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他再次漏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所以,我不明白黎秀为什么要那样做。”
“明明可以按流程拿到那笔钱, 却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携款潜逃。”
他说着,黎砚知却笑了, 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泛起幽亮。她站起来, 说笑一般看他, “蠢东西, 你当然不会明白。”
她是真心的开怀。
被她圈养的猎物总是这样,已经被掏空了皮肉, 却还是用那双迷茫的眼睛看她,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
黎砚知和每一个辛勤劳作的庄稼人一样,迎来了丰收时刻。
她站起来,从身后的玻璃展示柜里拎出来摆在正中的绝版乐高,“你仔细观察过蚂蚁吗?”
“在一张白纸上,只要用笔画几条线,蚂蚁就会一直按照固定的轨迹行走,它们以为自己解决了眼前的困难找到了能够通行的道路,但其实能走通的路是我设计的,困难也是我降临的。”
她将乐高上的一部分拆下来,“我对你们那些陈年的恩怨不感兴趣。”
“做这些事情,当然也只是因为好玩。”
“你应该高兴,你也是我挑选出来的玩具。”
李泽西的脸色都变了,“好玩”这个理由完全摧毁了他,直到现在,李泽西才意识到,坐在他面前的黎砚知是一个无法参悟的谜团。
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真正的恐惧。
黎砚知并没看到他灰败的脸色,反而兴致更盛,“不过,相比之下,你更像是李铮的赠品。”
他大脑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他在老家时的一些听闻。
老家有很多大山。动画片里总是将熊刻画成憨态可掬的老实模样,他们那里长大的人却从来不会这样觉得,因为那里是真的有黑熊。
他上大学的时候,隔壁一个邻居就被熊给袭击了。
他们那一行人有几个活了下来,吓傻了好几个月,直到后来才断断续续说了那天的情况。他们进山遇见了黑熊,那黑熊并不饿,他们停在原地用着口口流传的方式自保,原本是可以逃脱的,只是黑熊突然玩心大发,抓了他邻居几下,然后一巴掌拍到了他头上。
他没有被熊吃掉,而是被那头黑熊好奇的探究给玩死了。
在李泽西心里,黎砚知显然就是那头黑熊,嘴上说着是玩,结果一巴掌把人脑花都能拍出来。
脑补了这层之后,他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口,“只是好玩,难道你不觉得你太过火了点吗?这次李铮差点就死了,我差一点成为杀人犯!”
“就是这样才好玩不是吗?我完全没有逼迫他,他甚至是十分自由的,”似乎是“自由”这个词触动了她,黎砚知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他只是十分自由地走上了我预设的那条路罢了。”
可怜的小蚂蚁啊。
手机屏幕上的监控依旧在持续地闪烁,李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即便如此,他的脸在一片寂静中依旧好看的惊人,像一个真正的艳尸。
看到这样的脸再转回来看李泽西,黎砚知的嫌弃溢于言表。
有时候,痛苦也是有美丑之分的。
黎砚知移开视线,她很忙,能抽出这样的时间为李泽西答疑解惑,已经是体恤他平日的付出了,“李铮身体不好,最近他提什么要求就满足他什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也应该知道。”
说完她拎着车钥匙出去,她和lvy还有事情要谈。
她刚走到门口,李泽西才如梦初醒一般看过来,他那句话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停下来。”
这次是李铮,那下次呢?下次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他不可能永远仰仗着黎砚知的良心活下去,更何况,良心这个东西,黎砚知也不一定有。
既然这是个游戏,那就一定有退出游戏的方式。
黎砚知转回头来,她看起来挺失望,这李泽西悟性太低,不如李铮。
“什么都要告诉你也太没意思了,自己琢磨去。”
李泽西绝望了。
可绝望归绝望,一觉睡过去第二天他还是要因为黎砚知的各种命令奔波,像一头拉磨的驴。
有时候他还挺羡慕驴的,同样是拉磨,起码驴没脑子,不用想那么多。
不像他,总是要担惊受怕,生怕哪天黎砚知要卸磨杀驴。
车祸后的第六天,李铮能下地了,李泽西和薛棋带着各种公正材料去了医院,按照流程免除他在乐一的所有职务。
病床上李铮强撑着坐起来,眼神里全是戒备。
李泽西本来心情就不好,想也不想就瞪回去,“看什么看!”
