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你就抑郁!”她随口怒骂道。
裴松鹤放下了书,薄唇抿成一条线,喑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
她挑起眉梢,冷冷地睨着他那张紧绷而削瘦的脸。
额头上的伤口经过处理已经开始结痂,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脱落,光洁如初,恢复那俊美英朗的面容。
她淡淡别开了眼,“是啊,我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看见你!”
裴松鹤脊背僵硬起来,漆黑的眸底晦暗不明,低声道,“那好,我出去。如果你有需要就叫我,我能听见。”
沈知懿全然不以为意,他的房间就在她左边,的确喊一嗓子就能听见。
他离开屋子后,沈知懿放松了不少,与女儿相处的分外和谐。
入睡前,她想下楼去把行李箱里的湿巾拿过来擦擦身体。
月子期间不能洗澡,身上黏糊糊的,躺着不舒服。
刚推开门,发现墙边竟然坐了个人!
走廊光线暗黄,那人穿着深色的衬衫西裤,姿态疲惫地靠坐椅子上,看到她从里面出来,立刻起身询问,“是要吃东西还是上厕所?”
原来裴松鹤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搬了把椅子守在她的门边。
沈知懿大为震惊,一声不吭地再次把门关上。
夜里,小初见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把沈知懿从睡梦中吵醒,自从有了女儿,她便与好梦无缘。
揉了揉眼睛,刚从床上爬起来,裴松鹤便推门而入,声线透着沙哑,“初见怎么了?”
任谁睡得正香时被吵醒都没什么好脾气,她语气恶劣了些,“不是饿了就是尿了呗,还能怎么着!”
裴松鹤薄唇微抿,只能看着她把摇篮里哭个不停的小初见抱起来哄,又帮不上忙。
“不哭了啊,妈妈在这呢。”
她背对着裴松鹤解开内衣,把乳头塞到小初见的嘴边,发现她并不含,说明不饿。
又把她放回床边,撕开纸尿裤,一看果然是尿了。
费了一番功夫换好后,她困得倒头就睡。
而这一晚上,小初见整整啼哭了三次。
直到拉姆早上睡醒,把小初见抱走去喂奶,沈知懿才踏踏实实睡了几个小时。
当她再次睁眼,看到裴松鹤正站在摇篮床边跟拉姆学习如何换尿片。
拉姆耐心的教他,“你要先用手轻轻提着宝宝的双脚,然后一手托住后腰,把她的小屁股抬起来,再把旧的尿片抽走……学会了吗,你来试试?”
裴松鹤虽已没有第一次抱女儿时那般僵硬,但动作仍有些局促,生怕自己手劲过大,弄疼了小初见。
而小初见似乎感觉到给自己换尿片的不是好人,抬起小腿哗啦啦尿了裴松鹤一身。
他看着自己手上那黄澄澄的液体,从牙缝里挤出了句,“真会给你妈报仇!”
第188章 你是大宝贝,她是小宝贝
拉姆笑得直不起腰来,“多亏知懿给你生的是个女儿,不是儿子!否则就不是尿你一手,而是呲你一脸!”
沈知懿也‘噗嗤’笑了起来。
屋外阳光尚好,透过玻璃窗倾洒在她白皙温婉的侧颜,为她弧度姣好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光。
裴松鹤甚至想不起来,她上次这样无忧无虑的笑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更多的却是苦涩。
沈知懿的奶水少,宝宝很多时候都吃不饱,夜里又不能叫醒人家拉姆帮忙喂奶,只能喝些奶粉。
裴松鹤学着冲了两次,沈知懿靠坐在床头,看他身姿笔挺的站在窗前摇晃奶瓶,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当晚,小初见再次啼哭。
还没等沈知懿爬起来,裴松鹤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小初见抱出了房间,并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你接着睡,我来照顾她。”
整整一夜,她都没有再听到小初见的哭声,难得睡了个好觉。
起床后,她发现摇篮里的女儿不见了。
吓得她手忙脚忙的跑出来,刚想去敲拉姆的门,瞥见裴松鹤依旧靠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襁褓里的小初见,父女两人睡得一个比一个沉。
她松了口气,缓缓走到两人面前。
裴松鹤身上那件墨色的高定衬衫已经变得褶皱不堪,袖口还有奶粉干涸后留下的污渍。
晨曦射进来淡金色的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冷白如玉的脸在光晕中格外清晰,鸦羽般的眼睫下方呈现出一点青灰色,许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沈知懿回想到从她临产的那一日起,但凡她睁开眼,一定会看见裴松鹤守在自己床前,印象里都没见他睡过几次觉。
裴松鹤似是困乏得有些厉害,她轻咳了一声,对方竟然都没有醒,而是将怀里熟睡的小初见搂得更紧了些,大手无意识轻拍着她小小的身体。
她无声的站在那里望了很久,连眼眶都有些发酸。
接下来的时日里,沈知懿发现裴松鹤带娃比自己这个亲妈都要好。
她到现在都不会给小初见拍奶嗝,裴松鹤反倒游刃有余,力道和手法控制的恰到好处。
小初见是在第七天夜里睁开了眼睛,当时她们都已睡着。还是裴松鹤率先发现,月色下,女儿正瞪着一双黑葡萄般澄澈的眼眸不知看向哪里。
他薄唇浮起一抹笑意,还好这双桃花眸随了自己。
婴儿刚睁眼就喜欢看会动的东西,小初见秒变团宠,卓玛和拉姆整日围着逗弄她。
沈知懿也愈发觉得女儿好看起来,夜里不再嫌弃她吵闹,而是搂着她一起睡。
反倒让抱女儿睡冷板凳已成习惯的裴松鹤感觉有些不得劲。
除夕一天天接近,这日阳光正好,气温有所回升。
沈知懿这些天睡得腰酸背痛,裹着藏袍,戴上卓玛用水獭皮做的金花帽来到院中。
却看见裴松鹤正坐在太阳底下的台阶上给小初见洗衣服。
婴儿的衣物不能用洗衣机来洗,只能用手洗。
冬季温度低,即使兑了温水也凉的很快,裴松鹤只能在每天中午最暖和的时间洗衣服,否则很快就会变成冰冰凉的冷水。
她站在他的背后瞧了一阵,漠然开口,“记得把手擦干净点,别像我一样得上冻疮,那可就治不好了。”
裴松鹤霍然回头,眉心紧拧,严厉道,“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躺着!”
