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尖刃抵在谢语嫣的脖子上,萧逸眼底一片猩红:“谢翎,你当真不怕我杀了她?”
谢翎不理会他,继续搭起弓箭,抬手瞄准了他,萧逸抱起谢语嫣挡在自己面前,疯笑不已:“谢翎,有种你就开弓,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二夫人扑了上前要挡住谢翎,谢翎的弦发出一声剧烈的嗡动声,离弦之箭被弹出,二夫人追赶不上,眼睁睁地看着箭羽笔直地射向谢语嫣。
萧逸冷笑不已,暗骂谢翎狂妄,可下一刻,箭羽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弧度穿透了他的太阳穴,临死前,他仍不敢置信,脑袋上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可身体已经没有半分气力挣扎,直挺挺地倒了下地。
萧逸嘴角冒出温热的血液,浑身抽搐起来,不过须臾的功夫,眼睛便睁大不动了。
温热的血液溅射在谢语嫣的脸上,她跟着重重地摔倒在地,被趔迭着跑过来的二夫人抱进了怀里。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院子里哭声与议论声骤起,谢翎阔步来到二夫人面前,屈膝跪下认错:“二婶,事态紧急,您要打要骂,我都不会还手。”
二夫人不答话,心里知道谢翎不会真的不顾谢语嫣死活,但看着他冷硬对待亲人,只觉得一阵后怕,此时顾不得谢翎,低头抱住自己唯一的女儿哭泣,以发泄心中的害怕。
谢语嫣扯着母亲的衣袖小声说:“母亲别哭,阿嫣没事了。”
冰凉的小手擦去二夫人眼角的泪水,二夫人止住哭声,抬头冲她扯开一抹笑容,也不管难不难看,下一刻又控制不住抱着谢语嫣掩面而泣。
崔荷来到谢翎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惶然无措问道:“谢翎,我母亲……你带我去太庙,我不放心。”
谢翎愧疚地看了二夫人一眼,撑着弯弓起身,站直身子后,将弓箭递给侍卫,转身搀扶着崔荷,见她惊惧交加,心里也并不好受,正欲安抚,晴空之上忽然出现一道红色的烟雾。
那是宋喻给他送来的信号!
“你别担心,快看天上,这是太庙里发出的信号。”
崔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红色的烟雾信号,只是不明白是何意思,直到谢翎解释了一遍才安下心来。
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是否也察觉到她徒然激动情绪,狠狠踹了她一脚,崔荷闷哼一声,扶着谢翎的手微微发白。
她躬身弯腰,马上就被谢翎打横抱起。
谢翎的脸色骤变,之前谢语嫣被抓,他都未曾流露出紧张来,却在看到崔荷捂着肚子时慌乱起来。
即便箫逸劫持了谢语嫣,他也敢说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崔荷永远都是他无法掌控的意外。
不再管身后的事,一言不发地绷着脸,打横抱起她跑回院子找红袖。
红袖一直待在听荷院里,听到消息后急匆匆地跑进屋子,跪在脚踏上,手也有些发抖。
直到脉象平稳,她才松了口气,冲脸色发白的谢翎说道:“侯爷放心,郡主没事,小世子也没事,只是胎动了,不过这几日需卧床休息,郡主您也要多注意自己的心情,小世子踹您一脚,正是想提醒您,勿要再激动了。”
崔荷不敢辩驳,待红袖被挥退之后,谢翎压着她要她安心躺在床上养胎,崔荷乖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他,说:“你去打听一下太庙那边如何了,我很担心。”
