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寻我?”
尚芙蕖探出点脸,立时有雪絮挂在眼睫上,化开冰凉凉一片。隔着水渍和雪帘子,她看清不远处场景——齐公公笼着手缩着脖子站在不远处,穿的像个过年的圆饺子。
而他身后跟了几个侍卫。
衣着单薄,却更显身板壮实孔武有力。几人抬着一架精致的步舆,痕迹很新,应该才做出来不久。
“这是……”
尚芙蕖讶异。
齐公公眉开眼笑地介绍,“天冷路滑,陛下便让人做了这个。这几个抬的都是练家子,容华且安心,绝不会摔着您。”
这确实出乎所料,尚芙蕖愣了下才赶忙谢恩。只是看到那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不免心底发虚。
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自己先前看季姓少年郎太入神,险些把酒洒出的画面……
“容华。”齐忠又轻喊了她一声,“陛下还在等着呢。”
尚芙蕖一下子更虚了。
第35章 出格】
步舆的做工比想象中更好,也可能是这几名侍卫功夫到家,尚芙蕖坐在上面,竟没怎么感觉晃。
坐着他赏的步舆,用着他赏的人。
她捱了半路,还是没忍住,问齐公公,“陛下寻我,有说是为了何事吗?”
齐公公心宽体胖,依旧笑呵呵,“陛下其实也没说别的,只提了一嘴说这几名新得的侍卫都很魁梧,所以专门叫来给您抬步舆。”
尚芙蕖:……
虽然作为后妃,当着皇帝的面,看其它男人走神是有点过分。可这事他到底还要记仇多久?
她错了错后槽牙,“只有这个?”
齐公公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是,陛下只说了这个。”
原本还有些紧绷的美人,忽然沉默了。
大半路猜了一堆要紧事,结果倒好,跟玩一样。
她翻开那本书一连扫上好几眼,确定皇帝是个事业批人设不倒后,才重新放松下来,往后一靠。
他为大局好几次放弃女主。
直到女主的儿子争气,封了太子,才彻底摆脱这种眼泪泡饭吃的局面。母凭子贵,改虐为甜。
就像太后说的那般,天子之剑冰冷锋利,容易割伤。
沸煮的心态逐渐平复,尚芙蕖状若无意地问,“公公,听说那位段采女是太后远房亲族,陛下青梅竹马。怎么进宫这么长时间,也不见陛下去她宫里看一看?”
齐公公以为她是吃醋。
“哎这陛下的事儿,咱也不好去多嘴乱嚼口舌。”他打着哈哈,“还有这青梅不青梅,竹马不竹马的……旁人说了不能怎样,自然得陛下说了才算。”
尚芙蕖心领神会,问,“那陛下同段采女何时相识?”
“段夫人到京兆投靠主家时,那位贵主尚在襁褓。当日正好太后娘娘带陛下出去玩,兴许瞧过一眼吧……”
齐公公是人精,话语含糊。
但尚芙蕖满脑子只有一句——二舅姥爷的,被骗了!
照段采女这个算法,自己和院子里的那窝蚂蚁都算青梅竹马。
步舆缓缓停在了皇帝的燕寝,难得不是宣室殿。尚芙蕖由侍女扶着走进去,才发现殿内只点了一小盆暖炭。
陆怀立于窗前,他今日穿了一身毛边的玄色常服,矜贵中透露慵懒。厚实衣裳削弱原本的清瘦体态,显出几分少年人的可爱。那柄见过血的长剑依旧佩在腰间,与一块龙形白玉佩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尚芙蕖刚上前要行礼,装傻充愣谢他赏的东西。
陆怀却抬手制止住她。
“常山胜了。”
那双凤目扬起,带着少年意气,流光灼灼,神采照人。
尚芙蕖一时被晃的失神。
他不贪恋美色,也不是完全没理由的。毕竟这满宫的花花草草,都难与其相比。
天子自己,就是绝色。
想到太后那番苦劝,先前还觉得荒谬,而今细想……确实有点道理。她盯着这张脸的时间略微长了些,直到少年轻咳一声,悠悠回过神。
“想要什么赏赐?”
