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天边云层翻涌,狂风追逐着一大片乌云,遮天蔽日地笼罩在白珠镇上空。
很快的,玉珠般的大雨骤然落下,雨越下越大。
雷声滚滚,震彻整个小镇。
大雨突如其来,路面上的行人措手不及,全都跑去临近的屋檐下避雨。
江雪倾她们无处可去,梅晓蓉便趁着这场骤雨,赶紧跑去敲祠堂大门。
平日里在祠堂里守门的是她的三叔公,年轻时在香材厂里受了工伤后无法继续劳作,在家里照顾下,找到了祠堂守门这份工。
他七旬有余,早就眼花耳背,梅晓蓉敲了好一会儿门,才过来应门。
三叔公见门外的是家里的小辈,身后还带着两个不认识的外乡人,本能就要拒绝。可梅晓蓉一番游说,说只是进来躲雨的,雨停就走。
三叔公这才把门开,让她们只许在偏房里躲雨,祠堂正厅不要进去。
祠堂外雷声震天,闪电白光几乎要将半个天空劈裂。
进屋后,她们现在偏房里待了几分钟。
江雪倾朝师千羽使了个眼色,说了句要去洗手间,而后起身往屋外走去。
三叔公正倚坐在大门边,身旁摆着一套茶具和收音机,边听粤剧边饮茶。他摇头晃脑的,浑然不觉身后有人经过。
江雪倾飞快地穿过门厅,进入祠堂正厅。
厅堂正中央摆着牌位桌,一排排,一列列,如同一双双活生生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来人。
江雪倾站在牌位桌前,一个个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名字。
第二排右手边的一块牌位上,赫然刻着的是她外婆的名字——梅月见。
“外婆,我回来了。”江雪倾低声呢喃,心中一酸,眼圈先一步漫上泪雾。
前身时,因为外婆只将红梅雪踪的香方和传承千年的香母交由她一人保管,族里的其余长辈皆是极力反对。闹到最后,她与梅家人几乎决裂。再外婆过世后,她也被梅家的宗亲们联手驱逐,不许她返回白珠镇为外婆上香。
没想到,再次见面,已然隔了一世。
她换了副面容,重新出现在外婆的牌位前,不知道外婆是否还能将她认出来。
江雪倾从一旁的抽屉里,取了三支香,用烛火引燃。
她走到蒲团前跪下,朝着梅家列祖列宗的神主牌拜了三拜。
“各位梅家列祖列宗在上,我是梅家第三十二代红梅雪踪传承人江雪倾的故友。”
她将手中引燃的香线举过头顶,缓缓抬起头,神色肃穆。
“我,也叫江雪倾。”
第201章 【回到那一天】
最终章
Vol.1
“今日我受人所托,要将梅家传世香方红梅雪踪中最重要的一味药香灵魂——传世香母,从祠堂中取出来,用以制成梅家正统香方。请梅家诸位先辈在天上看护,不叫旁的歪门邪道,掠夺玷污传承香方!”
门外起了一阵风,似乎冥冥中无声回应着江雪倾的真心祈求。
屋外的天空漆黑如墨,大片乌云聚拢,遮天蔽日,将白昼瞬间化为黑夜。
江雪倾站起身,将手中燃着的三支香插入面前的香炉中。
她又朝神主牌拜了拜,这才转身走向一旁的一个木柜前,从里面的暗格中取出一只陈旧的包裹严实的木盒。
正当此时,她听见正厅旁侧响起细微的动静,随之而来的是极轻的脚步声。
动静细碎轻微,可依旧落入江雪倾耳中。
她捧着木盒,立在原地,却没转头。
“出来吧,既然来了,没必要一直躲在后面。”
她的话音刚落,侧门后面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屋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可屋内门窗紧闭,如同进入另一个世界,严肃、寂静的气氛,笼罩着整个空间。
莫炤言的确和涂山凛有几分形似,他身影高大精壮,整张脸逆着光,却依旧能看出优异的五官轮廓。
若不是从前他曾在江雪倾面前露出过狰狞心狠的一面,可能她从始至终都会认为,这位曾经的枕边人,真的如同他在媒体和大众面前表演的那样,对她忠心不二,是个千年难遇,宠妻如命,二十四孝好老公。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伪装的画皮。
江雪倾转过身,眼神冰冷地注视他。
“和江大小姐求婚时,你曾跪在这些神主牌位前,磕着头,信誓旦旦地向梅家列祖列宗保证过,今生今世唯有江大小姐一人,全心全意爱她、保护她。你会不顾一切守护她,爱惜她,如同守护你自己的生命一般。”
“她告诉你的?你究竟和她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认识的?你知道多少她的事?”
屋外又一声雷鸣炸响,江雪倾冷笑一声。
“昧着良心发誓的人,就不怕被外头震雷劈的粉身碎骨?”