谢翎脸色沉沉,似是不满她多余的担心,替她掖好被角,低声道:“说了没事,你就不要担心了,先睡一觉,邱时回来自会跟你禀报的。”
崔荷得了谢翎再三的保证后,才闭上双眼,也许真的是身体过于疲惫,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邱时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便是,昌邑侯因为意图谋逆刺杀皇上,连同刺客一并被当场格杀,昌邑侯被褫夺爵位封号,关家上下全被下狱,只待秋后问斩。
因为邑侯谋逆一案牵扯出了众多,一时间无人敢替昌邑侯说话,曾经的姻亲纷纷休妻和离,只为和关家撇清关系,朝堂之上风声鹤唳,提心吊胆生怕被牵连。
至于坏消息,便是皇上在太庙之上突发癔症,竟要放火烧了太庙。
被控制住后囚禁在东宫之中,连番请太医上前为皇上诊治,但皇上癔病实在严重,已经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没有一个太医能从东宫健全地出来,不是被咬伤了就是被刺伤,导致无人敢接近东宫。
幸好杜若冰一直不肯放弃,哪怕被咬伤也不怕,致使后来崔瀛只能接受她靠近,长公主便让杜若冰一直负责诊治崔瀛。
关淑宁因为怀着龙嗣被贬为庶人,只等去母留子,可关淑宁却在一个极寒之夜穿着一身红衣跳入御花园的荷花池自尽了,连带未出世的小皇子,也没了。
朝中不可一日无君,新上位的首辅接连奏表恳请长公主登基为帝,朝中反对的声音不大,可长公主还是推辞了一番,迟迟不肯答应。
直到司天监在朝堂之上推背占卜吉凶,上天示意长公主乃天命所归,长公主才顺应天意,准备登基为帝。
虽然崔荷一直都知道母亲有此野心,但当消息传来时,她仍有些不真实感,待她身体好转,胎像平稳后,才央着谢翎带她去见母亲。
入了宫,崔荷跟着内侍进紫极殿等母亲觐见,望着重新修葺一番的宫殿,她竟然完全记不得紫极殿过去曾是何模样。
正当她沉思之际,内侍宦官高喊一声天后驾到,她下意识便要跪下。
一道明黄色的衣袖闯入她的眼帘,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她温柔的语气与往昔毫无变化,
崔荷抬起头来,多日未见的母亲正含笑望着她。
天后已经换上了新制的皇帝朝服,因为是女子缘故,朝服形制发生了些改变,黄色龙袍改绣凤凰,边上点缀着如意纹理。
冠上戴着十二珠旒冕,坠着赤黄青白黑的旒冕因她搀扶的缘故而晃动起来,珠玉碰撞,细碎作响。
崔荷泪珠盈睫,轻声喊她母亲,天后哎了一声,抬手抱住了崔荷:“阿荷,你在朕面前,可以永远唤我母亲。”
“是。母亲。”崔荷掩面擦去眼角泪水,笑盈盈地与母亲叙起家常。
崔荷提起想看一看崔瀛,天后却拒绝了:“你身子贵重,别去见那个小疯子,他如今见人就咬,这病怕是治不好了。”
“怎么会突然出现癔症?从前也不曾听说过他有这样的病兆。”
天后冷笑一声,端起茶盏拂去茶面浮沫,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解释道:“一直都有,与他那几个兄长一样。崔家的男人,多少都有些痴病。”
崔荷不敢多问,囫囵着把话圆了过去,天后追问了她孕期的一些事,事无巨细,还让太医进殿为她号脉,她似是特别想知道崔荷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但每个太医都无法保证,又不敢得罪天后,只能昧着良心哄天后开心。