这次能大获全胜,她功不可没。
尚芙蕖摇头,“陛下已经赐了臣妾步舆。”不知道值多少,但还得还傅家的钱债。
总的一句,就是口袋不富裕。
陆怀道:“你可以多要些。”
“这些也都是陛下赏的。”尚芙蕖晃下脑袋,哗啦作响。
她穿戴着自己赐予的珠宝,打扮的珠光宝气,华丽富贵。陆怀目光微沉,先前心底那股隐晦难言的感觉,蓦地又冒了出来……
尚芙蕖审美堪忧,喜欢大红大绿,各种死亡颜色使劲往自己身上造,全靠一张脸硬撑。从前在家还有母亲实在看不下去,出手干涉一二。
如今进了宫,更是放飞自我。
除去一些重要严肃场合,都是怎么俗气怎么来。
贴身侍女不止一次担心,天子早晚会被她俗跑。因审美拉胯而失宠的嫔妃仅次一位,只怕是要青史留名,公开处刑。
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忧虑间,少年君王已经走到自家贵主身边。相挨的衣袖,暗示着这并不算是一个正常的社交距离。整个过程轻缓自然,如同在麻痹猎物。
他低着视线,专注落在西红柿炒蛋配色穿得像盘菜的少女身上,不自觉柔软。
半点也不受影响。
甚至可以说是喜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场双向奔赴……
尚芙蕖确实没能发觉。她正全神投入那封大捷战报,或者说早已习惯突破防线了。
“常将军果然宝刀未老。”
短短几句,看得人热血沸腾。
“蛮族有意送一位公主入京。”说这话时,陆怀似乎看了她一眼。
尚芙蕖认真思索下,道,“事急从权,事缓则圆。虽是权宜之计,用在眼下倒也合适。”
求和自然为假。
蛮族伤了元气,想借和亲缓口气。实际上不止他们,国库也没几个子可以支撑剩下的战役。
她说完这话,对方久久未有回应。尚芙蕖只当他心存芥蒂,不愿意娶,自认为体贴地温声宽慰。
“陛下,不过添双碗筷的事。”
反正后妃已有数人,也不差这一个。若是好的,将来要走时多给银钱就是。
“你当真这般想?”
微冷的话音伴随水沉香气息萦绕上衣襟,极淡却强势侵入五官。尚芙蕖这才注意到两人呼吸不过咫尺之间。吓了一跳,赶忙后退。
肩处忽地搭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陆怀使了个巧劲,将她按坐在身后的圈椅上。
他练剑,指节带了薄茧。
阴影笼罩,颀长俊挺。
“陛下?”
尚芙蕖背靠在椅子上,起不来身,只能双臂瘫放于扶手,发髻微乱,无措仰脸望着面前的人。
浮尘逆光之中,天子发冠蒙上一层薄金,俊美面容半隐在暗里,神情难辨。
侍人们已经极有眼力地退下。
纤指攥紧扶手,殿内静到只能听见自己心跳节奏慌乱。她能感觉到陆怀有些不对,却想不出缘故。
难道说错什么话了……
尚芙蕖咬着下唇,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正欲开口又倏地僵住——肩处的手不知何时停在了离后颈极近的地方,稍微侧脸就能相触……
第36章 居然长良心了】
“朕不需要。”
再平淡的语声,也掩盖不了这是一位生杀夺予的帝王。
这般行为也无疑是出格的,尤其对于陆怀来说。
所以,尚芙蕖极为震惊,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愣愣与他对视了半晌,终于将糟乱思绪捡回。
“陛下∽”
她其实不擅此道。
没人教过,全靠个人领悟。热情与生涩糅合,呈现出一种别扭感。
陆怀是皇帝,后宫不止一个女子。尽管女主后来同他两心相悦,也未曾提起后宫解散一事。何况男女主现在都没有苗头,以及段采女所谓青梅竹马光环的碎裂,更加深她对那本书的怀疑。
不管怎样,既然大头捞不着,还是趁早多喝几口汤。
想到这里,尚芙蕖不退反进。
她大着胆子握住那只疏朗如月的手。
少年手掌很暖,即便外头寒风凛冽,飞雪如絮,也如燃得正旺的火炉。微微收拢,就能轻易笼住她的。
“陛下若不喜欢,臣妾以后不说了便是。”
尚芙蕖身子前倾,呼吸近得几乎拂过他的衣带。
她生了一双秋水明眸,专注望向人时仿佛含情脉脉,欲语还休……通俗点来说,就是看狗都深情。
天子蹙眉,似不喜如此矫揉造作的作派。
但那只被她握住的手一动不动。
尚芙蕖心头了悟。
竟是个喜欢女子主动的,就是嘴有点硬。
陆怀目光不偏不倚,只落在正前方,另一边手摩挲茶盏,“蛮族的公主不会进宫,常山新收了一名关门弟子。”
“关门弟子?”
尚芙蕖一下坐直身子,什么心思都抛了个干净。揣摩着皇帝神情,她压低声,“那位季小公子?”
“是。”
得到回答,她沉默了下。
季家一直站在中间浑水摸鱼,兽圈那场季飞鹰可以说是坑爹之举,直接将季家扯上其中一岸。所以季父的脸色,才会像死了爹一样难看。
如今看来,很可能不是少年意气之举。
陆怀早已知情。
尚芙蕖越想越是心惊。
如董美人说的那般,不信世间会有真正的盛宠不衰。
但花开有期,总不能等熬过季。她不死,还怎么腾出位来?
