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窈,再问一遍。”
他急切地补充完整,“再问一遍我想不想要你的心。”
陈窈从满是雾气的镜子里与他对视。
露出三天以来第一个笑容。
她的语气稳操胜券,“江归一,我说了你和我母亲一样可怜,你不信。”
他沉迷于她的笑容,擦干净镜面,“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非要形容。
那么,陈窈的眼睛抛开泪,拥有阿佛洛狄忒的深邃,带有居高临下的冷漠和悲悯,像无喜无悲的神女,从云端俯瞰众生。
而他不过是其中一粒尘,一只蝼蚁。
江归一陡然清醒,想起为何当初知道她是玫瑰园的犯罪天才,那么着急在她身上刺自己的名字。
而她从被他囚禁,就提前预知有这么一天,并且现在亲口告诉他答案。
“因为天生精神变态永远长不出真心,更不可能有爱。”
江归一抿唇,蒙住她的眼睛,心脏却被这些字眼缠绕到窒息,酸涩的液体从缝隙一点点挤出来。
那是心脏的眼泪吗?
“那......”他颓丧地埋在她肩头,深深吸入发香,哑声问:“有没有奇迹?”
陈窈无力闭眼,想起父亲雨里悲痛万分的嚎啕大哭,想起吴汜临死前的话,又想起碧海蓝天下江乌龟求她的爱。
也许为了报复江归一,她摇头,慢慢说:“没有。”
感受到肩膀湿润,陈窈怔然良久,发颤的手抚上他的头,可连叹息也有几分残忍味道,“除非海水逆流,太阳西升。”
到处都是水,江归一却再次有了被熊熊大火包围的错觉。那是无法扑灭的绝望。
“所以,放我离开是你的最优选。”
他紧紧抱住她,执迷不悟,“除非我死。”
第069章 调虎离山069
晚上十二点半。江颂竹接到江归一的电话。
从他拿到十二系回到榆宁, 抛头露面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间远程操控,其中对仇舒悦母子的打击报复力度最大。
而这三天江之贤对此视而不见, 天天与日本商会打交道, 丝绸之路的归属权也放任不管, 导致其他系争得头破血流。
江家简直乱成一锅粥。
江归一这几年的布局, 他多少了解,江颂竹只想明哲保身, 按下接听键,男人语气非常着急,“你的医生在?”
江归一只信任自己的属下, 从未找他借过医生, 江颂竹略微有点讶异
,但很快调整好。
“肯定在。”
他身体不好,医生长期居住在第六栋。
“怎么了?马伯松呢?”
“他来得太慢,你让医生备好退烧药点滴之类到第五栋, 速度。”
以江归一的身体素质断然不会生病, 江颂竹一猜便知陈窈出事了。经过跳海事件, 他便打消了对陈窈的念头。
江颂竹吩咐医生独自去第五栋,打开手机隐藏相册, 注视照片半响,走进音影室, 观看剧情台词滚瓜烂熟的电影。
一个小时后医生回来向江颂竹汇报, 说陈窈受凉发烧了, 眼神略闪烁, 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不知道是否合适。
“说吧,还发生什么了。”
“陈小姐......向您求救, 希望您能帮助她脱离二爷。”
江颂竹摩挲着腕表,“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医生欲言又止。
“还有事?”
医生和江颂竹认识十多年,多少了解状况,他颔首,“恕我多嘴。我看病前被强行戴上橡胶手套,并被警告眼睛保持安分。可以看出来二爷对这位陈小姐的独占欲非常强,您还是慎重考虑吧。”
.
卧室主灯没开,光线暗得有些粗糙的颗粒感,转动的黑胶唱机播放着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江归一靠在床头,按住陈窈手背的胶带,视线在没有血色的指甲盖转悠,问道:“你晚上吃得很少,饿不饿?”
