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归走,温鹤绵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人被牵连,此刻也在帮着清扫叛军,然而时间过去,她有些力竭了。
再看看周围的人,大家情况都差不多。
系统:“再坚持一下,快了快了!”
温鹤绵呼出一口气,在长竹的掩护下缓了缓,目光扫过,看到了想往人群后面躲的兵部左侍郎,心头冷笑一声:“我过去杀了他!”
仓促之间,长竹根本来不及抓住她,只能看着她飞身往那边掠去,耳边仿佛听到了震天的马蹄声,他余光猝然瞥见,有一队人马往这边疾驰而来。
系统大叫:“小皇帝来了!”
与此同时,温鹤绵看到了想要溜走的兵部左侍郎,对方跟条滑溜的鱼似的,身上有几分武功,见逃脱不能,索性目光一狠,猛地朝温鹤绵这个方向撞了过来。
旁边便是陡峭的悬崖,动作之间,温鹤绵转身躲避,脚下一滑,顿时踩了个空,仰倒着朝后面而去,耳边疾风嗡鸣,失重感席卷全身,她不由得闭上了眼。
身后是众人的惊呼——
“温大人!”
“世子殿下!”
……
想到温鹤绵就快要回来了,谢琅心情愉悦了起来。
最近他将不安分的人都给收拾了一通,早就在心中盘算着,要把内阁首辅的位置交给温鹤绵。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太傅不是一只被关在笼中的漂亮金丝雀,而是自由翱翔在天空中的鸟,所以一直在计划更完美一点。
他们要隔得很近很近,亲密到外人都无可划分。
内阁首辅的位置好,他当然会永远信任温鹤绵,有了这重职责在,温鹤绵也不会轻易就撂担子。
他们注定会永远纠缠在一起。
可不知为何,分明这些等到她回来后就能完全实现了,谢琅心头却猛然慌得很厉害,仿佛空了一大块,不安感萦绕心间。
恰逢此时霍平前来禀报,他二话不说:“备马,随朕一起去接太傅。”
霍平想说好像还有点早,这会儿温大人说不定才走到半路呢,他们赶过去恐怕都要许久,可瞅见小陛下的表情,又马上不敢说了,只好下去准备。
禁卫军随行,一行人骑着马日夜兼程,总算是到了俞州地界。
官道之上,还未靠近,就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厮杀声,谢琅脸色一变,一抽马鞭就率然往前冲。
霍平面色凝重,赶紧率人跟上。
可紧赶慢赶,仍是来迟了。
谢琅过去的时候,就只看见那一抹白衣翩迁,如同折翼的蝴蝶,直直坠入深不见底的山崖,让人根本抓不住。
所有人都慌了神。
少年帝王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恐怖至极,他眼底红得吓人,声音中带着森然冷意。
“杀!”
第108章 在大权得握的这一年,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
先前三方已缠斗多时,禁卫军加入,所过之处,手起刀落,血流成河。
尤其是谢琅,他整个人好像失了魂似的,面无表情,手下动作却招招致命,被血沾染到了也不在意,只顾着一个个杀过去,眼底全是嗜血的狠戾。
直到解决完最后一个人,霍平和飞风才像是卸了浑身力气一样,齐齐放下手中的剑,跪倒在了地上。
其余人尽皆效仿。
整条官道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一片死寂中,仿佛只有谢琅孤独伫立在天地间。
长竹咬紧牙关,声音颤抖:“还请陛下派人去寻世子殿下!”
这山崖高极了,寻常人掉下去,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以至于谢琅在看到温鹤绵掉下去的时候,脑中就已经蒙了。
他浑浑噩噩地解决掉刺客和叛军,浑身从脊骨泛起寒凉,蓦然有种坠入冰窟窿的感觉,直到听到这一声,才回过些神来,声音嘶哑:“是,找太傅……朕要去找太傅!”
谢琅说着就要往崖边走,还是霍平和飞风俩人反应快,赶紧挡在他面前。
“陛下三思啊,温大人绝不愿看到您将自己置于险地的!我们这就领人去寻!”
霍平也算是一开始就跟在谢琅身边的人了,刚刚即位时,小陛下哪怕尚且稚嫩,也似有若无的透露出来自上位者的威视,骄傲又自强,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明明站在那里,却像是被抽空了灵魂,脊柱在无声无息中都折断了。
面色苍白到可怖,像极了只剩一具麻木的躯壳。
他是当真有预感,如果不是自己和飞风拦着,陛下恐怕真的会从这个地方跳下去!
