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是她,她就是最不负责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评价别人。
呵,“生而不养,枉为人母”,这是苏晚放下尊严求儿子救她时,他身边那个女生给她的评价,哦,那女生也就是冯希薇她女儿。
苏晚最后的时光想到这心就绞着疼,五脏六腑都疼,就连呼吸都是痛的,现在也会觉得心底喘不过气来。
所以啊,有时候折磨人的不是别人的绝情,而是她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待,她没有回头路了,她也没有爷爷奶奶那唯一的避风港了,她脾气倔,就应该即使风大雨大,也要一个人走下去,她就不应该回头去求他们的呀!
此时此刻,苏晚那些压制着自己不去回忆,且逐渐遗忘的记忆仿佛又回来了,她不懂她已经不择手段地一而再地救自己于世间水火,为什么她的生活一直不如她的意。
……
等傅银花中午哄完托儿所的学生睡好觉后,才有空带着打好的饭菜急急忙忙跑到医院。
他们两口子因为傅望舒请了两天假了,昨天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平稳好转,单位确实也不好再请假,而且苏晚也发了电报,说这几天要回来的。
所以只能把小侄子一个人放医院,他们回去上班了,空闲的时候抽空过来看一趟,顺便送送饭。
如同预料中,傅望舒还躺在床上,而他面前端坐在病床旁椅子上的苏晚正抬头用手指擦了擦眼眶。
傅银花猜测应该是哭了,还会哭?看来还是有点良心的嘛。
苏晚心里装着事情,没有注意到门外的来人,等人进来了才反应过来,赶紧转过身擦干了脸上的泪迹,只是那泛红的眼眶到底是明显。
苏晚起身,冲着来人点点头示意。
傅银花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回来了?我们出去说吧。”
“嗯。”苏晚点头同意了,跟在她身后。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出门的脚步声,突然身后小孩儿发出了呓语:“妈妈……”
苏晚回头看了眼,傅望舒还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苏晚想他应该是做梦了,最后凝视了他一眼出了门。
关门声响起的同时,被子下小孩儿的手不自觉攥紧了床单,傅望舒睁开眼,翻了个身。
沉默着,一言不发。
真好,他的妈妈回来了。
眼泪打湿了一侧的枕头。
第22章 第 22 章
苏晚和傅银花两人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
苏晚虽然对傅白榆一直没出现感到疑惑, 却还是没开口询问,他在哪儿不重要,现在关键是孩子的病情。
可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 傅银花先凄凄惨惨地开口了:“我猜你在想二弟怎么没在吧?唉,老天爷还真是捉弄人, 二弟他在你走后去了煤矿上班, 也把孩子交给我带着上了托儿所。可这都还没干多久,就在四天前那煤矿炸了,我家老吕前天去矿上看过, 说是除了离爆炸点远的井底活着跑出来十五个人外,其他下井深的人都还在下面,少说也有几十个人,现在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矿上的领导只是说会尽力救人,老吕去的时候,那帮领导还在修供电系统说是要等通风机开了才敢下去救人, 等他们下去谁知道要救到猴年马月, 到时候人早就饿死了, 我二弟他还那么年轻, 小望也那么小又生着病, 万一有什么事以后可怎么办啊?”
