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她红着脸坐在一旁,抬手捋了捋鬓间碎发,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谢翎喉咙间发出一阵闷哑的笑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指,回味着她舌尖的甜味。
过于短促,反而更诱人了。
他的眼角染上了少许贪婪神色,喉头滚动了一下,抬手勾住她的下巴,哑声说道:“看来夫人没学会,我来教你。”
桌子上的烛火忽然摇曳起来,灯芯似是挣脱开泥泞的煤油,越烧越旺。
――
翌日,崔荷在谢翎的催促中转醒。
她眨了眨眼,不甚清醒的重新投入谢翎的怀中,嘟囔道:“好困。”
谢翎无奈低笑,抚摸着她的后背,温声道:“再不起,母亲就不等你了。”
崔荷蓦地惊醒,想起今日要去禅光寺参拜,连忙起身下地,喊人进来洗漱更衣。
更衣时,金穗递上了新裁的锦裙,藤纹锦裙与谢翎那件一样。
银杏拿来玉带为崔荷系上,束紧后显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身,挂好玉佩香囊,崔荷走出了屏风,正欲给谢翎看看,屋内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谢翎呢?”
银杏回答道:“刚刚进来时看见邱副将过来找姑爷,姑爷和他出去讲话了。”
崔荷微微颔首,来到梳妆镜前装扮,今日去寺庙参拜,不宜打扮艳丽,只简单梳了个发髻,拆卸掉多余的珠钗,用简单的绒花点缀,抹点胭脂提一提气色即可。
时辰差不多了,崔荷派人去喊谢翎,不多时谢翎回来了,只是脸色不是很好,崔荷担忧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翎握住崔荷伸过来的手,歉意说道:“怕是不能护送你们去禅光寺了,禁卫军那边出了点岔子,要去处理,我让邱时护送你们上山,等我处理完了,再过来接你们回府。”
崔荷有些失望,精心准备了许久,还是抵不过意外。
谢翎安慰了一番,崔荷沉默的听完,也没应声,直到快到前院见到大夫人了,她才闷声说道:“知道了,你安心去办事去吧,不必急着赶来,我们要在禅光寺待到午后才回。”
谢翎看到崔荷身上穿着的这件衣裙,便知道她昨夜为何非得临时缝补,心中歉意更甚,不顾周围众人的目光,将崔荷揽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保证道:“处理完手头的事,马上就赶过来。”
崔荷看见不远处的大夫人正含笑望着他们二人,她赶紧挣脱开谢翎,含糊应下。
坐上马车后,他们夫妻二人分道扬镳,崔荷掀开帘子看向谢翎背道而驰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街角,才放下车帘。
大夫人一副过来人姿态,调侃了崔荷两句,把崔荷闹了个脸红才作罢。
第73章
马车走在山野间, 茂密枝丫遮挡住了艳阳,斑驳光影落在地上,透着一股盎然诗意。
卷起帘子后, 秋风吹进车厢,带来满室凉爽。
崔荷与大夫人聊起二夫人的来信,得知她父亲没熬过去还是走了, 她在江南守了四十九日的孝,处理完后事,不日便要返回汴梁。
崔荷琢磨着日子,她们大约能赶在中秋前回来, 得简单操持一下接风洗尘的家宴。
大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一番话,见崔荷心不在焉似是没听到,遂拉过崔荷的手, 发觉有些凉意, 不由问道:“山里有些凉, 怎的不穿厚一些?”
