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们全无异议,“都听娘的!”
张翠娥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抱着老妇人胳膊,脑袋贴上去蹭啊蹭,“娘,娘!娘~”
林婆子由着她去,眼角眉梢挂笑,“又来了,多大的人了?也不怕娃子们看了笑话你?”
“笑呗,我就想喊几声娘。”亲爹娘来闹事,骂她在这里当牛做马,自己的孩子连学都上不了,哼。
婆婆手里有了银钱,最先想的就是让娃子们去上学,啥时候都先想着小辈。
这样的娘才是娘。
这样的家才让人眷恋。
她在林家再苦再累,都不觉得委屈。
其他人对张翠娥爱在娘跟前撒娇的事儿早就司空见惯,浑不稀奇,只打趣几句让气氛更热闹。
林怀松林怀柏两娃子则快要乐疯了。
“能上学了,我们可以上学堂了!”
“咱村只有老村长家的娃在上学,每次见着了总爱臭显摆,等咱进了学堂,也到他跟前显摆去!”
百相蹲在廊檐小手捧腮,看着跟前手舞足蹈的俩哥哥,“上学堂很好玩吗?”
“肯定好玩啊!能跟夫子读书识字!妹妹你到时候也要跟我们一块上学的,阿奶说你要启蒙哩!到时候哥哥带着你昂!保准不让你被人欺负了去!”林怀松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百相对上学没有概念,她在家,小叔也每天教她读书识字。
但是“被人欺负”四个字让她眼睛亮了,眉眼一弯,“好呀。”
……
大瑞皇宫。
凤仪殿。
太医正躬身皇后身前,额角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忧心又焦急,“娘娘,太子每日里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昏睡时间越来越长,若再寻不到古星,恐、恐无力回天啊!”
数月前他联系师兄,得了一方子,以古星入药,或能压制太子五脏衰竭之势。
即便只是压制而非根治,这个消息对于皇室来说也弥足珍贵。
只是古星稀有,难得程度比顶级人参更甚,历来只见医书上有记载,却极少有人亲眼看见此物。
皇室广派人手四处搜寻,数月下来毫无所获。
皇上甚至着人往周边诸国去寻,只是当中路途太过遥远,如今也尚未得到回禀。
皇后挨坐床头,看着床上昏睡的孩儿,满目疲惫,仅过去几个月,她似又苍老了许多。
“皇上已经连下几张告示,在坊间搜罗古星,再等等,再等等……定能寻到的。卿儿仁善,定能得上天垂怜,吉星高照!”皇后心痛如绞,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她何尝不知,若再寻不到古星,皇儿撑不住多久了。
可她唯一能做的,却只有亲自照顾皇儿,在他尚在的日子里陪伴在他身边。
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又如何?她连自己的孩儿都救不了。
都保不住。
“卿儿啊……”
“若是可以,母后恨不能病在自己身上,替你承这份苦痛……”
“你待人宽厚仁慈,从未做过恶事,为何会遭这样的罪……”
“母后终究、要失去你么……”
第34章 贾半仙薅草
“一二三,四五六。”
“口日田,人大犬。”
林家院子里,头扎两个小揪揪的女娃儿蹲在廊檐下,小手抓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边写边念。
堂屋里妇人们正在赶制小书包,男娃子围在旁边叽叽喳喳叫唤。
汉子们则坐在灶房前检修农具,稍歇一会便准备下地干活了。
“诶哟喂这山旮旯可真难找,累死老道了累死老道了!”院外突然有喋喋声传来,紧接一道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歪着身子把脑袋探进来些许,“诸位施主,老道赶路来此渴得慌,能否讨口水喝?”
院里众人循声看去。
入目是位五旬老者,着灰色道士袍,身背八宝袋,蓄八字须,圆滚的身材圆圆的脸盘,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憨态可掬平易近人。
只是自称老道的老者,却剃了个跟和尚无二的大光头。
乍看端是不伦不类。
“老人家请稍等,我给你拿水来。”林家没有以貌取人的,林大山招呼了声即回灶房取水。
老道笑眯眯往院里走了几步,从腰后取出别着的破蒲扇扇风,“好嘞好嘞!多谢施主!好心定有好报!怪不得你们家院里的草都比别人家长得好呀!”
林家人被老道的话逗乐,“老人家您这是打哪来,要做甚去啊?”
“嗐!说来话长!受人之托寻药来的!辗转数月行了上千里,跑南走北的,寻了许多座古山,神女山是要寻的最后一处了。”老道仰头,从林家院子看向不远处神女山脉,
顶天的高,一眼望不到头的长。
老道肚子里把太医正骂了个狗血淋头。
真会给他找事儿。
“您要进神女山?”林江听了老者的话,惊得变了脸色,“老人家万万不可,我们这里旧年有山匪盘踞,衙门尚未完全清剿,有半数山匪就躲藏在神女山里,都是手上沾了人命杀人不眨眼的!”
