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手拎起包,“我先上去了。”
方管家回:“好的,晚饭好了的话喊您。”
沈却声音提不起的应了一声。
之后便挟着散骨,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上楼。
不过没多久,少年这幅模样就被另一种表情所取代。
-
迈上楼梯后,沈却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
他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自己房间外面多了什么东西。
少年远远站在那里,站姿懒散,身材高大清瘦。
他的神态中隐隐闪过一丝震惊。
不远处,他的房间门口放着一瓶花。
瓶身是玻璃瓶材质,瓶口很小,里边却容纳了几株品种不同的花。
娇艳欲滴的玫瑰、天真烂漫的小苍兰、清雅淡漠的重瓣百合还有浪漫自由的风信子。
沈却罕见的没反应过来。
谁——
在家里给他送了一瓶五彩斑斓的花???
这人还挺有闲心的啊。
怀揣着这种念头,沈却慢悠悠走近,停留在花瓶跟前。
他弯腰蹲下来,指腹摩挲着花瓣,混杂着不同花种的味道轻飘飘传来。
沈却闻了下,不难闻,但也称不上多好闻。
他视线继续下睨,看向花瓶底端,那里压着一张卡片。
沈却忽然有种预感。
他不自然的抿了抿唇瓣,竭力将心里那股莫名紧张感压下,然后取出卡片。
上边只写了两个字——聊聊?
字迹龙飞凤舞的,不难辨认。
是姜且留下的。
第082章
跟不怎么熟悉的人去吃饭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那就是双方都很尴尬。
不过没关系, 顾听一直秉持着只要我脸皮厚,那尴尬的人就不是我这种概念。
顾听坐在副驾驶座,眼睛直视前方, 面色平静。
身边时不时觑她一眼的视线, 便是让她装作没看见也很难。
在身边这人又一次转头时, 顾听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你的动作真的很明显。”
程贺桉一愣:“什么?”
顾听:“视线。”
“你在观察我。”
“你对我刚才说的那件事很好奇。”
被人直接戳破,程贺桉也没有掩饰, 而是大大咧咧道:“是啊, 我这是第二次见你。”
“幸会,我也一样。”
要是换做蒋云翊听到这句略含客气的话, 一定会尴尬一笑。
但程贺桉像是完全不在意对方语气中的客气,爽朗笑了几声, “是吗?那看来我的名号传开来了。不过传出去的是什么?浪荡公子风流哥还是程家那个不孝子?”
他对自己有什么名声一清二楚, 也不在乎这些烂名声对他的影响。
甚至还能将这件事拿出来做他们的谈资。
“说说看顾听, 传出来的都是什么?”
青年显然是对这个事情感兴趣极了,双手开车微微侧耳聆听。
顾听突然发现不管是程贺桉还是蒋云翊,似乎都很喜欢直接喊她的名字,尤其是在说话后边加上她的名字。
比如‘说说看顾听’又或者‘吃饭吗顾听’,这样轻松的语调似乎能在无形之中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
“猜的不完全对。”
在对方有意拉进距离,让两人相处不再生疏尴尬的情况下, 顾听也放松下来,姿态闲适道:“我听到的是你是咱们这一代里极少靠谱的人,稳重又踏实, 还想干出一份事业。”
程贺桉手指不自主地捏紧了方向盘。
墨镜下的双眼当中闪过一丝惊愕, 但只停留一秒便恢复如初。
他吊着嗓音,夸张道:“呀, 我风评这么好吗?”
