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就是追悼室,正中间摆放着棺椁,四周放满了鲜花。
那种花并不名贵,更像是野花。
傅老太太曾经生活在海边渔村,那是海边最常见的花,也是她最喜欢的花。
傅家人分立两侧,接待来往的宾客。
叶言拿了一束礼仪处的野花束,默默的站在远处,没有上前。
傅老太太生前对她极好,她几次来澳城,都是住在她的小院。
她会拉着她的手说些家长里短,还会让人带些吃食送到澳城。
她和傅行舟的婚姻,老太太心知肚明,但她从来没有半分偏见,待她始终如一。
数月前她来港城,老太太还催促她早点生个孩子。
现在,她的愿望就快实现了,她却来不及看上一眼。
老太太活到现在,最大的心愿,大概就是能有一个曾孙吧。
叶言这次来,一是担心傅行舟,二是想要告诉老太太,她有曾孙了,她可以放心的走了。
隔着人群,叶言看到守灵位上跪着一个人。
那人的后背对着他,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一身黑衣的傅行舟,胸前别着白花,正将烧纸一张一张的送入火盆。
人来人往,他都视而不见。
在他眼里,只有面前这座棺木,以及躺在其中的那位亲人。
她手把手看他蹒跚学步,直到他会小跑,会奔跑,背影在一天天长大,而她在一天天的衰老。
如果没有傅老太太,就没有现在的傅行舟。
她是陪伴了他整个人生的人,是用辛劳与爱将他抚养长大的人。
叶言看向正中悬挂的照片,老太太面目慈祥,一如初见。
眼泪从眼角滑落,隐入黑色的口罩。
“对不起。”有人手中的花突然掉了,正好砸在叶言的鞋子上。
叶言说了声没关系,再抬头时,便到傅行睿在往这边看。
少年站在一群傅家人当中,格外的显眼。
生怕被傅行睿认出来,叶言急忙压低了帽檐,匆匆走出了殡仪馆。
第203章 【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叶言回到车上,呼吸久久不顺。
傅行舟那孤单凄凉的背影,一直缠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整个灵堂那么多人,她好像只能看到他自己一个人悲伤的样子。
叶言拿起水杯喝了口,车玻璃忽然被敲响了。
看到外面熟悉的脸,叶言惊讶过后,摇下车窗。
“姐姐,真是你?”傅行睿一身黑衣,眼睛有点红肿,“你来送奶奶最后一程吗?”
叶言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少年的头,“节哀顺变。”
她和叶准,都只能说这一句话。
亲人离世,再多的语言也是苍白无力的。
“是叶准告诉你的?”傅行睿了然,“我刚才看到那人像你,没敢认,现在看到你的车,才敢确定。”
少年神情沮丧:“姐姐,谢谢你能来,奶奶在天之灵,肯定会安息了。”
傅老太太经常在他面前提起叶言,说那是一个好女孩,让他长大后找女朋友,就以他的二嫂为标杆。
老太太果然没有骗他。
二哥二嫂已经离婚了,但是听说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她还是赶来了。
傅行睿看到她放在副驾驶上的那束野花,“姐姐,等一会没人的时候,我带你进去。”
他猜叶言肯定是不好意思,毕竟她和傅家现在毫无关系。
冒然进入会成为别人非议的焦点。
“不用了。”叶言将花拿起来递给他,“麻烦你帮我把它放在奶奶的棺木前吧。”
傅行睿不接:“这个怎么能代放,姐姐,还是你自己去吧。”
他神色黯然:“你不知道,自从奶奶去世后,我二哥没喝过一口水,没吃一口饭,每天就这样守在奶奶的棺材前,连觉都不睡。明天奶奶下葬,我最担心的就是二哥。”
“他不知道自己胃不好吗?”叶言是医生,听到有人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很是生气。
“我们家,谁也劝不动二哥,以前他还听奶奶的话,现在奶奶去了,谁还敢说他。”傅行睿眼圈发红:“奶奶没了,他要是也垮了,我们怎么办?”
叶言默然。
她不是不明白傅行睿的意思,他是想让她出面劝劝傅行舟。
但她又是他的什么人,又以什么身份去劝他。
劝了也不听呢?