“搞这一出你也是真能想出来。”
李铮盯着他在文件上签下字,抱着臂冷冷吐出一句,“你当时被吓得连滚带爬的样子,特别可笑。”
被撞之后,他还有些意识,不知道是不是太疼了,大脑也开始跑火车,看着满地的血,他当时还有些惋惜,那么多血,卖了能进账不少钱。
刚这样想完,就看见李泽西连滚带爬从驾驶位钻出来,腿抖得像筛糠,真逗。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上不了台面。
李泽西气得转了一圈,“你不可笑,为了钱你能想出这么一损招,那之前你妈不爱你你怎么不使这招呢?”
他是真的这样想,他从前无数次将希望寄托在李铮身上,希望李铮至少能争取一点点李静优的爱,只是一点点就行,可是没有。
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
李静优什么都没给他们两个留下,爱没有,钱也没有。
“你当时要是开这个窍,多死一死,说不定你妈还能多少爱你一点。”
李铮眼往他身上一瞥,毫无波澜,“我妈也不爱你,你应该去跳楼。”
“行了,”薛棋听他们两个越说越离谱,“别争了,你俩谁死了静优都挺开心的。”
她公事公办地把无效文件往李铮面前一摆,“把这个签了,然后大家好聚好散。”
李铮抽出笔在下面签上字,在这件事上他不得不积极,他要赶紧把这些手续走完,等过几天黎砚知生日的时候他好全须全尾将这些转给她。
“这样就可以了吗?”
薛棋确认了一眼,装模作样整理了一下文件,“可以了,你现在正式拥有了这笔遗产的所属权和处置权。”
李铮如释重负。
薛棋完成任务转身就想走,又被李铮一个急声叫住,“薛律,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完他视线移到李泽西身上,“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李泽西就是不听也知道李铮想干什么了。看着李铮珍之重之的态度,他控制不住刻薄起来:一堆废纸还在那里转给这个转给那个,收破烂的都不要。
他转头就走。
后面的几天,他就再也没有睡好过。凌晨3点他再次把视线移向不远处莹亮的屏幕,邮箱上跳动的红点让他几乎发狂。
常日的失眠让他的精神更加脆弱,黎砚知的恐吓和威胁十分奏效。
他几乎是边叫边跑过去查看邮件。
黎砚知发送邮件时总是习惯夹带一个跟踪插件,一旦发现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邮件,便会给检察院寄一份他的犯罪证据。
不仅如此,查看完邮件之后,他还必须要根据主题回复一封3000字以上的忏悔信。
李泽西自从高考完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争分夺秒的遣词造句过了。
又通宵一夜之后,他开车去了李铮住院的地方,闯进病房里,他几乎是连抓带拽的将李铮从病床上弄起来。
“你快回去!给你办出院!”
他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神经质一样不断地质问李铮,“你为什么还不好,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好?”
就是因为李铮生病了,黎砚知无聊了,所以才会来折磨他。
之前李铮好好待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玩的起劲,根本就不会这样分出心神对他!
他要把李铮送回去,送回黎砚知身边去!
李铮冷冷看着他,抬手按响了病床一侧的求助铃。
一明一灭的红色波光落进李泽西的眼睛里,他往后退了一步,眼前的李铮单薄的像一张纸片,脸上是滔天的病色,病号服空荡到吓人的程度。
他一下被李铮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惊醒了。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如何的可怖。
他几乎是逃出了李铮的病房,大步的跑,不停地跑,自从黎砚知拿出他的第一份罪证之后,他就一直没有睡好过。
长久的失眠已经让他崩溃,黎砚知那毫无章法的玩弄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恐怖的不是惩罚,而是看不到尽头的无边黑暗。
可是这一切本不是他的错,他再次可悲地自怜起来,明明一切都是李梧桐授意的,为什么一切都要他来承担。
明明是李梧桐...