“是谁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啧,稳重又踏实,这两个词听起来和我不怎么搭啊。”程贺桉笑嘻嘻的说着,“要是让我家老头子知道,估计会气的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胡闹,这两个词哪个跟我搭。”
顾听:“蒋云翊。”
程贺桉笑意一滞,“原来是他啊,这就不奇怪了。”
他感慨了一声:“不过这家伙竟然能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他以前不是总骂我浪荡子么。”
顾听说:“也许有的人透过你现象看出本质了呢。”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他。”
“或许吧。”
顾听偏过头视线落在了窗外。
京都的天一到六七点这个时间,日暮便开始下沉,远远看去是粉红色的一片。
微云舒卷,鸦啼树梢。
高楼大厦的影子被投射在道路上,半边天空似火烧。
车辆飞速驶过,两人之后偶尔有话题便聊一两句,没有也不干涉,一个专心开车一个闭眸养神。
“到了。”
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程,两人终于抵达聚餐地点。
前几次饭局都是比较正式的场合,这次宋树果特意定了一个音乐会所,他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唱歌。
刚推开包厢门,顾听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程贺桉烦躁的捂住耳朵,笃定道:“啧,老四的。”
自从他们内部排了名,几人叫各自的排序算是越来越顺口。
“跟叫魂似的。你别理他,他保准故意的。”说完还算绅士的伸出右手,示意顾听先进。
“诶顾听你到了?”
注意到包厢门推开,蒋云翊瞬间切回正常声音,举着话筒叫着顾听的名字。
“嗯。”
顾听就近坐下。
她的左边是个狐狸眼的女生,顾听对她有印象,好像是叫谈馨?
姓谈?
顾听琢磨最近听到这个姓氏的次数是不是多了点,还在哪儿听过来着?
“诶顾听,你和沈总是怎么回事啊?”每个人都有八卦的兴致,尤其是吃沈随安的瓜,这种机会简直百年难得一遇。
谈馨自然也不例外。
顾听一坐在她的身边,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顾听笑了下抬杯掩住半边脸,语调悠闲:“合法关系啊。”
宋树果凑了过来,“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合法关系,我想知道的是你们领证前发生的事?说说看呗顾听,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是怎么搞定二爷这座大神的?”
“大神?”
宋树果嗯嗯点头:“他跟我爷爷一个级别,在他面前我感觉自己直降三辈。”
沈随安以前也是小辈。
只不过沈家倒台后,他一个人撑了起来,将沈家从下坡路重新带上了一个新高度。
自从沈家产业链完善以后,他的地位也从二代纨绔子弟,上升到能跟老一辈平起平坐。
顾听仰头喝了口果酒,姿势优雅,没有正面回答宋树果的话。
契约关系当然不能说,她还记得自己有个改变命运的任务。但要让她自己瞎编,编她和沈随安有多恩爱,她也编不出来。
在其他人的几次追问之下,顾听抿着唇含糊道:“我追的他。”
“他很高冷。”
顾听憋了半天,憋出四字:“不太好追。”
“……”
蒋云翊:“?”
他怎么看那天沈二那架势,跟顾听嘴里说的,有点不太一样啊?
-
“什么地方也不说,给人留了一张莫名其妙的卡片,然后让我像无头苍蝇一样一间一间的找,最后才找到这里,这算什么?想看我的笑话?”
别墅顶层的露台花园被设计师打造成原木风设计。
差不多十年,最开始这间露台走的是轻奢格调,后来因为家里本来就闷,他们也越来越不爱说话后,沈随安将这件事情归咎于环境。
他觉得家里简约灰风格能够影响人心情,所以改变了家里的装修风格。
从原先的低调轻奢独栋别墅变为明亮的法式庄园。
这期间大概过去有十年了。
沈却推开顶层门走了进来,少年金发被晚霞踱上一层光芒,他换了身舒适宽松的衣服,纯黑色的风格与整个花园的色彩对比极为鲜明。
很不搭。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
少年停在门前面,单手插兜,眉眼抻起来。
“那你找了吗?”姜且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头也不回道。
“当然——”
金发少年拉长了语调,“没有。”
这句才是实话。
这个地方算起来也是他俩‘共同’的秘密基地之一。
姜且想跟他聊,只会选择这里。
……
小时候父母刚离世那会儿,老宅被一把火烧没,沈随安带着他们搬了过来。那个时候他们与沈随安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么亲近,虽然叫着爸爸,但关系疏远甚至陌生。
有些事有些话无法告诉他。
他只能选择独自承受。
沈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害怕一个人待着。
因为那场火的缘故,他不想呆在房间,不想呆在逼仄密闭的空间内……
于是他跑到顶层散心,可没想到姜且也在这里。
他们打了一架。
拽对方头发、咬对方的胳膊、打他的肚子,最后彼此都伤痕累累。
那个时候,两个人都恨着对方。
——也恨自己。
姜且逆着光坐在沙发中央,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坐的端正,而是弓着腰背,清瘦的指骨搭在沙发一侧。
“为什么会来?”姜且问他。
沈却反问:“为什么不来?”
