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咱梧桐镇多少年没出过这种事了!”
“是从来没出现过好不好?官差抓人咱见过,木车拉官差谁见过?”
“听说是去玉溪村抓人出了岔子,人没抓到,官差先被弄倒了,前头来报信的人一路大声嚷嚷,沿街的全都亲耳听到了!”
“玉溪村林家不就是种百相草那户人家?嘶!这是摊上大事了啊。”
“别听什么信什么,背后门道大着呢。百相草刚出来才多久?百相草出来后有多受欢迎?转头林家就出事了,都琢磨琢磨吧。”
第68章 在衙门大堂内讧
陈氏混在人群里,最为兴奋。
听到谁替林家说话的,琢磨背后深意的,就会蹦两句反驳,引人想偏。
“衙门上门抓人那肯定是有确凿证据的,林家不犯事,人家能找他去?”
“懂伺弄药草的必然是懂些药理的,之前林家两次抓到山匪领了三十两的赏银,不就靠迷药吗?寻常老百姓哪有这样的手段?”
“看着老实厚道的,可不一定真老实厚道!连上门的衙差都敢打,林家性子狼着呢!这种时候还敢向着他们家说话,都嫌自个日子过得太安逸了?”
硬是凭一己之力,让周围不顺耳的声音消失了。
陈氏看着已经跪在衙门大堂候审的林家母子四人,又看向跪在另一边乌泱泱气势凶横的两拨人群,扬唇冷笑。
林家好日子到头了。
升堂鼓咚咚响起,震颤人心。
镇守杨甫急匆匆从后堂行出,额角上挂着冷汗,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
待在审案台后坐定,看着跪在下方的人,额角冷汗冒得更密了。
“师爷,陈案情。”惊堂木一拍,审案开始。
两案并审。
一是镇上六户人家告林家下毒谋害,致家中男丁腐手烂脚,人生全毁。
二是上东村张家告林家以百相草坑骗,算计张家与女儿外孙断亲,坑掉张家全副家底。
林家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喊冤,便见大人又是一拍惊堂木,眼睛沉沉看向那六户人家,“此事衙门有案宗记录,你们家那几个男丁,在梧桐镇常年混迹街头偷鸡摸狗欺民扰民,劣迹斑斑!状告之前,本官有话问你们。”
“那六人多在镇上街巷混迹,镇上居民大多识得。此番他们几人为何会同时出现在离镇约莫十里的荒岭?那处荒岭杳无人烟,平日仅有上镇赶集或办事的人会经过,他们几个又所欲为何!”
“另,案宗有记,那几个混混出事后衙差曾在事发地附近调查取证,也反复询问过受害人及你们这些家属,因为得不到线索,此案成为悬案。为何你们会在多日后反供?为何一口咬定是林家所为?腐手烂脚又口不能言的受害人,是用什么方式告诉你们真相?”
“若答不上来,本官就以诬告良民藐视法纪将你们治罪!一旦留下案底,对你们家中其他人的影响,你们可要仔细想清楚了!告还是不告!”
状告的六户人家面面相觑,一下露了怯。
这场面跟他们想象里的完全不同啊。
他们集结告状,怎的大人看都不看被告一眼,直接先审起他们来了?
光是家里混小子用什么方式告诉他们真相这一点,他们就答不上来。
手不能写口不能言连动一下都费力的人,怎么明确告诉别人凶手是谁?
想到事败需要面临的后果,六户人家脸色白了又白,一时惶惶竟不敢开口应话。
“哼!”惊堂木声似直接砸在人心上,让人心惊肉跳,“来人!给我打!打到他们说真话为止!”
魏典史也在大堂上观审,见情况不对,沉脸喊了声,“杨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
语气暗含威胁。
杨甫淡淡看他一眼,“魏典史,你虽是县衙官吏,但这里是梧桐镇,本官作为梧桐镇父母官,对当地案件比你更熟悉,当如何审案如何维持公正如何还无辜清白,我心里自有数,尚轮不到魏典史置喙!”
“你!”魏典史被当众下脸面,气得脸色铁青,却又莫可奈何。
很快,堂上就传来板子到肉声。
惨叫哀嚎此起彼伏。
很快就有人熬不住,开口求饶,“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我说,我全招了!”
“是有人给了我们银子,指使我们指证玉溪村林家下毒害人!十五两银子,就藏在我睡房床下!一字不敢有假!”
“家里小子遭了害,是因何事被谁下的手,他们根本说不出来……我们错了,求大人开恩,饶过我们这一回,诶唷!大人开恩哪!”
“可惜那人戴了帷帽遮了真容,否则我定将他揪出来!都怪我们见钱眼开,饶命啊大人!”
至此,第一案基本明朗。
杨甫看向林家母子,“原告已经承认诬告你林家,你们可有诉求?”
