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而过。
玉溪村缭绕的百相草气息,随着村民们扩种,也日益浓厚。
整个村子洋溢着热烈与希望,勃发出别样的生气。
这种变化少不得引来周边注意。
同在这一片的大石村、朝贵村、不忧寨……跟玉溪村近的只隔几里路,注意到不同后,前前后后来过好多人打探。
饶是玉溪村人不肯多说,但是有些事情也瞒不住。
比如隔着玉水河一眼就能看到的,往年用来种高粱、豆子、花生的旱地,现在全看不到那些熟悉作物,全是统一的绿葱葱的小草。
玉溪村能让村里人肯拨出大片大片土地,舍掉粮食也要种的小草还能是啥?
百相草啊!
唯有百相草!
六月中,后晌,太阳开始往西偏。
玉溪村人早上在水田里忙活完后,下晌的时间基本都蹲在自家药地,把杂草拔得干干净净,务求刚冒头的都找不着生路,甭想分走百相草一丝一毫的肥。
完了就戴着草帽坐在地头上,跟周围的人说说笑笑唠嗑,渴了喝口随身带的大叶茶,只等太阳落山稍凉了,给药地浇上一回水再回家。
“再过半个月,咱也能天天喝上百相茶了!”
“肯定要喝!我跟你们打个赌,到时候大家伙出门,水壶里装的一定是百相茶,谁要装别的,都得不好意思跟咱凑堆信不信?”
“可惜大山家的药地都被咱薅光了,实在不能厚着脸皮再去摘他家的去,不然现在也能喝上……”
打着趣说着笑,气氛正好间,众人晃眼。
玉水河对面进村的黄土路上,一伙人来势汹汹。
这场面熟悉得很。
玉溪村民立刻站起,抓起手边的镰刀、锄头、扁担,虎视眈眈盯着对面逼近的人瞧。
真是打不死的鬼搅不散的阴魂!
又是张家!
“走,都跟我到村口堵人去!也别去喊大山家过来了,咱直接把人打回去!”李富贵怒气腾腾,吆喝上村里人便往村口去。
村民无一有异议的。
以前林家有事他们都会一呼三应不二话,更别说现在!
林家不藏私,拿出了百相草带大伙一块挣钱致富,这时候他们更不可能让人再欺到林家头上去!
张家上赶着来闹事,简直找死!
张老汉带着族人冲来,一路煞红着眼,恨毒了林家。
张婆子一路更是,咒骂声就没停过。
“我就说那一家是不得好死的!明明就是故意坑我张家!”
“当初在衙门装一脸的无辜迷惑镇守大人,说什么没有藏私!说我老张家把百相草种死了是我们自己没伺候好!”
“来,看看!都看看!对面那一片的百相草长得好吧?他玉溪村如今家家户户都在种,没有一户没种活的!”
“这么多人都种上了,偏偏就我老张家一家亏本遭殃,说破天都没这个道理!”
“这次我看他林家还能说出什么花来!他们要是再敢作赖,老婆子直接吊死在他家大门口!”
听到整个玉溪村都在种百相草,而且种得很好的消息,张家老两口恨得差点没把大槽牙给咬碎了。
为百相草的事儿,长子跟他们离心,大儿媳到现在还不停的闹分家,就连最疼爱的小儿子,如今对他们也全没了往日贴心孝顺。
一切都是林家害的!
张老婆子满脸不正常的癫狂,这次就算拼着老命,她也要从林家撕咬下几块皮肉来!
晏家客厅。
皇后得了莫一禀报,看了眼厅外院子蹴鞠正酣的孩子们,低眸淡道,“让他们在大牢里待一阵子,什么时候吃够教训了再放出来。仔细些,别累到卿儿名声。”
莫一领命,“是!”
待莫一退下,皇后接了杜嬷嬷递过来的百相茶,轻饮慢品,神色淡淡。
“嬷嬷,后日我就要回去,这里你多看着。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种人小惩大诫震慑住即可。
“若震慑不住,仍有人伸手过来打百相草主意,扰了我儿养病,就让他死!
“日后推不掉的恶名,本宫来担!”
第89章 张家也是绝了,跟被霉神附身了一样
玉水河石桥两端。
两拨人马眼看就要在桥上狭路相逢,各自那股气势,势必要打一场。
张老汉眼睛更加猩红,满面阴鸷狠戾。
玉溪村民也不弱,手里锄头镰刀已经举起来了。
“富贵,全叔。”男子低沉嗓音突在后头响起,冷静淡漠,“带大家让开。”
玉溪村民愣了下,回头。
奇了,刚刚冲出来的时候还没看到莫一身影,他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怎么这么快?
李富贵看看已经跨上石桥的张家人,又看看莫一,有些急,“莫一,他们要去大山家闹事!咱不能干看着!”
莫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让开,让他们进来,我家主子要见他们。”
“……”
咬咬牙,玉溪村民还是往两边散开,把进村的路让了出来。
晏夫人在林家住了半月,怎么地也会帮衬林家,不可能反过来让张家把林家欺了去吧?