“臣妾进宫像大逃杀。”
难以想象,从前他羽翼尚未丰满,到底是怎么在暗潮汹涌的宫闱成长到今日这般。
【任务完成√】
【获得——水筒转车】
【治国提升至红标,奖励天机。】
【可窥见特殊人物或物件的最高属性条,使用次数随机,最高为三。】
可以说系统给出的奖励,都很符合当下情形。大辰耕地广,百姓多数还是靠种田填饱肚子。
不然肚子空空口袋空空,其余一切便是空中楼阁,无稽之谈。
“蛮族的赔饷大半用以犒赏和抚恤阵亡士卒亲眷。”陆怀拨开新得的那卷羊皮图纸,语气平和。
尚芙蕖听的眉心突突直跳。
又没钱了。
看这么久的奏书,出现最多考虑最多的就是没钱……她都快应激了。
“怎么了?”
陆怀还能像没事人一样问她。
尚芙蕖感叹:“臣妾好像得了一种钱财不足就会恐惧的病。”
陆怀:……
似乎看出对方要说什么,她补充了句,“剩下那几个钱,陛下还是自己留着吧。”留着当启动资金。
他平常赏她的,都是自己私藏小金库。如果尚芙蕖只当嫔妃,是能过得滋润富足的。但放大至整个大辰,心境不同之下,这点便是杯水车薪,使人心焦。
“陛下。”她小心翼翼开口,“臣妾觉得,傅婕妤温柔体贴……”
陆怀:“你能同她和气说上半时辰话?”
尚芙蕖:……
不能。
傅婕妤脾气不好,她自己也不咋地。
见她想皱眉,陆怀出声,“银钱的事不必操心,朕自有法子。兽圈留着没什么用,废去也能省下一笔。”
“所以,别总想着怎么哄朕去别人宫里。”
尚芙蕖只注意前头那两句,“陛下已经下了旨了?”
兽圈是当年自太祖沿袭下来的老规矩,意在选拔人才。书里本该三年后才下的圣旨,眼下还不到三个月。
她微微失神。
耳畔有声音靠近,“嘉穗仓是大辰太仓,亦是天下第一大仓。宋党觊觎已久,为从中谋私利几番举荐官员,结党私营。暗中盘算着想要将其攥进掌心。”
尚芙蕖一点即通,“所以,陛下当日才会将计就计?”
先前作为物证被收走的玉组佩,被重新交还到她手上。入手温暖,浸染水沉香。少年天子眸色沉郁,指尖缓缓收拢,将东西连同她的手一并握住。
“但没想到,他们竟在搏兽上动了手脚,险些伤了你。”
杀意锐利,锋芒毕露。
尚芙蕖心下惊骇。
天子同宋党周旋多年,忍小忿而就大谋,该进则进该退则退,早已游刃有余。赵书苒几度危临生死一线,为大局他都选择了沉默,从而成就五脏皆痛的虐点。
到她这里,居然长良心了。
【+5】
她一边眼神怪异看来,一边脑袋顶上加好感。陆怀一时没琢磨明白,只叫人进来添了炭火。
他素来勤俭,眼下更是节省成这样。瞧了眼自己腕上那串叮当作响的金玉镯子,尚芙蕖终于良心发现。
“往后,陛下还是少赏臣妾一点吧。”
“朕养一个你,绰绰有余。”他手上一个用力,将人又扯近了些。尚芙蕖微愣,但看对方神色正经,像是有什么要事商议,也就顺着依过去。
离的近了,才闻见那股熟悉的香下,压着似有若无的血气。
“少府这次榨出不少油水,收拾了一批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之辈。”
尚芙蕖听明白了。
这笔钱原来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有钱,有图纸,但缺人。
赵书苒一生囿于深宫,有关天子事业线的描写并不多,全是一笔带过。所以,挂不行就只能指望自己。
要说这方面的人才,她倒还真有认识的,只是……
犹豫再三,尚芙蕖终究开口了,“陛下,臣妾的父亲年轻时外出游玩,曾偶然结识一户世代耕读的人家……”
话音刚落,便清楚看见,少年眉心拧了起来……
“你说的那户人家,可是姓孟?”
第37章 把同人当原著】
孟朝进是她的青梅竹马。
知根知底,双方父母有意,只差临门一脚那种。如果不是被选入宫,十有八九两人会凑对过完一生。
陆怀罕见表情失控,眉头紧皱的像是能夹死苍蝇。
尚孟两家的事,但凡有心打听便能知道。
纸包不住火,尚芙蕖也没打算遮遮掩掩一辈子。可如果让他知道名义上的嫔妃,过去还有这么一段——就会像现在这样,脸上写满不舒坦。
无关喜欢,她只当帝王掌控欲远胜常人,尊严脸面也更重。
“陛下∽”轻晃两下少年胳膊,尚芙蕖软着声音,“臣妾心里记挂您,能想起来的人脉都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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