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为什么要赔罪,窝的乌梢死了!”吉月任性惯了,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更觉面上下不来,梗着脖子怒道,“王叔,窝的黑熊死了,现在连乌梢也死了!全都死得莫名其妙,大瑞人有古怪,他们定四有什么妖法!”
金多宝龇牙就喷,“泥有妖言!泥妖言惑众!”
吉月这时候压根不理会他,一心只想找出罪魁祸首,“四谁害死了窝的乌梢,有本四站出来!”
“是我干的,你纵黑熊、黑蛇伤人,我把它们弄死了。”百相歪着脑袋,清凌凌眼睛盯着吉月,“你还有什么蛇虫鼠蚁能用,一并拿出来?”
“泥!泥有古怪,泥就四有古怪!王叔、她承认了,她肯定懂妖法!”
嘿你个小娘们!
金多宝撸袖,气死了,敢说他百相妹妹玩妖法,这种话是能说的?
他不喷死这个狗东西他白练一张嘴皮子了!
“吉月公主慎言。孤多年病弱,是这位小姑娘医好的,我朝萧老将军身患沉疴病危,也是这位小姑娘医好的。我大瑞民生安稳,国朝欣欣向荣,更是有她一份功劳。”
晏长卿往前一步,把金多宝、百相挡在自己身后,容色清冷,嗓音淡而沉,不怒而威,“她叫林百相,不是识妖法的妖异,乃是我大瑞福瑞,是孤的福星。正因有福瑞在,所以一应魑魅魍魉在大瑞皆无所遁形,所有阴谋诡计都不能得逞!”
短短数语,给百相除了妖异之嫌,化成福瑞。
画舫还泊在岸,船头这一幕尽数落入湖畔百姓耳里,船头的对话也尽数落入百姓耳中。
“好!太子殿下说得好!”
“福瑞佑我大瑞国朝,魑魅魍魉无所遁形,阴谋诡计无法得逞!”
“福瑞!福瑞!福瑞!”
吉月被反诘得哑口无言。
三亲王成律归更是变了脸色。
这里是大瑞的地盘,仗着年纪小闹事一回情有可原,但若不依不饶一再任性妄为,就是落人话柄了!
他觊觎部族王权,可没想着让整个部族因为此番根基全毁!
大瑞皇帝对太子极为重视,吉月当着太子的面驱动毒蛇伤人,说好听了是年纪小不懂事胡闹,说大了随时能扣上个谋害大瑞太子的罪名!
月回再是兵强马壮,也暂时无法与大瑞正面抗衡!
真是猪脑子!
“殿下恕罪,吉月被惯坏了,性子骄纵了些,但是对大瑞对太子绝无恶意。”
成律归不得不再次低头,“作为赔罪,月回愿意再奉上五十斗珍珠,一百头羊,五十匹战马!”
月回使臣纷纷对吉月怒视,而大瑞官员则抱手静立等太子殿下发话。
“月回既如此有诚意,此事作罢,但望贵部族公主莫要再有失礼之举。”少年清润嗓音再传来。
成律归心头松了一口气。
大瑞太子将此事定为公主失礼,事情算是就此揭过,不会再往大了闹。
只是他们月回,因为公主一通胡闹,又白白给大瑞奉上一批羊马珠宝。
这时月回使臣已全无了游湖赏景的心思,连船头曼妙歌舞都没人有心欣赏。
金多宝在船舱矮几落座后,迫不及待朝身边小伙伴挤眉弄眼,小声炫耀,“我的功劳,我的!”
晏羡几个偷笑,频频点头。
要不是多宝把吉月公主气得失去理智,他们还得不了又五十的战马呢。
画舫渐渐离岸,几个孩子凑到窗舷赏景。
晏乐调皮同岸上围观百姓挥手打招呼,晃眼间瞥到人群中被挤得踉跄的单薄身影,一下瞪大了眼睛。
第234章 都说皇家无情,可谁又天生冷血
“二、二皇兄?!”
宴乐情急之下把身子半探出窗外,一边费劲去瞧那抹身影,一边急声把另外三个哥哥唤来。
“三哥,四哥,五哥!你们快来,看那边!那人像不像二哥!”
“在哪!”晏羡、晏鱼、晏和立刻凑过来,视线在岸边一遍遍搜寻。
可惜三人都没寻着。
宴乐急的快哭了,“我明明看见了的,真的是二哥,肯定是他,我不会认错的,二哥肯定是来看我们来了……怎么找不着了呢!”
本就繁忙的湖岸,此刻因为太子出行挤满了人,后头还陆续有人赶来,可谓人山人海。
宴乐瞥到的那抹影子似昙花一现,再要去寻时已经找不着。
晏长卿的座位在船舱最里,上首位置。
但是他时时关注几个孩子,自然注意到了窗边异样。
晏长卿偏头跟身边伺候的崔启低语几句,很快得来回禀。
晏长卿眉心一跳,“支小舱,带三十精卫,立刻上岸搜寻,把人找到!”