哪怕是在正常说话,两人身上那股争锋相对的气势也没减弱。
姜且黑眸定定看着他,“我以为你会逃避,像以前那样。”
少年嗤了一声,神态松弛地扬了下眉,“你在看不起谁?”
他以为他是他吗?
沈却一字一句地说着:“而且,选择逃避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空气好似突然安静下来,刚才那股轻松的气氛转瞬不见。
半空中的晚霞一点点暗了下来。
凉风轻吹起,似是呜咽一般裹挟些许雾气,摇曳着花簇。
“你说的没错。”
姜且忽然一笑,素来冷淡的脸上难得露出这么浓重的色彩。
明明是在笑,眼里却悲意浓浓。
“逃避的人是我。”他偏过头,望向远方,黑眸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却安静下来,没有说话。
他似是站的有些累了,随意往沙发上一靠,双手环抱,目光平静地看向远方。
“可你这些年也不好受吧。”
姜且突然出声,打断了沈却的思绪。
沈却垂下眸,浓密纤细的睫毛也随之遮掩下来。
姜且侧过脸来看沈却,抬眸,语气带着几分嘲弄,不知是在嘲弄对方还是自嘲。
“抑郁、自杀、割腕,沈却,你哪个没做过?”
若说刚才的气氛好似凝固,那么现在周遭空气仿佛陷入了死寂。
两人看着彼此,视线紧盯着对方,谁也不曾移开。
被戳中了隐藏最深的秘密,沈却按理来说是该恼羞成怒的。
可他现在内心平静的好似被戳穿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撩起眼皮,眸光微冷,唇角弧度渐渐拉平。
“姜且,你以为你又好得很?”
“你真以为——
你精神病藏的很好吗?”
第083章
最后 一张遮羞布被撕扯开来。
两人竭尽全力隐藏多年的秘密, 不想被他人发现的,就好似一张虚拟的网,全部在这一刻被对方戳破。
气氛剑拔弩张。
有那么一瞬间姜且觉得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两人恨不得捅死对方的时候。
他抬抬眼, 云淡风轻道:“嗯, 被发现了啊。”
“但那又怎么样?”
他折眉,身上的青涩气早就褪去,他也再不能用少年来形容。
落日晚霞从天边慢吞吞沉下, 淹没、直至被黑潮吞噬。
只留下一点残余的红边, 被大片藏蓝色封锁。
“我有精神疾病。”他说,“这是遗传。”
“我妈妈就有, 所以那年她得了病。”
他没有明确指出是那个时间点,可沈却莫名知道, 他指的是沈迎六岁被带回沈家的那年。
沈却闭了闭眼, 胸膛缓慢起伏, 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接下来姜且要说的是他们俩共同的过去。
如果要向前,那么这些往事他根本没办法避免。
他必须面对。
姜且也是。
沈却坐在沙发的另一侧,蜷缩在肘下的手指轻微颤抖了下,他面上若无其事,装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可他内心在坦诚告诉他——他在乎。
他真的……很在意、很在意过去的事。
“姜瑶女士和沈随铭先生是高中同学,他们互为彼此的初恋,从高中谈到大学毕业, 他们谈恋爱谈了七年, 姜瑶女士未婚先孕,所以我比你早一年出生。”
姜且垂下眼睫, 轻声道:“沈迎是在一个秋天出生的,九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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