崔荷也不知道山里竟然这么凉, 新裁的秋衣在城里穿,不冷不热刚刚好, 进了山, 便觉得有些冷了,遂放下车帘, 挡住外面的凉风, 崔荷不甚在意的说道:“等到了寺里, 应该暖和些。”
大夫人从抽屉里拿出一件披风盖到崔荷肩上,语重心长道:“别以为年轻就不注意身体, 身体不好,又怎么能怀上孩子呢, 你们成婚半载,我可盼着听荷院里何时传来好消息。”
崔荷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大夫人近来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孕事,刚开始她还不放在心上,时间久了,便也紧张起来。
听闻钟毓婷怀上了,几个姐妹也接二连三的号出了喜脉,她却始终都没有动静,不需要大夫人提,她也有些着急。
大夫人见她露出愁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儿子与儿媳关系越发亲密,她自然高兴,欣喜之余,更是对崔荷寄予厚望。
谢府的第一个重孙,也该来了。
“听闻禅光寺的观音很灵验,去拜一拜。”大夫人拍了拍崔荷的手背温声叮嘱,崔荷低声应下。
沿着官道走了许久,路上行人逐渐增多。
透过竹帘能听到外面热火朝天的讲话声,崔荷掀开帘子一角,看见沿途有商贩叫卖,一路都是些携家带口的布衣百姓,官道中间马车有序前行,不一会便将徒步的百姓甩在身后。
禅光寺坐落在幽檀山上,殿宇森严,雄伟壮阔,几座塔楼伫立在山林间,飞檐翘角,庄严肃穆,即便站在山脚下,也能听到晨钟暮鼓,梵音悦耳。
侯府马车停驻在寺外的参天柏树下,崔荷与大夫人下了马车,远远便看见了樊素,她提步上前与大夫人打招呼,三人这才一道上山进寺。
沿途大夫人与樊素说起了话,问她婚事准备得如何,樊素面色如常,答道:“正在筹备了。”
大夫人知道樊素家中没有女眷,嫁妆事宜虽然由樊阁老去处理,但有些姑娘家的东西还需有个女性长辈提点才好。
樊素与崔荷关系甚好,也来过府上几次,几次接触,都觉得是个温婉贴心的姑娘,不由主动开口:“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阿荷也有些经验,私下可以教教你。”
“多谢谢夫人关心。”樊素也没有推诿,抬头冲崔荷微微一笑,却不料崔荷心事重重,连给她的笑意都有些敷衍。
樊素察觉出些不妥来,但大夫人还在跟她说话,她只能暂且压下疑虑,陪大夫人讲话。
崔荷差人与禅光寺的知客僧人提前打过交道,进了寺庙后,便有僧人等候接待。
打过招呼,僧人领着谢家众人进寺庙参拜。
先在大雄宝殿上香祈愿。
崔荷跪在蒲团上,虔诚为心中记挂之人祈福,一祝母亲长命百岁,二祝谢家众老福运安康,三祝谢翎仕途顺遂,万事如意。
恭敬叩首后,金穗上前搀扶崔荷起身,到殿前香炉上香,又到一旁的功德箱捐赠香火钱。
随后僧人带他们离开大雄宝殿,往后院的法堂走去。
在法堂里见了不少熟悉的妇人面孔,打过招呼后,大师终于开坛诵经授课。
僧人颂念的经文像是催眠曲,崔荷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熬过一轮,没想到竟还有第二轮。
休息间歇,大夫人劝他们到寺院后头走走,崔荷迭声应下,与樊素起身,离开法堂,去了后院。
禅光寺的游客皆围在前面的大雄宝殿参拜,与后院隔得远了,嘈杂声化作含糊不清的呓语,在一片晴空中散去。
走在古木参天的寺院中,清风拂面,只觉神清气爽。
崔荷与樊素漫步在清幽树影下,随意闲聊起来,崔荷带着目的,便单刀直入,将齐颂和玉娘的事告诉了樊素,樊素听完后欲言又止。
崔荷从旁劝道:“这样不念旧情的男人,你可万万不能要,能弃一次便能弃第二次,如果你父母还在世,你尚还有依靠,但你如今唯一的依靠是樊阁老,一旦樊阁老不在了,谁能护得了你。”
樊素静默了片刻,问道:“郡主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崔荷没有隐瞒:“许如年说的。”
樊素恍然大悟,原本还半信半疑,如今彻底否定起来。
“既然是他,郡主大可不必相信,齐颂没有隐瞒过玉娘的事,他和玉娘确实有定过亲,但他早就和玉娘取消了婚事,玉娘也在解除婚约后与他人成了亲。”
“你听齐颂说的?”
