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蝴蝶》作者:采芹
文案:
她,生是娇娃命运令她化为儿郎身他,
身为豪逸男儿心神却为一缕幽魂侵袭
当他们魂体结为一命身同时恋著、爱著同一个女人
但他们只有一方能活著──
拥有肉体之躯的人据著肉体的魂?
她爱他,也爱她。要他们活著--
然而,她只能要一个。
夹在一人一魂之间她该如何正确选择?
楔子
上午不到十点,『巨霆』财团董事会议被突然打开的门打断,眼色机警,态度沉著,但脚步急促的秘书,经过十几双不悦的瞪著她的眼睛,走到主持临时董事大会的总裁身后,用那只一分钟可以打一百二十个字,灵巧、能干、此刻微微发抖的手,圈在嘴边,倾身靠在总裁耳边。她简短扼要的耳语之后,『巨霆』代理总裁关锦棠握著派克墨水笔的大手一紧,肌肉在笔挺的铁灰色义大利手缝西装下不露声色地绷起。「对不起。」他朝其他董事一点下颚。「我要去接一个紧急电话。」
关锦棠伟岸的身体撑得那身合身的名贵西装,彷佛随时会爆成碎片,但他快而不迫地走出会议室。秘书紧跟其后。一出会议室,关锦棠迈著拔长、劲健的双腿,足履如风地袭过铺著地毯的走道。他一进入他的办公室,紧紧尾随的秘书立即将门在他身后轻轻带上,反锁。关锦棠抓起话筒的手冷而沉稳,一如他的声音。
「关锦棠。」「关总裁,真不好意思,打扰你开会。」
「我的孩子呢?」不理会对方的虚伪客套,他直接质问。
「令公子很安全。只要你合作,完全照我的话去做,他自会平平安安,毫发无伤的回你身边。」「让我跟我儿子说话。」这是句冷峻的命令。
「听著,筹码在我手上,发号施令的人是我,总裁大人。」
「你的话分文不值。」关锦棠冷冷掷回去。话筒那端寂然半晌,声音回来时,换了个人。听到儿子稚气、怯怯的声音,关锦棠峻厉的脸变了颜色。「喂?爸爸?」
「辂辂。」他冷峻的声调立刻变柔和,「辂辂,是爸爸。你还好吗,儿子?」「我……爸爸,你会不会来带我回家?」儿子虽然害怕,但没有哭。但愿这表示他没有受到伤害。愤怒遽升的同时,关锦棠为才四岁的儿子镇静的语气感到骄傲。「当然会,辂辂。爸爸会尽快带你……」和先前同一个阴沉的声音截断了他。
「令公子多快可以回家,关总裁,得看你有多少合作的诚意。」
「你要多少?」关锦棠恢复冷峻,抑着焦灼。「爽快!希望你付钱也付得痛快。三百万,现金,不要新钞,不要连号。我给你两天的时间。两天后我会再和你联络。如果你报警,关总裁,你的独生子可就要五马分尸的回老家了。」不再给关锦棠说话的机会,对方挂断了。
如拿起时一般沉稳地,他放下话筒,一双巨掌平压半弧柚木大办公桌面,撑著他僵硬的上半身,半眯的眼凌射出衬映著六月晴空的六角窗,他的脸色深沉,嘴唇抿著凌厉的直线。尽管在暴怒边缘,关锦棠出了名的精锐脑子裹,齿轮已然飞快地转动,思考毫厘不能出差错的对策。三十四岁的关锦棠,是个以光明磊落、坦荡正直著称的企业界青年才俊。虽然年纪轻轻,然全身皆散发出一股凛然天成的不威自严气势。因此有人敬他、服他;但惧他、憎恶他,甚至恨他的人,也不在少数,他心裹有数。
对关锦棠而言,『巨霆』这个家族企业,是关家的擎柱,家人则是他的命脉。不到一个月前,『巨霆』前总裁关老先生心脏病突发猝逝。遗嘱中,关家三兄弟,竟是排行次子的关锦棠继任「掌门人」。消息传出之时,意外声浪并不高。在许多人眼裹,这样的「结果」实是意料之中。对某些人来说,且是众望所归。除了关家自己人。老三自做壁上观,但关锦棠比谁都清楚,关家长子,「巨霆」总经理关锦霖,及他无所不管的妻子宋翠宜,对关老先生「不按家规传统」的遗命,心裹有多么不痛快。遗嘱宣布当天,关锦霖夫妻表面上未表示任何异议,却在仪式一结束,立即一语不发双双离开。