傅家的事,说到底,跟她毫无关系。
她能来,已经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老太太对她的关爱了。
其它的事,她真的管不了,也没有权利管。
“姐姐,你能不能答应我,先别回澳城。”傅行睿知道自己可能说不动她,语气有些急切,“等奶奶下葬后,你再走好吗?”
这是少年最后的恳求,叶言答应了。
第二日,港城有雨。
雨不大,如同细丝一般密密麻麻,落在人的衣服上,缠在人的心坎上。
傅家人的心情,如同此时的天气一般。
阴沉,低迷,悲伤!
直到下葬的仪式结束,山上的人陆陆续续的下来,停在那里的车辆也逐渐驶离。
叶伞才打着一把伞上山。
她的怀里抱着新买的一束花,是老太太喜欢的野花,还有一些叶言自己挑选的鲜花。
老太太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哪怕后来傅家富足,依然保持着纯洁善良的秉性。
待人谦和,雍容得体。
老太太,一直都是她尊敬的人,是她老了想要成为的人。
叶言拾阶而上,雨丝落在黑色的伞面上,发出细小的闷响。
她本来还想着,寻到老太太的墓碑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但是远远的,她就看到有座墓前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也没打伞,任由雨丝浇湿发丝和衣衫。
叶言震惊,不由加快了脚步。
傅家人都走了,只有傅行舟还守在老太太的墓前。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一个人静静的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发呆。
雨丝凝聚成水,顺着他精雕的脸庞蜿蜒而下。
突然,雨似乎停了。
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发现头顶上撑了一把伞。
他似有些恼怒,出口的声音带着沙哑:“我说过,让我一个人静静。”
那把伞纹丝未动。
傅行舟终于转过身,在看到来人的瞬间,瞳孔像是有流星划过,瞬间的华彩绽放。
“言言?”
傅行舟望着她,有些激动,“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是怎么作死的。”叶言语气不善,俯身将怀抱的花束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老太太容颜慈祥,正含笑注视着两人。
傅行舟笑笑,视线和她落向同一处。
“你能来,奶奶一定很高兴,她在临终前,还问起你。”
叶言心头一震:“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样,她也能见到老太太最后一面。
“我哪有脸跟你说啊。”傅行舟自嘲:“曾经的我,因为一已私欲,做了太多伤害你的事情,我已经没有资格祈求你的原谅。”
傅行舟抬手,抚去照片上的雨水。
“奶奶总是让我好好对你,不要辜负你,可我没有听她老人家的话,我愧对她的叮嘱,更愧对你。”
雨丝绵绵,他的话也飘渺的好像随时会散开。
“奶奶去世,才让我彻底的明白,当初的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傅行舟按着胸口,“如果那次手术害死了叶准,现在的我,就是那时的你,这种痛苦,自己感受过了,才知道有多痛彻心扉。言言,我真的错了,如果时间倒流,我一定不会用叶准的命去赌我父亲的命,我自私混蛋,你恨我离开我,是我罪有应得,而奶奶的去世,也是对我的报应,这一切都是我活该,是我咎由自取……”
“够了,傅行舟。”叶言打断他的话,握着伞的手微微颤抖,“你在奶奶面前说这些做什么,你不能让她老人家安心的去吗?”
“对不起。”傅行舟突然将头靠在她的腿上,“对不起。”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叶言的腿上有丝凉意,不知道是这雨水还是什么……
她低头看向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此时此刻,他脆弱的不堪一击。
叶言缓缓伸出手,放在他的头顶,像安慰小朋友一样,轻轻的揉了揉。
会好的,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傅行舟。”
他的手突然攥住了她的裤角,整个人似乎都有些不对劲。
第204章 【可不可以不走】
“傅行舟,你怎么了?”
叶言急忙将伞扔到一旁,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他脸色苍白,好像一张脆弱的白纸,连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骨节分明的手攥着她的裤角,而另一只手则紧紧捂着腹部。
叶言知道他可能是胃病犯了,而且来势汹汹,额头已经向外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叶言将伞捡起来,全部撑在他的上方,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拨打傅行睿的电话。
“傅行舟,感觉怎么样?”
打完电话,叶言让傅行舟靠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脸色透着吓人的白,眉头紧皱,似乎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叶言心急如焚,只能用手按在他的胃部,反复的揉按。
从前他犯胃病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给他一直揉,会暂时缓解痛苦。
“言言。”
“嗯?好点了吗?”
“言言,我要是死了,你会原谅我吗?”
