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夏往里看,许正卿在画画,这幅画,他闭关画了一周了。
许之夏没打扰,回房。
关上门的那刻,她咬住唇瓣,肩膀塌下,背脊顺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在地。
房间没开灯,只一点月光。
许之夏掏出手机,手机屏幕照亮她的小脸。
巴掌小脸,泪光盈盈。
许之夏打字:【萧野,你忙吗?】
许之夏早晨醒来,心悸心慌。
她摸到手机,打开。
萧野没回复。
眼泪无声地落下。
许之夏打开通话记录,木神几秒,擦擦眼泪,拨过去。
许之夏打到第三次,萧野才接听。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烦躁:“喂!”
许之夏抽噎道:“萧野,你忙吗?你不忙的话可以来看我吗?我想你,很想你。”
萧野:“许之夏,你是一个成年人了,不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样子。”
许之夏没忍住哭声:“呜呜…不是……”
萧野打断:“你动不动就哭,你大晚上把我叫起来,就听你哭吗?”
“我…”许之夏捂住胸口,看着远处,眼神空洞,终于没忍住,质问道,“萧野,你为什么要这样?”
“那我应该怎样?”萧野反问,“我是个人,我要做事,我累了,困了,不行吗?”
许之夏眼泪啪嗒啪嗒掉,哭诉:“可是你都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萧野:“你有事应该找你爸,他在你身边,他才能帮你,我这么远,你找我有什么用?我能做什么?”
许之夏像之前一样,努力去消化萧野的话,努力去理解萧野的立场和道理。
但此刻,她做不到。
她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许之夏语气变得艰难:“可是你是我男朋友,难道不应该关心我吗?”
电话那边顿了两秒,语气平静:“男朋友吗?我可能不是,不过你可以找一个关心你的。”
许之夏心脏一顿,耳朵嗡鸣。
她回过神时,眼泪没了,声音颤:“你、你说什么?”
萧野语调缓慢,掷地有声:“我说,你可以――”
许之夏拿开手机,手指快速点击手机屏幕,好几下。
电话挂断后,她慌张切换手机页面,指尖颤抖着打字。
夏夏:【我没事。】
夏夏:【我要去上班了。】
夏夏:【你睡吧,晚安。】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余生不得安宁
方晴曾经在‘建设小巷’的天台对萧野说。
法律是行为约束的最低底线。
萧野,那件事我帮你,不代表你对。
人一旦做错事,就如同脑袋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余生不会安宁。
你错了。
我也错了。
但既然错了,我们就承受这把悬在头上的刀。
我们一起。
萧野,你的路还很长,目前所看见的不是你的未来……
那时萧野太小,不理解方晴的话,只听出方晴觉得他的行为卑劣,并且拖她下水,还理想化地要他去考大学。
2013年,10月。
萧野从北都回来,把登山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东西收捡好。
一个塑封的鎏金色盒子掉出来。
萧野拿起来,指尖翻转两下,忽地觉得好笑,又笑不出来。
许之夏的例假,太不懂事了。
没两天,萧野看见小区门口贴着拆迁办通知,‘建设小巷’要拆迁。
邻居开始陆续搬离,到处用红色圈一个‘拆’字。
萧野租房,跟中介说,要一个带阳台的房子,阳台视野要好。
10月,中旬,晚上。
社区工作人员上门好几次,终于碰上萧野在家,他们照例落实居民搬迁时间。
萧野说房子还在找。
社区工作人员想了想:“月底能搬吗?要不你填月底吧!”
萧野点头,填写,签字。
社区工作人员拿着一沓登记表,离开,突然想起什么事:“对了!”
刚要关闭的防盗门打开,萧野探出半个身子。
社区工作人员:“你爸没要安置房,要的拆迁款,这个你知道吗?”
社区工作人员又问:“他减刑了,这个月底出狱,你知道吗?”
