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王意菱拿着木枝拨弄着炭火,沉默了。
裴班芙自顾自地蹙眉道:“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况,若是有家世不错、人品也不错的公子不计较你退亲之事,登门求亲,你说你爹娘能不欢天喜地的答应吗?到时父母之命,你违抗得了吗?”
想到这,王意菱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她抬头,眼里有着惊疑不定,“芙儿,我不想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我也不想啊!”裴班芙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忽然间就要和一个陌生人做夫妻,那多恐怖,我娘亲说的,需得和一个人有感情了才能做夫妻,彼此要先了解才能做夫妻,咱们这里是本末倒置。”
王意菱脸上好生迷茫,“你娘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我也爱听。”
裴班芙一脸苦恼地说:“要是我娘在就好了,肯定能给我们最正确的忠告。”
听到这,王意菱神色落寞地道:“芙儿,你也当心点,哪天裴大叔把你嫁给上门求亲的陌生人,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裴班芙朝好友扮鬼脸,“你爹才会把你嫁给一个又长又细的人,脸上还长满了毛,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王意菱听了不禁噗哧一笑,“脸上长毛是什么啦?”
虽然互开彼此玩笑,但两人心情实在低落,尤其在这样的雨夜里,格外多了几分萧索,明明她们都有心上人,却都无法打破僵局,未来都不知该何去何从。
在大岳朝是没有终身不嫁娶这回事,除非是去当尼姑、和尚,不然若是过了三十岁还没嫁娶,县令就要给婚配了,这是确保子民繁盛的律法。
两个女孩的午夜谈心全被房里还没睡的陆浅平给听了去,因为夜里安静,他耳力又特别好,所以听得格外清楚,于是也跟着陷入了长长的沉思。
若是他推开了裴班芙,让她嫁给了别人,还是个不知是圆是扁的人……他肯定不好受!
翌日,村里犹如风灾过境,王意菱、王意君怕家里担心,一早便赶着马车回去城里。
裴家很幸运,连片屋瓦都没掉,但其他人家可就没那么幸运,经过狂风暴雨的摧残,树木东倒西歪,到处都是落叶,农田更是惨不忍睹,然而村民们没有悲伤的权利,努力打起精神来收拾家园。
裴再思领着叶东承、陆浅平出去帮村民收拾善后,裴班芙坚持要出一份力,也跟了去,她带着一大篮子一早起来捏的小饭团,希望可以帮村民止止饥。
“大家当心点,尤其是芙儿,不要粗心大意,留意脚下……”
裴再思还没说完,就见前方一株大树快要倒下,树若倒下,压到的肯定是距离最近的陆浅平,可他丝毫没察觉到危机,低头不知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浅平哥!”裴班芙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大树也在这时轰然倒地,好在她及时把陆浅平推开了,可她也被粗壮的树干压住了腿。
“芙儿!”裴再思吓得魂飞魄散,与叶东承火速上前查看。
陆浅平死里逃生,若不是裴班芙把他推开,现在被压住的就是他了。
待他回过神来,同样飞身奔去看裴班芙的情况。
“我没事。”裴班芙被压在树下,却反过来安慰他们。
三个男人合力把树干抬起来后,陆浅平小心翼翼地把裴班芙的腿拉出来,没看到血迹,他松了一口气。
他二话不说就把裴班芙抱了起来,“裴大叔,村里可有大夫?”
裴再思点头,“在村尾,咱们快去!”说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方领路。
陆浅平抱着裴班芙健步如飞,叶东承跟在他们身后。
突然间,裴班芙冷不防地开口问道:“浅平哥,两个一样高、一样重的小朋友在玩跷跷板,你说结果会如何?”
他扳着脸,疾步快走,“不知道。”
裴班芙笑道:“当然是会玩得很开心啦!”
闻言,陆浅平撇唇,蹙着眉,没吭一声,步履不停。
裴班芙仰脸看他,“浅平哥,有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哥哥的屁股有颗痣,弟弟没有,可当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时,还是有人立刻知道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你觉得那是谁?”
陆浅平心下烦躁,他挑起眉毛,似乎要发作,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吧?”裴班芙神采奕奕,得意的咯咯笑,“是他们自己!”
