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野很久没说话。
他看着手里的茶罐,脑海中想得是――
要她自己来还。
祁野敛眸,隐下自己并不能见光的卑劣念头,话语间仍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我刚回国那两年资金周转不开,是你爸帮的忙,投了一笔资金运营。算下来国恒那边,你也有股份在里面。”
“我是个生意人,擅长算账。你从祁家获得的,都是你作为股份持有者该有的一部分。”
“甚至我应该给你更多。”
祁野问她,“喝茶吗?”
阮倾雪眼睫轻颤,话题跳得有些快,她差点没接住。
“喝。”
祁野递给她茶杯。
阮倾雪犹豫了下,“那我能加点奶和糖吗?”
她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
祁野转头看过去。
阮倾雪以为他介意,“不行也没关系。”
“可以。”
当然可以。
这是她第一次提要求。
以阮倾雪不爱麻烦别人、什么都说好的性格,她愿意主动提要求,说明他已经突破了她那层防备外壳。
祁野一向是很有耐心的猎手。
他拿出奶和糖,示意她自己添。
阮倾雪接过来,一边试着口味添加东西,一边想着刚刚祁野说的话。
九叔话都那么说了,她再纠结就显得小家子气。
反正欠得已经很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阮倾雪瞥见祁野手腕上的沉香手钏,有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书上说,沉香珠是佛珠的一种,你这个手钏用来是辟邪的吗?”
祁野意味莫名道,“静心用的。”
阮倾雪伸手摸了摸他手腕上的沉香珠,接了一句,“我知道了,静虑离妄念。”
祁野眸色渐深。
可他的妄念在触碰他。
*
祁斯年出院,阮倾雪还是没能抽出时间来去接他。
不过他爸妈正好去,她为避嫌也不太好出面。
到了学校就给祁斯年发了消息。
祁斯年看起来心情很好,给她拍了一张出院照片,【晚上见。】
阮倾雪听见走廊 里高跟鞋踩踏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她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下一秒果然师婉姚进了门。
舞蹈室众人都很是意外。
“大家早上好。”师婉姚仿佛在跟各位员工问好,搭理她的也只有跟她玩得好的那几个。
“婉姚你来啦?”
“毕业大戏我干嘛不来,总不能白让人抢了风头。”
阮倾雪弯唇,正好也省得留演出空位了,“既然都来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师婉姚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背包,但还是不得不听阮倾雪的安排。
师婉姚虽然有的时候很讨厌。
但阮倾雪不得不承认,她在大事上,还是能分清主次的。
也不会因为她们之间的恩怨,就想要毁掉所有人的毕业大戏。
傍晚刚结束排练,阮倾雪就接到了祁明珊的电话,叫她今晚一定回去吃饭,说今晚大家都回来,正好庆祝祁斯年出院。
阮倾雪看得出来祁斯年在祁家的地位,连声答应着。
常叔准时来接她,阮倾雪上车回到祁家。
车门刚打开,阮倾雪就听到了屋内热闹的嬉笑声。
算下来踏春那一次聚会也有三个月了。
阮倾雪走进家门,迎面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坐在沙发上,跟祁斯年和顾南栀聊天。
三个人笑成一团格外和谐。
阮倾雪脚步微顿,冯姨看见她过来接,“倾雪回来了。”
屋内人都看了过来,顾南栀朝她摆手,“姐姐!”
阮倾雪走过去。
顾南栀介绍,“这是秦灵。”
顾南栀转头拉了拉阮倾雪,跟秦灵介绍,“这是我跟你说过的,我那个很厉害的姐姐。”
秦灵伸手,“你好,我是秦灵。”
大概是阮倾雪记忆力好了一点,她隐约记得,年初踏春的时候,楚萍说要给祁斯年介绍相亲对象。
正好姓秦。
阮倾雪接过她的手,“你好。”
“我看过你的视频,”秦灵弯起眼睛,“要我说祁斯年藏得可真好,我跟他认识这么久,死活没告诉我你就是他妹妹。”
阮倾雪敏锐地抓住了“认识那么久”。
所以那次,他还是去相亲了。
也是,如果他妈妈都把人叫去了,哪怕祁斯年不看在他妈的份上,也得看在人家大老远来的份上。
祁斯年热情开朗,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把人置于尴尬处境不管的人。
她能不让他去吗,不能。
祁斯年随口接过秦灵的话,“也不能什么都告诉你。”
他倒了一杯果汁,递给阮倾雪,“今天累不累?”