“我祖父问过他的同乡,说辞和齐颂的一致。”
“那你可有找过那位玉娘?”
樊素愣了一下,似是有些理亏,语调也低了不少:“我找她做什么?我去找玉娘,岂不是在炫耀,何必要打扰人家。”
曾经的夫婿成了当朝探花郎,还娶了高门贵女,仕途顺畅无阻,还要回头找她炫耀,未免太过残忍。
崔荷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虽然我此举有些越俎代庖之嫌,但还是庆幸做了这件事,前段时间我派人去徽北查找玉娘下落,没想到却听闻她上山采药,摔下悬崖尸骨无存的消息,这未免也太过凑巧。”
樊素脸色变了,在这节骨眼上突然死了,任谁都会怀疑起来。
崔荷又说道:“我派去的人还调查到了一些事情,那位玉娘自齐颂进书院读书后,一直在照顾他的母亲,甚至为了生计,在街上摆摊叫卖,得来的钱财尽数供养齐颂念书,若非认定了齐颂,又怎会做到如此地步?”
“再说,玉娘成亲一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齐颂退婚后,村子里有个无赖上门要强娶玉娘,若非邻居帮着赶人,只怕早已被强占。”
“那个无赖,与齐颂也有些渊源,他的远方表弟,正是齐颂的同窗。”
此言一出,樊素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崔荷带来的消息对她冲击不小,一时半刻难以消化,好半晌才抬头对崔荷说道:“多谢郡主为我查探虚实,等我回府,再与祖父商讨此事。”
此事若是真的,她与齐颂的婚事大概无疾而终了。
又一桩婚事黄了,樊素抿唇苦笑起来。
秋风席卷而至,枯黄落叶飘落到崔荷的膝上,崔荷抬头,便见飘零的落叶被秋风击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吹到水缸里,如浮萍一般在水面上飘荡。
樊素死掉的三个未婚夫婿,要么突发恶疾,要么运气不好遇到天灾,只能总结为命数不好。
但是个人命运如何,与旁人无关,怎么能怪到一个闺阁女子头上。
她亲眼看着樊素三次待嫁闺中,这次好不容易将绣嫁衣提上议程,却又遭逢欺骗,难不成要为了保全名声硬忍下这口气吗?
这个齐颂巧言令色,诸多隐瞒,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敢对一个弱小女子出手,可见是个伪君子,宁与真小人作伴,也不与伪君子为伍。
樊素忍得,她却忍不得。
崔荷忿忿不平道:“你别担心,这世上好儿郎多的是,一个不成还有下一个,谢翎的同僚中有几个尚未婚配的,模样俊俏,身家清白,而且武将体格强健,定能与你和和美美。”
原本还有些伤春悲秋,听她一言,樊素不由噗嗤笑出声来:“体格强健与和和美美有什么关系?”
樊素侧头打量起日益娇艳动人的崔荷,似笑非笑道:“郡主不妨跟我说说,小侯爷如何体格强健,如何与你和和美美?可是到了三年抱俩的程度?”
崔荷小脸一红,否认道:“没有那么快。”
“怎么没有?我问你,你们夫妻关系如何?”樊素左右看了两眼,凑过来与崔荷窃窃私语:“大约多久行房一次?”
