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老人死前送给狗哥那套泥人,共有十八个,每个泥人代表一套经法,十八套经法相辅相成,乃少林最上乘的内功心法。
姐弟俩在华府度过一个整夏。
小少年一边玩一边学轻松掌握了三套内经。
进展神速到安小六怀疑小少年上辈子根本就是个和尚。
想到自己那套痛不欲生、破而后立的内功,安小六真心羡慕狗哥的武学天赋。
黄昏。
又是一个黄昏。
安小六一边煎药,一边指点狗哥练武。
这是一个很空旷的小院子。
华家人三令五申不许下人们讨论贵客的身份,安小六是江湖瘟神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平日没人愿意靠近这个院子,除了每日哭丧着脸的丫鬟和小厮,进出这个小院的只有华玉轩当家人华一帆和管家华安。
姐弟俩轮流守着华老太爷。
熬药,习武,捉知了,戳虫子,捏石头,玩泥巴……
无论折腾出多大的动静,日常也没有人靠近这个院子。
“姊姊快看!”
小少年一声大喝,手拍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
“嘭!”
一声巨响。
石头碎成了一块块小石头,崩的到处都是。
这可不是什么街头卖艺的“胸口碎大石”,而是小少年内力深厚的凭证。
安小六抚掌大笑:“好,好得很!”
狗哥被姊姊一夸,整个人高兴得不得了,对着石头左拍拍、右拍拍。
“嘭、嘭、嘭――”
院子里瞬间变成碎石场。
因为安小六十分捧场,狗哥每击碎一块石头,她都会叫一声好。
于是……
玩嗨了的小少年一掌拍在院子里的假山上。
安小六倒吸一口气:“臭小子快停下来!”
太!晚!了!
小少年施展内力重重一击,从假山上落下几块小石头。
“咦,怎么不管用了?”
狗哥茫然道。
安小六也有点呆。
“一、二、三”,假山“哗啦哗啦”响动,从山顶上滚下两块石头。
紧接着,整个假山开始晃动。
【“大傻子,还不快跑!”】
安小六抓着小少年疾步后退。
却听“嘭”一声巨响,眼前飞沙走石,扬尘漫天,宛如天崩地裂。
“哗啦啦――”“哗啦啦――”
在姐弟俩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假山塌了!
与此同时,二人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何方宵小,竟敢来我华家放肆!”
做了坏事、身体僵硬的姐弟俩不约而同回头。
透过敞开的窗户,床榻上坐起来一个容光焕发的老人家。
一束霞光照在老人脸上,姐弟俩看到一双喷火的眼睛。
安小六倒吸一口凉气。
狗哥伸出手,颤巍巍指着床榻上坐起来的老人:“姊姊,那不是,那不是――”
一夕间,华府兵荒马乱。
华老爷子醒了!
两日后,安小六和狗哥带着一幅唐寅的美人图,一幅赵孟\的山水画,一盒银票悄无声息离开了东南。
安小六嫌那两幅画又贵又娇气,不如银票实惠可爱。
骡车路过玄素庄时,让小少年塞到家里一幅,到了摩天崖底又拿出另一幅让小少年送上山。
第45章
狗哥在谢烟客隐居的摩天崖一连住了七八日, 终于下山。
他一见安小六便说:“姊姊,我这次下山是买东西的,师父让我在摩天崖住上半个月,他要传我一套功夫, 之后半个月我不能下山了。”
安小六听到狗哥唤谢烟客“师父”, 猜到拜师的事成了, 不禁笑道:
“这有什么打紧的,姊姊都是成年人了,自己一个人也不碍事, 正好,我在这附近逛逛,洛阳,泌阳,开封, 南阳……可都是好地方,半个月我还嫌少呢。”
小少年听到姊姊的话,不由得心生向往:
“那等我学会了师父的武功,就下山陪姊姊一起去, 我也没有去过这些地方哩。”
“就这么说定了, ”安小六揉了揉小少年毛毛躁躁的头发,“我陪你去买东西, 买好了东西赶紧回去,不要让谢前辈等太久。”
“好的好的!”