贵人在想什么他们不知道,但是村民心底到底偏向相信贵人会跟他们一样,是护着林家的。
张家人对此有些莫名所以,但是已经走到这里了,自然不可能打退堂鼓。
一道石桥,短短距离,从那头走到这头,期间张老汉猩红眼睛一直警惕盯着莫一,到得在对方面前站定。
他扯动唇角刚想问一句贵人为何要见我们,便见那个身着灰衣、高大冷峻的男人挥了挥手。
在他手势落下的瞬间,他身边立刻出现两道灰色身影。
凭空出现的。
像是白日里乍现的鬼魅,张家族人登时就有人被吓得软了腿,连玉溪村民都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倒抽气。
“把他们两个抓起来,送去衙门。”莫一对手下淡声吩咐了句,及后探手在张老汉胸前一翻,翻出一块刻有繁复花纹的羊脂玉牌,一字一顿,“告他们,偷盗贵人宝物,追究到底。”
玉溪村民再次倒抽气,“!!!”
张家族人则满脸茫然,“???”
张老汉跟张婆子被两人扭住双臂押着往外走,连同“证物”一并去衙门。
张老汉奋力挣扎,目眦欲裂,“放开我!这是诬告!这是诬告!青天白日众目睽睽就敢这样凭白诬陷人,还有没有王法!”
张老婆子完全被这一出给整懵了,张大了嘴巴,除了嗬嗬喘气声,什么都说不出来,心头是无边的惧怕。
张世明跟族人呆呆站在那里,浑身僵得不敢动弹,只要不是傻子,这时候便知道他们招惹了厉害人物。
乡下人那些把戏,在权势面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你们是要继续进村,还是回头走人?”冷峻男人淡漠声线再次飘来。
张家族人撒腿就往外跑,一路趔趄只差没屁滚尿流。
这次跟着张老汉一家过来的人仅有十来个,全是心里抱着侥幸,只要能证明林家在药苗的事情上耍手段了,把百相草及种植的门道技巧重新拿到手,他们就能分上一杯羹。
最差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可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茬!
人家既然敢来这么一出,就是必定有把握把他们弄进大牢,在里头呆多久估计还得看人家高兴!
他们再不跑,等着跟张老汉一块吃牢饭吗!
谁都没蠢到那个份上。
草他娘的。
张老汉家也是绝了,简直就跟被霉神附身了一样,谁沾谁倒霉。
以后他们要是再掺和张家这点破事,他们就是狗!
天上太阳又往西偏了些许。
玉水河上微风徐徐,与河两岸稻子、药草共舞,摇曳出层层温柔碧波。
石桥上已经没人了。
玉溪村民坐在田埂上,格外沉默。
石桥上发生的事情除了他们这些目击者,没有其他人知晓。
好半晌,才有人悄悄发出声音,说话的时候还鬼鬼祟祟左右四顾,生怕自己屁股后头衣摆底下可能都藏了人。
“刚刚出现那俩生面孔——你们都看见了?青天白日的,你们说他们从哪冒出来的?平时藏哪了?”
“……”他们要是知道,现在会跟傻子一样坐在这儿?到现在还没回魂呢!
又有人弱弱开口,“我听说大户人家身边有那个什么暗卫、隐卫?像不像?”
“……”
“张老汉跟张婆子这会到衙门了吧?要是衙门来人问话查证——”
“咳!问我们干啥?我们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咱都在地里干活呢,谁知道他们怎么犯事了。”
“嗯嗯,咱都是良民!知无不言,不知不言!”
“嗐!我说你们魔怔了不是?莫一敢这么干,肯定啥都想好了有把握!能连累咱?没看莫一一开始就叫咱让开呢?就是不让咱掺和进去。”李富贵终于机灵了一回,两条胳膊左杵右杵,跟大家伙抛一记媚眼,“自己人!”
众人,“……”咳,突然淡定了。
至于众人心头惦记的最终结果,到下傍晚就得到了答案。
老村长今儿一大早的驾着牛车,亲自跑衙门一趟帮林家把那几亩旱地的地契给办下来。
要离开衙门的时候正好跟张家两口子撞上了,看了个全程。
那俩下大牢了。
人证物证俱在,赵捕头请示过镇守后,出来直接传的令。
至于多久能出来……因为事情出在玉溪村,偷的是玉溪村里贵人的物品,作为玉溪村村长,老村长自然要打探两句。
彼时赵捕头只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偷盗贵人贵重物件,在梧桐镇这小地方,事情往小了说行,往大了说也行。衙门办事不管事情大小自然都是要查证过后再定判罚,他们什么时候能出来,得等衙门查清楚了再说。”
老村长别过赵捕头,上了牛车就头也不回的回村。
“爹,赵捕头那话,是不是咱想的那个意思?”林安农拆牛车,边低声问老爹。
张家被抓进去是因为“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他们喊冤,就得等查证清楚了,证明他们确实冤屈才能放出来。
至于得等多久,就看衙门查证的速度了。
可能三天,可能三月、半年。
总而言之,在此期间,张家那俩只能在大牢里待着。
老村长瞥他一眼,“官差办案有自己的流程,问恁多干啥?张家的心术不正,不管什么结果都是他们自作自受。你在家把牛喂饱了,我去林家送地契。”
“……”目送老爹出了家门,林安农转头把喂牛的事儿扔给儿子,自己也颠颠儿出了门,兴奋滴给其他人送消息去。
巧了不是,今天在桥头跟着抄家伙准备跟张家干仗的人里,就有他一个。
第90章 胖得跟只猪一样,我一点也不想跟他玩!