“你这胃病,死不了。”
叶言轻斥:“别说话了。”
更不要胡说八道。
“如果我死了,你会原谅我,那我希望现在就死在奶奶的墓前,正好,可以下去陪她老人家……”
“傅行舟,你闭嘴。”
傅行舟将脑袋靠在她的怀里,嘴角上扬,“你凶我。”
叶言无语。
“有没有感觉好点?傅行睿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这是山顶,她没有办法将他带下去。
傅行舟没说话。
叶言再次确认了一下,傅行舟还是没反应。
这是有多疼,竟然疼晕了过去。
叶言不由抱紧了他,将伞严严实实的罩在他的上方。
~
傅行舟在医院中醒来。
因为药物的作用,胃痛减轻了不少。
他迷迷糊糊的低语:“言言。”
“我二嫂在医生那里。”贴着他耳边说话的是傅行睿,“你还是继续装睡吧,不然她回来,非要骂你不可。”
傅行睿没有夸张。
叶言是医生,对于不珍惜自己身体的人充满敌意。
她不止一次的让傅行舟去医院做个系统检查,他都蒙混了过去。
这次突然严重到住院,肯定免不了接受“思想教育”。
“行,那我继续睡,你看她气消了,再悄悄叫醒我。”
哥俩达成一致后,傅行舟又闭上眼睛。
他刚闭眼,叶言就拿着各种报告单进来了。
看到她铁青的脸色,傅行睿直夸自己是个大聪明。
“姐姐,我二哥怎么样?”
“萎缩性胃炎,已经有肠上皮化生症状。”
傅行睿不是很懂。
“简单来说,再不治疗和控制,下一步就是胃癌。”叶言面无表情,但是看到病床上的男人,她用力咬了咬牙。
如果他能听她的话,胃病不会发展的这么严重和迅速。
她一直觉得这个男人既精明又腹黑,却对他自己的身体蛮不在乎。
“这么吓人?”傅行睿到底是个孩子,听到癌症两个字就有些懵了,“二哥,二哥,你快起来,别装了,姐姐说你快癌症了。”
傅行舟:……
叶言:???
好家伙,这是早就醒了,故意又装睡呢?
叶言没好气的将单据扔到傅行舟的脸上,“如果你这么想死,就继续作,放心,奶奶脚程慢,你肯定能追上。”
傅行舟睁开眼,看了眼自己的“猪队友”。
猪队友赶紧向后退去,闪现不见了。
“怎么不装了,继续装啊。”
傅行舟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意:“生气了?我错了。”
“傅行舟,我真没见过有谁像你这样讳疾忌医,说难听点,你就是一个胆小鬼,不敢面对困难,更不敢直视自己的健康状况。如果当懦夫可以让你觉得快乐,那请继续。”
傅行舟被骂得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别说她骂得有理,就算没理,他也得抽自己两巴掌让她骂爽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是胃病,不是哑巴了。”
傅行舟忽然笑了,“言言,你骂人的时候真可爱。”
叶言:……
算了!
她将那些化验单从床上一一收起来,“这里交给傅行睿了,我还要回去上班。”
“你今天就要走?”傅行舟急了,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好像一个小孩子,不舍得大人把他独自抛下。
“这是港城,有的是人照顾你,不差我一个。”
叶言拿开他的手,“我是来吊唁奶奶的,现在她老人家已经下葬,我也该回去了。”
“你可不可以不走?”
“我还要上班。”
傅行舟目光灼灼,似乎掩藏了许多情绪,有不舍,有慌乱,有急迫,也有恳求,“我的意思是,你可不可以不去R国?”
叶言一愣,“你怎么知道的?傅行睿告诉你的?”
“嗯。”傅行舟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脸,“可不可以不去?”
他知道,她这一走,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叶准是她在澳城唯一的牵挂,她带走叶准,就是做好了永远离开这里的准备。
她做这样的决定,显然是想与他彻底拉开距离。
相去天渊,以后恐怕再难相见。
“傅行舟,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叶言别开视线,不去被他的目光所蛊惑。
“我知道你是想避开我,你放心,只要你答应不去R国,我以后绝不踏足澳城一步。”
叶言不相信的重新看向他,那目光极为的认真,没有一丁一点的虚伪假意。
“傅行舟,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他的事业一半以上都在澳城,甚至身负赌王之名。
91/106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