陆浅平蹙着眉没有任何反应,裴班芙不死心,她笑得调皮,再接再励地问:“浅平哥,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小玉从八十八楼跳下,为什么没事?话说,这世上真有八十八层楼的房子吗?我娘说有,我倒是想亲眼看看。”
陆浅平脸色紧绷,语气阴沉地道:“你嘴巴不累吗?还不闭上。”
裴班芙表情很是无辜,“我这是在分散注意力啊,这样我才不会意识到腿疼。”
“很疼吗?”陆浅平一听,瞬间心疼了,“你再忍忍,我走快一点。”
因为到处都是泥淳,他无法用跑的,只能尽可能走快。
裴班芙抬眸,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浅平哥,要是我的腿有什么事,你可千万不要因为内疚说要对我负责。”
陆浅平皱眉,睨了怀里的她一眼,“你想得美。”
裴班芙笑了,“我娘说过一个故事,主角的名字叫小甜甜,她喜欢一个青年,可有个姑娘为那青年伤了腿,成了残废,那青年只好对那姑娘负责。”
“你闭嘴。”陆浅平沉了脸,“谁让你把我推开了?我宁可自己受伤。”
裴班芙眨了眨眼,看着他道:“我也是宁可自己受伤啊!”
闻言,陆浅平心里五味杂陈,没再说话了,不管裴班芙怎么逗他,他就是不发一语。
村里只有一个老郎中,看了看裴班芙的情况,说了句得接骨,就把裴班芙整得哇哇叫。
裴班芙的腿脚被包了起来,眼下看起来是没法走了,裴再思想要背她回家,陆浅平却向前一步,道——
“裴大叔我来,芙儿这伤是因为我才受的,理该我背她才是。”
裴班芙笑道:“是呀,爹,我很重耶,您腰骨不好,万一扭伤了可怎么办?”
进了家门,陆慕娘便慌忙地道:“出了什么事?芙儿这是怎么了?”
裴一石摇头叹气道:“我就知道芙丫头跟出门会闯祸。”
“我没闯祸!”裴班芙中气十足地道:“爷爷,我是为了救浅平哥的性命给大树压伤了,不碍事,大概休养个三、五载就会好,您无须担心我。”她大声强调性命两字。
裴一石笑说:“谁担心你了,野丫头,看你还往不往外跑,腿断了,可有你受的了。”
陆慕娘却是吓得不轻,她手紧紧抓着衣襟,惊呼道:“三、三五载才会好?那么久?”
裴再思瞪了裴班芙一眼,斥了她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开你大娘玩笑?”
裴班芙吐吐舌,认错道:“我看大娘太紧张了,想让大娘放松放松嘛。”
裴再思板着脸说:“浅平,快把芙儿放到床上去歇着。”
陆浅平点了点头,背着裴班芙往她房里去。
“姑姑疼不疼啊?”裴元瑛、裴元康也前呼后拥的跟上去,很是心疼他们的姑姑。
陆慕娘急道:“裴大哥,芙儿是伤到腿骨吗?我去买只猪大骨回来给她补补。”
叶东承一听,忙道:“外头泥淳难行,大娘还是别出门了,我去城里买,顺道再买些干粮杂货回来。”
一个时辰后,叶东承买了猪骨回来,同时也带回了一个人——林展廷。
他在南北杂货行碰见了林展廷,得知裴班芙受了伤,特意前来探病,还带了好些吃的玩的来逗她开心,让她解闷。
林展廷一一问候,最后一个是陆浅平,他微笑拱手道:“陆兄,又见面了。”
陆浅平反应冷淡,只点了点头,还了他一礼,连句客套话也没说,这种待客之道非常无礼,可裴班芙看在眼里,忍不住暗自窃喜。
林展廷这是来助攻她的呀,得知她受伤就马上跑来推她一把,真是她的好朋友!
她清了清喉咙,朝门外喊道:“林展廷,我没法出去,你到房里陪我说话吧。”
于是林展廷当着陆浅平的面前进了裴班芙房间,虽然他没有把房门关上,但陆浅平也不能跟进去监视他,又不想在门口听他们谈天说笑,索性就到前堂去,反正房里还有裴元瑛姊弟,他们也不可能做什么越矩的事情,没想到到了前堂,林展廷这三个字依旧阴魂不散。
“林公子真是有心。”陆慕娘对裴再思说着悄悄话,声音却是堂中所有人都听得到,“可见很是看重芙儿,才会知道她受伤就连忙跑来了。”
裴再思很配合的点头认同,“看来确实如此。”
陆慕娘喜道:“我看裴大哥快有个乘龙快婿了,家里终于有喜事了。”
闻言,陆浅平蹙眉,眸子越发深沉,不过是来探个病就讲到了喜事,会不会太扯了?