林婆子母子四人跪在大堂一侧,垂头恭敬,“大人明鉴!我林家向来与人为善,安分守己,今得大人还以清白,一切但凭大人做主!”
诬告二字,林家四人都没往嘴上提。
虽然一开始他们不知情,但是后来知道了,事情还真是他们家人干的。
他们家小娃娃干的。
只是他们也不会盲目去同情那几人,真要算,那群混混只能说罪有应得。
若不是混混先生歹心,他们家百相也不会下毒护阿爹。
杨甫点了点头,对林家又生几分好感,“赵王李孙张刘六家告林家一案结案,六家合伙诬告,判入狱三月!鉴于六家皆首犯,加上家中确实有人遭害,是以网开一面从轻处罚,免入狱,每人杖二十!”
“拉下去,行刑!”
又是一轮当堂杖责。
堂里堂外百姓亲眼看着几家人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煞是安静。
张家人尤为安静。
等那边杖则完毕,不等堂上大老爷再发话,张家族人齐齐伏地,“大人,我张家不告了!再怎么说以前也是姻亲,念着往日情分,此次我张家不、不同林家计较!”
杨甫眯眸,“可是确定不告了?”
“不告了不告了,这两户人家的小纠纷,我们自己私底下解决!不敢多劳扰大人!”
乍听族人打退堂鼓,张老汉一家三口愣了瞬,随即怒道,“谁说不告了!林家将我家害得鸡犬不宁,更是用百相草坑了我老张家全副家底!此事他们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层层往上告!绝不罢休!”
“你告什么?眼红林家百相草生意的是你们自己,为了拿到百相草跟亲闺女断亲的是你们自己!把百相草种死的是你们自己,手高眼低还没挣钱就砸家底买地的也是你们自己!哪件事是别人逼你们的?最后亏了上门找林家的晦气,叫上族人去给你们撑腰!事实上是你老张家理亏!”
有族人指着张老汉鼻子怒骂,“还想要继续告,你们家自己告去,别扯上合族!这破事儿我们不掺和了!非拽着我们一块,还想大家伙跟你们一块挨板子赔银子不成!张德生我告诉你,族人没得你一分好处,末了要是还因为你们家让整个张氏蒙黑丢人,老子定撕了你!”
那头诬告案件刚结案,这头闹剧又演上了。
一个家族的竟然直接在衙门大堂上演内讧。
外头听审的百姓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津津有味眼睛冒光。
第69章 十个县太爷来了,也得跪下
杨甫看着堂下赤急白脸要打起来的一族人,再想到后堂坐着的大佛,脑壳突突突地疼。
真怒了。
惊堂木狠狠一敲,差点拍裂审案台。
“衙门开堂,升堂鼓响,劳师动众!如今你们说不告就不告,衙门岂是尔等胆敢儿戏的地方!”
“简直荒唐!来人,张家诸人一人罚十大板,打!日后上东村张家再有告上堂前,开堂先打十棍!以儆效尤!”
吵得不可开交的张家族人一静,傻眼,腿软得跪不住,一屁股跌坐地上。
他们都已经不准备掺和了,怎么仍是逃不脱一顿打?
这且不说,还在官老爷那里记上号了?
狗娘养的张德生!
张老汉何尝不又悔又怒,对林家的恨意又多一层。
本以为林家伤了官差死定了,至少一场牢狱之灾跑不了,他们这时候多踩一脚就能让林家雪上加霜。
没成想,官老爷竟然这样审案!简直离谱!
两个案子一块开堂一块审,从头到尾,一句没审林家!
倒是他们跟另一波上告的,全挨一顿板子败诉!
两案开堂到结束,拢共没超过一个时辰!
有这样审案的大老爷吗?
他娘的昏官!
可是再气再怒,这些话也只能埋在心里不敢讲,否则就不是只轻罚这么简单了。
执刑衙役过来,将受罚的人押下去施刑。
上头,落地有声的两字掷出,威严干脆,“退堂!”
衙门大堂外,围观百姓涌动欢呼,“大人威武!”
“判得好!大人英明!”
“说真的,头回见到断案如此快的,让人心头跟着痛快!”
要说衙门断案,梧桐镇居民从没见过像今天这般断得又快又利落的。
但凡牵扯到伤人之类刑案,取证、审问短则十天半月,长的数月半年一年都有。
今天算他们所见最快。
但是真真断得好啊!
三两下的,老实人一点冤没白受,歹人全部遭了罚一个没跑了。
杨甫正了正官袍衣襟,面上不动如山,维持官威,脚下半点不慢离场往后堂走。
呵。
断案如此快?
头上悬着把刀,他敢不快吗?
他要是不审快点,遭殃的就是他了。
不过别说,被百姓称赞拥护,感觉还不错。
“杨大人!”