这么高的地方……霍平额头上淌下一滴冷汗。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之前的猜测不要是真的,不然陛下该有多伤心啊。
“去找。”
半晌,谢琅用沙哑的声音吐出这一句。
他眨了下眼,满是干涩的感觉,眼底红血丝更甚:“……朕和你们一起去找。”
霍平与飞风对视一眼,二人都觉头皮发麻,深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敢拒绝:“是!”
只留了很少一部分人护送太医回京,剩下的人全都随着谢琅一起绕到了崖底去。
崖底碎石嶙嶙,路也难走,一路上找到了不少叛军和刺客的尸体,都被摔得血肉模糊,早就看不清谁是谁。
近卫军和护卫们胆战心惊翻找着,好消息,没有找到温大人的尸体,坏消息,陛下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崖底的风吹过,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有暗卫颤颤捧着一块石头和一块白色的衣角走到帝王面前,跪下:“陛下,这是属下在河边找到的……山崖底下有暗河,温大人掉下来的那个位置,有可能刚好落入水中,然后被冲走了……”
他话还没说完,手中拿着的那块衣角便被谢琅一把夺过,熟悉的暗纹,是他亲自赏赐下去的布料,绝不可能是巧合。
也同样间接的,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暗河内部复杂,就算从山崖上掉下来的时候侥幸存活,被冲入暗河还有几分活下来的可能?
微乎其微。
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谢琅也明白。
时间在这一刻近乎凝固,谢琅死死盯着手中的布料,张了张嘴,却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风声夹杂着雨声,他只觉得什么都听不到了,心口处彻底空了一块,呼啦啦撕扯着痛。
“不可能……”
他颤抖着,发出近乎呻吟的呢喃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明明都说得好好的,明明温鹤绵亲口说了,要回来陪他一起吃年夜饭的。
明明……明明都快到京城了啊。
如果他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好了!
“陛下!”
看着少年摇摇欲坠的身形,霍平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事情已成定局,此次刺杀不同寻常,定是有人提前将消息告诉叛军,您只有好好的,才能查出幕后真凶,为温大人报仇啊!”
“况且陛下,”霍平努力咽了口唾沫,才将喉间难言的酸涩感压下去,“只要还没有找到人,就是有希望,不是么!”
那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霍平极为佩服这位年轻的状元郎,尤其是在得知她是女子后,佩服之情如滔滔不绝的泉水涌来,他很难相信,仅仅是因为这一次意外,温鹤绵就真的死了。
上天若有公道,就该给她一线生机。
事已至此,无可改变,国不可一日无君,小陛下千万不能在这当头上出了事。
“你说得对。”
霍平得到了回答,可那回答中含着浓重的杀意。
“朕要为太傅报仇。”
“所以朕不会倒下。”
霍平猝然抬头,瞧清了小陛下现在的模样。
依旧年轻俊美,却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眼底全是红血丝,熬干了没有流出一滴泪,面色惨白至极,像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朝中那些人总在想着该如何除去温大人,却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没有了温大人,陛下还会不会用那么温和的态度来对待他们。
温大人永远是雍和沉静的,她用自己的标准约束着陛下,陛下也乐意当她所期待的明君。
当平静被打破,回归到最真实的表象。
他们的这位小陛下,其实是头凶狠的恶狼,失了锁链的束缚,所有人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然而谁都没有立场去谴责。
之后的一切都是沉默的。
所有人一同在这里停留了数十天,每个边边角角,包括崖壁上,都被认真搜寻过,然而没有一丝痕迹。
谢琅强撑了许久,终于在某个清晨晕倒了过去,然后被众人惊慌着扶住。
连梦中都是那幅清晰的场景。
山崖边上,那抹白衣人影成了永远的梦魇。
他这一生所拥有的不多。
在冷宫被欺辱,又在先帝病危之时仓促被推上太子之位,在朝堂风云中被裹挟着往前走,每一步都身不由己。
唯有一人常伴他身侧,幼时教导他,将他温柔搂进怀中。
往后却再也不会有了。
谢琅在大权得握的这一年,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
第109章 冷清清的诏狱一时之间人满为患】
消息传回京城,一片哗然。
找了十多天半点踪迹没有,大家其实都明白,机会已经十分微弱。
霍平和飞风商量过后,一人护送着昏迷的陛下回京,一人则带人留在这边继续寻找,否则耽搁越久,谁都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变故。
早在陛下罢朝十多天的时候,京中众人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得知温鹤绵坠入悬崖生死不明后,各人反应不同,私下暗流涌动。
叶照旋吓得摔了茶盏,脸上一片茫然:“怎么可能?!”