今天的董事会实际上也只是个象徵仪式。以关老先生生前的威望,及关锦棠过去八年在『巨霆』的表现和贡献,董事们毫无疑问会投票一致通过由关家老二,关老先生的指定继任接班人,接任总裁。不过关锦棠已风闻有人在董事间施以某种拉拢收买手段,因此他仍有可能败北。锦棠自觉有如坐在一艘在激湍逆流中的独木舟。百万个外人的支持,及不上自己人的一双掌声。他并不在乎这个席次,他甚至不想要它。但若他输了,关老先生人死灰飞,『巨霆』这延续了四代的家族企业,只怕就要毁於一些充满私欲的人手中。这个节骨眼,他的独生子遭人绑架,若非太巧合,便是有人乘风作浪,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慢慢地,关锦棠伸直身子,一手掠开双排扣西装,手指勾进银灰背心前袋。当他摸不到他一向带在身上的一只金质怀表,他想起来早上穿衣时,怀表掉出口袋,刚好走进他卧室的儿子拾了起来,喜爱地拿在手裹把玩。「可不可以借我戴一下下,爸爸?」
「当然可以。」在儿女面前,关锦棠是个有求必应的好父亲。「可是要小心哦,这是太爷爷留下来的家传宝贝呢。」
「爷爷说过,辂辂是关家的宝贝。」关辂伶俐的回答。
锦棠当时大笑。后来赶著到公司开会,忘了把表拿回来。
这只怀表在关家代代都传给长子,一年前关老先生却私下把它给了锦棠,父子深谈了大半夜。父亲过世后,关锦霖问起那只家传怀表。当他知道父亲早交给了老二,阴沉著脸,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手指触著空空的背心口袋,眼睛瞥向桌上相框裹相貌相似得难以分辨何者为谁的孪生兄妹,看著早生八分钟,天真无邪咧嘴笑著的关辂,关锦棠背脊忽地窜下一股不祥的寒意。
★※★※★※
「你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的。」明知多余,刑事组长邵自刚忍不住还是咕哝了一句。关锦棠自木立的落地窗边转过身来面对他的好友。
「我不想也不能拿我儿子的生命冒险。其次,这件事除了我太太和我的秘书,我甚至没有让我的其他家人知道。」他主要的是不想惊动他母亲。父亲葬礼过后,她就病倒了,至今仍在休养。况且关锦棠曾十分笃定,这次绑架只是有人整他的诡计。他相信对方扰乱的目的达到,顺手拐的肥水拿到之后,便会还他的儿子。他错了。绑匪第三天如约打来电话,交代了付款时间和地点,要关锦棠单独前往,他依约定去了,放下装钱的提袋,开车到说好接儿子的另一地点。钱对方拿走了,孩子不见踪影。当天他一回到办公室又接到电话,是同一个阴沉、微哑的声音。
「很好,关总裁。你表现了相当的诚意,现在我可以相信你了。两天之后,再准备好两百万,老规矩,不要新钞,钞票不要连号。我会再和你联络。」
「我儿子……」
「不要慌,关总裁。这次你一定会见到你的宝贝儿子。他好得很,正等著你接他回家。」两百万又拿走了,关辂仍在绑匪手中,但没有电话。一次也没再打来。
关辂被绑架的第四天晚上,邵自刚在家接了关锦棠的电话,连夜赶上阳明山。见了他的高中同学,邵自刚大吃一惊。那个才气风发,自信、稳健得彷佛天塌下来自有他宽厚的肩顶著的高大年轻人,一下子像老了十年,浓密的黑发在几个辗转难眠的夜后,悄悄褪了色地灰了一半。和对方的最后两次通话,关锦棠机警地录了音,但是无济於事。除非对方再有动作,否则毫无机会可言。用不著邵自刚说出来,他们心里明白,很可能第二次索取赎金时,孩子已遭撕票,横竖交不出人,不如多勒索一笔。关锦棠不是没想到,但事关己便易乱,再如何冷静,想到骨肉在一帮匪人手上,总不计一切地要救出他来,不论如何都抱著一丝希望──尽管他心知歹人不可轻信。董事会当天,他若於接了胁迫的电话后,回去宣布他放弃总裁职位,关辂会回来吗?他永远无法知道。邵自刚允诺密派两名亲信干员去调查这个案子。
