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摸对方的脑袋,嗓音温柔:“你听话,我就对你好。”
谢琅忙不紧点头:“好。”
皇帝陛下年轻力强的,小小风寒,一碗药下去,基本上就好得差不多,下午还去演武场练箭术,力求不懈怠。
温鹤绵看他没事人的样子,放心去了文渊阁和众阁臣议事。
大昭被前人糟践得差不多,想要盘活并不易,他们花了那么多年时间,堪堪让国库扭亏为盈,说起建设来,到处都缺钱用。
除了解决内忧外患,开源节流一个都不能少。
好在部分藩王的投诚,使得国库周转能顺利不少,不过即便如此,户部那边仍卡得很紧,不肯轻易给钱。
“户部尚书天天在折子里哭穷,见了钱就眼开,要支使的时候反而支支吾吾,当真是只进不出。”
开口的是位新晋上来的学士,年轻了些,性格有点火爆,言语中听出颇有不满。
陆子慎看过去,皱眉道:“要事上,户部尚书从未有过推诿,若人人要钱都给,何谈节流?况且不看态度,如何能认定此事紧急?不经核实便拨款,才是为官者大忌。”
眼下的这位户部尚书,抠归抠,正事还真没耽误过。
温鹤绵回来这么久,基本情况都摸清楚了,她抬眼看过去,见那人面色涨红,憋得说不出来,气氛僵住,适时开口。
“我听说你刚来内阁不久,既然不清楚情况,不如趁着休沐好好去看看,也免了你心中不忿。”
能进内阁,说明做学问是没问题的,只是这性子,长久以往,恐生怨怼。
温鹤绵语气淡淡,没怎么说重话,说来也不算多大的惩戒。
不过稍微给他停职些日子,也够他消停了。
陆子慎没征求他的意见,直接道:“就照温大人所说,你自己好好去看看吧。”
那人已然后悔自己方才贸然开口,悻悻收嘴了。
此事告一段落,有出头鸟在前,剩下众人都老老实实,赶在太阳下山前结束了议事。
陆子慎落在最后,还未开口,温鹤绵就笑了。
“你是想问,为何把那事交给琼月去做?”
陆子慎:“是。”
温鹤绵道:“她适合,我与陛下亦看好,就这么简单。你知道,琼月不是个弱女子,她不输于你我。要是真担心,就想法子给她铺路,让她走得更顺些。”
“是我狭隘。”陆子慎失笑,“多谢温大人指点。”
温鹤绵笑吟吟:“不谢。”
男女主间,有些事不便直说,开导下就好了。
几句话,换他们忠心,值得。
“太傅在想什么?笑得如此开怀?”
温鹤绵正倚在栏杆边观赏落日熔金,冷不丁被这声吓了跳,她哭笑不得:“你走路怎么没声?”
大概是小时候活得警惕,谢琅习武后,有意控制自己走路的声音,真的能给人吓到。
后来他在温鹤绵面前就会故意搞出些动静来,让她知道自己来了。
这些细微处的小动作,完全是多年相处培养出来的心照不宣。
谢琅沉默了下。
他总不能说,是方才看温鹤绵笑得太美好,不舍得打破,所以下意识这样的吧?
温鹤绵随口一问,没想着揪着这点不放,她回答了谢琅的问题:“陆大人的事。”
“说起来,陛下还未见过塞外的风景。”
温鹤绵话音陡然一转,让话题回到了谢琅身上:“陛下想去看看吗?”
一方皇城,看着不大,实际上很小,谢琅继位至今,没有出去过几次,即便出去,也走不远,属于帝王的局限,在他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谢琅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温鹤绵,看到了她眼中温和维稳的笑意,心中发闷,应了声:“想。”
他想去看看,温鹤绵走过的路是怎样的,也想看看,她所在乎的天下,是如何的。
依稀记得很久以前,他们同样有过相似的对话,可惜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让他们经历了一场三年的死别。
“是该去看看。”温鹤绵点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怀川,这次藩王之乱,于你而言,或许是个机会。”
私心里,温鹤绵是不想让谢琅去冒险的。
没有人会愿意看到自己在乎的人去厮杀,所以她拼尽全力也要帮着爹娘加固边关防守。
如今,她再一次面临了这样的选择。
但她不后悔说出这样的话。
谢琅没有急着赞同,他问:“太傅希望朕去。”
温鹤绵摇摇手指,牵起唇:“不是我希望,是看你,想不想?”
