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欣一共在江城呆四天,因为经常出差的缘故,江城大部分美食、景点都已经领略过。谈宁没采取招待谈海天的方式,大多时候都是和麦欣自己下厨,饭后收拾完厨余,两人会重新把自己裹严实,到楼下小区外围散步消食走一圈。
慢条斯理,像两个人不是在江城,而是在怀城的时候一样。
最后这天上午,谈宁把麦欣送去机场,回程的路上,意外接到了总部同事的电话。
电话里同事也没讲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说之前的一个项目条款出了问题,需要谈宁过来帮忙看看。
谈宁便把去分公司的导航改成去总部的。
开车到总部楼下,谈宁还没驶入停车场,就先一步踩下了刹车。
邺寻等在大楼前的空地上,视线穿过挡风玻璃,落在驾驶座的谈宁身上,像早早知道她会过来,特意在这等着。
他脸上的淤伤已经褪干净了,右胳膊的石膏还没拆,蓝色的绑带吊着胳膊,左手拎了个略大的礼盒袋。
也不知是不是四周太空旷的关系,邺寻的身形看起来有点单薄。
谈宁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电话里同事含糊其辞的原因是什么。
后方车辆传来鸣笛声,谈宁神情恍惚了一下,才回神,把车开进停车位。
邺寻落在后方的视角盲区,谈宁想了想,没急着下车,翻出手机的对话聊天框。
“看来项目没出什么问题。”谈宁编辑短信,发出去。
同事大概出于愧疚,一直在等她的消息,回复得很快,说:“抱歉啊谈宁,邺寻亲自找上门来,盯着我打电话,我实在没办法拒绝。”
他发了好几个双手合十的道歉表情过来。
谈宁没再看手机,确定完公司没事,又静坐片刻,犹豫地伸手去摸安全带时,车门先一步被人从外打开了。
她视线偏过去,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邺寻的黑色裤子,外套一角,以及左手腕上戴着的金属镯。
手镯是情侣款,谈宁去港城出差时买的。
一人一个。
谈宁的手腕是空的。
邺寻应该也注意到了这点。
他搭在门把手上的指尖很不自然地收紧了下,松开。
停车场到底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最后还是谈宁提议去了公司旁边的那家咖啡馆。
邺寻没点饮料,但帮谈宁叫了一杯牛奶。
咖啡馆里暖气十足,在窗玻璃上蒙了一片厚重的雾气。
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里面的人也看不清外面。
谈宁主动说:“我上次有去医院看你,但你没在。伤好些了吗?”
邺寻点头:“已经好差不多了。”
谈宁:“我哥下手有点重,谢谢你没跟他计较。”
邺寻模样很勉强地笑了一下:“那你呢,阿宁。”
邺寻说:“对于我做错的事,你没有一件想要跟我计较生气的吗?”
谈宁没有说话。
邺寻等了很久,知道自己是听不到答案了,开口:“我一直不敢见你,害怕面对你。但其实我的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你已经不在意我了,对吗,阿宁?”
“我们已经分手了,邺寻。”
邺寻对谈宁的这句回答没有任何意外,他笑了笑:“程章他们说的没错,你可能真的没有爱过我。”
谈宁平静地摇摇头:“如果你真的明白我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邺寻沉默,然后听到了谈宁的叹息:“你说我们这三年,到底是做了什么呢,邺寻。”
第19章
19
邺寻走后, 谈宁在咖啡馆多坐了会儿。
店里进出的人流变多,谈宁抬起手表看了眼,中午饭点时间,附近几栋写字楼的白领都下了班, 过来用餐。现在的谈宁, 并不想和以前工作上的同事碰面,花额外的心力寒暄, 所以很快就选择了买单离开。