天色将晚。
夕阳余烬投下最后一点辉芒,为山脚小村庄笼上一层漂亮的紫红薄纱。
村民们这时候已尽数归家吃晚饭,家家户户皆可闻笑语欢声。
老村长背着手,慢悠悠走在去林家的路上,眉心舒展,嘴角挂着舒心笑意。
今儿去衙门办事,换做往常,光是繁复流程就得耗费小半天功夫,当间少不免吃两记冷眼,受两句冷语。
他都做好了准备,甚至特地揣了百来铜板,准备需要的时候用来打点,以便地契能顺利办下来。
没成想,这次负责主事的主簿全然没有为难,尤其听到他给林家办地契,更是痛快地盖了章。
最后,还着人热情送他出衙门。
整个过程顺利得让他不敢相信。
待撞上张家老两口,老村长才恍然明白,自己是沾了谁的光。
百相草何止给他们村子带来了希望与生机,那简直是给他们村子下垫了巨大的祥云,托着他们往上飞啊。
摸摸怀里揣的地契,老村长胸腔火热,走在百相草气息馥郁的小道,只觉自己整个人异常轻盈,好似年纪往回倒了个十岁。
这边厢惊喜连连,另一边就是惊吓连连了。
济世堂这日早早就关门闭馆息了动静。
曾一堂夫妻在家里呆坐了半天,后背仍觉发凉。
家就在镇子上,衙门那边丁点动静,沿途总会有人看见然后扬出来。
事情牵扯到玉溪村,陈氏第一时间就去打探内情,回来后夫妻俩就关了店铺紧脚回家,没了继续做生意的心情。
陈氏坐在椅子上,拧着眉头又气又怕。
“玉溪村全村都开始种百相草了,等到百相草收成,往四方药馆一供,我们济世堂还有活路?”
曾一堂满脸疲惫,瘫靠椅背自嘲,“我们能怎么着?连你小舅如今都拿林家没办法!何况你今天不是亲自去打听了,还没琢磨明白张家那两个为什么被下大牢?林家现在不仅抱住了泼天富贵,背后还有个至少我们、以及你小舅都招惹不起的靠山!”
“说是靠山,谁知道那人到底什么来路?说不定也就能在梧桐镇这种小地方称王称霸罢了!”陈氏咬牙不肯服输,“难道你真打算就这么作罢,什么都不做不管了?等着我们被人逼到走投无路?”
“你心气高你能耐你自个继续琢磨对付林家去?你有那能耐吗?说话做事能不能长点脑子!你也盼着想下大狱呢?当初要不是你把事情做得太绝,今天我们家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怪我?说我当初做得绝,那你当初怎么没拦着我?你自己心里那点道道以为谁不知道呢,合着最后坏事都是我做的,你自己洗洗刷刷倒成了无辜了!”
“现在掰扯这些有什么用?一天天的净会胡搅蛮缠,老子当年真是斜了眼娶了你这种祸家娘们!”
“曾一堂!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是靠了谁拉拨,在这梧桐镇才能当上曾掌柜!要不是老娘看上你,你现在也就旮旯巷尾的破落户!”
夫妻俩隔着一张八仙桌吵得不可开交。
客厅门口,一道娉婷身影走进来,“爹,娘,别吵了,能吵出什么结果来?不如静心坐着好好想解决之法。”
“玉儿,你怎么出来了?”看到女儿出来,陈氏顺势接了台阶下,冷脸轻哼,“说的倒是容易,真有解决之法,我跟你爹还能吵成这样?”
曾一堂则反应不同,他视线落在女儿如花似玉的脸,眼底有光渐亮,“不,或许……未必不能解决,咱们还有玉儿。”
意识到丈夫的想法,陈氏一下站起,脱口骂道,“你是不是疯了?玉儿已经许配给马县何家了!”
“那又怎么样?要怪就怪何家老太太死的不是时候,要不是她,玉儿一早嫁过去了,用得着等何家小子守孝三年,白白蹉跎年华?等何家的出了孝期,玉儿就二十岁了!谁家好好的姑娘这么大年纪才出嫁?这可不是我曾家不守信,是他何家没福气,两个后生没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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