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来问,无非是因为三楼多是许隽和赵楹潋曾经待的房间。
“别擅自处理掉杂物,丢之前必须问过我。”
就算是张草稿纸,也有它存在的意义。
“好的。”
院子有三四个园丁负责修建花草,清理落叶残花,其中一人问,“老徐,你还差多少?我就差这块地方了。”
另一人回答,“没那么快。”
余光看见有人拿起浇水壶,徐承辉立马放下了修枝剪,“小姐,浇花这事由我们来吧,你在里边休息就好。”
“不用管我。”
许嘉按下开关,随便对那片花圃浇了两下。
花圃不再是之前灿烂盛开的玫瑰,而是开花满枝的山梅花,洁白素雅,气味是雪梨香混合淡淡栀子花香。上个月,许杏还专门打个电话来质问她,花开的好好的,她非要叫人铲平是什么心理?
因为进过精神病院,她的所有行为在许杏眼里都是别有意图,不能按正常人的想法去推测。
许嘉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
那片玫瑰有他的血液滋养,她每每经过这里,即便花香扑鼻,也总觉得有股血腥味。次日,她叫人铲平了。
浇花只是一时兴起的想法,许嘉很快觉得索然无味,将洒水壶丢到一边,转身要回房间,接着,看见了提着两个大袋站在院门的周斯礼。
“……”
他仰头,看那些上下忙活的佣人,手里的东西似乎很重,手背绷着青筋。注意到视线,他朝她看来,眸光颤动,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唐突。
许嘉走近,低头想从半透明的购物袋里看出他带的什么。
“你怎么还敢来这里?”
这里应该给他留下不少心理阴影。
“我是来送东西的,没想到你家这么多人。”
那天等周庆承他们回去后,他返回商场,按着家里准备的年货,买了一份。原以为她在这里一个人会很无聊,一推开院门,阳台有人扫地,院子有人清理,门口有人擦拭,哪哪都是人。
他来的不是时候。
周斯礼攥紧了手里的东西,“我还是走吧。”
“你提的什么?”
他将袋子往后掩,“没什么。”
许嘉伸出手,“少废话。”
“真没什么。”他磨磨蹭蹭将袋子打开,许嘉翻了翻里面的东西,无非都是窗花,对联,门福,还有零食。
“看来是用不上了,我拿回去吧。”
其实周斯礼并不会因为这些东西用不上而难过惋惜,看见她家里有人装点,他反而更高兴。
“进来。”
许嘉收回眼,语气看不出什么情绪。他闻言愣了下,她走在前边,“带着你那些东西。”
周斯礼反应过来,笑着跟了上去。
这时,有人走了上来,站在许嘉面前,“小姐,我们将那些未收纳的物品都放在箱子里,等着您来处理。”
“箱子在哪里?”
“许先生的房间。”
许嘉嗯了一声,迈了几个台阶,没听到声音,他还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她歪头,“你不走是想和他们一起打扫卫生?”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他迈着大步走到她身旁,笑,“走吧。”
没想到许嘉会允许他进许隽的房间。
许嘉坐在地毯上,手臂撑着地,歪头翻了翻箱子里的东西,周斯礼还站在门口,稍稍打量了一会这个房间,过了会,在她身旁坐下,“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周斯礼屈膝,趴在臂上,看她的侧脸。好像在弥补这周的缺憾。
兴许是许嘉翻看东西太过专注,没有理会他的目光。
她翻出一个相册,里面是许隽和赵楹潋的照片。两人在大学相识,每个寒暑假都去旅游,大学四年,他们将国内景点游玩了遍,再加半个欧洲地图,留下了很多纪念照片。
意外翻到许隽和大学舍友的毕业合照,她捧起相册,认出了贺林。贺林和许隽站在导师旁边,勾着对方肩,笑容灿烂。
原来他们的关系那时候就那么好,她一直以为贺林和父亲是因为她和贺铭迟的朋友关系才认识对方。看来两人毕业之后,莫名断了联系。因她这一层才续上友谊。
“我也想看,可以吗?”