那晚,萧野久违地做了噩梦。
梦里,他很小。
蜷缩在黑漆漆的衣柜里,整个身子发抖。
“嘎吱――”衣柜门打开,光线徐徐扩大,照在他身上……
第二天,萧野没去汽修店。
他今天就要搬走。
萧野把许之夏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打包。
他在一摞旧书里,看见一张泛黄的试卷。
试卷上,黑色签字笔勾勒一张棱角分明的轮廓。
许之夏画画传神。
萧野一眼就看出,是自己。
视线往上。
2009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苏城卷)。
也就是说,这是许之夏2010年高考那会儿做的历年真题试卷。
2010年…
高考前……
许之夏还不满17岁。
萧野看着试卷,扯了扯嘴角,低呢:“该不会那会儿就……”
下一秒,萧野笑意缓缓敛去。
萧野想起许之夏大一寒假回玉和,喝醉那次。
她哭着说。
――我不是小孩子了…呜呜…你看看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呜呜…你为什么不能等一等我?我会…我会很快长大……
――你等一等我,呜呜呜…等一等我好不好……
这些话,萧野记得很清楚。
因为许之夏早恋。
喜欢廖志明。
他当时很凶地教训她。
她哭着说不喜欢廖志明,但其他话就说不出来了。
还难得的,硬着脖子跟他叫板。
后来,她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她长大了。
说这话时,眼睛很亮地看着他。
试卷被手指捏出O萃声。
萧野阖上眼皮,喉结滚了滚。
其实,他想不起很多细节,但记得许之夏一遍又一遍地问他相亲的事,他当时觉得莫名其妙……
思绪到这儿。
房间里,沉沉的一道换气声。
萧野掀开眼皮,轻轻抚平试卷折痕,对折后夹进书里。
如果是这样。
那么爱哭的人,不知道伤心难过地掉了多少眼泪。
又是一道换气声。
这辈子,真是怎么对她好,把命给她,也不为过。
不过他也就烂命一条,没什么价值,还不如好好‘伺候’她……
许之夏的东西全数搬到许正卿买的新房子里,萧野暂时将就在汽修店二楼休息间。
期间,萧野跟中介看了很多房源,终于看上一个超大阳台的二居室。
那间屋子,不仅客厅有阳台,主卧也有阳台,视野还好。
另一间房,萧野打算给许之夏做画室。
同时,刘承钦和萧野一直计划扩一家店的事开始推进。
萧野会在睡梦前,闭着眼睛计算,明年大概能存到多少钱,后年大概能存到多少钱,什么时候可以买一个房子……
凌晨。
“哐哐哐――”刺耳的金属敲击声。
萧野清醒,翻身下床,几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往下看。
尽管这么些年没遇到过偷盗或者闹事的,但汽修店门前的大照灯,整夜不熄是规矩。
灯下,车旁,手上拿着钢管的男人,仰着头看着萧野笑。
忽地,钢管扬起,影子被拉长。
“哗――”汽车挡风玻璃破碎。
萧野转身下楼。
萧野足以抵抗萧强东。
在力气方面,确实如此。
他可以轻松把他压制在车门上,让他动弹不得:“你是没把牢底坐穿,不甘心,是吧?”
萧强东呼着热气,从包里掏出上诉申请,‘啪’一声拍在车窗上。
那晚,冷风刺骨。
萧强东点了支烟,靠在车门上:“我现在有钱请最好的律师给我翻案,当年的事你很清楚,重审一遍的话…呵,你要不要赌一把,这次,你会不会进去?”
萧强东吸两口烟,指尖悠悠夹着烟蒂:“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啧!还指望你给我养老呢!”
萧强东又吸一口烟,吐出烟雾:“对了!老子受这么多年苦,那个女人可功不可没!”
萧野终于有了点反应。
萧强东看在眼里,笑笑:“听说死了是不是?”
萧野攥紧拳头。
萧强东微仰头,哈一口气,语气暗示:“但她还有个女儿,父债子还,母债女――”
萧野一个箭步冲上去,拽着萧强东衣领一提,又‘哐当’一声撞到车门上。
他凶恶地盯着这个脏东西。
萧强东先是愣一下,然后笑得开怀:“听说她是我儿媳妇了是不是?还真是缘分呐!”