“殿下,这……”崔启面露难色,犹豫须臾后还是附耳到太子旁边,悄声道,“殿下,此事牵涉到姚贵妃及远征伯府,皇上得知姚家对你动手后大怒,将二皇子贬为庶人逐出了皇宫,您要把人找回来,恐皇上、皇后娘娘那边无法交代。”
“若能将人找到,先将人安置在萧老将军身边,其他事情我会处理,父皇母后那边我去解释说服。”顿了下,晏长卿抬眸看着崔启,轻道,“崔启,记住,他是我弟弟。”
崔启一怔,恭恭敬敬躬身行礼后退出船舱,领命办事。
太子殿下的话他记住了。
不管宴渊是皇子还是庶民,他都是殿下承认的弟弟。
任何人都怠慢不得。
崔启不知自己走出船舱时,脸上竟挂上了真切笑意。
仅知,他是有福气的,他能伺候太子。
这一生为奴,定不背弃主子。
百相没有去窗边凑热闹,仗着有长卿哥哥宠爱,就坐在长卿哥哥脚边胡吃海喝。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停了吃东西的动作,在矮几下握住了少年的手。
轻暖覆于手背,晏长卿蹙着的眉心缓缓舒展。
“百相,长卿哥哥沾一沾你的福气,希望一切能顺遂。”
小姑娘歪着脑袋,毫不犹豫,“只要长卿哥哥能顺遂,把我的福气全拿去,都给你!”
闻言,少年嘴角抑制不住翘起,上扬。
真是个傻姑娘。
他不拿百相的福气。
他会做她身后的山,做她身前的盾,护她福气绵长。
……
岸边,单薄少年被人群一次次挤出外沿,绊倒,又一次次爬起来。
在人群中追着那艘画舫跑,跌跌撞撞。
只是他还是太小了,太渺小了。
被人墙格挡,他根本看不到画舫情景。
画舫里的人,也根本看不到他。
力气渐渐耗尽。
宴渊背靠湖畔杨柳,滑坐在地。
他见不到皇兄,见不到。
画舫游湖一周后将停靠皇族码头,那是如今的他再也进不去的地方。
终究是他太天真了。
宴渊仰头看着湛蓝天幕,三月的阳光和煦又刺眼。
刺得他眼泪不停流。
周围百姓争相议论太子英姿,热闹极了。
只是这种热闹唯独将他隔绝于外,与他再也无关。
晏渊擦干眼泪,扶着树干站起,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城外方向走,一步再未回头看。
风从后面扬起,吹乱他的发,扬起灰布衣摆,显出他瘦骨嶙峋轮廓。
这座皇城,热闹又繁华。
一砖一瓦皆透着皇城独有的古朴、厚重,独有韵味。
晏渊如游魂,踩着一块块青砖,拐过一条条街巷,往他未知的又似乎一眼能望见尽头的未来行去。
即将走出最后一条孤巷时,突闻一股刺鼻气味。
后方有手臂探出,用布巾紧紧捂住他口鼻。
“唔!”晏渊奋力挣扎,却怎么都挣不开钳制他的力量。
他再次望向湛蓝长空,至眼角再次被刺痛溢出眼泪,眼皮缓缓合上。
今天的阳光,好耀眼啊……
……
“找不到?!为什么会找不到!那么大个人怎么会说失踪就失踪!”
御书房里,洪景帝大怒,奏折掷出砸中崔敬额角。
崔敬已是吓得面无人色,伏跪在地,“皇上恕罪!奴才把二皇子送出宫后托人送至一户人家收养,那户人家奴才事前仔细打听过,只有夫妻二人,膝下无儿无女,当家是个行事牢靠的,信得过。妇人依靠丈夫挣钱生活,对此事自无二话……谁也没料到二皇子白日突然出走,到现在都没回去!”
还是那户当家的辗转托人将信报到他耳里他才得知此事。
崔敬此时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皇子贬为庶人,皇上的意思是这辈子二皇子再不能回宫了,皇后那边对姚家又极为厌恶,他自然秉承两位主子。
何况他私心里也是偏向太子殿下的,是以只要安顿好二皇子在外的生活,每月银两准时送达即可。
至于其他,则能免则免,尽量不闹出更多牵扯来。
如今二皇子失踪,生死不知,皇上发怒,他经手此事难辞其咎。
“速速派人去找!此事你过于疏忽,事后自行领罚!”
“是!奴才谢主隆恩!”
崔敬匆匆离开,着人即刻寻人。
洪景帝坐在圈椅以手撑额,眼底闪过愧疚。
都说皇家无情,可谁又天生冷血。
只是天子之位、执掌天下之权,诱惑太大了。
身处其中能守住本心者少之又少,纷争由利生。
皇权争夺尤为残酷,但凡参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姚贵妃出手争权意图弑杀太子,她身边的人便都不可算无辜。
他怜惜稚子,将其送出宫,以普通人的身份过平凡的生活,本以为能让他远离纷争,却不想还是出了事。
你不欲杀,有人逼你举起白刃。
你不欲争,有人逼你参与抢夺。
总有人心存不甘不忿。
洪景帝睁眸,眸底浮上煞气。
御书房紧闭的门咿呀一声被人推开,有人举步进来。
洪景帝抬头,看清进来的人后即将眼底煞气隐去。
“卿儿,怎地过来了?有事找父皇?”