“这院子里又没风,我只是站在门口有什么不行,再说我已经过了十日,医生说可以适当出门晒晒太阳。”她沐浴着冬阳心情甚好,没有理会他的话,举起双手痛快的抻了个懒腰。
指着正前方那座巍峨神圣的雪山问道,“那就是南迦巴瓦峰吗?”
裴松鹤颔首,“对。”
她深深呼吸了下新鲜空气,唇畔笑意清浅,“真美啊,如果能一辈子都生活在这就好了。”
裴松鹤难得见她心情这么好,也没有再赶她回房,起身将女儿的各色尿布像挂经幡一样挂在院子里。
“我不是说过,如果你喜欢的话,等小初见再大几岁咱们就来这边开家客栈。”他低沉的声调比平日里要温润几分。
沈知懿饶有兴致的偏过头睨着他,“那你打算把客栈开在哪啊?”
“看你喜欢哪个位置,我都能想办法给它盘下来。”他手上动作不停,眼底浮动着一丝纵容的笑。
她在房间里闷了太久,晒到阳光心情甚好,坐到庭院的那把椅子上,支着脑袋看他给女儿晾衣服,半真半假的说了很多幻想。
“客栈最好开在雪山的对面,这样每天都能看到日照金山,不愁没好运!”
“店里要养几条藏獒,山里雪狼太多,万一把咱们养的羊叼走吃掉了可怎么办!”
裴松鹤静静听着,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连家里养几头羊都想好了?”
反正是顺嘴胡说,她又没指望能实现,有什么不敢想的!
她在外面坐了半个小时还不肯走,裴松鹤晾完了衣服,不由分说便将她抱回了屋里,态度强势而霸道。
惹得她一下午都没有开口和他说话。
卓玛和拉姆晚上要去邻村拜访友人,不在家中吃饭。
裴松鹤研究了几天的月子菜谱终于派上用场,走进厨房,朗声询问,“宝贝晚上想吃点什么?”
沈知懿坐在火塘边哄小初见睡觉,垂着眼睫说道,“她现在只能喝奶,什么都吃不了。”
厨房内传来一声富有磁性的低笑,“我问的是你,你是大宝贝,她是小宝贝。”
沈知懿怔住。
她以为像裴松鹤这样冷心冷情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从他口中听到一句情话。
现在这声‘宝贝’令她汗毛竖起的同时,脸颊也飞上两团红晕。
“闭嘴,别乱叫!”她怒斥道。
里面再没了声音。
一小时后,裴松鹤端着几道卖相不错的菜来到桌前,这里条件比唐古乡要好很多,菜品种类不少,他的厨艺总算有了发挥空间。
他盛了一碗松茸炖鸡递给沈知懿。
她却发现他只吃面前那盘清炒红薯叶,不禁回想了下,这些天里他好像吃的都是素菜,没有碰过一口荤腥。
拧了拧眉,“裴松鹤,你在跟我玩自虐吗?”
第189章 让人步步沦陷的,是不经意的温柔
裴松鹤继续吃着面前那道绿到发光的红薯叶,语调平静,“没有。”
沈知懿只当他是在惺惺作态,冷笑了下,“这里的食材又不紧缺,你何必跟我演这出苦肉计。把肉都挑给我吃,然后自己吃青菜,你是在效仿王宝钏吗?”
他放下筷子,静静地睨着她,眸光平淡无波,“我曾向菩萨许过愿,只要它能保佑你和初见平安,我会终生吃素,为它建佛塔,塑金身。”
她乌黑的瞳仁中掠过了一丝难以置信,口吻有些无奈,“那是扎西在逗你!他故意把你从产房门口支开,随手指了个寺庙让你过去朝拜,你还真信啊?”