萧强东捏着烟蒂,杵在萧野胸口上。
萧野本就是从床上起来,只着一件单衫,此刻烟蒂烧出焦糊味。
但他像不知道痛。
萧强东敛去笑意,稍稍凑近:“我的好儿子,你进去了,我儿媳妇谁看啊?我儿媳妇可怎么办啊?”
萧野指关节OO作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进去之前,先杀了你!”
萧强东嘶哑地笑起来。
多年后,萧野终于明白方晴口中的那句:人一旦做错事,就如同脑袋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余生不会安宁。
这把刀,不是萧强东。
是法律。
是制度。
法律是行为约束的最低底线。
触犯法律,逃避刑法。
午夜梦回。
余生越是渴望安稳,越不得安宁。
第一百五十章 挑明
我本来就烂在泥里了。
泥泞缠身。
幸得见一见阳光。
但你不一样。
你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不要沾上一点泥泞。
萧野退掉已经交了押金的二居室,中介骂骂咧咧。
萧野也退出汽修店,没有一句交代。
这个世界上,没人有义务帮他承担萧强东。
他也因为年少时的错,困住了自己的退路。
萧野在萧强东旁边租了一个单间,时刻注意萧强东的行踪。
如果萧强东企图对许之夏做什么,他真的会杀了他。
这是最坏的结果。
可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他和他,至死方休。
萧野最怕萧强东出远门,因为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去找许之夏。
在许之夏出国之前,他不能掉以轻心。
许之夏出国那天,萧强东拎着箱子出门。
萧野提心吊胆,跟了一路。
结果,萧强东是去赌博。
萧野趁着这个时间,临时飞一趟北都。
他下飞机时,手机没电。
他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许之夏。
只能碰碰运气。
要推开许之夏,太难了。
这个女孩太傻。
傻到如果知道他的处境,不会避之若浼,只会陪着他身陷囹圄。
傻到在他近三个月的冷漠下,还是在机场,没有一丝犹豫地扑进他怀里。
他的冷漠,她像是看不懂。
萧野有自己的煎熬,也知道,要断得慢一些,许之夏才能好受一些。
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他只能更冷漠。
他不怎么回信息。
却把她的讯息看上千万遍。
有时会忍不住打字,又会忍住,删掉输入框的字。
他不怎么接电话。
闭着眼睛,听着手机呼叫声。
那些声音就像一把利刃,一片一片地切割他的心脏。
他会理智地默数。
一。
二。
三。
只在她连续拨打三次时,他才会接起来。
他不再分享她的快乐,也不再悉听她的生活。
他一再地告诉她、提醒她,有事应该找许正卿,而不是他。
这有些残忍。
但能怎么办呢?
他不能陪她了。
或许上天唯一的怜悯,便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有疼爱她的父亲。
于是,他对于她。
不是抛弃。
是退出。
五个多月的冷漠,这个傻女孩,好像懂了。
她哭着问他:萧野,你怎么了?
她哭着问他:萧野,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终于觉得不应该这样,质问出那句:可是你是我男朋友,难道不应该关心我吗?
而萧野回答:男朋友吗?我可能不是,不过你可以找一个关心你的。
在此,萧野挑明态度。
许之夏那天哭得太伤心。
萧野话说得很狠,还是没忍住,去了一趟M国。
国际展开馆一共半个月。
每天,萧野都能在展馆外看见许之夏的身影。
很多次。
最多的那天,他看见她7次。
展馆的外墙使用大面积的玻璃,交织精致的金属框架。
每当阳光斜洒而下,穿着漂亮小套装,齐刘海梳上去,露出整张小脸的许之夏,浑身披上一层柔和而璀璨的金辉。
她就该是这样的。
萧野就知道。
这个女孩是从峭壁处长出的小花。
尽管一点点风,就被吹得东倒西歪,但千万不要小瞧她。
她的根,是扎在石头缝里的。
在兰家村,不会枯萎。
现在,也不会枯萎。
这朵花,不要染浊,也不要有任何令人话柄的污点。
要漂漂亮亮的。
要干干净净的。
要实现梦想。
要人生灿烂……
千万不能,趟入他这糜烂的人生。
萧野这趟到M国,并不是风平浪静。
某天晚上,他回酒店时,听见附近有惊呼声,英文夹杂着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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