第235章 为自己的孩子披荆斩棘,这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这一夜,御书房的灯光亮了许久。
晏长卿从御书房里走出来,夜露已重。
一弦月高挂天幕之上,散着莹莹柔光。
沿着御书房外殿宫道,绕过太和殿后殿,经过秉笔监,又穿过重重殿宇,方是凤仪殿。
他虽为太子,但是未设东宫。
因为幼时多病,母后将他安置凤仪殿偏殿就近照顾。
太子未归,凤仪殿宫灯长明。
杜嬷嬷候在大殿门口来回踱步,远远看到少年身影,即松了一口气迎上去,“殿下你可回来了,眼瞧着近亥时了,怎地忙到这么晚?你没回来,娘娘也一直未就寝,奴婢怎么劝都没用。”
边说话,杜嬷嬷边朝随在后头的崔启瞪眼,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也不知道催殿下早点回来。
虽说殿下如今身子已经康复,娘娘仍旧放不下心来。
那几年的时刻惶惶,已经成了娘娘心头阴影。
崔启垂眉敛目安静如鸡,一句不敢辩解。
今日皇上发怒,连干爹都受了罚,他一小小新人,哪敢多嘴说什么。
晏长卿朝杜嬷嬷笑笑,“我去看看母后。”
凤仪殿内殿,宫灯晕黄。
皇后坐在灯下眉色淡淡,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杜嬷嬷,“卿儿还没回来?”
“母后,是我,卿儿。”
“卿儿?”皇后扭头,看到果真是儿子过来了,即面露欢喜,“今日应酬使臣团忙累一日,回来了就早些回去歇着,不用来跟母后请安。”
晏长卿走到妇人身边,拉了张垫脚的脚凳坐下,把头亲昵依在妇人身侧,像小时候那样,“孩儿不累,想过来看看母后。”
“多大人了,还跟母后撒娇呢?”皇后享受儿子这般依恋,脸上笑意更柔和。
“母后,我去了御书房,与父皇相谈良久。”
晏长卿沉默片刻,轻道,“母后,二皇弟失踪了。下午带使臣团游湖,二弟似乎到了那儿,我着人上岸去寻,却怎么都寻不着。”
皇后脸上笑意一点点隐没,垂眸看着依偎身侧的少年,手心收紧。
心口处生出一股细微疼痛,不尖锐,却闷的她难受。
“你怀疑是母后干的?”
“不,我从未怀疑母后。您的性情我了解,当初既然放过二弟,就断不屑背后斩草除根。”
少年坚定话语,让皇后心脏闷痛消失,脸色也缓和下来,“姚贵妃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可是觉得母后手段狠毒?”
晏长卿抬头。
他返京前,父皇命人封口,不欲这些事情传到他耳中,不想母后在他心里的形象被破坏。
可宫中人多口杂,自然有有心人把话往他耳里传,他怎么可能一点不知晓。
何况贵妃消失这件事也瞒不住,他稍想便能猜到前因后果。
姚家要杀他,母后定然会被激怒。
“母后,我不是懵懂稚儿,我心里有亲疏,也辨得明是非。身在皇家,有手段才能活得好活得长。这次可是母后不信孩儿了。”
稍顿,晏长卿又将头依偎在母亲身侧,语气轻缓,。
“从小到大,母后总把孩儿放在第一位,事事为我着想,事事为我筹谋。
不管您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妄自将对错按在你身上,去置喙去评判。
我永远不会指责母后。
孩儿敬爱母后的心,与母后爱重孩儿是一样的,不弱半分。
若有一日有人说您错了,有人拱您至众矢之的,孩儿也会坚定站在母后身边。
那些错与孽,孩儿来担。”
皇后眼皮剧颤,凶猛酸涩猛地窜上鼻尖,让她瞬间湿了眼眸。
撇头将泪意压下,皇后翘起唇角,哼道,“不管你长到什么年纪,在母后眼里,你都是孩子。什么错什么孽,母后何须你一个孩子来担。”
儿子理解她,对她来说便是莫大安慰。
至于其他,她从未惧过。
事情她敢做,她就担得起。
哪怕未来某天,成王败寇,她成了败寇,这条命交出去便是。
只要卿儿好好的,她万事看得开,放得下。
但是到底不想给儿子留下个母后狠辣的印象,皇后抿唇,看向虚空,回忆往昔时仍觉窒息。
“至于姚贵妃跟晏长槐……不是母后手段狠毒,卿儿,那些年时时面临要失去的痛苦及绝望,没人能与我感同身受,包括你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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