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掌心在地上擦伤渗了血,火辣辣的疼,百相这时候也顾不上,重新蹲到老者身边,对怒气盛极的妇人道,“你看,老爷爷脸色好点了是不是?”
满脸涕泪的妇人忍着心慌跟怒气低头看,一下怔愣住,手飞快往老者鼻间探,有气!呼气了!
再看老者面色,那股骇人的青灰褪去,连紫色也在缓缓减淡,乌黑唇色也在恢复中。
显然小姑娘真如金钱来所言,是有点本事在身的,替她家老爷解了垂危。
万夫人讪讪,为自己刚才口不择言歉意。
百相压根不在乎这些,外人少有能牵动她心神的。
她从背着的小背包里掏出个白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来,颜色与周慧心给出那粒不同,呈让人舒心悦目的翠色。
捻开地上老者嘴巴,将药丸塞入,合上牙关,末了在老者喉间巧劲一按,咕咚一声药丸便咽下去了。
动作熟练一气呵成,无半点滞销涩。
“这是我师父炼的药,很有用,我常偷偷放到多宝哥哥的茶水里,养心护心的,多宝哥哥也有心疾。”小姑娘说话明了,意思是我多宝哥哥吃了很多人还活得好好的,毒不死你家老爷。
换成金多宝跟金家人呆滞了,“???”有这事?
说完话,百相抬起头看看四周,鼻子翕动嗅闻,捕捉到空气中还未散尽的一缕气息,极淡极浅。
换个人来根本无法察觉。
“苦心木……”百相歪了歪脑袋,对周围莫名所以的人道,“你们谁身上带了苦心木?”
“小姑娘,苦心木是何物?”万夫人茫然不解,老爷在好转中,她松了口气,也有了相问的兴致。
百相抿唇,“苦心木是一味药材,用处极少,没有治病之效,通常用作制毒。把苦心木单独一味带在身上于普通人无害,但是有心疾的人闻到了,就会诱发疾病发作。所以老爷爷才突然昏倒呀。”
人群轰地一声炸开,各自张望看身边人。
表情无不是全都在表达自己清白。
看别人的眼神全都在表达“是不是你干的”。
周慧心站在人群中心位置,浑身僵硬,整个人似被冻结,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停颤抖。
苦心木!林百相竟然知道苦心木!还只靠鼻子就闻了出来!
她面前,小姑娘还在不停的嗅,给大人解了惑后就专心致志给自己解惑,躬身弯腰边走边闻,跟小狗狗找食一样往在场每个人身边拱。
从阮妍身边过去了。
又退回来了。
眼睛直勾勾盯着阮妍看。
阮妍被吓得瘫坐在地,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我没说是你呀。”百相眨巴眼,小手往阮妍屁股下指,“你坐到苦心木了。”
“……”
周慧心一个踉跄身形不稳,而阮成业脸色已经白得不能看。
苦心木不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不知是谁带进来的,扔到了地上。
但是在场的人无一蠢物,哪一个都是人精。
根本用不着抓确凿证据,已经认定了罪魁祸首是谁。
第209章 过街老鼠,赶出原州
金家宴会结束后,城中立刻刮起两股热议风。
包揽了茶楼酒楼宾客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股热议阮家在金家盛宴当天被中途“请”出大门。
一股热议宴会上妙手救回万老爷子的小女医。
“阮家现在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完全是咎由自取。阮成业那人我见过,贼眉鼠目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内里藏奸的货色。”
“当日小医女找到那苦心木,阮家矢口否认是他们带来的,真是好笑得紧,在场有谁是傻瓜?”
“金家金苗苗患有心疾,这也是金家人的一块心病。阮家如今落魄,想再得金家帮助无门,这不想了歪主意,带着苦心木上门想要诱发金小少爷心疾,然后再以随身携带的复心丸施救。这样一来,金家就得欠下一个大人情,阮家再要求金家手指缝里漏点好处,金家能不应?”
“狗急跳墙,这种事情都能干得出来。没成想金多宝没事,反是万家典的老爷子中了招,那阮家妇人当时把复心丸拿出来,估计是看金家靠不上,能靠万家也不错。有句老话说得好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阮成业夫妻俩都是一肚子坏水的玩意儿!”
“万家虽然比不上金家,但也身家十分雄厚,万家典当铺开遍半个大瑞,阮家如果能靠上万家,重新挤进商圈二流也不难。可惜啊,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把金、万两家全都得罪了。”
“听说商圈联手要把阮家赶出原州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了好乘凉的大树,又被家中兄长打压,阮成业以后爬不起来喽。”
“那种糟心玩意儿,老提他作甚,诶,说说那小女医!玉溪村来的!是林家的娃儿,就是皇上嘉奖的大善林家!六岁的女娃娃,医术真那么精妙?听说太医正是她师叔呢!是不是真的?”
