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却还是一身青少年的莽撞。
黎砚知没有笑容,表情却不严肃,“你和我想象的一样年轻。”
孙智雯很赞同地点头,也不知道在赞同什么。她转眼又想起两个人大胆的合作企划,哈哈大笑起来,“那咱俩可真是年少有为。”
“选角上,你目前有意向了吗?”孙智雯翻着剧本的最后几页,倏然停下,“你最近可以先拟定几个,我和她们的经纪人联系,递递剧本。”
黎砚知面色如常,“屠户的角色,我希望能由宋可来演。”
她对国内娱乐圈的所有了解都来自钟飞云的耳濡目染,经由她的科普,她知道宋可是目前最有号召力的中年女演员。
孙智雯点头,“你和我想的一样,一个吸金的演员的确可以保住电影的底线。”
她话风一转,语气淡下来,“不过,宋可一直不怎么接外戏,她们公司今年还要开一个喜剧,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几个备选。”
“先把本子递给她吧。”黎砚知并不担心,宋可一个拥有那么多畅销影片的演员,接剧本的眼光一定不俗,她有这个自信。
没有人能拒绝她这个故事。
孙智雯只能先应声,“可以。”
“那这个反派,你有人选了吗?”她翻到反派的人物小传,只有概括性的几个词汇。
“狡诈、虚伪、贪得无厌,毁灭是其必然结局。”
孙智雯看的认真,闲聊般开口,“说到这想起一个人,李铮,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之前是乐队成员,后来乐队解散,他就去当了演员,人气还挺高的,挺有意思一人,只接反派角色。”
听别人来向她介绍李铮,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将话题继续下去,“所以,你觉得他合适。”
出乎意料,孙智雯摇头,“他的舆论变数太大。当年他家里出的那些事,整个圈子里人尽皆知。后来他以演员身份出道之后,那些爆料小范围传播了几回,如果后续有人继续爆料就会让我们很被动。”
“而且,他的少爷病很严重,之前因为他爸进监狱的事情还自.杀过。”
“是吗?”黎砚知笑了,在一个并不适合微笑的时机。
“真遗憾。”
从龙文出来时已经是夜晚,她在龙文的私厨用了晚餐,出乎意料的好吃。
她开车回去,车头换了一个方向行驶。
天湖的别墅收拾的差不多了,她的东西搬过去,慢慢住了进去。
李铮也在。别墅是李静优早些年买的,很多家具已经老旧,前些年别墅翻新了一次,老家具已经有些格格不入。这次她回来的突然,李铮紧赶慢赶,新添的家具也是这几天才陆续送过来。
他就留在这里,像从前那样,沉默地包揽一切。
路过客厅的时候,能看到李铮的背影,他正站在厨房。
水声淅淅沥沥,下雨一样,李铮没有穿围裙,腰依旧窄,黑色的衬衣很合身,袖口卷上去,水珠顺着手臂上青筋的脉络蔓延。
黎砚知走过去,旁边的透明宽口碗里,是泡发的燕窝。
这在从前,是很寻常的场景。黎砚知一瞬间些许恍惚。她很难怀念某一个人,人、事、物在她的大脑里,是像档案一样存储。
记忆只是记忆,人们对于回忆总是赋予浪漫或者伴生情感,对她来说是超出她理解的多余。
黎砚知站定,一盘洗好的蓝莓推到她手边,李铮依旧在洗东西,这次是在洗手。
她关心他,“听说你现在成为演员了。”
李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水又垂直流动起来,他清理地分外细致,反反复复。
他的声音压在水声之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黎砚知把蓝莓倒在手心,一颗一颗吃着,“就今天呢。”
“哦。”很生硬的回答。
又不高兴了,黎砚知看过去,她觉得李铮也许是疯了。
楼下不见梁昭的身影,黎砚知径直上了楼。推开门,床上是梁昭倒着的白脸。
他躺在床上,腿贴着墙面伸得很高,像一只倒挂的大鸟。
见她进来,梁昭先是一哆嗦,随后反应过来一把扯下脸上的面膜,一骨碌翻身坐正。