朝中又不是无人可用,她说的是其中一个选项,谢琅不愿,自然还有别的选择。
“我想做个明君。”
谢琅倏然一笑,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莫名多了几许笃定的意味。
上午还病得脸发红,眼下精神头倒是足,他如过去那般乖顺,炙热眼神明亮:“想做个能够平定四海的明君。”
他与温鹤绵是师生,是眷侣,那何不让史书上为他们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千年后,青史之上,他们依旧密不可分,荣辱与共。
“所以朕要去。”
他道。
第182章 为她遮风挡雨】
起初,谢琅只想当个手握大权的帝王,但温鹤绵在身边,他就有了更高的追求,文成武就,样样不能少。
哪怕知道自己早就把孩子给养歪了,这么直观感受,温鹤绵依旧觉得触目惊心。
她叹:“是为了达成我的愿望?陛下,有时候,我宁肯你多些私心。”
从初遇起,温鹤绵就天然拥有信息差,这份不对等,是谢琅十年如一日的追逐,才慢慢弥补上的。
现在他还如此,搞得温鹤绵都有点愧疚了。
“谁说我没有私心了?”
谢琅微笑起来,歪了下脑袋:“我的私心是什么,太傅当真不知道吗?”
帝王眼底只有她一人。
温鹤绵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所谓的私心——是她。
她失笑:“这算什么私心?”
“怎么就不算了?”
谢琅认认真真:“朕只要太傅就够了。”
旁的俗物,在谢琅眼中,是绝对不可能比温鹤绵更重要的。
他只是因为温鹤绵,想成为一个更好的君主罢了。
“随你怎么说吧。”
谢琅的想法,温鹤绵干涉不了太多,也不想去干涉,不管什么私心不私心的,只要能好好的,就成。
他就不是什么良善尔雅的温润君子类型,犯不着为他操心太多。
“但要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温鹤绵神色凝重起来,她招招手,示意谢琅到她身边来。
谢琅欣喜地过去。
温鹤绵:“战场和朝堂不一样,如果你想亲征,最好这些日子多同武将们聊聊。”
根据书中的描述,谢琅绝对是有带兵打仗这方面天赋的,但不代表他不会因此而受伤。
书中一笔带过反派是如何凄惨,落在谢琅身上,就是真切存在的,他受伤了会痛,也随时可能面临死亡的威胁。
他不是纸片人,而是真实的血肉身躯。
这些都是他们需要考虑到的。
“嗯。”谢琅答应着,忽地凑近了温鹤绵,若有所思,“含霜,你看上去,好担心我的样子。”
“说什么胡话?”
温鹤绵眼神微厉:“你是我的……上战场那么危险的事,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担心?”
温鹤绵知道自己就是典型的矛盾心理,既期望谢琅去,同时又不希望他去,当着面这么说出来,觉得扭扭捏捏的,话音落下,没忍住挪了下目光。
不过皇帝陛下显然抓错了重点。
他眼睛倏地就亮了,下意识捉住温鹤绵的手,怀揣着些许颤抖与激动问:“太傅方才想说,我是你的什么?”
温鹤绵性子内敛平和,谢琅总要去慢慢敲,才能窥到一丝缝隙,因此对于每个变化,都关注得紧。
好在他相比以前改换了路子,强势中裹挟着温柔,并不会惹人厌烦。
温鹤绵无奈地瞥他眼:“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她反倒是说不出来了。
片刻后败倒在狼崽子充满强烈期待渴求的目光中。
“说你是我的小夫君,可以了吧?”
听都听到了,不给出个满意的答复来,谢琅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温鹤绵明知这是只敛着爪牙装乖巧的猛兽,仍拿他没办法。
谢琅飞快地探过去在她脸颊上啄了下:“夫君便是夫君,为何还偏偏加个小字?我可不小……”
男子在某些事上总有着奇怪的胜负欲。
“谢琅。”温鹤绵半眯起眼,神色不虞,“我这么说,有错吗?”
也就是他们单独在一处时,周围人会退避,不然谢琅这话说出来,当真是,有辱斯文。
是这个场合该说的话吗?
