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冯晏吩咐完事情,可能随时回来。林清樾自知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去安抚祝虞,咬了咬牙,她抖出袖中的匕首,先是在祝虞的指端刺出一道口子。
十指连心的疼痛让祝虞眼中重新恢复回两分清明。
林清樾见状,吐出一口气,继续握着这只手穿过她衣襟系带,直到贴上不再有任何布条束缚掩饰的柔软胸脯。
“阿虞,别怕,我是林樾,但我和你是一样的。”
熟悉的温润男声,却伴着手掌之下如假包换的温软。
这刺激几乎比刺痛的指尖更令祝虞睁大了双眼。
她来来回回在自己的手和眼前这张清冷的美人面之间,反复确认。
见完全回到了寻常的反应状态,林清樾替祝虞重新接上下颌,贴耳低声道。
“再坚持一下,待我弹曲吸引冯晏注意时,你尽可能移到窗边,敲窗柩三下,梁映会在窗外接你。届时不要回头,速速离开。”
“可——”
祝虞蹙眉想说什么,冯晏吩咐完后走回的脚步声却响在两人耳边。
林清樾弯起眉眼摇了摇头,对着祝虞用食指竖在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将衣衫匆忙归位,又伸手把一边的琵琶勾回怀中。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刚刚还在祝虞面前镇定温柔的身影一下化为了绕指柔的清媚风情,带动着异香的风,往榻前的冯晏怀中扑去。
“冯郎,红姜汤可要一会儿。先别理那疯女人了,听我为冯郎奏曲如何?”
美人投怀送抱,哪有不应之理。
冯晏搂上心心念念的美人纤腰,指尖摩挲过琉璃面帘下小巧下巴,勾出一抹受用的笑容。
“只有曲吗?晓晓,与我可是将近一月未见……”
话没有说完,怀中的美人又翩然旋身,从床榻之上轻盈跃至桌案之上,琵琶斜抱,面纱后的美人面若隐若现,勾得冯晏不自觉跟了上去。
却是此时,纤细的五指在弦上扫过,旖旎的曲调在房中缓缓成型。
药性还在灼烧着祝虞的神智,每一存移动都相当耗费她的气力,可她知道,这是唯一能逃离这个噩梦的机会。
祝虞紧紧盯着冯晏的背影,拇指紧紧掐着先前林樾在她指尖划出的伤口。每一分的疼痛都鼓励着她,不断爬向床榻边最近那扇的窗柩。
一下。
两下。
三下。
祝虞撑起身子,竭尽全力敲出的三声,在撩拨的琵琶琴曲中迅速被埋没了下去。
以至于一时间没有等到任何动静的祝虞,还以为是自己敲得太小声,没有被窗外的梁映听见。可她实在攒不出第二次敲响窗柩的力气了,而一曲琵琶曲眼见也快到了尾声……
祝虞看到冯晏已经急不可耐地扑向林樾。
忽而,她面前涌来一阵清风,与烛光不同的光亮一下从推开的窗牖中照进,祝虞那即将从窗柩之上垂落的手猛地被一股力量重新拉起。
她抬头,一双被无限天光簇拥的昳丽眉眼却没有望向她。
——他在看屋中那正被冯晏纠缠的碧色身影。
祝虞几乎以为他会松开拉着自己的手,可瞬息之后,他只是把她毫无气力的身躯一把拉过,抗上肩头,然后带着她一言不发从窗牖飞身而下。
重重的坠砸之感,俄而传来。
祝虞觉得自己可能摔死了。
但下一刻,垫在她身下的梁映却飞
快抽身而出,把她从柔软的草垛之上又再次扛了起来,放进了离草垛几步远的马车车厢之中。
“先带她走。”
梁映边冷声对着马车车头等待良久的瞿正阳道,边侧首,将自己的外衫脱下盖在了祝虞被撕扯得不像样子的衣襟之上。
“不行,林樾特意交代只此一次机会,不管人齐与否必须走!”