周斯礼忍不住瞄了两眼,视线局限。见她没说话,那就是同意的意思了,周斯礼凑近,很快就认出许隽年轻的模样,指着那处,“这是你父亲。”
“知道的,挺多。”她轻飘飘道,翻过这一页。
她不会明白,关于她的一切,他都很好奇。
许嘉能心平气和,和他坐在这里,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
许嘉翻过一页又一页,看见了很多许隽和赵楹潋对方镜头下的彼此,他们很爱用相机记录生活,许嘉目前为止的人生里,百分之九十八的照片来源于他们,除去医生定时向许杏汇报情况的照片——
剩下那一张在周斯礼枕头底下。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了下他。
周斯礼原是低头目不转睛,瞧着相册的动作,她一抬头,鼻尖擦过他的下颔。按着地毯的长指不自知收紧,他滚了下喉咙,“……怎么了?”
“昨晚有看着我的照片入睡吗?”
“……”周斯礼别开头,羞耻涌了上来,“口渴,我先去喝口水。”
“出去就别想再回来。”
“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他抓了抓头发,小小声,“有。”
脑袋被人摸了下,他顿了几秒,许嘉很少有这么温柔地对待他的头发,通常直接拽着他的头发将人扯过来,好几次头发被拽掉几根。
明明连除夕夜都还没到。
但他怎么感觉过年了。
少年嘴角微微一翘,慢吞吞地向她挪近,随着她翻面的动作,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小孩的合照,女生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周斯礼神情一滞,指了下旁边的小男孩,“这是谁?”
“那天你在街边看到的人,贺铭迟。”
他惊愕地看向她,“你和他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如果说是“曾经的朋友”,他只会想到许嘉和他短暂地相识,然后因为某些原因而分开。但如果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意义变得截然不同。
那个男生共享她部份的童年记忆,两人在懵懂无知的年纪一起去过不同的地方游玩,两人一起荡秋千,滑滑梯。
如果家长不在,他们还可能一起吃过同一个冰淇淋,有些八卦的大人还会在旁开玩笑,“哎呀两个小孩关系这么好要不要订个娃娃亲”。
她继续翻着相册,一张张记录两小孩亲密互动的照片在眼前闪过,他神情受伤,“那怎么可能只是普通朋友。”
第50章 春光
“你很在意他?”许嘉看向他。
闻言, 他点了下头。许嘉心情不错,竟然出言安抚,“你不用担心, 在找到比你好看的人之前,我不会将你换掉。”
……听着更令人担心了。
周斯礼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这世上比他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与同龄人相比, 能让他在别的女生那里加分的buff,在她眼里微不足道。
他只能捧着一颗真心, 盲目又莽撞地打转,幸运的话, 或许能找到门径。他有些闷闷不乐, “不要将我换掉。”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许嘉将纸箱踢到角落,拉着他的手要起来。周斯礼还坐在地上,没敢起来,仰着头, “你要带我去哪里?”
看出他的紧张, 她弯腰, 逗弄似的卷起他的头发,拉扯, 揉捻, 轻抚。
“放心, 这次不会让你饿着肚子离开这里。”
周斯礼已经听不出话中有几分真假, 但还是跟着她下了楼。他坐在许嘉对面, 看着别人先后端上饭菜, 还有专门的人拿过碗, 负责为他们盛汤。
周斯礼接过碗,对那人道了声谢。她已经吃上了, 不远处还有佣人站着,他不敢再吭声。
见她放下碗筷,周斯礼将压在心底的问题问出,“我上次做的菜,你吃了吗?”
“吃了。”
“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手艺的确不错,许嘉淡淡道,“还可以。”
周斯礼唇角弯了弯,像是抓紧了时间,追问,“明天除夕夜,你打算做什么?”
“你怎么问题这么多?”
“你不回我微信消息,我只好现在一次性问了。”
许嘉明天压根没有安排。她的除夕夜,和寻常过的没有不同。“明天没做好打算。”
问太多讨嫌,周斯礼识趣地停止发问,看了眼墙上的钟,“我要走了,明早和爸妈回老家,我要早点回去收拾行李。”
“明早回老家,今天还特意来这里一趟,和我吃晚饭。”她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周斯礼,你好像没有我,会活不下去。”
周斯礼避开她的目光,难以回答。喜欢一个人就是忍不住靠近,她根本无法体会他的心情,就连他,也拿自己没办法。下午站在院门时,周斯礼的确是提前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
这还是第一次整洁地离开她家,周斯礼在门前停下脚步。有风将她的发丝吹起,黏在脸侧,他伸出手指,指尖在距离她的脸一寸前停下。
许嘉垂下眼,视线停在他的指尖。周斯礼只是勾起那缕头发,捻在指腹之间。“下次见面,可能就是开学后了。可不可以,偶尔回我消息?”