“玉溪村出来的人,本事大不正常么?反正我信是真的,那小女娃现在还在金家做客,这几日里上门找她看诊的富户还不少呢!”
“这玉溪村还真是神奇,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结果一夕崛起天下闻名啊……”
福月酒楼,三楼包间。
汪海做东,亲自请几个孩子吃饭,酒楼里所有招牌全端上来了。
包间门一开一合间,下方大堂的热议就会飘将几句上来,已然全是夸玉溪村的。
汪海生平就没有这么舒心过,看着几个大快朵颐的孩子,越看越喜欢,像看金山银山。
没枉他费尽力气,最终搭上了金家的船,摸着了皇家船的边边。
“小百相啊,汪爷爷没说大话吧?说了请你吃遍原州城好吃的,定然说话算数,今儿吃福月酒楼,明儿吃鹅记!”
汪海笑得和蔼可亲,稍稍凑到小女孩跟前,“趁着得空,你给汪爷爷也看看我身上有什么病要治的?不过汪爷爷身子骨素来好,应该没什么大病。”
百相只盯着他看了两眼,就继续埋头吃饭,“舌胖苔厚有裂纹,汪爷爷你这几年是不是经常生气睡不好呀?肝气郁结,易怒。”
蜜汁烤鸭好次!
蟹粉狮子头好次!
羊方藏鱼好次!
斯哈斯哈……
汪海嘴角抽了抽,默默缩回身子。
好么,肝气郁结。
那不是被金家给气的么?
不成,回去好好调理调理,活得久才能赚得长。
林怀松林怀柏肚子已经撑了,为防走不动道,依依不舍放下筷子,在窗口旁来回转圈消食。
“咿?多宝,多宝!快来看,那边是不是阮家的?”
金多宝奔过去,看到下方低头疾走的人,小眼睛嗖地亮了,“哈哈哈!过街老鼠,名副其实啊!”
福月酒楼斜对面街边,阮家一家三口背着包裹,俨然是准备离开原州城。
做生意失败赔了本亏了钱还倒欠下不少债务,阮家如今境况,是连出行的马车都坐不起了。
加上金家宴上的事情被人传出来,阮家人走到哪都被人奚落嘲笑,怎么解释都没人信。
连门店铺子都不做他们生意,显然是得了东家吩咐,把阮家列入黑名单了。
汪海都不带特地去瞧一眼的,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羊肉,冷笑,“城里商圈一致排斥,原州已经没有阮家容身之地,他们要是不走,只等着被饿死。”
金多宝仍觉扼腕,“可惜没抓到他们带苦心木的证据,要不然他们想走都走不了,哼!非把他们抓起来关大牢不可!”
“傻小子,到底年纪小啊。汪爷爷教你一句话,看事情别光看表面。没有证据抓不了阮家坐大牢,对阮家未必是好事。”
三个傻小子立刻围到汪海旁边听他详解,只有百相始终如一,眼里心里只有吃的。
汪海对小子们的反应颇为受用,“万家典,万家,也是原州城一大户,能做典当铺子的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家。万老爷子病情控制得好好的多年没发作过,这次被阮家牵累,差点直接去见了阎王爷,万家能让阮家好过?别看他们家面上笑眯眯的就以为他们是好人,背后整人的手段多的是。哼,阮成业……自求多福吧!”
金多宝睁大眼仔细端详汪海,“汪爷爷,你也整天笑眯眯的,背后可没少骂我祖父跟我爹吧?是不是连带把我也诅咒了?”
汪海笑脸一僵,“……”
臭小子。
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还能干那等事儿啊?
酒楼下,阮家三口埋头匆匆而过,面色苍白神情闪缩。
周慧心更是跟游魂似的,麻木空洞。
苦心木确实是他们带去金家的,也确实想着诱发金多宝心疾再救人,算计金家一份人情。
可事情的发展让他们始料不及。
太子殿下莅临,众人跪地行礼,藏在女儿衣襟里的苦心木不慎掉了出来,没算计到金多宝,反而让万老爷子病发。
若只是这般,她拿出复心丸,只要万家接了,把万老爷子救醒,也能得万家一份人情。
却偏偏屡生横枝,出了个林百相!识得苦心木,还嗅得出现场就有苦心木!毁了他们家最后的生路!
为什么有个林百相,为什么!
阮妍也眼泪吧嗒。
她刚才看到金多宝了。
在福月酒楼三楼包间,临街窗口,金多宝探脑袋往下瞧时,还跟她对了视线,却冷漠的看着她这么狼狈。
第210章 姚心雅,莫得意
金多宝才不管阮妍怎么想呢。
很快把阮家的事情撇到一边,等百相吃饱了,兴冲冲的,“百相,待会我带你跟小松小柏去游湖!城西有个很漂亮的湖,湖上有画舫,能听歌赏舞,要是早两个月来,还能看到漂亮荷花呢!甘叔叔跟我约好了,就在湖边等我们,他请客!”