「谢谢你。」关锦棠用力握他的手。「真抱歉,这么晚麻烦你跑一趟。」
「你早该麻烦我了。」邵自刚说。
「爸爸。」
关锦棠正要送好友出门,听到轻轻、细弱的叫唤,他们同时转头。楼梯中间站了个小女孩,赤著脚,一双手抓著栏杆,一手抓著睡衣前襟,惶惧地看著她爸爸。
「轸轸。」三步并作一步地,关锦棠走上去,抱起女儿。她的身体发抖,四肢冰冷。六月暑天哪,他吃一惊。
「轸轸,怎么了?怎么不睡觉,跑出来了?不舒服吗?」她的额头也是冰冷的。关轸伸出胳臂搂住他的脖子。
「辂辂害怕,爸爸。」
「不怕,乖……」关锦棠顿住。他抱开她些,好看著她的脸。而恍惚间,他似乎有种错觉,以为他看著的是关轸的孪生哥哥,关辂的脸。
「轸轸,你说什么?」他屏息小心地问。
「辂辂害怕,爸爸。」关轸轻轻又说一遍,她冷得牙关也打起颤来。「辂辂好冷。辂辂没有衣服穿。」
★※★※★※
七月底,关辂被绑架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下午,邵自刚突然来到关锦棠办公室。门锁上后,邵自刚递过去一个纸袋。「你看一下。这是我的人在北投荒郊一个空屋裹找到的。」
关锦棠一生第一次尝到恐惧得全身颤抖的滋味。他那日理万机的手几乎拿不住那件脏污的男孩衣服。它显然被丢弃有好一阵子了,黄色布料上除了干巴巴的泥土,还有像似褐色颜料的污渍。是乾掉的血。同色斜纹短裤上也一样。
是关辂的衣服,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十指抓紧又皱又脏的衣裤,彷佛他若抓得够用力,便可以将它们抓出生命。「还有……别的吗?」尸体。但他说不出那两个字。
「没有。」邵自刚遗憾、歉然地摇摇头,递过来另一个纸袋。「除了这双鞋。」
拎起双胞胎四岁生日当天,他带他们出去,关辂自己选的黑色皮鞋,关锦堂痛苦的吸气,闭上眼睛。鞋子和衣服、裤子一样,沾著和著血的泥土。他儿子的血。
「你必须和我到局里去一趟,锦棠。到了这个地步,不能再秘而不宣了。我们要做些纪录,同时公开侦查……」
「不!」关锦棠双目猝张,发红的眼睛射出的寒光,令刑事组长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弄错了。」他的声音如寒冰,僵硬的手把血衣裤和鞋子放回袋内。他想著那夜关轸说的话,关轸冰冷的身体,关轸的脸……「我儿子还活著。我会找到他。我会把他找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口气令邵自刚打了个寒颤。
第一章
美国纽约
糟糕!唐琬蝶焦急的看表。要不是坐错巴士就不会迟到了。她冲进『关氏电脑大楼』玻璃旋转门,差点撞倒一位西装革履的灰发中年人,又把一名金发女人的名贵皮包撞得从肩上掉在光亮的大理石地上。她一连迭声喊著「Sorry!」「Excuseme!」因为看见有部电梯正好打开,而门外站着一大群人。顾不得礼貌了,她硬挤过人群,不理会耳边的「Whatthehell……」
「Hey!」终於她安全「上垒」了。虽然电梯里好几双不悦的眼睛,甚至是厌憎的眼睛瞪着她。