小少年脑袋点着脑袋,仿佛是小鸡啄米, 安小六又笑起来。
她看着已经有了一些大孩子模样的狗哥, 竟有种百感交集的感觉。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师父们总嫌她烦人, 她要外出历练却又依依不舍,在她包袱里塞着塞那。
想到自己儿时放言要当大侠,三年一事无成,兜兜转转又成了臭名昭著的“凤阳瘟姬”,心里便生出了几分感慨。
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引导她走上师父们的道路,成为武林闻风丧胆的魔头。
却在这时,安小六脑子里响起一道平稳冷静的声音:
【“左前方出现一个助纣为虐不男不女的假脸臭拐子。”】
安小六抬头,顺着富贵儿所指方向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笑容温柔的妇人。
【“他盯上你了,别客气,弄他!”】
安小六也笑了: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想着,她收回视线,继续与浑然不知的小少年说说笑笑。
直至晌午,安小六将狗哥送至山下。
“好好跟着谢前辈学本事,平时照顾好自己。”
小少年觉得姊姊表情古里古怪的,却也没有多想:
“我晓得了,姊姊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快去吧,别让谢前辈等太久。”
“好的好的,”狗哥说完,提着东西大力挥手,“姊姊我走了!”
“好。”
安小六目送小少年蹦蹦跳跳的上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一个不断向你靠近的臭拐子。”】
安小六笑了,她转身,看到迎面向她走来的青衣妇人,妇人看起来是那般的温婉和善。
完全看不出来是个不男不女的臭拐子。
――易容真神奇!
“姑娘。”青衣妇人走到安小六面前,完全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她拿出一封信,信的内容是一个男人向姐姐报喜自己的媳妇怀孕了,信上还有住址,却听那青衣妇人道:
“姑娘,我是外地来这里寻亲的,我弟媳要生了,我弟弟是个大老粗,哪里晓得女人家的事情,我得照看着点――”
这妇人说的情真意切,道具也十分齐全,若是没有富贵儿,安小六兴许真信了。
不过现在嘛……
在富贵儿一句“宿主冲鸭,端了他的老窝”声中,安小六微笑:
“这位大姐,我也是外地来的,这里我也不熟,女人生孩子是大事,我陪着你找找,您别急,总能找到的。”
“太好了,”青衣妇人嗫嚅着嘴唇,一副十分激动的样子,“姑娘,我可不知道如何感激您,您、您真是个好姑娘……”
“大姐不用感激,应该的。”
一个真女人,一个假女人,二人相视一笑,彼此都为对方的上道感到开心。
傍晚。
正是这家酒楼最热闹,生意最好的时候。
一个面容和善的青衣妇人拉着一个头发枯黄、脸上生出一个大痦子、下巴还有一块烫伤的女孩走进酒楼中。
“好孩子,走了一天的路,累了吧。”
青衣妇人柔声说道。
女孩子流着泪,对着青衣妇人比比划划,让客栈里的人好生惋惜,这女娃子不仅面容丑陋,居然还是个哑巴。
大概是女孩子太丑了,竟无一人注意到这个女孩小如绿豆的眼睛里,是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在夕阳的余晖中,她的眼瞳宛如琥珀一般温润通透。
青衣妇人点了两碗面,一碗素面一碗鸡丝面,她衣服上打着平整的补丁,看起来又干净又穷苦。
人来人往的大堂,她将鸡丝面推到流泪的女孩面前,柔声道:
“孩子吃吧,别难过了,你爹生前把你托付给我,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以后有姑姑一口就有你一口,别哭了万事都有姑姑。”
青衣妇人一席话引得附近客人心里又酸涩又同情。
这姑侄俩好生可怜,女孩生的这个模样不说,还是个哑巴,这青衣妇人自己吃素面把肉面给侄女,也是个好人。
却在此时,酒楼里跑堂的伙计端着一盘白切鸡放在青衣妇人和女孩桌前。
青衣妇人一愣:“这位小哥,我没点――”
跑堂伙计道:“大姐,这是楼上一位客人为您点的,已经付过钱了,您吃就行了,您心肠这么好,好日子在后面呢。”
青衣妇人不由得抬头,只见二楼靠栏杆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英俊贵气的年轻人,他的皮肤不算白,剑眉星眸、挺鼻薄唇,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察觉到青衣妇人的目光,年轻人微微一笑,举起酒杯。
青衣妇人起身,冲这个好心的年轻人行礼,待她坐回自己的位置,眼神却充满了忌惮。
年轻人看起来绝非无名之辈,青衣妇人虽然对自己的本事非常有信心,却也担心出现纰漏。
妇人的手掌按在流泪的女孩头上,只有当事人知道这看似温柔的动作用了几分力道:
“乖孩子,有好心人给我们送菜了,快吃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待会我们还要去找住的地方,你不要哭了。”
女孩望着倏然用力的青衣妇人,绿豆大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青衣妇人满意了,伸手给女孩夹了一筷子很大的鸡肉:“好孩子,多吃点,有姑姑一口就有你一口……”
丑陋的姑娘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鸡肉,泪珠簌簌落下。
夜渐渐深了。
偏僻的客栈,屋子里亮起了昏黄的灯。
头发枯黄、脸上长着一个骇人大黑痦子的姑娘望着青衣妇人,表情又惊又惧: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没有钱,我弟弟、我弟弟在学武,他、他会为我报仇的――”
“报仇?为什么要报仇,”青衣妇人笑了,用温柔地语气说,“天可怜见的,这样的美人,竟然连一盒胭脂都买不起,好孩子,我带你去的地方有花不完的金银珠宝、享不尽的山珍海味,到时候你想买多少盒胭脂都行。”
【“宿主,他说的是真话。”】
长相丑陋的姑娘,又或者说被易容的安小六心情复杂。
――富贵儿,不至于,真不至于,咱们家已经没有那么穷了。
华家人给的一盒子银票还在狗哥身上分文未动呢。
【“臭拐子是快活王的色使。”】
富贵儿细声细气道。
――他要带我去见的人是快活王?