莫炤言立在原地,目光阴鸷地盯着她:“把传世香母交出来!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只要你交出香母,我就放你走。”
江雪倾将木盒抱在怀中,嗤笑着看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得到香母?”
她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毫不遮掩满是嘲讽的意味。
“梅香堂新售的红梅雪踪,被人发觉是赝品是仿货,被行家找上门戳脊梁骨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莫炤言眼瞳紧缩,愕然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又一道雷劈下,闪电如一道白色光鞭,似要撕裂苍穹。
江雪倾敛起唇边的冷笑,眼中闪着危险的寒光,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莫炤言。
朦胧黯淡的光影,伴随着屋外不时划过的闪电,一明一暗间照亮着江雪倾的脸,衬得她如同从黑夜中走出的鬼魅,浑身肃杀,令人心惊胆寒。
特别是她那双浅棕色,如同野生动物一般的眼瞳,紧盯住莫炤言时,他顿觉被她看穿一般,心脏一圈圈收缩,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道灵魂。
“你到底是谁?”
“你想知道吗?”江雪倾勾起唇角,唇边浮起讥诮的笑意,伴随着屋外忽明忽暗的闪电,让人心中发毛。
莫炤言捏紧手指,强行稳住心神:“即便你现在不说,我也能找人把你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快把香母交给我,否则你别想平安地走出白珠镇!”
江雪倾掂了掂手中的木盒,轻笑道:“哦?假如,我非要走出去呢?”
莫炤言眼神一暗,眼底有杀意浮现。
“你走不出去,外面现在全是我的人。”
江雪倾似乎对他这句话充耳不闻,向前几步,竟是直接逼近他面前。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谁吗?”江雪倾又向前一步,双眼直勾勾凝视着面前的男人,“我是,江、雪、倾。”
不知何时,祠堂正厅内氤氲起一阵香云,馥郁而奇特的香味向四周蔓延,逐渐将两人包围其中。
莫炤言反应过来,感觉到周围的气味异常时,已经吸入足量的熏香。此时只觉得自己头脑发懵,眼皮变得沉重快要睁不开。
他意识到不对劲,身体摇摆不定,挪动到门边,想要推门出去。可就在左手撑在门板上的一刹那,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昏昏沉沉地失去意识。
***
往事如过眼云烟,飞快地在眼前掠过,又迅速如光影般消失。
莫炤言只觉得整个人如坠深渊,等脑海中弥漫的那阵混沌云雾消散。
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独自站在一条漆黑的盘山公路上。
周围的景观有些眼熟,似曾相识。
他朝前面走了两步,不远处一盏路灯竖在路旁,撒下的光晕将周围的黑暗照亮。
这条盘山公路,一侧靠山,一侧临海,赫然是他和江雪倾成婚后购置山顶豪宅,每日回家必经的那条道路。
漫天的白色雪霰,簌簌落下。所有画面都如电影升格般,细致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
莫炤言摊开手掌,有几颗雪霰自半空飘落,坠在他的掌心,瞬间化作水珠,消弭于无形。
冰凉凉的触感,提醒着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下雪天?刚才明明在白珠镇,还是夏天……怎么突然会出现在这里?冬天?怎么可能变成冬天?港城不下雪,难道是……”
面对眼前突然降临的一切,莫炤言困惑不解,他警惕又紧张地转头查看四周。
毫无预兆的,跑车引擎轰鸣声,骤然间自他身后响起。
莫炤言想也没想,本能地向旁侧闪避。
下一秒只见一辆眼熟的跑车,毫无刹车痕迹,重重冲破防护栏,笔直地坠下山崖,发出巨大沉闷的响声。
莫炤言差点被车撞到,他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站在原地。他大口急喘着气,望着眼前这一幕,猛然想起来为何觉得一切是这样眼熟!
他竟然回到了江雪倾出事那一天!
第202章 【你不配】
Vol.2
莫炤言惊慌失措地朝那个被车撞裂的防护栏豁口奔去。
只见数十米的山林之下,那辆坠崖的跑车被死死卡在两棵巨木之间,整个车头凹陷,车窗玻璃四分五裂,车头隐约有火光蹿起。
“救我……炤言……救我!”
带着哭腔的哀嚎声缥缥缈缈地传来,忽远忽近。
莫炤言心脏怦怦狂跳,惊恐之下大脑一片空白。
他朝山林下望去,坠落山崖的跑车车门被挤压变形,根本看不清车内驾驶座上人的状况。
可他记得上一回,江雪倾被困在车内,浑身是血。她求生欲望强烈,竟然拖着涌着鲜血的躯体,硬生生地从车里爬出来想要求救。
“救我……炤言……”
呼救声断断续续环绕在莫炤言耳畔。
莫炤言惊恐地望向四周,他感觉那声音似乎是贴着他的耳畔响起的。
又一阵冷冽的寒风刮过,他浑身汗毛倒竖。
山林下的跑车已经开始冒黑烟,车头有明显的火光蹿出。
那缕如幽魂般的求救声仍旧不断地传来。
“救我……莫炤言……救我……”
莫炤言面色煞白,他身上没有任何防身武器,只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打火机。
“你是谁?少装神弄鬼!快出来!我知道你就在我周围!出来!”他浑身肌肉紧绷,极度警惕地观望四周。
可茫茫雪光中,山路前后空无一人。
他越发背脊生凉,整个人因恐惧而颤抖着不断冒冷汗。
“为什么……我亲手将你抬上梅香堂理事的位置,你还不知足……要和我爹地联手,一起将我除掉。”
“没有!我没有做过!”莫炤言声色发颤,表情狰狞而畏惧地对着空荡荡的山路怒吼,“你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究竟是谁?”