阮倾雪触及他真诚又干净的视线,又开始懊恼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还好。”
祁斯年问秦灵,“下个星期倾雪毕业大戏结束,我们一起去玩?”
“下个星期我就走了。”
“这么快?”
“家里有事,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这么舍不得我?”
“别瞎说,你赶紧走。”祁斯年说着看了看阮倾雪。
秦灵压根没注意到他们的异样,“你爸妈催了我好几次,我这不是听说你腿伤了,特地从沪城飞过来看看你。难为你之前带着我到处玩。”
“别,我可不敢领功,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带你玩的,乔哥思逸带你更多。”
“还是朋友多了好,我来之前还怕来了没什么人可以玩,还好有你的朋友们。”
阮倾雪心口那股憋闷的感觉再次上来,祁斯年给她倒的果汁一口没喝,就放在了桌上。
“我今天练舞有点累,我先回去休息了。”
祁斯年担忧地起身,“啊?我送你。”
“就在楼上,别送了。”阮倾雪看了眼门口,“你爸妈来了。”
“那你先休息,吃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阮倾雪上楼,果不其然听见刚进门的楚萍热情地叫秦灵,“你总算是来了,我跟你叔叔惦记好久了。上次就怪斯年,怎么没带你回来吃饭,就让你回沪城了。”
阮倾雪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将身后热闹的声音隔绝在外。
直到关上房间门,四周一切才清静下来。
阮倾雪闭了闭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突然发现,自己敏感多思极度频繁的时候,都是在和祁斯年相处的时候。
好像一靠近他。
他的某些特性就会引燃她的不安全感。
让她变得患得患失,无法安宁。
阮倾雪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些。
她明明平时没有这样的。
和九叔相处的时候,也没……
阮倾雪意识到她在拿谁跟自己男朋友做对比时,忽然愣了一下。
而此时,祁公馆阁楼花房里,安东正观赏着祁野的山茶花房和蝴蝶。
一旁路执上前,“先生,如您所想,楚萍的确把秦小姐叫来了。”
祁野修剪花枝的动作未停,简单应了一声。
安东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眼眸微眯,似是思索了片刻就下了论断,“怎么了,这是你干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祁野仔细地打理面前花枝,“我不过就是提了一句秦家而已,是他们自己把人叫来的。”
安东听笑了。
他太了解祁野了,这个人极其擅长拿捏人性,捏准了老三一家想要联姻坐稳商业地位的心思。
也捏准了祁斯年听父母话,爱交朋友,和谁都能打成一片,自由洒脱无拘无束的性格。
祁野只需要提一句。
后续一系列连锁反应,他看似置身事外,实则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是真的忍不住了?”
“什么忍不住。”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安东打趣他,“我还能不了解你,蓝染视频没给我看,就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你藏起来那个宝贝。”
祁野剪花枝的动作停顿一下。
安东继续,“你可真行,撬你侄子的墙角,惦记叫你叔叔的姑娘。”
第19章
◎恶念◎
祁野放下剪刀,游刃有余地擦干净手,“相亲是祁斯年自己去的。”
“朋友是他自己交的,人也是冲着他来的。”
“给不了她安全感,也不是我设计的。”
“是他本来就不行。”
祁野眼皮都没抬一下,言谈举止仍然斯文端正,衣冠楚楚地隐藏自己恶劣的心思,“倾雪和他不合适,我只是帮她早点认清。”
他甚至没有提。
当初,秦家的资料,也是他让人放在祁安远桌上的。
祁斯年这种贵公子哥,自由如风。
而阮倾雪偏偏又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在感情关系里,祁斯年根本给不了她安全感和稳定感。
安东调侃着,“那你觉得谁跟她合适?她亲爱的叔叔。”
花房里绕过翩跹而飞的蝴蝶。
“蝴蝶属于这个世界,我没有限制过它的选择。”祁野并不掩饰自己的念头,“但如果我能留下它,那是我的本事。”
*
阮倾雪没有下楼吃饭,只说是太累先睡了。
反正她觉得楚萍他们应该并不太希望她在场,即便是在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没有必要。
但晚饭时间,她的屋门口还是响起敲门声。
阮倾雪试探性地问,“谁啊?”