彼时陆子慎正休沐在家,和柳琼月一起算账,二人听闻消息,拨弄算盘的动作顿时都乱了,神色齐齐一变。
“不、不会吧?”柳琼月喃喃着,手指下意识抚上自己小腹,那里已经略微有些弧度,“温大人她……”
“阿月,不要激动。”说是这么说着,陆子慎扶着她的手也在颤抖,尽量稳着声音,“没找到人,就尚有一线生机,我……我再去问问我的同僚他们……”
温鹤绵交好的同僚或者下属家中基本都是这情况,大家脸色都一片空白,根本不相信这事儿是真的。
这么多年来,多少场刺杀,温大人哪次不是带着陛下全身而退,此次去往江淮,连疫情都平息了,怎么可能折在回来的路上呢?
但不管大家相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刺客中混杂了叛军,人数众多,温大人在御敌的时候不慎踩空,落入山崖底下,至今生死不明。
仍有少部分人在叫好,可碍于大局,他们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只能在暗地里庆祝。
淮陵王府中,青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从小就陪在温鹤绵身边,说是主仆,其实二人和姐妹也差不多了,她不接受这个事实!
她想不明白,分明不久之前,公子都还笑吟吟和她告别,如今怎么就阴阳两隔了呢?
“好孩子,别哭了。”
路叔听完消息时也怔了一瞬,对比青云,他更年长睿智,从中嗅到了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哪怕失态,也稳着心神。
“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要好好替她照料着府中。”
青云抽噎了一声:“路管家,公子她、她真的还会回来吗?”
路叔:“京中这些时日不太平,否则你认为公子为何要去找慕容公子?哭累了就好好回去歇着,别多想。”
潜意识里,青云当然更愿意相信温鹤绵没出事儿,路叔的安抚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忧心,于是点头:“好。”
……
谢琅醒了过来。
脑袋针扎似的,一抽一抽发疼。
他熬了那么久,心神俱疲,已然熬不住,晕过去在大家意料之中。
醒来的时候迷糊听到太医院判在外交代。
“陛下淋了几场大雨,寒气入体,恐之后几日会有发热,劳烦公公盯着。另外……温大人一事,对陛下冲击过大,公公也看着些。”
太医院判是当日直面刺杀的人之一,他还记得温鹤绵为他挡了一箭,后来陛下的嗜杀样子被他看在眼中,至今回想起来仍旧胆颤。
他不敢预估这对师生感情有多深,但至少要比众人想象中的要深些,如此一遭打击,恐生忧患啊。
“诶!咱家明白。”
来喜也是叹息连连,愁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知晓的内情更多些,若当真是师生也就罢了,偏偏陛下对温大人有超出师生的念想,还未如愿便已失去,这往后可如何释怀呀?
谢琅在帐内听着,神思略微恍惚。
太医院判是温鹤绵调来的,也是最初为他看病的太医。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那个人不会温和笑着来揉自己脑袋了。
“来喜。”
他叫了声,来喜连忙撩起帘子,探出个脑袋来:“陛下请吩咐。”
谢琅坐起来,此刻仅着一身中衣,不眠不休撑了多日,脸颊上的肉消瘦下去,显得有些瘦削,那双黑沉的眸子没有光,有点阴沉。
“去叫霍平过来。”
来喜心中打颤,赶紧下去叫人。
霍平有所预料,小憩的功夫,提前吩咐了手下人去查,这会儿得到传召,拿了名单马不停蹄往宫中赶。
谢琅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滴水滴米未尽,又开始拿起卷宗看,来喜在一旁急得嘴角都快长泡了,看到霍平时,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情况依旧不好。
霍平将那名单呈给了谢琅。
其实都大差不差。
温鹤绵在朝中名声还是较好的,文官这边基本上都是御史在搞事,还有部分是埋的比较深的宁党残党,武将那边则向来不怎么参与斗争,更多的还是旧党派和世家大族。
早在先帝之时,阉党上台,他们的势力就遭到了很大削弱,后来暗中扶持宁贺褚上台,这些年才得以在背地里苟延残喘。
而谢琅掌权后,第一件事又是对他们下手,早已积聚诸多不满,温鹤绵不过是撞到了这个档口上,成了他们发泄的点。
女子入学触犯诸多利益,加之御史弹劾,几乎在朝中形成一股风潮,所以便暗中有人与叛军残党勾结上,意欲杀死温鹤绵,也能给谢琅一个下马威,告诉皇帝他们不是好欺负的。
简而言之,涉事者甚广。
“是朕给了他们错觉,让他们以为朕当真是温润如玉的君子。”
谢琅低低笑了起来,笑他们天真狂妄:“太傅不在,朕也不稀罕当那窝囊的明君!”
霍平眼皮子一跳。
下一刻听君王冷声道:“拿出积压的证据,全部关进诏狱,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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