汪海好气又好笑,“汪爷爷请吃饭,甘叔叔请游湖……各家叔伯爷爷的敢情挨个的等着请你们呢?你带小伙伴吃喝玩乐,合着自己一文钱不用花,好小子。”
百相立刻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掏吧,掏出个白色小瓷瓶塞到汪海手里,“汪爷爷,这是我跟师父一块配的养生丸,养气血,延年益寿,很好用的!值钱!”
“……不是,汪爷爷就开个玩笑,不是让你们付钱的意思啊!我逗多宝呢!”
“你请我们吃饭,我请你吃养生丸!有来有往才是好朋友!多宝哥哥的份也算在里面了哦!多宝哥哥不欠债哦!”
汪海,“……”这些个孩子,皮的时候想抽他们,可爱起来端是讨人欢喜。
身边要是有百相这么个孩子,他哪能肝气郁结?
“哈哈哈,好!汪爷爷收下了!”
金多宝也欢喜,恨不得抱住百相狠狠亲两口表达开心。
看吧,他金多宝也不是总那么倒霉不得人真心喜欢的。
百相,小松,小柏,晏长卿,还有玉溪村的小伙伴们,都把他当自己人的!
以前他想交朋友,要一直不断的往外掏东西才能维持朋友关系。
现在他知道了,真正把他当朋友的人,不会一味索取还心安理得,真心的朋友会与他交互,与他分享,与他分担。
金多宝笑得灿烂明媚,旁边两个男孩不知道他笑什么,咧着嘴跟他一块傻笑。
百相也咯咯笑,“这里好多好玩的好吃的,可是不能玩太久,要回家啦。我想阿爷阿奶,想阿爹阿娘了,还想石头跟棒槌。”
外面很好,很好玩。
可是百相还是最喜欢玉溪村。
再好玩的地方都比不上家。
金多宝也想玉溪村,“好,再玩两天我们就回去!咱们的安心院在那边,也该去看看了。”
林怀松林怀柏点头,“一转眼咱们在这里玩了四五天了……不知道长卿哥回到家没有。”
“他还早着呢,这会还在船上!”
时节入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太子归京的消息早早传回皇城,百姓热议的劲头还没过去,不过相隔数日,又有一消息传来,让人惊愕。
罪臣姚申在押送返京途中,畏罪自杀。
姚申死了。
朝野震动,皇上大发雷霆。
远征伯在朝上痛哭流涕力证己身清白,几番欲撞柱,以死证明远征伯府未曾与姚申同流合污。
凤仪宫。
锦嬷嬷说起此事时咬牙切齿。
“姚申是姚氏分支,与远征伯这支关系并不亲厚,加之按察使一职要求为人清正,所以姚申明面上也没有参与任何朝堂党派。
远征伯抓着这一点砌词狡辩,其派系多位官员力保,皇上再是震怒,一时间也不能直接将他办了。
远征伯为人城府极深,除了此事之外,抓不到他其余错处……怕是最后要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皇后推开刚刚摆弄好的盆栽,手中剪子狠狠一掷,“摆驾甘泉宫!”
前堂还没下早朝,不过巳时刚至。
长京的早晨已冷得需要穿上薄袄。
“槐儿去哪了?”
“回娘娘,二殿下用过早膳后就去了偏殿温书,身边有人伺候着。”
“嗯。槐儿学习用功,本宫也只剩这点安慰了。”
姚贵妃心头烦躁,着人拿了件短绒披肩披上,准备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头郁气。
还没走出甘泉宫正殿,就听得外头内侍高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姚贵妃心头一沉,忙拾起笑脸往外相迎,“娘娘,今日怎么有闲暇来我这甘泉宫——”
皇后大步走来,一言不发,劈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扇过去。
啪地声响吓得四周内侍、宫婢、服侍的嬷嬷跪地请饶。
姚贵妃被打得身子趔趄耳朵嗡响,根本反应不过来,笑容被打碎,脸上火辣辣的疼提醒她刚刚挨了一耳光。
咽下嘴里漫开的血腥气味,姚贵妃咬牙,“娘娘——”
啪!
啪!
从人到甘泉宫,看到姚贵妃,皇后一个字没说过,只不停抬手。
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朝姚贵妃脸上扇。
姚贵妃被打得后退一步,她就逼近一步继续打。
直到手心疼了,被打的人脸青鼻肿,方才将手递给锦嬷嬷,擦拭看不见的脏污。
“知道本宫为何打你吗?”
姚贵妃已经跪下,在这后宫,惹了皇后发怒只有跪下求饶的份。
没人能跟皇后扳手腕,没那个底气,没那份恩宠。
“娘娘、恕罪!妾不知何处惹娘娘不高兴了,请娘娘明示!”口腔里嫩肉被打破,满嘴血腥味熏红了姚贵妃的眼,她力持语句清晰,颤声质问。
皇后居高临下,冷冷睨着她,“姚申死了,死无对证,你是不是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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