“没错,是我的错。”
被叫全名了,谢琅赶紧正色。
他拍了下自己的嘴,显然很高兴:“我是太傅的夫君。”
平时他太傅含霜两个称呼混着叫,还不觉得有什么,这句话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换位思考,温鹤绵大致也能明白那些暗地里蛐蛐她的臣子是什么想法了。
反正搁现代,考教资肯定过不了。
温鹤绵摇摇头,甩开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说正事。”
“回去再说也不妨事。”
这个时节天黑得迟,外面亮着,不容易让人察觉到时间的流逝,谢琅是掐着点找过来的,还是等了许久。
换个地方说,耽误不了什么。
温鹤绵惦记着他病没好全,下午去跑马射箭体力消耗也大,点头同意:“行。”
天热胃口不好,御膳房做的都是些爽口小菜,再配上粥,清清爽爽就是一餐。
温鹤绵放下碗筷后,剩下的基本上都由谢琅包圆了,她心想,这皇帝当得还挺节约。
大概是幼时吃不饱穿不暖的经历,谢琅在吃食上是从不浪费的,不挑嘴,更没什么一盘只夹三箸的规矩,看着就很省心。
用过晚饭后去外面花园散步消食,顺便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
“近几年武将得了重视,处境较先前好,他们对你心怀感激,交流起来应该会轻松些。”
大昭中间出过问题,重文轻武算是那时候的遗留,否则不至于边关无人可用,最后温乘渊请命守边。
谢琅初掌握实权时,就在考虑这个问题,陆续安插了自己信任的臣子外出历练,如今总算是培养出了一批新生代,免了青黄不接的隐患。
“未必。”
谢琅道:“他们对皇室的态度,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
被冷落排挤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谢琅在他们眼中可能算得个合格的皇帝,但是不是值得他们追随的明主,恐怕心中还有所考量。
“你是你,先帝是先帝,他们若明白,就该知道不能混为一谈。”
温鹤绵思索:“印象固然难改,但总归不能一杆子打死,先探探他们态度再说。”
“嗯。”谢琅轻声安抚她,“此事交予我去办,还有些时日,含霜,你不要太忧心了。”
谢琅本就对温鹤绵的情绪变化敏锐至极,她所产生的焦虑,他看在眼底,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去抚慰。
也许是年长者的本能,她潜意识里,仍将他当做了需要照顾的人。
可昔日羸弱的小少年,早就能抱住她,为她遮风挡雨了。
第183章 内阁首辅温鹤绵】
温鹤绵略微出神。
说起来,她真的很少有被人照顾的时候。
系统说,现代的经历是为了让她能够融入世界,所做出的自动补全,因此她享受的、为数不多的温情,大多源于少时,后来爷爷奶奶去世,就只能自己学着慢慢长大。
钱是不缺的,她倒是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身体健康受限,缺少与外界的正向交流,导致她性格变得平和淡然,接手谢琅后,也就一直将他放在被照顾者的位置。
然而实际上,他们现在应该是对等的。
谢琅盯着她看了会儿,就知道她在思考,不急着打扰,直到她眼眸微亮起,他才笑着接过话:“想通了?”
“想通了。”温鹤绵笑着回应,“这感受和我从前,挺不一样的。”
在现代的时候,温鹤绵没想过成家,自然也不会料到,有天会和个比自己小的男生在一起,但这种感觉,意外不赖。
只是她同时也很清楚,只因为这个人是谢琅。
换做别人,他们培养不出这样的深厚感情。
“那自然的。”
谢琅瞅上去似乎颇为骄傲。
也确实如此,他真的很高兴看见温鹤绵一点点因他而染上俗尘气息,仿佛这样,年少时的那轮月亮就离他越来越近。
而他也终于不是那个始终只能仰望明月的稚嫩孩童了。
他实现了小时候的愿望,现在正拥着他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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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来,时节如流。
今年好似过得格外快,又格外慢。
距离温鹤绵归京不足一载,然而经历的事情却许多,和谢琅解除误会再到交心,过程前所未有的顺利。
究其最大原因,还是因为他们始终都惦念对方,心有真情,那么自然好说。
虽然朝臣们都心照不宣她和谢琅的关系,也有不少心中仍怀揣不满的,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大肆宣扬。
除却畏惧皇权的因素在,更多则是因为,北地近来愈发躁动,小动作一重接一重的,大臣们把心思放在这上面,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人顾得上去关心他们了。
要谴责议论什么时候都行,可天下乱起来,那就不是朝夕的事了。
大臣们对目前安稳的生活尚满意,不想出现不稳定的因素破坏这份宁静。
简称,在大事上拎得清。
“朝堂上的风气比以前好多了。”
温鹤绵手里攥着把鱼食,时不时洒几颗,就能看到一大堆鱼儿争相游过来觅食,活泼灵动,很是有趣。
“陛下理政有方。”
路叔站在一旁,负着手笑:“可陛下是小姐一手教出来的。”
温乘渊与秦宜离京后,是路叔一直留守在王府,暗中替他们探查京城动向,他知道的东西,丝毫不亚于温鹤绵。
不管旁的,说到当今陛下,谁不提一嘴帝师?
温鹤绵不置可否,她扬了扬唇:“路叔,你是想对我说什么吗?”
路叔年龄大了,基本上不怎么管府上的杂事,但他是位实实在在的睿智老者,不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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