当晚陆慕娘做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像要招待女婿似的。
裴再思留林展廷一起用饭,他也不推辞,爽快的坐下来一同用饭了。
陆慕娘把鱼肉都往林展廷面前摆,微笑道:“都是粗茶淡饭,林公子吃惯了山珍海味,可别嫌弃。”
“大娘手艺这么好,我怎么会嫌弃,吃三碗都可以。”林展廷也回以一笑。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而席上,只有陆浅平一人没笑容,由头至尾都板着脸。
稍晚,林展廷告辞,陆慕娘满脸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样子,“裴大哥,林公子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又没有世家公子的纨裤气息,对芙儿还那么体贴,我看林公子真是芙儿的良配。”
叶东承也道:“我听说林公子身边一个小妾都没有,也从来不跑花柳之地,十分洁身自好。”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讲得好像亲事抵定了,对陆浅平来说却格外刺耳,他们怎么不想想裴班芙的伤是为谁受的,竟还无视他的存在,拼命的要把裴班芙和林展廷送做堆。
他心里无端光火,去给裴班芙送药时,他挑眉,抱着胳膊站在床边看着她喝药,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在思考着什么。
裴班芙慢吞吞的喝完了药,皱着眉头道:“浅平哥,你没有带糖来吗?药好苦。”
陆浅平这才放下胳膊,打开手掌,掌心有颗糖。
裴班芙见了,迅速拿起含在嘴里,享受地半眯起眼,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就知道大娘肯定会给我准备糖。”
看她这模样,他心里忽然就柔软了下来,也觉得自己想找她发脾气十分没道理,他不接受她,难道也不许林展廷对她示好吗?
“浅平哥,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裴班芙眨了眨眼,故做不解地问。
他这是吃醋了对吧?一定是吧?
陆浅平蹙着眉,神色严肃地道:“我在想,小玉从八十八楼跳下,为什么没事。”
裴班芙一愣,他眸光深沉如墨,真的只是在想她的谜语?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因为小玉是只鸟。”
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看来你娘教了你不少谜语。”
裴班芙垂了眸,她意兴阑珊地躺了回去,拉起被子盖住了头,“浅平哥,你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陆浅平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消极的方式表达抗议,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吗?
确实,他是太过分了,他伤到她的心了。
裴班芙一直到听见房门关上这才拉下被子,她还没有放弃,她还没有死心,她会试试林展廷提供的最后一个方法,如果还是无用,她才会考虑要不要死心。
裴班芙腿伤复元的很快,几天之后,她便可不拄着楞杖走了。
一可以自己走路,她就说要去林家看其他还没看过的宝物。
正好前天林展廷打发小厮来传话,说是有另一艘船回来了,又带回了许多西洋玩意儿,要她腿好了就快点去观赏把玩,晚了就看不到了。
这一日,王意君专程来与陆浅平一起读书,陆浅平教他速读,他已经快要学会了,今日他是特地拿自己整理的笔记来给陆浅平过目,整理笔记的方法也是陆浅平教他的,他拿来,是想问自己整理的及格与否。
可他很快就发现了陆浅平的心不在焉,他与往常不同,几乎无法专注在书本上。
“浅平哥,你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吗?我看你坐立不安的,好像没心情读书。”
陆浅平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专心,早上裴班芙就出门了,她要去林家,林展廷还派马车来接她,十分体贴、周到。
他打从心里不想她去林家,但其他人都一直鼓吹,好像巴不得她快点出门似的,摆明了要让她和林展廷培养感情,可他却无法出声阻止,只能沉默地看着她出门。
而现在,虽然他人在这里,但心不在,脑子里各种想像让他心浮气躁。
林展廷已经二十六了,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面对着心仪的女孩会做什么事……
“浅平哥,若是你有急事就去办吧,明日我再来向你请益。”王意君温和地道。
半晌后,陆浅平神色复杂地说:“你要回城里吗?我跟你一起进城。”
王意君一愣,点了点头。
于是陆浅平搭了王意君的便车,很快进了半月城,在王家门口道别后,他快步走到了林宅前,可忽然之间,他又止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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