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吧。”
车子缓缓停下。贺铭迟盛情邀请她到这里吃晚餐,说是他家企业名下的酒店。
餐厅内装潢豪华,华丽的吊灯投射出柔和的光线,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具和酒杯。贺铭迟拉开椅子,许嘉打量着这里的环境,看来他们家这些年过的不错。
许嘉还记得,他们家当初不是开酒店的。
看出她眼中的疑惑,贺铭迟缓缓解释,“我后妈家里是开酒店的。”
言外之意——贺林当初是入赘。
“挺好的。”
许嘉应付了句,印象中的贺铭迟性子怯懦,夹菜都不敢伸长了手臂,总是躲在贺林身后,大概是受国外环境影响,他如今变得大方健谈,和服务员的全英交流也从善如流。
“我刚刚一眼就能认出你了,还是有小时候的影子。就是性子不太一样了,”贺铭迟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现在看上去内敛很多。”
许嘉看向他,淡淡道,“你也是,话变多了。”
“可能是太久没见到你了,”贺铭迟拿出手机,“还以为我们就这么没了联系,没想到还能再次看到你。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吧。”
“我扫你。”他说。
她将手机推到他面前。
贺铭迟扫完二维码,手机屏幕弹出她的名片,她的头像和微信名都简单至极。
桌上的手机突然抖动了下,他递去一个视线,屏幕顶部弹出一条来自“周斯礼”的消息。
还没看清字体,手机就被对面的人拿走了,贺铭迟抬起眼,“这是你的同学吗?”
“嗯。”
许嘉点开消息。
周斯礼:在吗?
她皱紧眉头,周斯礼的墨迹不只体现在他的行为上,还有他的言谈——有话不能直说,总要绕来绕去才能切入重点,就像在门前来回徘徊,一直徘徊到有一瞬间,勇气达到峰值,才会推门而入。
有时候,他又会出奇地直率。如果朝他勾勾手指,或者抛点甜头,他又跑得比谁都快。
很快,他又会开始说些不知所云的话。
许嘉像往常一样,不予回复,将手机搁在桌上。贺铭迟继续道,“你现在是在哪里上学?我看你像是刚放学回家,你的学校在那块附近吗?”
“一中。”
“这都一月份了,国内这么晚放假吗?”
“今天刚放寒假。”
桌上的手机快速振动起来,接二连三的消息飞了出来。
贺铭迟的话被打断,迟疑,“嘉嘉,你的手机……是不是有急事找你?”
他小时候经常这么叫自己,许嘉没将这个称呼放在心上,拿起手机。
周斯礼:你在吃饭吗?
周斯礼:我在和朋友吃烧烤
周斯礼:【图片】
周斯礼:今晚我在街边看到了你。
周斯礼:不知道有没有看错
消息另一头的男生正捧着手机,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改了很多遍,也没发出。许均昌都撸完一盘的串,他还在那不知道给谁发消息。
“好不容易出来吃一顿饭,你一路盯着手机什么意思?”
周斯礼还在等着她消息,接着手机就被人一把抽走。许均昌将手机往怀里塞,期间不经意一瞥,不小心看见屏幕新发来的消息。
许嘉:别烦我。
……兄弟两度当舔狗被他撞见该怎么办。
“快把手机还我。”
坐在对面的周斯礼俯过身,伸长了手催促。许均昌疯狂眨着眼,就当作突然进了沙子,什么也没看到,边将手机还回去,边说,“眼睛好痒,程野,快帮我吹吹。”
“赶紧死。”程野推开他。
果不其然,看完消息后,他的神色黯了下来。许均昌轻咳了声,“还是先填饱肚子吧,别吃爱情的苦。”
程野自个最先对号入座,摇着小酒,轻声,“她已经和我分手34天8个小时59分了,这期间,她居然没想过复合。”
“赶紧死,又有你的事了?”
“你难道不是在对我说?不然还能对谁说?”
当事人不想说,许均昌不会主动戳破纸窗,顿了一会,“我对我自己说。”
周斯礼无心顾及两人的拌嘴,确认许嘉不会回复自己的消息后,将手机塞进口袋,声音低落,“吃吧,别吵了。”
许嘉不会随便跟人结交,她对社交毫无兴趣,连应付都懒得。
那个男生究竟是谁?