林大山端了一碗水出来递给老道,也拧了眉好心劝道,“老人家三思,神女山眼下确实进不得,您真要进去寻药,也等衙门先剿了匪吧。”
接过茶碗,老道另一手就着蒲扇把光头上的汗扫掉,“奈何我这事情急得很,等不得啊,有人亟待老道寻药救命的!”
走了太远的路,渴得嗓子冒烟儿,老道说完话,等不及了仰头就吨吨吨的灌茶。
茶水刚入口,他眼底立刻闪过精光。
待茶水喝完,又恢复成笑眯眯的弥勒老道模样。
“你们家的茶水不错,很好喝。”说着他视线环视周遭,蒲扇指了指院中生长蓬勃的野草,“是用这些草煮成的茶吧?老道鼻子尖,闻着茶香跟那些草香一个气味。”
“老人家鼻子确实灵光,说得没错,我家院里长的是百相草,可入药可煮茶,您老刚喝的便叫百相茶。”林大山答话。
“百相草?奇了,老道闻所未闻。”老道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一圈,走到灶房前空凳子上坐下,两只胖手抚上心口位置,脸色一变满面惊恐,“你们刚说神女山里有杀人不眨眼的山匪?诶哟喂,我三思过后觉着你们说的话极有道理,确实不宜进山啊,要不然老道这条命怕是得交代在里头,忒吓人了!”
林家人对老道突然的变化一时反应不过来,俱是表情愣愣。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林大山视线落在老者屁股下的凳子,那是他刚才坐的位置,虽然他不介意,但是老人家走进院里坐下来的动作是不是太自然了点?
老道还能更自然,捶捶老胳膊老腿,“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一坐下来感觉手跟脚都不是自己的了,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施主啊,能否再赏点茶水喝?可能喝饱了我就有力气了!”
“……”
百相跟俩哥哥这时候已经凑到老道身后,仨娃子眼光光盯着面前反光的大光头瞧。
林怀松悄声,“光头诶,老爷爷居然没有头发!我听说寺庙里的和尚就是没有头发的,终于见着啦!”
林怀柏也悄声,“他的头好亮!”
百相没说话,好奇的上手摸了下,顺势敲了敲。
咄咄——
老道一顿,缓缓回头。
跟后头扎俩小揪揪的玉娃娃四目相对,“你敲我脑袋作甚?”
百相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胖爷爷的大脑袋,“你为什么不长头发啊胖爷爷?大家都有头发。”
她从小到大记事起,从来没见过光头。
娃娃是真好奇。
老道是真面无表情。
“长头发太麻烦我就给剃了!”
“你身上有药味。”
“……”
“跟老大夫身上的气味一样。”
“……”
“胖爷爷你是干什么的?”
老道贾半仙张口结舌,亏得身上肉太多太沉,不然他得蹦起来。
这个农家小娃娃长的狗鼻子吗?
竟然闻到他身上有药味?
怎么可能!他每天都洗澡,道士袍都用了皂角来搓的!
有事没事他还给自己熏点檀香!
这样了都还能闻出他身上有药味儿来?
待林大山拎了茶壶出来,贾半仙亲自上手把自己的水袋装满,片刻不多留抬脚走人。
这家的小娃娃邪门!
后头林家汉子们犹自扬声叮嘱,“老人家,神女山真的危险,万不可贸然进山!”
“知道了知道了!多谢提醒!”
……
入夜后,山脚下的村庄渐渐安静。
乡下人家晚上习惯早睡,天色刚黑不久就开始熄灯歇息。
林家也早早的歇下了。
只有兢兢业业的大黄守在堂屋门口,伴漫天星斗,吊着舌头哈哈喷气。
咚——骨碌碌——
极轻微的石子落地滚动声,被掩在四面八方虫鸣中不引人注意。
大黄耳朵警觉支棱,立刻站了起来,低咆一声就要汪汪开叫,叫声还没从嗓子里蹦出来,便四肢一软倒下了。
山间月夜,月色明亮皎洁。
圆滚滚黑影轻盈翻过篱笆围墙,踮着脚尖猫着腰,鬼鬼祟祟做贼。
嘻嘻嘻!
在他面前让狗狗看家可看不住。
贾半仙目标非常明确,进了院子哪里都没去,直奔边边角角长草的地方。
薅草。
片刻功夫就将百宝袋装了个满满当当。
第35章 我他娘!吓死爷爷了!
“得手!莫怪莫怪,你家百相草实在忒诱人了!”
得了好东西,贾半仙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将一块碎银扔到昏睡的大黄旁边,垫着脚猫着腰转身准备溜号。
一转身。
抬头,骤与数双眼睛相对。
“!!!”