她谁也不看,只盯着上升的电梯灯号,心里暗喊:快呀!快呀!得到『关氏电脑』的面试通知时,她兴奋得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但这份幸运很可能要因为她的迟到而搞砸了。到了十二楼,电梯裹的人全走光了,剩下她一个。她的心跳突然才响得好像打雷似的。十三楼。到了。她深呼吸,屏息地挺一下肩,脑子里想著待会如何解释。等等,十三楼怎么没停呢?哦,不,是十四楼,美国人忌讳十三这个数字。就跟台湾的电梯也没有「四」或「十三」一样。但十四楼也没停呀。幸好她及时按下「十五」。停了,门开了。她跑出电梯,然后煞住脚步。正面是个弧圆形接待柜台,坐在后面的小姐正忙著接电话。
琬蝶暂时收起仓皇,努力提起镇静的脚。但太平门在哪个方向?运气还不错,她右转顺著走廊走到底,右侧另一条走道尽头就是太平门。而且她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人。一出了那扇沉重的太平门,她提起脚就飞奔下楼。到了下一层楼,她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铜墙也似的另一扇太平门。
这一进去,琬蝶可傻了眼了。她发现她置身在一个花华的客厅里。她穿著平底鞋的脚埋在三寸厚的白色地毯里,巨大的义大利软皮沙发上躺著十几个大椅垫,椅垫的缎面上是精细的中国刺绣,那些色彩典雅的垫子偎著黑色沙发,像一个个慵懒的小女人。墙上的画也是中西合璧。林布兰特,莫内,一幅「坐看云起时」潇劲大字旁,挥著「中国墨宝」,李白的「将进酒」悬在一方酒红横框中,一笔篆字写得行云流水,挥毫间,自每处飞扬与收墨,吐尽了诗裹的豪迈、柔肠和无奈。琬蝶看得痴了,没有听见有人进来。
「你是谁?」质问的声音低沉中夹有威权。
她吓一跳,转向声音的主人。这一看,她又呆住了。
好俊美的男人!他很高,和她一七八公分的哥哥差不多吧。高而瘦,但瘦得十分结实,他的胸肌在黑色圆领衫下起伏,鼓突的三头肌在他双臂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投下小小的暗影。他的黑色棉裤宽松地穿在一双极修长的腿上,她几乎可以想像底下他腿部同样结实的肌腱。他看来像刚淋过浴,过长而浓密的黑发微湿地贴著颈侧。教她目瞪口呆的是他的脸。若太美的事物是种罪恶,那么他便生了张罪恶的脸孔。而且那是张东方脸孔。
在他发出质问和她来得及反应之间,一名彪形大汉从另一个房间门出来,一眼看见琬蝶,脸色大变,眨眼间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臂。「你是什么鬼?你从哪进来的?你怎么进来的?」黑人大汉一连串对她咆哮的同时,他出来的同一扇门很快地走出另一个魁梧男人。一身黑衣的俊美男子威严、冷静地抬起一手,阻止第二个男人的行动。琬蝶这会儿吓得脸都白了。第二个男人闪电般掏出来又插回腰后的是一把枪。
「放开她。」东方男人向黑人下令。
黑人看了她一会,才放开箝制她的大手。她看看她的手臂,他抓过的地方留下了明显的指印。她相信他再用力些,轻而易举就可以把她手臂折断。「你是中国人吗?」东方男人问她,声音和他的脸一样,漠无表情。
「是。」琬蝶用国语回答。她在发抖。她吓坏了。但她昂著下巴,「你是日本人吗?」
「你怎么进来的?」他不答她的问题,但也改用国语,重复黑人先前穷凶恶极的问话。
「从太平门。」她告诉他。「我走错了。我不知道这里……我是要去十三楼。」
东方男人皱起一双俊秀的眉。
「把她交给我。我会处理这件事,少爷。」黑人说。
东方男人扫给他凌厉的一眼。「你连门都处理不好。先把这件事办了,免得我要再交给你更多人。」
「是。」黑人转身,由太平门出去了。
东方男人目光回到她身上。「你叫什么名字?」他仍用中文问她。
1/18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