林樾和梁映之间,瞿正阳选择相信林樾。
察觉梁映还没来得及下车,瞿正阳立马甩动缰绳,驱起马车。
与楼内截然不同的新鲜的风吹拂过祝虞汗湿的额角,她握着替她保有最后一丝体面的男子衣衫,直到听到林樾两字,她像是从梦中忽然惊醒。
猛地扯住梁映的衣角,眸中是深深的恐惧。
如果林樾是之前的林樾,他们自然可以走。
可林樾不是。
“一定要回去,不能留她一个人在那里……”
“是她就不行……”
……
一室晦暗旖旎,被突然打开的窗牖撕开一道口子。
察觉到不对劲的冯晏刚转向窗边,却忽然被一条细腻的手臂缠住他的脖颈,生生将他的头扭转了过来。
眼前的美人笑得鬼魅。
“冯郎,那有什么好看的,该看的在这儿呢——”
话音落下,适才还在演奏绝妙音律的琵琶转眼被倒握在手中,宽大的琵琶尾成了嚇人的木槌,狠狠拍向冯晏下身。
冯晏胆边寒气骤起,猛蹬了一把面前桌案,连退三步,才算躲过了这断子绝孙的一击。他恶狠狠地抬起头,盯着抡起琵琶反而更加顺手的美人。
“你果然不是柳晓晓。”
林清樾这厢却左右抡了抡琵琶,奇怪自己刚刚那一下不应该被躲掉才是。
“别费力气了,你能对楼中这么熟稔,上次私闯拂云楼还逃脱了去的人也是你吧?你以为拂云楼之后真的只是换了一波护卫这么简单吗?”
“这房中一直燃着一种特制的催情迷香,尤其针对女子。闻得越久,在香气之中动作得越频繁,药性便越重。你刚刚那一段为了引诱我的弹奏,应该吸了不少吧?”
“来人——给我活捉她!我倒要看看什么刺客,身段竟能如此诱人?”
冯晏自不会和刺客单独对峙,躲到安全地带后,他一声令下,门口便被猛地推开,四名佩刀壮汉各个目露凶光逼近林清樾。
林清樾在躲闪着一刀刀攻势时,意识到冯晏并没有骗人。她呼吸正在逐渐变得急促,视野也渐渐得不再清晰。
这种下三滥的招式倒是在她意料之外。
眼前四名护卫虽然确实比之前的强上不少,但论实力仍不是她的对手,若不是为了拖延时间给瞿正阳他们撤离,林清樾早就抽身离开。
可这不是拖家带口么。
林清樾丢下琵琶,从袖中抖出一把银色小刀。
刀刃又尖又细,一寸短一寸险,此刻用于伤人并不趁手,但若是用来提醒自己,那就刚好。
锋利的刀身破开白皙的肌肤。
血色汹涌而出,林清樾却在痛色之中长呼出一口气。
再坚持十个数就好,她就逃走。
林清樾就像从前坚持过来的无数次一般,这么告诉自己。
十——
数字还没有数完,耳边却传来一道本该离开的男声。
“给你刀是叫你伤别人,不是让你伤自己的。”
第045章 明女意
林清樾回首, 天光乍泄处,但见一少年面覆三角白巾,手攀着窗牖上沿,脚踩窗台, 半身探进窗内, 长手长脚将他衬得姿态风流。
而面巾之上, 一双深沉的眼眸扫过她指尖滴落的鲜血, 光影明灭中似有旋涡搅弄, 轻易就将林清樾望去的眸光拖拽进无尽深渊。
不知为何,林清樾本能地藏了藏指尖。
“还有同伙?可惜,我只要一个活口。”
冯晏怀揣歹意的目光还没从林清樾的身上离开, 窗口上的少年忽然扑了过来,寒光闪过, 紧贴在少年臂边的一把军用障刀从阴影处亮出。
本围攻林清樾几名大汉见状立马放弃纠缠,返身就用刀护住更为重要的主子。
当啷一声,刀身激烈相撞的声响即刻在冯晏面前一寸之外响起。斩杀的刀风即使被护卫拦住,还是掀过了冯晏鬓边的长发。
冯晏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以刚刚那女刺客的表现,他分明确定这伙人另有目的, 并非以杀他为目标,怎么突然之间杀意这么重?
难道是因为……她?
冯晏抬眼看去脚步略显虚浮的女子,顿时定了心思。
“快将那女子拿下!”
“是!”