待太医们都走了之后,天后与崔荷打趣道:“你瞧瞧,这就开始欺上瞒下了,做皇帝想听一句真话,还得仔细分辨,可天天面对那么多阿谀奉承,要分辨真假实在困难,阿荷,往后你可不要学那些人哄骗于朕。”
“母亲放心。”
天后刚登基为帝,还有许多要事处理,崔荷起身告退,天后让身边的内侍送她出宫,待崔荷走后,一道身影从侧门走了出来,来到天后身边为她研墨,低声说道:“陛下,可是想好了,若她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
“我不也是女子?”天后浅笑着说道,透过敞开的殿门望向崔荷离去的背影,心中早有决断,崔家血脉如今只剩她和崔荷,她不愿意再生,唯有将希望放到崔荷身上,无论她生男生女,帝王也只会选择最合适的那个。
――
接连几日,天气阴沉,又下一场不大不小的雪,白茫茫一片铺满了庭院。
庭院的树冠上挂满了霜雪,梅树枝头开出寒梅,满园飘香。
院中的青石砖也铺了一层冰凌,银杏走上去摔了一跤,一连卧床休息了好几日,谢翎更是不许崔荷在院子随意乱走。
卧房暖意融融,谢翎把矮榻挪到窗台前,扶着崔荷坐到窗前赏雪,桌上烧着两个小火炉,一方温酒一方煮茶,你喝酒我饮茶。
窗棂上挂着一串风铃,簌簌寒风吹动,铃铛叮咚作响。
通过窗棂,见到院子里有几个丫鬟在堆雪人,崔荷流露出艳羡的神情。
“想要雪人吗?”未等崔荷回话,谢翎干脆搁下酒杯,起身披上斗篷出了院子。
捧了一g白净的雪,揉捏成团,穿过廊檐来到窗前,将雪人搁在窗台上,笑着说道:“我捏的像不像你。”
崔荷凑到窗前,指尖碰触到冰凉的雪人,玉雪可爱的小雪人胖嘟嘟的腆起肚子。
她走到书案前取来毛笔,在雪人眼角处点了颗痣,仰头看他,浅笑嫣然道:“像不像你,我这一点叫做神来之笔。”
谢翎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泪痣,低声笑了一下,转身重新回到雪地里,蹲在地上又捏了两个。
待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小雪人,一大一小和原先那个一起搁在窗台上,他拿过崔荷手里的毛笔,在稍大那个雪人的脑袋上花了一朵小小的花钿。
“这回像你了吧。”
崔荷笑着点头,她指着挨在旁边那个小的,问道:“那这个呢?”
不等谢翎答话,崔荷用毛笔在它眉心的位置点了一点,说道:“你说咱们这个是姑娘还是小子?”
“肯定是姑娘。”
“我也觉得。”
崔荷把三个雪人紧密地挨在一起,趴在窗台上冲他粲然一笑:“如此可才算是圆满。”
四肢百骸在她春风般温暖的笑靥里找回温度,谢翎撑着窗台,越过窗轩,低头吻上她的唇,酒香混杂着茶香,令人如痴如醉。
茶香四溢,酒意醉人,融融暖意将搁在窗台上的雪人融化成一滩雪水,再也不分你我。
――正文完――
第97章 番外一
天禧元年, 江南暴雨连绵,河湖溢满,引发水灾淹没农田, 天后接连派遣数位官员赴江南赈灾,好消息传来之日,恰逢崔荷诞下麟儿。
天后双喜临门, 亲自出宫莅临侯府,给孩子赐名一个禹字,并且为此大赦天下,减免江南三年钱粮赋税, 改折兑粮,开仓赈灾。
自此,天后对谢禹恩宠有加, 时常接入宫中小住, 将其养在身侧亲自教养, 隐隐有立皇长孙的意图。
崔荷知道母亲的意思, 纵使心有不舍,也不敢违背君恩, 大梁异姓王不少, 与崔家血脉相连的却不多。
崔瀛无子,天后膝下仅有她一个女儿, 因此她生下的孩子极有可能会被立为皇储。
这份尊荣自谢禹在崔荷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 这是他未来要走的路。
谢禹两岁的时候, 崔荷又怀上了一个孩子,这次生了个女儿, 天后给孩子赐名鸾。
崔荷与谢禹聚少离多,便将感情全都倾注到谢鸾身上, 对她疼爱有加,谢翎本就喜爱女儿,更是将她宠上了天,要星星不给月亮,十分溺爱。