雪落无声,夜色愈发寂寥。
“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吗?自从和你成婚后,我的身体一日日败落,我丧失嗅觉,你们一次次逼着我交出红梅雪踪的香方。你敢说,这些事,你一桩一件都没有做?”
虚空中飘来的声音,仿佛来自地府的控诉。
莫炤言吓得面无血色,他浑身无法自控地颤抖。他心虚害怕至极,连吼声都带着颤音。
“我没有!这些……这些全是阿叔他逼我做的!”
“阿叔?”
“江雪倾的爹地就是我老家的阿叔!是他!一切都是他指使我做的!他找到我威逼利诱,让我改头换面模仿涂山凛的一举一动,去迎合江雪倾所有的喜。接近她,设计她,让她因为我和涂山凛那些相似的细节,对我产生兴趣,彻底爱上我!”
那道缥缈空灵的声音,忽然放声冷笑起来。
笑声飘荡在寒风中,伴随漫天乱舞的雪霰,簌簌拂过莫炤言的耳尖。
他吓得几乎发狂,在原地暴躁地跺脚,朝着半空大喊。
“出来!你给我出来!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回到这一天?江雪倾她明明已经死了!她根本不可能再重新回到我面前!梅家的香方已经到我手中,只要再拿到香母,我就能彻底摆脱阿叔的控制!”
那道冷笑声持续传来,叫人毛骨悚然。
“停下来!不许笑!你给我出来!”
讥笑声来自虚空,根本无法捕捉,莫炤言像是疯了一般朝四周怒喊。
“我才不愿意继续做谁的傀儡替身!涂山凛哪里比我更好?他只不过是命好出生在豪门!除此之外,他有哪一点比得上我?如果我也像他一样出生在涂山家,我根本不用看人脸色,十几年间全要活在阿叔掌控下!喜怒哀乐全要受人牵制!”
“我生来就必须低人一等吗?我也是个人!我也曾凭借自己的实力,考出那座破败小镇,我是港大特招的TOP1!凭什么?因为我出身底层,就注定要被人踩在脚下?我不服!”
虚空中的讥诮冷笑声戛然而止,随即更令莫炤言心惊胆战的那抹声音响起。
那是江雪倾前身时的声音,她声色犀利,如同一柄冰雪结成的利刃,直直插.入莫炤言的心脏。
“就因为你不服,你就十年如一日假扮另一人的替身,在我低谷期接近我,事事哄得我顺心,让我误以为是故人又回到身边。”
“就因为你不服,就要在我卧室的熏香中日日加料,让我身体逐渐孱弱,丧失身为合香师最重要的嗅觉!叫我的天赋被彻底摧毁,黯然离开由我妈咪和外婆亲手创立的梅香堂。”
“就因为你不服,你就在我的车上动手脚,让我在二十七岁生日当晚,驾驶跑车失控冲破防护栏,从盘山公路冲下山崖!你明明看见我还有的救,却见死不救扔下打火机引燃汽油,让我葬身在火海之中!”
“你出生在尘埃里,却连一只蚂蚁都不如。你天生心高气傲,却懦弱卑鄙。你靠着女人逆天改命,阶级跃升。你以为自己从此平步青云,名利双收,华服加身,自此穿梭于名利场中,就能成为人上人。可到头来,你根本连涂山凛的一分一毫都比不上!”
“闭嘴!你闭嘴!我不可能比不上涂山凛!他只是命好,我拥有现在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实力换来的!”莫炤言发狂怒喊。
他的怒吼声却没能阻止虚空中的声音。
“有些人出生在豪门,即使成长过程中一直被算计,被围剿,被伤害到只剩最后一丝气息,瘫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即便如此,他从不放弃,意志坚韧,他就算打击对手也是光明磊落,从不背后下黑手!他想要得到什么,从来都是坦坦荡荡,以真心换真心。”
“莫炤言,像你这样从内到外都卑劣至极的人,根本不配和涂山凛相提并论!”
“你出来!江雪倾!你给我出来!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缠着我?你出来!”
莫炤言双眼赤红,理智和心理防线已然被刚才一句句冰冷狠厉的指责击碎。
“这一次,换我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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