他的视线长久地落在两座楼之间的连廊上,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走过去。
从玻璃看过去,李梧桐依旧静静躺在那里,缄默无言。
为什么?为什么他每日担惊受怕,而始作俑者却如此清闲地躺在这里。
病床上的李梧桐双目紧闭,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循着光源漏出呆滞的瞳孔,为了防止他眼压过高,医生前段时间已经把他的眼睛缝上。
李泽西站在病床一侧,看着蜿蜒在那双眼睛上的缝合痕迹。
竟然产生一种将它掰开的冲动,他想,应该让李梧桐醒过来去解决这件事情的。
一切都由他而起,也应该由他结束。
李泽西鬼使神差地抬起被子的一角,一点点盖住李梧桐干瘦的脸,对,就是这样,只要始作俑者死了,黎砚知就会停下来吧。
他的掌心盖在上面,慢慢往下压下去。
“你在干什么!”一声厚重的惊呵突然打断他的动作,似乎是意识到他在干什么,那人利落地跑上来锁住他的脖子将他往后拉。
李泽西被狼狈地掰到一边。
他挣扎着起身,可身后的人用了巧劲,他一时挣脱不开。
他忽然灵光一现,有些预料一般地转过脖子往门上的玻璃看过去。
黎砚知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
那双眼睛里毫无内容。
是一片真正死寂的雪地。
并不是所有的银装素裹都是美事,有时候也意味着极寒、失温、死亡。
他知道。
此时此刻,他十分自由地走上了黎砚知为他预设的道路。
第53章 走了
“干杯!”
“祝你俩一路顺风!”
桌子上的人一齐举杯, 透明玻璃杯撞在一起,掀起一片橙黄。
“不过,都快过年了, 砚知你自己在纽约不会很冷清吗?”小瑞喝了口橙汁,她说着, 章鱼也放下杯子跟着看过来。
寒假已经过去快一半了, 宿舍里除了小瑞和章鱼留在京市实习, 其他的人都在放假的时候就已经回家, 过段时间就是年关了,两个人也已经请好了假, 打算提前回家过年。
“对啊,真没想到你走这么突然,我还以为你和钟飞云还能搭个伴呢。”
钟飞云忙着帮黎砚知倒果汁,听见章鱼提到她的名字, 余光往她身上瞥了瞥。
黎砚知笑了笑, 很有耐心,“我妈妈在国外呢,她不能回来过年,我提前过去在入学之前陪陪她。”
小瑞哀嚎一声,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你可是咱们寝的坦克,那以后我们去密室你能和我们视频不?”
“咱们直接去纽约找她玩密室不就行了, ”章鱼一脸认真,“等暑假我们一块去找你俩玩, 就当旅游了。”
黎砚知专心吃着饭, 抽空答应了一声, 小瑞和章鱼却已经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了。
“奥兰多的环球听说特好玩。”
“la的也可以,有摄影棚。”
钟飞云眼见俩人这么一会功夫就要把攻略都做好了, 咳了一声打趣,“真计划上了?”
“那当然了,到时候你俩务必得亲自来给我们隆重接机。”
“行行行,”黎砚知还在专心吃饭,钟飞云顺便帮她也应了下来,“到时候我和砚知我俩在接机口给你俩现场唱《Welcome to New York》,保准隆重。”
章鱼一听就笑了,“你还是自己唱吧,”她抬着眼回味了一把,“砚知唱歌那可太有创意太有创新了。”
小瑞听她这么说,也短促的笑了一声,显然和章鱼对上了脑电波。
钟飞云侧了一眼还在淡定喝着果汁的黎砚知,相当好奇地低声递到她耳边,“什么意思?”
“我五音不全。”黎砚知搁下杯子,回答地相当随意且诚实。
“你还给她们唱过歌?”钟飞云的关注点显然相当传奇,表情都大了几分。
“我喝醉了,不记得,应该是唱了。”
黎砚知酒量不行,她鲜少喝酒,只喝醉那一次还是在宿舍,小瑞选修了葡萄酿酒,快结课的时候抱着几瓶自己的酿的酒非说好喝得不行,让她们尝尝,整个宿舍就黎砚知自己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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