她为什么会笑着上了他的车?
他的思绪不可控地开始蔓延。
难道是因为放寒假了,他不在身边,所以她要另找一个新的取乐对象,实现校内一个校外一个?
他神情恍惚,咬着牛肉,缓缓扯下签子。
“周斯礼你省点力,签子都要被你咬断了。”许均昌连忙制止。
他回过神来,双眼安静而无力地垂下,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说了句云里雾里的话,“那怎么办?”
许均昌听得一头雾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给老板赔钱,这还是铁签,他们要回收的。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
“你们家的地址果然还没变。”
陈铭迟将许嘉送到了家门口,有司机为她开门。许嘉下了车,手按在车门上,“走了。”
“下次见。”他笑了下。
许嘉移开视线,并没有和他下次见的打算,之所以和他叙旧,只是忽然地想从这段对话中,试图重新认识从前的自己,或是,短暂地沉溺在,许隽和赵楹潋如果还在她身边,一切都还没有变的幻想之中。
这种事情体验一次,就够了。
在许嘉离开后,车子却迟迟没有离开。贺铭迟望着那栋灯火通明,熟悉又陌生的房子,不似先前的儒雅斯文,眼底一片沉黑隐晦。
-
晚饭过后,许嘉推开了两人曾经的房间。
在赵楹潋搬出去后,许隽就清空了所有有关她的东西。房间里除了应有的床具,桌柜,还有角落里摆放的各种书籍,未编订的手稿。
许嘉靠着床边坐下,坐在毛绒地毯,抱膝。小时候在地上睡着了,兴许还有人把她抱起来放床上,现在她连睡一场好觉都难以做到。
就这么安静待了一会。她撑着地板要起来,指尖因此探到某样东西。她低头,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
里面装着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她还翻出了张卡片——手写的酒店欢迎卡片。
或许是没来得及丢掉的垃圾,被不知情的佣人塞进了床底。她将卡片放了回去。
既然在这里放置了这么久,她也没必要丢了这个纸箱。
许嘉返回房间,将今天没写完的习题摊开在桌上,还没写几道题,手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接过对方的视频通话——男生此刻应该是低头捧着手机的动作,挡住了部分光线,仅仅露出半张脸和一角天花板,那双黑润眼睛里毫无笑意,带着几分担忧还有混乱的茫然,头顶还有根头发翘了起来。
似乎没有料到她会接通视频,那人一时没拿稳,镜头一晃,屏幕黑了下来,响起手机落地的声音。
“周斯礼。”
她唇角轻扯,像是嗤笑了声,“你在愁眉苦脸什么?这才离开学校几个小时?”
第49章 春光
“许嘉, 你在干什么?”他看上去忧心忡忡,却还要问个多余的问题做铺垫。
她没说话,将镜头对准了桌上的试卷。
“……”周斯礼也坐在书桌前, 这么对比,倒显得他不务正业, 三心二意, 满脑子惦记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生。想到此事,他喉咙发干:“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了?”
她嗯了一声, 果断道:“挂了。”
“等等——我问几个问题好吗?先别挂我视频。” 周斯礼急忙出声。
她缓缓收手,神色有几分不耐烦。他将手机架在前面的收纳架前, 摆好位置后, 缩回手,交叠在桌面。一副上课听讲的姿态。屏幕上终于露出他的整张脸,漂亮漆黑的眼睛颓丧地耷拉着。
“说。”
默然片刻,他摸向自己后颈, 语调小心翼翼, “……我今晚在街边看到你了, 当时你在和别人聊天,那个人, 看上去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
许嘉大概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你没必要知道。”
“告诉我又不会怎么样。”
对面的人忽而抬高了声音。
许嘉盯着他, 几秒后他视线游离, 缓缓避开她冷冽的目光。
“曾经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
“嗯。”
“但是你对他笑了, 你为什么要对他笑?”
他撑着桌面突然凑近屏幕, 带着控诉。
那个男生什么都没做, 却得到她发自内心的笑,而他只有表现得令她称心如意的时候, 她才会笑一下,除此之外,大多数是带着嘲弄,几分兴味。
凭什么?