陈窈闭着眼不回应,他知道她没睡,只是单纯不想理他。
江归一沉默地注视她,感觉针眼差不多愈合,拿着手机起身前往厨房。
他一手拿着菜谱,一手撕下冰箱柜门的旧菜谱扔进垃圾桶。
三分钟后磁力贴吸住新菜谱残页,冰箱冒着冷气,四个保鲜柜装满大厨房处理好的菜和水果。
江归一边看边把头发扎成半髻,取出食材熬制菠菜鸡蛋羹,接着将草莓鲜橙倒进料理机,开始煎鳕鱼排。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他行事向来以效率为主从不浪费时间,所以菜肴的出炉基本一致。
最完整成色最好的鳕鱼排挑出盛进盘,他取了双银筷吃剩下的碎肉,又拆了几块速食牛肉塞进嘴里。
这几天事情很多,照顾陈窈耗费大量时间,晚上的跨国会议无法更改时间,这是他今天的晚饭,准确来说是明日的第一餐,因为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
不知想到什么,江归一用另只手食指侧面贴向尚且发烫的锅缘,面色不改地继续吃鱼,很快皮肤向大脑传递烫伤讯号,他将菜肴放进保温箱,前往浴室冲澡洗头发。
镣铐已经解了,陈窈可以自由在房间活动,她四周巡视摸索,没找到任何可以利用的材料。
这几天陈窈发现家世差次带来的差距,她家名副其实的高知家庭,但与江家相比不值一提,江归一从小接受最优质的教育,脑子存储的知识简直像本百科全书。即使没她专业,收掉危险物品绰绰有余,譬如最重要的火源与通讯设备。
她无奈作罢,立在落地窗前遥望榆宁上空的满天星辰,思考如何逃出生天。
难道必须杀了江归一?
背后门滑动声中断思绪,闻到饭菜的香味,她拧眉。
这疯子聘请的厨师,每天做的菜齁咸。平日白天吃就算了,今天这么晚喝那么多水又要起夜。
“过来吃宵夜。”
陈窈烦躁地走向酒柜小吧台,看到特制高度的高脚凳更加窝火。江归一自然地拦腰抱她起来放到凳子,拿起勺子舀汤喂到她唇边。
这三天都是江归一喂饭,习惯成自然,等陈窈意识手上没有镣铐束缚,汤水已经入了喉。
味蕾残留的味道恰到好处,且非常熟悉。
怔然的时间,第二勺送至唇边,她张嘴吃进去,含着那勺汤,腮帮子不动了。
“怎么?”
她咽下去,看着他没说话。
江归一放下勺子,以标准规范握筷,自顾自地说:“生病得吃清淡的。”
男人修长食指的侧面红了一片,不平整的水泡浮在皮肤表面,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收回视线,“我自己吃。”
总算说话了。江归一差点控制不住表情。今天在浴室陈窈太绝然,他心里越不安越想从别的方面满足。没节制地折腾,后面灌满了。不知道是感冒还是这原因,没过多久就发烧了,然后彻底不理他了。
他说:“你打了针。”
陈窈面无表情,“我打了针不是残废。”
“好吧。”江归一坐到旁边,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漫不经心地把玩银色的蝴蝶刀。
雪白细腻的脸颊与烫伤的瘢痕对比鲜明,尤其引人注目。
陈窈吃了几口,觉得实在影响食欲,提醒道:“起泡了。”
“啊——”江归一慢悠悠扭头,表情疑惑不解,“哪儿?”
“你的脑子。”
“……”
她放下餐具,“这招没用,丑,赶紧挑掉。”
“......哦。”江归一说:“我不会。”
“不会去死。”
江归一毕竟久居上位,下意识想怼回去,但陈窈白色的棉质睡衣在暗灰色的房间有种静谧的美好,他咽下火气,刀往她面前一扔,手伸过去,“给我弄。”
陈窈二话不说拿起蝴蝶刀,掰开,刀刃抵向他的脖子,“弄什么?弄死你?”
江归一脸色瞬间阴沉,但心里又很痛,他抚上她的脸,嗓音不透亮,发闷,“刀开了锋,只要你下得了手。”
“你当我傻?”陈窈冷笑,“刀了你我能活着从榆宁离开?”
江归一不怒反笑,“看来你对江家的认知很准确,但似乎也不够准确。”
“陈窈,我很明白地告诉你。”他语气凿实,“就算你成功逃跑,我一样可以抓到你。中国、亚洲、欧洲、全世界,只要我给予足够多的奖励,多得是人争先恐后为我服务。”
“除非你一辈子不用身份证,不用银行卡,永远与世隔绝,否则你跑不掉。”
赤裸裸而现实的威胁。陈窈气得把刀往江归一脖子上横,他抓住她的腕,挪到动脉位置,笑得更厉害,“我想通了,反正你没心,跟谁一起不是一起?你答应我不再逃跑,虽然我不信,但你乖一点,我可以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
陈窈盯着他,“你觉得我会信?”
江归一低头,伸出舌头慢慢舔刀刃,留下稀薄的血痕,场面说不出的诡谲妖冶。
“你看,刀尖舔血的后面就是我的项上人头,等我掌权江家,世界上想要我命的人更多,我把遗产全部留给你,我一死你立刻拥有几辈子用不完的钱,那时你就自由了......”