杨甫刚跨进后堂,身后就传来阴冷唤声。
魏典史快步上前,眼神阴鸷,脸色极难看,“杨大人如此断案,不觉太过草率了吗?下毒伤人、用百相草坑人,两个案子杨大人都判了林家无辜,他人受罚!可我率人去林家抓人,在林家被下药弄倒确是实实在在,你衙门赵捕头就是人证!这件事,大人在堂上连提都没提!”
羞恼成怒,魏典史一心质问,浑然没多留意后堂里还坐着人。
“魏典史,你不提本官倒是忘了有话要问你,我梧桐镇辖下,百姓被告,将人带到衙门审问无可厚非,但是魏典史去带人的时候,进门就下令将人上绑?甚至不顾对方老弱妇孺,动手伤人?案子未断,事实未明,罪名未定,这等做派,不知是县衙办案的规矩,还是魏典史办案的规矩?”杨甫回身,冷冷迎视对方。
魏典史眼神更阴沉,冷笑,“本官既是县吏,自然受命县太爷!杨大人这话,是在质疑县太爷?”
“马县知县方文才,是吗?他是你上峰?”
老妇人平缓嗓音突然传出,淡淡的,透着上等大户人家才能蕴养的威压感。
随后老妇人身影自杨甫身后转出。
“是你?放肆,你是何人敢直呼县太爷名——”认出是午间出现在林家的老妇人,魏典史眼底一沉,下意识脱口的话还未来说完,脸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下。
啪——
老妇人抬手打出的耳光,力道之大,将他整张脸打偏,火辣辣的感觉迅速在脸颊蔓延。
“你——!”
“方文才在这里,老身这一巴掌他也得受着,还得跪下来谢恩。”杜嬷嬷打了人,态度轻飘飘像是刚刚挥手打了只苍蝇,只一双半敛眸子强势迫人,“他的名字,你说我喊不喊得?”
魏典史眼睑猛缩,死死咬住牙关,没敢再开口说话。
混迹官场多年,他好歹还有点眼力及阅历。
虽然猜不透老妇人身份,但看对方穿着及气场,绝不是寻常大户能有的。
尤其是对方那股气定神闲,高高在上,必是家中有人在高位,方敢这样说话。
眼前人他得罪不起,甚至,县太爷也得罪不起!
教训了不长眼的,杜嬷嬷回转身子不再瞧对方,“回去知会方文才,玉溪村林家的茬子,别去找。否则,他这个知县便做到头了。”
魏典史趁势看向杨甫,希望他能给点提示,这老妇人究竟是什么人?
却只换来对方一个假笑,以及一个请的手势。
“……”小人得志!
魏典史咬牙,折身离开。
灰溜溜的背影,让杨甫乐得只差没笑出声来。
看对方吃瘪,一个字,爽。
两个字,舒坦。
换做往常,他大抵是不会这样得罪县吏。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
姓魏的上头是县太爷。
但是现在,他怕个屁?
贵人虽然没有言明身份,但是亮出的腰牌,那是皇城京官才得用的!
甭说一个县太爷,十个县太爷来了,也得给贵人跪下。
另一边。
堂审结束,案子断下,围观百姓相互热议着散去。
林婆子一家四口尚晕晕乎乎,走出衙门时犹似在做梦。
“大哥,就这样结束了?没咱啥事儿了?怎么有点不敢相信呢?”林二河喃喃。
林大山瞥他一眼,“我也不敢相信来着。”
他们已经做好逃不掉牢狱的准备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整个审案过程,顺利得他们好像是局外人。
饶是不敢多想,也觉杨大人这次对他们格外偏爱……
“哈哈哈,我本来以为会有我出场的机会,早早来了这里候着准备给你们当人证,没想到没派上用场,我也不敢相信啊。这次杨大人断案如神。”老者爽朗笑声在镇衙大门一侧传来。
林家人看去,顿时露出笑容,“方老大夫!”
方正走到几人跟前,伸手依次拍拍几个后生肩头,“没事就好,无事即是有福!这次的事情过了,继续好好过日子!”
“我们会的。”
衙差上门拿人,混混诬告,背后是何人手笔,林家人心里有答案。
接下来会如何他们不知道,或许不会太乐观。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好好过日子,过好当下。
第70章 天上又掉大馅饼,稳稳砸中他们家
陈氏屏着一口气回到济世堂后院,坐到椅子上后才觉出两腿发软。
回想堂上打板子那一幕,她脸色有些发白,又怕又气。
“本来十拿九稳的一局,竟又让林家的逃了!他们是踩了什么狗屎运!”
“幸亏找人办事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那六家人不知道是谁给他们拿的银子,要不然这次咱也得沾一身腥!”
“还有那姓魏的,收了我们整整三十两银子把事办成这样,真是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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