剩余还在林清樾身边伺机的两名壮汉领命, 攻势越加猛烈,而不仅是他们, 随着时间推移,房内逐渐涌入更多拂云楼的护卫, 冲向林清樾。
一把比手指长不了多少的短刃终究是单薄了点,饶是林清樾身形再好, 在这被围攻的狭小空间内也很难发挥出全部。
眼见有人趁乱绕到林清樾背后,梁映顿时放下擒贼先擒王的心思,放下冯晏转身跨步奔向林清樾所在。
长刀带着逼人的冷意倏地出现在林清樾后肩,林清樾并非不能提前察觉,可奈何正在一点点加深的药性正拖慢她对肢体的控制。
噗呲的入肉声,清晰地在林清樾耳边响起。
这时才转过身的林清樾怔愣看着正站在自己面前,左肩被贯出一个偌大刀口的梁映。
银白刀身透过梁映的身躯,离林清樾的心口堪堪不到一寸。
挥刀的护卫睁大了眼,他并未对女子痛下杀手,但不曾想竟歪打正着,这一刀他刺得结实,只要拔刀,必是重伤。护卫心下一喜,想也不想就将贯穿的刀从男子左肩拔出。
刀身抽离的那一瞬,鲜血飞溅,位于正前的林清樾不可避免地半张脸都浇上了梁映的血。
而他的血,烫得惊人。
林清樾不自觉将呼吸放得极轻,迟钝的眼眸后知后觉上抬,但映入她眼底的,却是少年松下一口气后显出一抹心甘情愿的眉眼。
为什么……
血红色顺着眼睫落进林清樾的眼睛,所见一切顷刻被染红,梁映的脸与这一刻和记忆中的画面无限重叠……林清樾不自觉挤压着手掌之间的伤口,鲜血隐秘地比先前更快速地从指缝间滴落。
那厢护卫料定已中一刀的刺客绝无反击之力,再次兜头劈下的长刀又狠又快,可回应他的却竟然是完全不被伤势牵制,反手握刀刺向他的左手。
障刀的长度刚好没入护卫的腹中。
始料不及的一击终成了这护卫的最后一眼。
“这是什么怪物?”
显然,梁映的异样都被屋子中的人收入眼下,他们握着刀重新调整起了站位,比起刚刚多了几分谨慎。
止不住的鲜血毫无顾忌地从伤口涌出,梁映却看也不看,一臂将林清樾护在身后。沾血的障刀再次横于手中,深邃双眸如恶狼一般,阴狠又无畏地迎向每一个人。
所有被扫视到的人,竟都不自主地心下一寒,丢了两分气势。
“尽管上,这般流血,他撑不了多久!”
冯晏在所有人背后怂恿着。
这话不无几分道理,倒也是劝动了大部分的人。可他们刚动,被扔在地上的银白长刀蓦地被一双月白鞋履一勾,带着恰好的弧度被挑起然后于一只带血的手被稳稳握住。
梁映感觉自己被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推开,他侧首,那沾着他的血的姣好眉眼刚好从他眼前擦过。
什么脚步虚浮,什么呼吸急促,此刻都无法在冰冷的神情中瞧见端倪。
只见眼前人持刀越走越快,直往层层护卫中冲去,她像是一柄烧红的炙铁,所到之处,劈斩一片,刹那就清出了一条血路。
护卫一个接一个地赶来,但仍不
敌滋生出无限狠意的碧裙女子,他们眼睁睁地见着女子一路杀到了冯晏面前。
被血染透的长刀直指冯晏,再无人护卫左右的冯晏一直被逼退到墙根,退无可退后,他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哪还有刚刚的一份气势。
林清樾扯了一下唇角,顺势踩上冯晏胸口,俯身在他耳边轻道。
“留着你的命,只是不想让景王发现,你还真当我不敢杀你?”
“我杀狗,可不看主人。”
沾血的长刀再次举起是照着冯晏□□而去,凌厉的刀风没有一点犹豫,冯晏目眦欲裂之际,一把刃前锐利,刀后斜阔的屈刀凭空出现倏然砍向林清樾手中长刀。
这一刀的力量和这屋子之中所有的护卫都不同,只一击就将林清樾手中的刀劈断成两半。
“先生!”冯晏眼前一亮,也顾不上自己这一刻的狼狈,瘫在地上就往来人的腿边蹭去,一把抱住。“先生杀了这个疯女人!她都知道了!”
随着冯晏告状的声响,林清樾也和来人对上眼。
对方一副中年文人的寻常打扮,头裹方巾,身穿靛青色襕衫,看着儒雅非常。那一次在楼中窥见,她还以为只是景王麾下谋士,竟想不到藏着这样的本事。
若让他出手,结局真不好论。
“撤。”
从一时迁怒中回神的林清樾平复下心中躁动,偏头对梁映道。
护卫的包围圈早被林清樾一路杀来,清出了缺口。
梁映来时的窗口不再难以接近。
见林清樾无需他看顾,梁映颌首当机立断一路退到窗边,冲林清樾伸手。
林清樾紧跟而上,却在搭上梁映的手,攀上窗台的那一瞬察觉到什么异样,回眸望了一眼。
果然,那人没有追上来。
反而是冯晏,大抵是先前劈向□□的那一刀被他记恨上了,如今有了新的倚仗再次怂恿起来,可男人巍然不动,他也没有法子。咬了咬牙,竟独自一人追了过来。
一点也不在意冯晏的林清樾只顾着想,为何男人有能力却不追。
直到冯晏伸手要扯下她面上珠帘的最后一刻,梁映带着她从窗台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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