“怎么样?这笔交易是不是很划算?”
他抬头,睫毛半垂,金色的瞳孔旖丽,血从殷红的嘴角流下来,像活了几个世纪刚苏醒的吸血鬼。
而她就是被盯上的倒霉猎物。
陈窈猛地挣脱江归一,抓起他的手,用刀尖使劲一划,再把刀重重拍到他掌心,“妄想症吧你!能不能掌权江家都是未知数,还有,谁要你的钱?”
江归一慢慢笑起来,花枝乱颤的,“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你亲我一下,我明天带你出去玩。”
他懒洋洋地竖起三根手指,“三、二——”
陈窈飞快地往江归一脸颊啜了下,后颈立刻被一双大掌压住,他用破开的舌尖舔她的唇,血腥味迅速蔓延。
陈窈挣扎,但江归一的力道太强势了,他与她额头相抵,凝视着她,似恳求,“等我拿到江家权杖,说不定能发现海水倒流的方法。”
“能不能......”
“不能。”陈窈非常干脆果决。
江归一眼睛一黯再黯,苦涩地笑了下,无奈地问:“是不是即使我创造奇迹也没用?”
她避而不谈,
“你答应我明天可以出去。”
沉默少倾,他捏捏她的脸,“好,你肯定想不到的场面。”
.
江归一口中说的场面,是山间株式会社与江家的会面,关于近期留守在国内的梨花组组员袭击了江家的人。这打破了和平条例,双方需要对此解释。
谈判地点在江家的法务事务所。山间株式会社一方以梨花组的甄佩文为首席代表,而江家以江归一为代表。
这种跨国两大家族的会面,南楚警方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立刻出警二百余人在屋外巡逻进行监控,一方面随时拘捕可疑人员,一方面防止谈判失败出现火拼。
而人选的要求是甄佩文提出的,并且她要求所有人只能在屋外戒备,不得进入谈判场所。
陈窈穿着男款西装,与双胞胎一并站在江归一身后。他慵懒靠在沙发,双腿交叠翘到茶几。而甄佩文坐对面,戴着帽子和墨镜,头发剪得非常短,一米八高,完全看不出来是女人。
母子二人时隔二十多年的正式会面竟在这种场合,气氛十分诡异。
陈窈猜不透江归一的想法,他究竟与江之贤说没说甄佩文是郦沛白。她也不明白甄佩文这次是为了帮她还是冲着江归一或江之贤。
半响,甄佩文礼貌温和地问:“斩掉他的右手可以吗?”
陈窈古怪地看向她。
甄佩文挥手,下属搬来一只砧板和一把斩刀,随即牵来一只狼狗。这是黑色家族的规矩,防止受刑方把断手带回植起来。
江归一漠然地觑着甄佩文,“费劲心思找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第070章 调虎离山070
甄佩文没回答江归一的问题, 而是按照规矩下令。
那个男人跪在矮方桌前,为了防止鲜血溅到脸上,另一位男举起斩刀, 握刀的手没有任何颤抖。在一声短促的惨叫声中, 左手和前臂分离, 由于用力过猛, 砧板断裂两半,滚落的断臂, 手指还在微微动弹。接着那只狼狗窜动,叼住断臂,张开了獠牙。
陈窈脸色苍白, 紧紧攥住衣角, 胃里泛酸。
“够了!”江归一起身挡住陈窈的视线,踹了脚桌子,“让他们滚!”
“抱歉,不这样做, 我无法服众。”
甄佩文神情不变, 只有搁桌下的手止不住颤抖, 她示意属下们把血腥场面收拾干净全部撤退,一个亲信不留。
“现在我们可以谈正事了。”
没有好久不见的寒暄, 直奔主题。
甄佩文想拉江归一入伙,以帮他上位做掩, 报复仇舒悦和江之贤。而用来交换, 亦或威胁的筹码, 她手上持有让陈窈入狱的证据。
陈窈盯着甄佩文, 好像今天第一次认识她,不, 准确而言,她被假象蒙蔽了,忘记她早就不是戏台的青衣了,甄佩文诞生的意义,是复仇。
否则一位无依无靠的女人如何坐稳山间株式会社梨花组老大的位置。
“陈窈,听清楚了吗?”
“惟有我能护你周全。”
陈窈回神看向江归一。他悠悠转着刀柄,寒光在脸上流转,那是独属执棋者的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淡定。
她陡然意识到江归一今天的目的。
他要让她明白——
无论她下一步的绸缪,还是变成甄佩文的郦沛白利用他复仇。
所有尽在我江归一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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