安小六在心里惊讶。
快活王在江湖上名声很大,武功高强、财力惊人,座下有“酒,色,财,气”四大使者,专门为他搜罗天下美酒、美人和财富、各个武功深不可测。
若对象是快活王、是快活王……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快活王成名已久,势力遍布整个武林,自己若能嫁给他,洞房当天把他杀了,再以遗孀的身份继承他的家业……
届时他的金山银山就是我的金山银山,他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他的手下就是我的手下,我就是新的快活王!
【“呀!”】
安小六兴奋了,系统富贵儿也兴奋了。
“等我有了钱,我要制作三大车的毒药,两大车的孔雀翎,每一根针都是纯金的!”
【“你会有的!”】
“我也要建别业,秦淮河畔建一个,西湖边上建一个……啊,我都是快活王了,我干嘛要建别业,我要建皇宫,我要当女皇,到时候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封你当太子!”
【“呜呜呜,我是太子了,我一定是第一个成为太子的系统,所有的系统都不如我,我要称帝!”】
一人一系统在青衣妇人听不到的地方疯狂展望美好的未来。
忽然,富贵儿声音一变:
【“一个暗中偷窥你的轻功卓绝的武林高手。”】
安小六心里咯噔一下:糟糕,忘了他的事了!
“咣当――”
屋外传来一声巨响,紧闭的窗户“哐”一声打开。
青衣妇人倏然起身:“什么人?!”
话落,灯盏熄灭,屋子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角落里“铛铛”作响,似有黑影掠过。
青衣妇人冷笑抬臂,袖中飞射出数十道细如牛毛的银丝。
“砰砰砰――”
房间里桌凳七零八落,化作无数块木头,老旧的屏风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埃。
青衣妇人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电光石火间一声大喝:
“不好,上当了!”
妇人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快速点燃灯盏。
陈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那个面容丑陋的姑娘?
午夜。
明月当空,万籁俱寂。
从本地最大客栈的上房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消失,喘息和呻吟渐起。]
“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隔壁传来男人粗鲁的谩骂。
又过了许久,那暧昧的声音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客人们震耳欲聋的鼾声。
先前传出水声的房间,此刻却是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一番场景――
烛光,锦被,被锦被包裹的姑娘和……一个衣衫整齐的男人。
“你是如何将我认出来的?”
恢复真容的安小六平静地望着背对自己的男人,为了扮演没见过世面的柔弱女子,她哭了一下午,眼眶到现在都是红的。
事实上,无论是水声还是两人的喘息声,都只是卸去易容时的必备步骤。
安小六脸上的易容非寻常的易容术,想要完整卸掉必须脱去她的衣服,将她整个人放在温热水中浸泡,并捏打她身上敏感的几处穴位,无论再累,中途也不可停顿……最后才能用剪刀将她脸上假皮揭掉,恢复真容。
背对安小六的男人沉声反问:“这等精妙绝伦的易容术,捉你的人是谁?”
“快活王色使,江左司徒。”
“你是故意被他捉住的?”
“是。”
“为什么?”
安小六望着男人的背影,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沾湿,并不似他表现的那般优雅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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