬, 虽长相并不出众,但胜在气质,浑身透出一股不急不缓的温雅。“我爸这几年一直在筹备怎么进军国内市场,我一个人待在国外多无聊, 虽说也有玩的不错的朋友, 但我还是觉得有家人待在身边比较好, 刚好也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大变样。”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很黏着你爸。”她微微弯唇。
贺铭迟是离异家庭, 从小一直跟着他父亲。许嘉幼儿园和小学跟他玩的还不错, 再加上彼此父母聊得很投合, 两家经常有来往。那会, 许隽和赵楹潋还没离婚, 如胶似漆, 两家一有空闲时间, 就会结伴出去旅游。
后来贺林,也就是他父亲创办的企业破产, 房子车子都拿去抵押变卖,贺铭迟一家走投无路,许隽和赵楹联还让他们在家里暂住了一段时间。之后,贺林攀上富贵人家的女儿,带着贺铭迟去了国外。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街头。如果不是贺铭迟喊住她,她估计也不会认出他。
贺铭迟低头一笑,“你们现在还住在那里吗?改天,我去看望叔叔阿姨,我前些时候还想起阿姨顶好的手艺。”
她撑着下巴,面不改色,“别了,他们去别的地方了。”
“旅游?”
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在她眸底交替闪现,她嗯了一声,看不出什么情绪。
“叔叔阿姨真是一如既往地恩爱,当初你们家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爸还说回来之后,第一个登门拜访的就是你们,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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