“你问这个做什么?”崔荷真想捂住她的嘴巴。
樊素掰着手指头跟她算了起来:“你们成亲将有半年,除去谢翎离开的三个多月,还有三个月呢,寻常人家三个月便家有喜事,你怎么还没有消息,该不会谢翎不行吧。”
崔荷急得要跳脚,辩驳道:“胡说,他……他……”
崔荷说不出口,结巴了许久,才小声答道:“很厉害。”
樊素见她羞愤得要找个地洞钻进去,只能强忍着笑意转移开话题:“听说禅光寺的观音庙求子很灵验,郡主要去看看吗?”
崔荷想起母亲的叮嘱,遂点了点头,挽着樊素的手与她一起往观音殿走去。
观音殿中香烟缭绕,木鱼声阵阵,大殿正中供奉着一座白玉观音像,庄严肃穆。
观音像下放着三个蒲团,有几位夫人正跪在上面祈愿,崔荷与樊素站在后头静候她们结束。
在她们前头站着一位年轻的妇人,杏眼圆脸,长得有几分娇俏,她看见崔荷进来,弯腰福身行礼道:“见过郡主。”
“你认得我?”崔荷并不认识她。
妇人笑了笑,说:“我夫君是汴梁城一个小小的禁军侍卫,如今跟在谢大人麾下,郡主可能不记得了,我夫君姓林,曾在马车案当中替谢大人分忧。”
崔荷完全没印象,但还是浅笑着颔首打了个招呼。
林夫人有些热情,主动与崔荷攀谈了起来:“郡主也是被送子观音的名声吸引来的吗?”
崔荷含糊道:“过来看看热闹罢了,没想到来这儿的人还挺多,你也是吗?”
林夫人点头,摸着小腹说道:“我与夫君成亲三年有余,一直都未有孕,家中婆母打算给夫君择妾,我不甘心,便来求一求。”
崔荷最讨厌人纳妾了,因此听了她的话,生出了些怜惜与同情,安抚道:“林夫人别担心,你这般虔诚,观音大士肯定能听到。”
林夫人悄悄打量了四周一眼,凑到崔荷身边低声与她嘀咕了两句:“郡主有所不知,这禅光寺内有一个大师,经由他诊断的夫人,大多都怀上了,其实这观音殿说得那么玄乎,不外乎是这个大师的功劳。”
“其实我也是经人介绍才知道的,他就在观音殿后的厢房,平时不怎么接待香客,只有小沙弥引路才能进去,若郡主有心,一会我为郡主引荐。”林夫人一脸诚恳,略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还是不用了。”崔荷推脱道。
林夫人却误会了崔荷,能来观音殿的,目的都是为了求子,郡主与侯爷成亲半年,也不见有孕,说不定碍于身份,不好意思去见。
“无妨,郡主请放心,这样的难言之隐,许多夫人都是隐姓埋名来的。”林夫人把一些私底下的事掰开了给崔荷看,让她相信自己。
崔荷犹豫着没答话,底下有一位夫人起身上香,空出了一个蒲团,林夫人对崔荷微微颔首示意,走上前去跪拜。
樊素拉过崔荷的手,低声劝道:“你不会真信吧?”
崔荷笑着摇头:“不信,但是挺好奇的。”
前面几位夫人参拜完毕,崔荷与樊素走上前去跪在蒲团上。
望着面前的观音像,崔荷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虔诚许愿,三叩首后,上前上香。
待她们二人上完香,转头去找林夫人时,她已不见了踪影,崔荷只好与樊素先行离开。
才离开观音殿几步,林夫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沙弥。
小沙弥身形十分高挑,一直攥着念珠垂着头,待走到崔荷面前,才抬头看人,眼睛亮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来不敢直视。
“郡主,我方才问了大师,大师说今日结缘,可先见一见。”林夫人眼底藏着激动,为自己拍到崔荷马屁而感到无比欣喜,若能帮到郡主,那她也算结交上了一位贵人,对她或是夫君,都是一件好事。
崔荷思考片刻,便答应了,她也想知道,这个大师有什么本事。
第74章
小沙弥带他们来到观音殿后面的院落, 此处清幽宁静,莺啼鸟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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