两个孩子虽然不常见面,但谢禹每逢初一十五,不管刮风下雨,必定会回府与父母共聚天伦之乐,每每从宫中出来都不忘捎上新鲜玩意给谢鸾。
屋里燃着安神香,两个小团子脱去鞋袜挤在罗汉榻上,面前铺满雪白的宣纸,金穗和银杏蹲在一旁给他们二人研墨。
也许是因为少见的缘故,谢鸾对自己的哥哥十分亲近,跟个小尾巴一样,哥哥上哪儿她上哪儿,一副兄友妹恭的模样,被谢翎瞧见了,不由偷偷跟崔荷说,谢鸾身上有她小时候的影子。
崔荷依靠在门框上,目光柔和地看向他们,兄妹俩融合了他们夫妻的样貌,晃眼一看,仿佛看到了他们小时候的样子,记忆涌上心田,崔荷恍然间竟品出了些许甜味。
“我当年可真是把你当做哥哥,只是你不许我再喊你哥哥了。”浅浅的梨涡在唇边若隐若现,崔荷扭头看他,六年的时间,光阴未在崔荷脸上留下什么痕迹,模样一如当初,只是眉眼间那些青涩娇羞蜕变成了成熟风韵。
媚眼如丝,只是单单瞥了他一眼,谢翎心头便一阵发热。
前段时日他因为公务离开了汴梁一段时日,昨日才回来。与崔荷分别小数月,常言小别胜新婚,他们虽成婚六载,可有些东西历久弥新,仍是有趣得紧。
他低笑着垂眸,瞥了眼罗汉榻上亲密的兄妹二人,此刻谢鸾正趴在谢禹肩膀上和他咬耳朵讲悄悄话。
谢翎不动声色地靠近崔荷,左手撑在她身后的门框上,身子向她倾斜,微微低头,凑到崔荷耳畔,沉声道:“当年是我愚钝,年少不知哥哥妹妹好,不若,你再喊我一声,这次肯定好好应你。”
他压着嗓子说话,气息如翎羽,打在她脸颊,荡漾出一圈涟漪。
含笑睨他一眼,崔荷嗔道:“哥哥妹妹的岂不乱了纲常。”
谢翎睇了眼在榻上亲密依偎的兄妹,谢禹正在教谢鸾一笔一划的写字,两人头挨着头,手贴着手,单纯天真的模样,丝毫想不到旁去,但如果换成他和崔荷,也头挨着头,手贴着手,自然就变了意味。
他搂过崔荷的腰肢,暗声道:“夫人,你我并无血缘关系,私底下喊句哥哥妹妹,也只是在表达亲近,并无不可,若换个地方喊哥哥妹妹才叫禁忌。”
“哪儿?”崔荷下意识地问道。
谢翎垂眸睨她,似笑非笑道:“榻上。”
崔荷耳后微微发热,不敢直视他含着别样情愫的眼睛,推开他近在咫尺的胸膛,别过脸去,软声拒绝道:“孩子都在,你正经些吧。”
谢翎一本正经道:“正经些如何有禹儿和鸾儿,更何况床笫之间,本就是不守规矩的地方,夫人昨夜热情,为夫欢喜之至。”
话音刚落,崔荷脑海中闪过昨夜凌乱的画面,如缎的丝被揉得乱糟糟的,湿透的枕巾,汗涔涔的交织,难以消弭的气味,斑驳红印,细长划痕,一桩桩都在提醒她昨夜的迷乱,不过喝了两口小酒,她也很后悔。
羞赧顿时爬上她脸颊,崔荷羞恼瞪他。
他再也不掩饰唇畔笑意,贴近她脸颊,大胆又克制地落下一个轻吻,如蜻蜓点水,偏落在崔荷最敏感的耳廓上,崔荷不禁打了个哆嗦。
屋里两个孩子虽背对着他们,可保不齐什么时候扭头,崔荷心跳如擂,捂着发烫的耳朵,提心吊胆地望向屋内。
幸好两个孩子只顾着低头写字,都没注意到他们,崔荷松了一口气。
“再乱来,夜里不许你再进屋。”崔荷恼怒地瞪他一眼,却不知自己眼波流转,实则欲拒还迎。
她快步闪身离开,再也不顾身后之人,双手捂住发烫的小脸,垂头往小厨房走去,打算看看给谢禹熬的莲子汤如何了。
刚走到书房门外,腰间一紧,竟被人掳进了屋内,房门掩上,落了闩,屋里只剩他们二人。
崔荷惊得心跳起伏不定,双臂贴在他胸膛上,夏日衣衫单薄,隔着轻薄纱裙,难以抵挡他如火炉般的炙热。
“你带我进来做什么?”崔荷对上谢翎笑得狭促的眼睛,有几分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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