黎砚知有些费解:“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梁昭脸上挂着讪讪的笑脸,他不好意思从床上下来,脸上还挂着面膜上未吸收的精华。“我在美白和瘦腿。”他老实回答。
被黎砚知撞上,虽然尴尬,但梁昭觉得这是一个戳破黎砚知前男友骗局的好机会。
黎砚知甚至相信达里安扇子一样的睫毛是天生的,她善于欣赏美丽,却对变美毫无兴趣,所以她当然不会知道,现在的医美手段,肌肉腿可以伪装成天生细直,粗重的肩膀也可以变成直角肩。
也许,她的前男友也不像她所说的那般,天生好身材。
果然,黎砚知靠近他,“这样就能瘦腿吗,”她对这方面没有研究,不过也能够推测出一二,“见效应该很慢吧。”
梁昭回答她:“要每天坚持,可以消浮肿,也有见效更快的方法,”他意有所指,“打瘦腿针很快就能瘦下来。”
黎砚知对他的成果颇感兴趣,梁昭洗完脸回来,她依旧兴致勃勃。
她直白地命令他,“那你把裤子脱了给我看看。”
见她伸手去拿柜子里的工具,梁昭瞬间会意,他有些退却心理,支支吾吾:“你哥哥还在下面,今晚能不能不搞了,我不好意思叫。”
梁昭觉得,李铮大小也算个长辈,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颇为传统,实在是有些放不下脸面。
没想到黎砚知脸上却露出难以捉摸的神色。
她往门外看了一眼,唇角显示出捉弄的趣味,“没关系,他早就习惯了。”
习惯什么了?梁昭大骇。还不等他深想,黎砚知已经踩在他的身下。
不爽快的气氛流转开来,黎砚知的声音从他头顶落下来,“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
碾在他身上的力气猛地加重,那是令他熟悉的,不在乎他死活的冷漠。
他几乎是立刻投降,“我脱,现在就脱!”
黎砚知的心情瞬间舒展开来。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清晨。梁昭缩着身体睡在她床边的地板上,他似乎睡得并不安稳,黎砚知蹲下,将脸贴近他,能看到他额角新鲜的冷汗。
太早的时间,窗外只有晨光,并无温度。鸟鸣声由远及近,黎砚知就乘着这样的惬意下楼。
楼下比她昨晚回来时干净许多。
四周静悄悄。
她一直向前走,却毫无声响。她像等待狩猎的蟒蛇一样谨慎,一触即发。足迹停留在沙发一侧,李铮睡着了。
他昨晚没有走,不知道缘由,黎砚知也不探究。
她只是停在这里,认真端详面前疲惫的睡颜。
米白色的旧沙发格外庄重,李铮更瘦了,脸上长出了许多小痣。
黎砚知用手点在上面,数着,忽然,她俯身下去,将嘴唇上清凉的触感留在他眼角的痣。
面前的睫毛动了动,没有醒。
黎砚知总是在得逞时露出微笑,现在也是一样。
她再次俯身下去,轻轻落在李铮的嘴唇上。
这次,睫毛眨得更加厉害。
黎砚知笑时很少漏出牙齿,这次却例外,她信手拈来,瞅准李铮恬静的睡颜抡下了手掌。
天崩地裂的一记巴掌声后,李铮若无其事地睁开眼睛。
第73章 秋千
四目相对, 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黎砚知上半身的重量依旧叠在李铮身上,她低头,观赏着掌印缓缓浮现的过程。
李铮的脸静寂极了。
他好像一直这么安静, 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吗?黎砚知忘记了。
她发觉,人是从眼睛开始老的。朝夕相处的人也许能够忽略, 只是她们分别的足够久, 所有的蹉跎叠加在一起, 是醒目的变故。
时间没有放过李铮。
黎砚知再次展露微笑, 她许久没有如此开怀。
她说:“我知道你没有变。”
疼痛是及时的,痕迹却是滞后的, 李铮的左脸逐渐肿起来。
真是很像的人。一样习惯忍耐,即使痛苦也要缄口不言。
“不疼吗?”又是不合时宜的关切。
李铮坐起身来,他穿着昨天的衣服,身上却没有不好闻的气味。
“疼。”他说。
黎砚知很好奇他这种人的想法, 对伤痛的降临毫无反馈, 难道是厄运不够强烈。
她顺势坐在他身边,手撑在大腿两侧,掌心自然地覆盖在李铮的手背上。
“你昨晚听到了吗,我的新男友, 他和你不太一样,他如果感受到疼痛, 会大声的求饶或者哭泣。”