“偶尔?”
“嗯,偶尔。”他语气认真,“拜托你了。”
许嘉没说答不答应,“那就要看你给我发的什么。”如果还是像之前一样,总说似是而非的话,她也不必浪费时间。
“你想看我发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许嘉歪头。
周斯礼隐约猜到了,不太确定,也不好意思地追问。几秒后,他语重心长,“别让自己挨饿受冻,好好照顾自己,我刚刚看你的饭量,感觉……”
许嘉毫不客气地合上大门,“你可以走了。”
“等等。”周斯礼伸出腿,卡住大门,一手按在门上,眼里闪烁的不舍清晰可见,“再让我看看你。”
许嘉嘴角轻扯,“既然这么不想离开,干脆留下来。”
“这是两码事。”说完后,他后知后觉,眼睛发亮,“许嘉,你是在挽留我吗?”
“我的院子的确很需要你。”
“……”这不就是要把他拴在院子里当看门狗的意思。
-
送走他后,许嘉回房,路过他留在客厅桌上的两大袋,她随意地翻了两下零食。许嘉口腹之欲并不重,如果没人提醒,她还会忘了吃饭,如他所说,她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许嘉只拿了颗糖。
大扫除完毕,阿姨带着那群人离开,
两个年轻佣人跟在队伍末尾,临近下班,工作态度自然而然就松懈下来。
还没离开门口,她们就开始小声聊了起来,路过饭桌,打闹之际,手肘无意碰倒了杯子。
“砰”地一声,玻璃杯刹那碎成碎片。
“你们怎么走路的?!这都能出了岔子,还不赶快收拾!”
阿姨注意到声响,立马返到队尾,低声怒斥。
好在这里只住着个女孩,并不像有些严厉的女主人不好说话,她弯下腰,原以为只是说句话道个歉的事,抬起眼,却发现女生浑身僵硬,呼吸急促,脸色几分异样的惨白。
“我已经叫她们去处理了,只是小事,不会……”
“谁碰倒的?”
她盯着地上那地玻璃碎片,那一眼格外冰冷。
“把它吞下去。”
“不要啊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年轻佣人浑身一抖,跪着爬过去,“我赔,杯子我赔,多少个都可以,玻璃碎片吞了会死人的,求求你……”
她无动于衷,阴沉的目光却像是要刺穿她,几秒后,女生碰她的脑袋,骤然发力,像是要亲自摁着她去吞碎片。年轻佣人受惊哭出声,上前抓住她的手,祈求一点同情。
手中的糖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视线触及那颗糖,许嘉慢慢凝神,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切。
“滚。”
她抚住自己发抖的手,转身。
夜晚。
无数个玻璃瓶在她梦里碎裂,从天上落了下来。
“许隽,你当初口口声声承诺我,结婚之后,一切以我的想法为主,现在为什么要阻止我出国?”
记忆中出现过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嘉嘉还小,你就不能再等两年吗?!”
“你前两年也是这么说的!”
女人挥开他的手,“我出国又不是死了,照样能陪伴她,只不过换种形式罢了。这次的机会很难得,对我的画画创作有很大的帮助,你不要阻拦我!”
“许隽,我嫁给你,不是让你用家庭捆绑我的,我的梦想,我的自由,每一个都很重要,这次我不可能为家庭作出让步。你照顾好她,我们到时线上联络。”
女人转身离开,身后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男人握着玻璃碎片,抵着自己的大动脉。“如果我说,是我舍不得你离开呢?”
无数次争吵让她失去了最初的怦然,余下只剩疲惫。
“那我们只能走到离婚这一步了。”
床上的女孩猛然睁开眼。
转过眼,有个男人坐在她床旁。他微微一笑,两边的唇角缓缓上扬—— 一直,一直扬到太阳穴。面容恐怖扭曲,像融化的棉花糖,却又有止不住的热油流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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