老话说厄运专挑苦命人,麻绳专挑细处断, 她二弟就是命苦啊,媳妇儿跑了, 儿子病了, 自己还出了这档子事。
唉, 一想到这傅银花就开始掉眼泪,“我们也没其他办法, 只能去大队部问了你地址才把你叫了回来。”
“嗯。”苏晚说不出其他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嘶哑痛哭的女人。
脸上表情很平静且漠然。
不管傅银花说的再危险,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人肯定是死不了的。
再说了,她也没什么立场和心思去担心未来健健康康、事业有成、美人在怀的成功人士,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操心操心她自己。
傅银花哭了半天,诧异的看向苏晚,最后情绪也平静下来了,忍不住叹了一声,在心里感慨:唉,所谓的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在苏晚这是不存在的,人家也真的对痴心一片的二弟没感情。
对于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傅银花也知道一些内情。
比如傅白榆刚刚高中毕业没多久,有一天急急忙忙地跑到她面前说要准备彩礼结婚,他要怎么办?买哪些东西?他不懂,他也先去问了妈,妈气得要打死他,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所以只好问问她这个姐姐。
其实那年她比傅白榆大不了多少,妈生的几个孩子年龄很紧凑,都只相差一两岁,那年她才十九岁,刚刚和吕明谈对象,她没经历过结婚这一步也不是太懂,好在作为女人,听过的这方面东西比男人多,更别说从小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弟弟了。
她先问二弟手里有没有钱?妈一向不喜欢二弟,而且妈不想让他娶苏晚,所以肯定不会给钱的。至于刚刚成年的二弟手里有没有钱,她觉得应该有,她人不聪明但心细,很早就注意到妈很少给过二弟钱,爸藏下的钱没那么多,他却能读完高中,生活费学费也不知道是他自己哪里挣的。
还有喜不喜欢苏晚?毕竟他们这些地方会根据男方的看重程度,买不同的彩礼,当然最好的就是城里三转一响配置的彩礼。
前一个问题,二弟只是点点头表示有钱,而后一个问题,他虽然没回答也没点头,但看的出来人应该是羞涩的。而且他们家上知青点谈亲事那天,她也偶尔看到二弟他看似淡定冷静,其实会偷偷地注意苏晚,虽然很隐晦。
她知道二弟如果不喜欢这个姑娘的话,绝对不是这样的表情,小时候过年,她去妈娘家那边接亲戚过来团年,也顺便接一直住在外婆家的二弟回家,有个远房亲戚小姑娘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缠着二弟,他仿佛身边没人一样,也不跟那个小姑娘说话,漠视地彻彻底底。
这才是他不喜欢别人的表现。
婚后,二弟两口子好像过的不怎么样,那时他们家还没分家,有次她回娘家眼尖地看见二弟唇色惨白的样子,多嘴问了句他怎么了?他像是纠结了很久,后面她都快要回家了,他才追了出来,苍白着脸又不好意思地开口问她,夫妻应该怎么相处?而且他从小就不喜欢别人碰他,心里会犯恶心,要怎么解决?
她当时怎么说来着:
不喜欢别人碰他?有洁癖嘛,那就让对方洗干净点看能不能好些,或者这是心病,得自己克服掉那种感觉。
夫妻怎么相处?她嫁的吕明是个只做事不说话邀功的男人,有些事还是她细心观察才看到的,然后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蜜,她也同样这样做,自然他们就更满意对方了。
可二弟本来就是个性子冷淡、只做不说的人,这法子倒是没什么用处,所以最后她只让他等着,等苏晚发现他的好。
再后来苏晚生孩子后情绪不稳定,二弟还专门去问了下放牛棚的医学教授,人家给他的法子就是让他带孩子远离母亲,不然的话母亲不仅会伤害自己,严重的还会伤害孩子,必须等苏晚自己心态好转了才行。
又是等?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分居直到最后的离婚。
虽然她一直认为苏晚分不清是非好歹,但凡细心点就会看到二弟的好。但或许她是知道的呢,就是要故意糟蹋二弟真诚的感情,对于冷血的苏晚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么重情重义的二弟都不要,希望她有一天不会后悔,而且感情这种事,也强求不来。她在县城没看到,可也听村里人说她是跟别的知青跑了的,问二弟,他也不说话,所以傅银花不知道是真是假。
万一二弟真的没了,就看苏晚愿不愿意带走小侄子。苏晚要是不想要小侄子,觉得是自己再婚的拖油瓶,要把孩子扔这儿,也行吧,她们家来养着,就当是还弟弟给她这个工作的一个人情。
以后这孩子就给他们两口子养老了。
想到这,傅银花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也不再打二弟的凄惨感情牌,而且本来这次叫苏晚回来的目的就只是让她带钱给小侄子治病的。
之前两人还是姑嫂关系时,就不太交心,她也认得清自己的位置不会去找苏晚麻烦,就算再不喜苏晚,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甩脸色的时候,她尽量语气平静地说道:“小望这病说到底也怪我,煤矿爆炸那天小望就在现场,他被吓到了,也很担心他爸爸,医生说这小孩子想太多的话容易发病,唉,你说我为什么偏偏选了那天带小望去看二弟啊。”
苏晚可不知道傅银花刚刚一时间想了这么多,听到傅望舒的病,也不能再无动于衷了,“发的什么病?”