她昨晚将梁昭折腾到半夜,说不上故意, 但也绝非没有缘由。
她去牵李铮的手, 珍之重之, “哥哥,你觉得他怎么样, 或许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生活。”
李铮转过脸来看她,神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他张嘴,可惜话却没有说出口。
梁昭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了。
空气忽然沉默,一种对外来者的排斥。不是很好的气氛,梁昭下意识做出解释。
“我刚才听到下面有很大的动静,就过来…看看。”
他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了李铮脸上的巴掌印,他没有达里安那么蠢,语气渐渐弱下来。
如此优雅的巴掌印,除了黎砚知,谁还能扇出来。
梁昭最先体味到尴尬。
黎砚知依旧坐在沙发上,紧靠着李铮,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指尖缠绕。
她们与他对立而视,亲人,的确可以比伴侣更亲密,梁昭胡思乱想。
是李铮先起身。“昨晚煮的粥应该好了,你从前最喜欢的。”
黎砚知向后倚过去,表情很自在,“那你去端过来,我想在这里吃。”
“你的也端过来,陪着我。”她要求他。
李铮应声去了厨房。他对这里很熟悉,更像一个男主人。
他端来两个青瓷碗,一碗糖水燕窝,一碗糖水。稳稳当当放到黎砚知面前。
一锅炖出来的,他却做好了分量的控制,精准地盛出两碗。
黎砚知将汤匙扔到碗里,她看过去,很大方地邀请梁昭,“你也来吃啊。”
梁昭下意识笑了笑,和黎砚知在一起,笑容成了他脸上的一部分。
无论心里是怎样的情绪,笑容都是最安全的表达。
他不笨的,也不愚蠢。黎砚知那么聪明,即便在人情世故上有所懈怠,也绝对不会不明白,两碗饭,实在不适合三个人分享。
更何况,他眼睛去看李铮,他知道李铮是有意的。忽略,李铮对他的态度,梁昭想到比厌恶更准确的形容。
而黎砚知对此,似乎乐见其成。
梁昭故作开朗,笑容多了几分求全的意味。“我喝杯咖啡就好了。”
*
电影的筹划按照计划一步步进行,lvy在龙文进场后,果断追加了投资,剧本里各种元素都让人犹豫的项目,握在黎砚知的手里,就生出让人跃跃欲试的气质。
作为联合制片人,lvy和孙智雯负责了一部分选角的初期筛选。
黎砚知近几年在国际电影节表现不俗,原本就是被电影圈押宝的青年导演,电影立项的消息一出,先是业内讨论了一圈,然后消息又流通到粉圈,当红的女演员不少在试镜阶段就放出各种消息,企图能撕下这张大饼。
一切都那么顺利无虞,超出所有人的预期。lvy不止一次断定她有天命眷顾,在如今这么惨淡的影视圈,一切投资都走向保守的阶段,还有这么多人为她昂贵的构想买单。
黎砚知喜欢和lvy合作,她喜欢有弱点的人,lvy对赚钱这件事带着近乎焦虑的痴迷,这是她的优势。
即将进组,黎砚知难得休闲下来。
卧室的房梁上扎了秋千,外面天气很好,清澈的阳光漫进来,洒在地板上,烁金般。
她喜欢坐在秋千上看书,轻微的晃动,流水一样柔和的幅度。
李铮像狗一样跪趴在地上,背是一条直线,一张单薄的踏板。她踩在上面,放脚或者借力。
黎砚知翻过一页,将腿交叠。
这噎人的书她看了大半,久坐让她小腿有些发麻。她坐了多久,李铮就跪了多久。两个小时,也许是三个小时。
黎砚知看过去,李铮的大腿藏在黑色的裤管里,他身体真是单薄,空荡让他的颤抖显得微乎其微。
好可怜。
黎砚知踩在他背上,轻盈地跃下来。她站到李铮的面前来。
这个视角,李铮更像一条贫瘠的狗。
有时候,黎砚知会想,如果李铮真的是一只宠物狗,应该是养得非常糟糕的类型。直角肩的狗吗?闻所未闻。
她骤然抬脚,对着李铮的肋骨踹过去,看不出她使了多大的力气,但只是一瞬间,李铮的身体便折叠着滚到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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