到停车场时, 店里的服务员追出来, 说谈宁有东西落下。
谈宁回头看去,认出是邺寻跟她见面时,手上拎的那个白色纸袋子。
这家咖啡店是邺寻名下的,服务员表示他刚给邺寻打过电话,邺寻吩咐把东西交给谈宁。
谈宁盯着袋子看了会儿, 心想可能是她之前落在邺寻那儿的外套或是围巾之类的物件,邺寻给整理了还回来, 于是伸手接过了。
坐回到车里, 谈宁启动车子前想了想, 还是先将副驾上的袋子拆开看了眼。
长型盒里端端正正摆放的是一件折叠好的银色礼服裙和一双黑色高跟鞋。
此外还有一个方形盒, 这次谈宁不用拆,也大概能猜出里头放的应该是成套搭配好的项链首饰。
谈宁不知道是该夸邺寻对前女友花得下手笔, 还是夸他痴情不变,即便分了手, 还在为她考虑明天的慈善晚会穿什么。
交往时, 邺寻一直不理解谈宁为什么不愿陪他出席任何晚宴活动、做他的女伴, 但谈宁一开始其实是出席过的,在他们还未确立男女朋友关系的时候就出席过。
她用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条版型很漂亮的礼服, 化了个浓淡适宜的妆,只是那天邺寻出现得有些晚,谈宁没能挽过邺寻的手,就先打车离开了。
对于被邺寻从小到大的女生玩伴们嘲笑“着装廉价”一事,谈宁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难过,因为有些认知,她在大学时就已经建立下了——
她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原来只是同学脚上的一双鞋。室友们入学第一天就人手配备了一台笔记本,但她需要每天不断进出图书馆、机房才能提交完成教授、讲师们布置下的作业。
谈宁对自己的认知是清晰的,工作后的她或许可以咬咬牙奖励自己几千一副的耳环,但几十万一件的礼服不能。
所以那些嘲讽并没有给谈宁带来多少伤害,她只是减少了自己进出这种不适宜场合的机会。
包括在邺寻的生日宴上,谈宁也多推托自己加班,只在宴会结束前,短暂地出席几分钟,然后顺理成章地穿着白天的工作服,给邺寻送上生日礼物。
邺寻应该也从中发现了什么,但可能是两人交往时的方方面面都告诉邺寻,谈宁很讨厌在金钱物质上承他的情,所以他一直没表现出来,直到他想出了一个万全之法——
那是邺寻送给谈宁的第一件礼服,也是这样精心地盛放在长盒里,或许还喷了点香水,谈宁记得自己当时闻到了点薄荷的清新尾调。
盒子里放了一张卡片,写着五个字“我们结婚吧”。
这就是邺寻的解决之法——他决心把自己的一切都给谈宁,以婚后共同财产的方式——这样谈宁就不能再和他分那么清了。
谈宁对这样的做法说不上喜欢,但因为对象是邺寻的关系,也没那么抗拒——那时候的她真的以为自己会和邺寻就这么一辈子绑在一起不分开。
方才在咖啡馆里,谈宁问邺寻,过去的三年,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或许就是为了证明,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分不开的两个人。
谈宁笑笑,将盒子里的东西重新装好。
邺寻在总部没有挂职,找公司前台转交并不是个方法,重新丢回给咖啡馆,又显得过于刁难员工。谈宁没思考太久,就从通讯录里翻出了邺钦的号码,给他打过去。
谈宁注意到邺钦是从马路对面的一家西餐厅走出来的。
路口的信号灯由绿转红,他站在斑马线后等了一会儿,才穿过马路。冬天的江城是灰色的,但邺钦走在来往的人群之间,是挺拔醒目的黑色。
谈宁提前下了车,在邺钦走近时,把东西交给他,有些抱歉地说:“是不是打扰你享用午餐了。”
邺钦说“没事”,大概是怕谈宁有负担,又多道了一句:“服务员还没上餐,坐那儿等着也是等着。”
他扒开纸袋看了眼,应该是猜出了里面装的东西是什么,对谈宁说:“其实你可以收下的。”
谈宁笑了笑,问:“分手费吗?”