细心的傅银花已经能初步判断苏晚的情绪了,事实证明,她对孩子还是有点感情的,不然刚刚也不会在病房哭。
她继续道:“医生说小望得了什么先天性心脏病,很危险的病,稍不注意要人命的那种,现在只是稳定了病情,后面还是要去大城市拍X光片做手术的,这费用少说也要几千块,还说什么要是国内不行的话,要送国外才行,这钱我们两口子也没办法拿的出。”
不光是他们,恐怕整个县城整个省都少有人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去做手术。
苏晚一颗心缓缓沉了下来。只觉得心尖都开始颤抖起来,“我知道了。”
先天的。
她带给他的。
为什么她和傅望舒都要生这么严重的病,一个脑癌一个心脏病,漫长治疗过程的滋味不好受,所以他才会恨她,才会不原谅她,对吗?
她一直不知道孩子有这病,她只知道他因为早产身体不好,也比一般的孩子安静,刚刚她还在对后来二十来岁的他带有怨气,可现在他才三岁多,听话懂事会在睡梦中叫妈妈。
这样的认知,苏晚只觉得自己她好恶心,好自私。
在来的火车上苏晚已经想了很久她过来的目的,她想试图说服自己——
她已经死心了,她现在只是来看一眼孩子,把傅白榆一直不要的抚养费送过去,填补自己生而不养的过错,把钱给了就不会有那样的愧疚情绪了,以后再有人说她生而不养,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她给钱了也算养了吧!
然后回申市去,不要回头,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现在又多了一个愧疚的点,是她没保护好孩子,让他早产有了心脏病,她要怎么弥补,还是用钱?
她不知道。
可如果有人拿钱给她,条件是给她一生伤痛,她肯定不愿意啊。
苏晚有些迷茫,好像怎么也还不清这笔债了。
好在对面的人,没让苏晚想太久,傅银花视线落到苏晚的皱巴巴的衬衫上和她桃花眼下淡淡的青色眼圈,看来是赶了很久的路,没怎么休息,便主动开口道:“我来的时候,碰到了他的医生,他说小孩儿刚输完液,没那么快醒过来,你要不先去招待所整理下把东西放了,我现在还有一个小时才上班,你等会儿过来就行。”
既然已经和她二弟离婚了,她们也不再是姑嫂关系,自然不可能让她去他们家住,而且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啊。
苏晚抬手揉了揉发疼嗡鸣的太阳穴,感受到对方的好意,勉强对她笑了一个,“行,这里就麻烦你了,我先进去拿行李。”
她没有犹豫,她现在的想法也是逃避一会儿,逃避这令人窒息的罪恶感。
说罢,起身,开门往病房里走,傅银花也一起进来了。
果然进去后,小朋友还在睡着。
苏晚把那台收音机也带了回来,她想起来了这东西傅望舒还挺喜欢的,而且她也用不着。
她把收音机从行李里拿出,放在了傅望舒床头,心不在焉地对傅银花点点头便要离开,“我先走了。”
没走出几步,声音从身后传来,“小望,你怎么醒了?”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
“我的老天爷诶,你别哭啊,医生伯伯说你不能激动的!”
傅银花又一句急切的话在病房响起,苏晚才好歹回神,停下脚步,回头。
就看到傅望舒正起身挣开傅银花的怀抱,想离开病床,精致莹白的脸蛋可怜巴巴的,眼里含着泪光,一眨眼,泪珠顺着脸颊滚下,原来眼泪真的可以像断了线的珍珠。
苏晚头皮发麻,没有以前对小朋友哭闹的厌烦,只是无措。
傅望舒目光始终专注在苏晚脸上,“妈妈,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一个人在这里他害怕,医生伯伯说闭上眼睛就不会害怕了,躺在床上,傅望舒有时睡得着有时睡不着,刚刚妈妈握住他手的时候他就醒了,他怕自己一睁眼妈妈就走了,以前她总是这样。
后来,大姑姑来了和妈妈一起出去,不过他睁眼看了,妈妈的东西还在,肯定不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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