“我对谁笑,是我的权利。”许嘉垂眼,开始看起题目。
周斯礼眼神稍黯,自己的确没道理剥夺别人笑的权利,只是内心总有些许不甘。
几秒后,他抵着桌面,撑起额头,目光闪烁地看向别的地方,“那我们两个……也只是朋友吗?”
她看向他,语气令他漏了一拍:“周斯礼,我和你做不成朋友。”
“为什么?”
他的哪位朋友不是大善人?
许嘉道德感薄弱,行事无拘,他这种人爱管闲事,又容易好心泛滥。
他人口中的叙述远远比不上亲眼看到的震撼,他能轻飘飘揭过望坤一事,只是因为他没有亲眼目睹望坤的惨状。如果周斯礼在场,他会恨不得 立马离她远远的。
“我们要是成为朋友,那得多么无聊。你很希望我们成为朋友?”
他迟疑了,“那倒没有。”
如果有别的选择……
两人的关系一直是由她主导,他只能待在她设定的安全距离外,围着她打转。周斯礼逐渐适应,已经学会如何自我调节。
她说,只是朋友,那事实一定如此。
-
过了一周,一中在线上公布了高三的期末成绩,周斯礼作为班长,自然能看到全班的成绩条,他注意到许嘉的成绩,班排还是保持着以往的三十名。
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许均昌看到成绩条后,在三人群聊里面哭天喊地,原因是离他的双倍压岁钱差了道单选题的分数。
许均昌:如果我那道题没改掉正确答案,不会和双倍压岁钱失之交臂了。
许均昌:我无法和解
许均昌: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啊?没人出来安慰我吗?
程野:上号
许均昌:游戏还没更新完
周斯礼:……
程野:就差你了周斯礼赶快
周斯礼:我在陪家人买年货
一中的寒假只有两个星期,再过几天就是除夕夜了,他们一家打算去商场买点年货,再回趟老家。周斯礼回复这条消息的时候,手上提了一大包东西。
周庆承和刘肖茹在店里挑选对联和窗花,周玥蹲在周斯礼腿边,用小天才电话手表和朋友发消息。
周斯礼收起手机,注意到她已经维持了很久这个姿势,问,“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
按照往年,周庆承和刘肖茹一时半会都挑不出符合心意的。
他看见不远处的奶茶店还有几个空位,提起她的衣领,“走,请你喝奶茶要不要。”
“好啊。”周玥边跟着他往那边走,边跟朋友发语音,“我要跟我哥去喝奶茶了,晚点再和你聊。”
周玥捧着奶茶等候时,忽然发问,“哥,我有没有比去年长高一点?”
每次过年回去都要被拉去和堂弟堂妹比身高,她今年不想再输了。
“肯定是有的,你站起来看看。”周斯礼横着手,缓缓移动至她头顶。
这个场景有种莫名的熟悉,他回想起来,自己曾在博物馆对许嘉做过类似的事情。
过了会,刘肖茹打电话喊他们过去,在最后挑出的窗花对联里选一个。周斯礼选的是吉祥红花卉,周玥选的是卡通版人物版,最后刘肖茹提议两套都买,一个窗户贴一个。
周玥陷入思考,“可是这样,就不对称了。”
无论是红墙黄瓦,还是诗词歌赋,大家下意识都会讲究对称。窗花,对联,或是其他装饰,一般都是设计成一套供大家贴上去的,她就没见过别人家里往窗上贴两个不同类型的窗花。
“喜欢就好,不需要对称。”刘肖茹摸了摸她的头。
“反正家里面那么多窗户,有的是地方贴。”周庆承拿起选好的窗花,还有其他东西一起去结帐。
喜欢就好,不必遵循常规。
周斯礼无奈地揉了揉眉头。
……怎么又想起了她。
此时此刻,她在家里做什么?睡觉,看书,写题?大概率会是一个人的活动。
-
许嘉这天是被人吵醒的。
聒噪的声音从阳台传了进来,昨晚她没将门关紧。她推开门,两排人站在院子里,有个为首的阿姨挥着手,像在分配任务。
许嘉收回眼,猜测这是许杏派来的人,往年,许杏并不会对这里这么上心,可能是那晚刚从国外回来,被杂草从生的院子吓了一跳。
阿姨分配完他们负责的区域,还特意上楼来问,“小姐,我们可以上三楼打扫房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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