邺钦好像不太喜欢谈宁的这个形容,眉头微微蹙起,过了一会儿,才字斟句酌地开口:“真要这么形容的话好像也没错,但如果连分手费都不讨的话,也太便宜了邺寻。”
谈宁笑说这一袋东西的价值:“我也没亏那么多吧。”
邺钦脸上露出了一点不显的笑意,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
他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响起,拿起看了眼,跟谈宁点头示意了下,才侧身接起。
谈宁听见邺钦对着电话那边叫了一声“嘉欣”,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过了会儿想起之前在报纸上看到的那则八卦头条,邺钦的联姻对象名字好像就叫嘉欣。
邺钦讲电话时眉眼低垂,声音压得有些低:“出来拿一点东西,嗯,很快就回来,我已经点餐了,你可以先吃。”
谈宁反应过来邺钦这顿中饭约的应该就是唐嘉欣,看来两人关系进展不错,真有点小报记者所说的“好事将近”的苗头。
谈宁正想着,邺钦挂完电话,问谈宁“午饭吃了没,要不要一起”。谈宁有点意外,想象了下自己当电灯泡的感觉,笑着推辞说:“不了,一会儿回公司还有点事。”
她表示下次有空再请邺钦吃饭作为感谢,不过话说出口,自己也觉得有点像假意客套,因为掐指算算她离开江城的日期,未必能再凑得上时间。
两人就此道了别,又是一天,慈善晚宴如期而至。
谈宁白天照常工作,下午的时候让吴助理帮她跑了趟手工定制馆去取礼服。她平日上班的妆面简单,因此在吴助理的帮助下,又稍微补了个妆,做了个适配的发型。
打理好一切,时间已是傍晚,谈宁将高跟鞋扔到副驾,穿着运动鞋开往平郊公馆,路上还没忍住啧叹这么冷的天气举办宴会,接近于谋杀。
她将车内空调温度不断往上调,□□的手臂仍是不受控制地起鸡皮疙瘩,最后无奈把车停靠到路边,取了后座袋子里的一件风衣披上,这才感觉好受许多,继续驱车往指定地点开。
与此同时,平郊公馆里开足了暖气,一切准备得当。
香槟塔的金色液体在水晶灯照耀下流光溢彩,长桌、鲜花、美食,乃至桌布扯开的棱角,无不彰显主办方场地布置的用心。
谈宁把车停在公馆的院落外围,周边已经停了不少车辆,像是什么年度豪车大赏。
谈宁脱了外套下车,迎面一阵冷风扑来,顿时生了退缩后悔之意。
她长叹口气,忍着寒冷,上下牙关微微打颤地往前走。
公馆门前一辆商务车停下,前后走出两道娉婷身影,可能是路面空旷,她们很快注意到谈宁的存在,掠来一眼,轻笑道:“跑鞋搭晚礼服,这是什么国外新时尚吗?”
谈宁过了几秒才把对方的话与自己联系起来。
她低头看看脚下的鞋,也颇有点无奈地抚抚额,转身折回车子,拉开副驾驶的门,拎出里头的高跟鞋。
穿着礼服的情况下并不好弯腰,谈宁将鞋子扔到地面,稍稍提起裙摆,直接单脚把运动鞋蹬开,然后踩进高跟鞋里。
一只胳膊伸到了谈宁眼前,说:“需要我充当一下人型把手吗?”
谈宁听见声音,吓了一跳,偏头对上任司远倜傥的笑脸,短暂一愣后,跟着弯了弯眉眼:“我都不知道你今晚也在。”
任司远装模作样地叹气耸肩:“没办法,你之前说我身上有种赚足钱后的空虚感——今晚克服空虚感来了。”
任司远让谈宁一只手搭在自己胳膊扶着,眼睛十分绅士地看向别处。
谈宁借着任司远宽厚肩膀的遮挡,也不需要太担心胸口走光的风险,将鞋后跟拉好,调侃说:“所以现在有钱人都喜欢用这种说法来形容做慈善了吗?”
“哪里,”任司远弯腰帮谈宁把地上那双脱掉的运动鞋捡起,放进车子里,“我只代表我这个餐厅小老板而已,离那些真正有钱人的境界还差得远。”
谈宁觉得任司远对自身的财富认知不够客观,过于谦虚。
随着车门“啪”的一声关闭轻响,任司远手臂微微屈起地看向谈宁说:“走吧,今晚这鬼天气,再在室外多呆一秒,都要扛不住了。”
谈宁搭上任司远胳膊,触上他衣服微棉的质地,确定无疑任司远是把本该属于她的台词抢先说了。
谈宁和任司远将邀请函交给公馆入口处的侍员检查,然后在路标的引领下,一路穿过花园小道。越靠近里面的建筑,越能听见喧哗的人声,水晶吊灯下,人影幢幢。
今晚主办方只放了几名记者进来,并做出了严格规定,只有拍卖捐款环节才能拍照留影,因此整体氛围环境还是营造得相对私密。
谈宁和任司远出现在大厅时,靠近大理石柱旁的几位年轻男士明显地停止了交流,朝他们看来一眼。
任司远从边上经过的应侍生手里取了一杯香槟,一杯果汁,递给谈宁的时候,顺势问她:“认识的人?”
谈宁循着任司远的目光看去一眼,冷不丁对上数道审视的目光,也是一默。
移开眼的同时,谈宁缓慢开口:“都是邺寻的朋友。”
谈宁不太清楚任司远是否了解她和邺寻的那层关系,正思考着从哪儿说起,才能直观地解释说明邺寻朋友对她的敌意由来,以及那些人可能误会了他们俩的关系,才会这样愤愤不平。
任司远却应了句“是吗”,笑笑说:“怎么看上去都像是你的爱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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