裴松鹤颔首,“我知道。”
“你知道还……”她险些把脏话脱口而出。
明知扎西是在逗他,还跑上山去磕了九十九个头,难不成真把脑袋给磕傻了?
他的眉眼仍是淡如青山,只是目光里多了丝温眷。
“不管他是不是逗我,既然我已向神佛许下心愿,它也的确做到了,那我就一定会信守承诺。否则它老人家认为我心不诚,再把你收回去可怎么办?”
他说着,尾音拖着些意味深长的笑,回荡在喉间低醇而磁性。
沈知懿挑眉,“你真能做到一口荤腥不碰?”
裴松鹤薄唇勾起一个有些无赖的笑意,“你可以监督我,每一日,每一餐。”
她听出他另有所指,神色冷淡下来,“你开心就好。”
既得知他不是在扮演王宝钏跟自己玩苦肉计,她也无需为此烦扰。
当着他的面大口吃肉,比平日里多了足足一倍的饭量。
不得不说,裴松鹤在抓她胃口这件事上,做得相当到位。
哪怕是不能加盐的鸡汤,他也会用别的方法来提鲜,让她忘记没有咸淡的痛苦,比卓玛婶婶做得菜要好吃太多了……
裴松鹤眼底映着窗外的夜色,嗓音隐着一丝低柔的笑,“我没做过月子餐,都是看书上学来的,如果你喜欢吃的话,以后的饭都让我来做?”
沈知懿咬着筷子没有说话。
她不是没发现,自己曾设立铜墙铁壁般的心防正在被他层层瓦解,经过这些天朝夕相对的接触,她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一个不同的裴松鹤。
对于清音别苑里那个高高在上如圣像藏佞,只会用手铐锁人的裴松鹤。她浑身是刺,无法妥协与退让,只想着反抗与逃离。
而眼前这个如同跌落神坛,被人间烟火熏染得格外温沉闲淡的裴松鹤,反而令她无法拒绝。
就像最初,让人步步沦陷的,从来都是那不经意透露的温柔。
可她现在已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光靠这些温柔攻势还远远不够。
晚饭后,卓玛和拉姆从友人家回来,裴松鹤在给小初见换尿片,还没来得及收拾餐桌。
拉姆瞧见桌上那几道菜后,忍不住拉着沈知懿唏嘘道,“裴先生对你还真是细心。”
沈知懿不以为意,“这都是他自愿的,我可没逼他!”
拉姆叹了口气,“藏北一直都是‘女强男更强’,没有夫妻之间就必须要彼此照顾的说法。
我坐月子的时候正赶上地里收青稞,老公和婆婆根本不管,别提给我做饭了,甚至还在埋怨我为什么不下地干活。
后来还是我打电话给阿爸和阿妈,他们把我接回自己家里去,才有了热汤热菜吃。”
沈知懿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入夜,她搂着小初见一起睡在温暖的大床上。
宝宝开始啼哭,但她因白日里出去溜了一圈睡意有些昏沉,哭了好几声都没有将她唤醒。
裴松鹤悄悄推门进屋,把小初见从她的臂弯里抱走。
她感到怀中热源消失,方才清醒过来。
起身披了件厚外套,缓缓打开房门,从门缝中看到裴松鹤正坐在椅子上喂小初见喝奶。
冬季的林芝虽没有藏北寒冷,但房间内都会插取暖器或电热毯,唯独走廊什么都没有,窗框还在漏风。
裴松鹤那件剪裁得体的高端羊绒大衣被他拿来包裹着小初见,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看上去清冷又削瘦。
她回想起拉姆说过的话。
夫妻之间本就没有必须照顾彼此的说法,更何况他们还不是夫妻。
“天冷,多加件衣服吧。”她淡声道。
裴松鹤抬眸,瞥见她身披枣红色的藏袍站在门缝里,灯光从门内渗透过来,又被她的背影遮住,表情不甚明晰,轮廓却散发着柔和的金边。
他扬了扬唇角,还欲再对她说些什么。
她却在他开口之前关上了门。
沈知懿难得关心他一次,这令他惶恐、欣悦的同时还有些几分窃喜,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俯首在抱着奶瓶喝奶的小初见脸蛋上烙下一吻。
自沈知懿临产以来,他就没什么时间刮胡子,现在下颌长出深青色的胡茬。
小初见那稚嫩的小脸被他磨得生疼,连奶瓶都不要了,咧着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除夕将至。
卓玛带着拉姆准备回山南的娘家过年,店里只留下裴松鹤和沈知懿两个人,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初见。
沈知懿对这个新年没有任何期待感,反倒是裴松鹤认为这是他们一家三口过的第一个年头,所以格外看重。
他特意开车去林芝市区买了一堆年货,还给女儿买了很多件可爱的小衣服,像献宝似的一件件拿出来给沈知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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