“我他娘!吓死爷爷了!”贾半仙被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地上,粗话脱口而出。
骂完了再凝目。
月夜下,对面一双双眼睛闪烁寒光,凶狠嗜血。
墙头上还有黑影陆续翻过来,落地极轻。
哦,不是主人家,是跟他一样来做贼的,贾半仙不怕了。
刚才做贼心虚才被吓了一着。
他慢悠悠直起身,挺起弥勒肚,两手叉腰斜睨墙角下手持武器的十来二十人,“怎么着,想黑吃黑啊?”
对面人也没料到这个时候院子里竟然有人,不过有没有人对他们都无碍,领头的压着嗓子冷笑,“兄弟们,杀进去一个不留!林家最近赚了不少银两!都是我们的!也是为先前被抓的弟兄们报仇了!”
“哟哟哟,大话放早了!刚才拔草太过专心没发现你们这些阴沟老鼠,想杀我?道爷这就把你们串起来!”贾半仙冷哼,一言不合就动手。
不过转瞬,院子里便躺了一地人。
从开始到结束,全程无声无息。
“哼。”贾半仙拍拍手上看不见的药粉,“道爷闯荡江湖几十载,坑蒙拐骗从未失手,能栽在你们这些阴沟老鼠手里?当爷爷是瞎脚猫呢?好好躺着吧,待明儿主人家醒了,让他们处理你们。”
话音刚落,他眼睛猛地一突,紧随着软软倒下,昏睡过去,“……”
屋子里。
百相掐断左手心灰烟,小指头戳戳阿爹阿娘,“阿爹,阿娘,外头有人。”
“有人?不能吧,大黄看家呢,有人靠近肯定会叫。”林大山睡得正香被戳醒,闻言强撑睁开了眼睛,“我出去看看。”
他起身走出去,先隔着堂屋门板喊了几声,“大黄,大黄?”
竟是一点动静没有。
林大山心头一沉,立刻趴下身,从门脚狗洞往外看去。
视野很小,透过狗洞看得并不清晰,即便如此,明亮月光下也能看出院子里的不对劲,地上多了许多黑影!
“素兰,敲锣!!”
锵锵锵锵——
锵锵锵锵——
沉睡中的村庄被急促锣声扰醒,立刻沸腾。
……
一阵兵荒马乱。
林家的拿着顶门棍、猎弓,跟举着火把扛锄头、握劈柴刀的村民们在自家院子汇合。
“……”
“……”
林家人看着躺在地上着道士袍的胖弥勒,沉默了。
赶来帮忙的玉溪村村民看着躺在地上的山匪,也沉默了。
本还得意一回生二回熟,上回来帮忙时尚心惊胆战,这回再来已经敢杀气腾腾了。
好么。
还是没派上用场。
合该林家拿全部赏银。
不是,这些山匪自动送上门,真不是来做好事的?衙门可是搜了好几个月都没搜出他们的踪迹来!
村民们磨着牙,这回是真嫉妒了。
林家靠着两亩药地已经起来了,翻身了,不缺银子了!
可他们其他村民还是一样穷啊!能不能给个机会?能不能!
你们他娘送死都逮着一根柱子撞啊?
“大山,你们又把山匪全干掉了!锣还敲那么急那么响?!”李富贵镰刀一撂悲愤控诉。
林大山能咋,只能讪笑糊弄场面,暗里跟俩弟弟无语对视。
说出去你们能信?这次也不是我们干的。
要说原因大概只有一个。
……老天赏饭吃。
还是王全去了老村长家借牛车,载着林家兄弟去镇上报衙门,已然驾轻就熟。
村民们将山匪捆好后丢在墙角,看都没兴趣多看一眼,各自打着哈欠回家继续睡觉。
天亮后,玉溪村又抓到山匪的消息迅速扩散,半日功夫便传至梧桐镇十里八乡。
至此,让当地百姓怕极恨极的山匪终于被剿了个干净。
衙门不仅给玉溪村送上了剩下的赏银,还得镇守褒奖了一番。
村子外头因着这个消息如何热闹,林家人不知,也不在意。
一家子人坐在一块,这次连林老汉都被背出来躺在旁边躺椅。
“爹,娘。”林大山作为长子,要扛一个家,心性较两个弟弟更为坚韧沉稳,“咱家之前已经得了一次赏银,加上药地能赚不少进项,已经开始打眼。这次的赏银若是还拿在手里,即便村里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会不得劲。虽然他们没帮上忙,但是能赶来的,都是拼着豁上性命的,便是这份心这份人情也值得咱家感激。所以,这次的十五两赏银我想交给村长,让他分给村里各户,他们该有份。”
林婆子跟老伴对视一眼,又看看儿子儿媳们并无反对的意思,遂点头,“按你的意思办。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三年咱家困难的时候,村里没少接济咱,常借着上门唠嗑的功夫,给咱捎点吃、用的东西,有工钱高的零活也总是先来叫上你们一块干,爹娘一直将这些记在心里的。咱是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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