门外传来冯姨的声音,“是我。”
阮倾雪这才上前,打开屋门,看见冯姨推着餐车。
“吃点东西再睡,不然容易饿得胃疼。”
冯姨进了她房间里的西图澜娅餐厅,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都是她爱吃的一小碟一小碟,也好放进微波炉里热。
阮倾雪道了声谢,坐下来。
冯姨笑了笑,“瞧你这孩子最是客气。”
她摆好桌子,又去把她阳台发蔫的山茶花换成新的。
阳台上闪蝶在灯光下振翅盘旋,又落在新鲜的山茶花上。
阮倾雪冷不丁开口,“九叔让您来的啊?”
冯姨笑道,“怎么看出来的?”
阮倾雪如实道,“新的山茶花,我在九叔的花房里见过,应该是前两天刚开的花。”
那个玻璃花房,除了祁野吩咐,没人敢动他那些宝贝。
冯姨笑而不语,大概是祁野嘱咐过她不需要说太多,只道,“明天还要去学校排练,吃完饭好好休息。”
阮倾雪答应着,看她离开。
本来是觉得不饿,这会儿闻到桌上饭菜的鲜香味道,还是勾起了她的馋虫。
阮倾雪舀着碗里的虾滑猪肚粥,看到手机上祁斯年发来的消息,【你生气了吗?】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爸妈把她叫来了。】
【我发誓,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阮倾雪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祁斯年的解释,就开始烦躁。
他越是这样长篇大论的解释,就越是让阮倾雪觉得自己敏感是有错的。
仿佛她的情绪不应该,她又让别人不舒服,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阮倾雪深吸一口气,只能道,【我没生气,我是真的有点累。】
【我先睡了。】
阮倾雪放下手机,伸手遮了下眼睛。
像是身处困境,找不到出口,眼前一片迷雾。
阮倾雪觉得她好像被困住了。
阮倾雪电话打给了喻菡。
喻菡听了前因后果,“那你之前发现他有这样的情况吗?”
阮倾雪沉默片刻。
她想起来自己对祁斯年产生好感的时候,是搬进祁家转学那一年。
阮倾雪本就内敛,生活遭遇重创,换了新环境也整天自己闷着,她就像是角落里的小蘑菇。
新班级的人跟她不熟,她就自己吃饭,自己来往。
当时祁斯年高三,他站在国旗台下,代表高三生讲话。
他在阳光下,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在人群中也是众星拱辰,和谁关系都很好的样子。
走到哪,他都光芒万丈。
说实话,阮倾雪很羡慕他。
直到有一天中午吃饭,阮倾雪仍然独自一人坐在食堂。
对面突然多了一个餐盘,少年身上的薄荷香迎面而来。
祁斯年坐在她对面,“你自己啊?”
阮倾雪还有些恍惚,“嗯。”
他笑着问,“那介意我们陪你吗?”
阮倾雪这才发现,他带了很多朋友陪她吃饭。
男生女生都有。
她一向是知道祁斯年朋友很多,不限男女。
阮倾雪靠在床头出神许久。
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知道,他跟秦灵没什么,跟甘思逸也没什么。”
“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尊重事实,不应该难受。”
“妈的难受还分应不应该?”喻菡说话没那么客气,“第一,祁斯年如果是因为他妈要求,不好晾着人家,那他完全可以告诉你一声,或者带你去跟人家说清楚,但是他没有。”
“第二,事后他也没有跟你解释过任何关于他相亲对象的事,直到你今天碰见发现。”
“第三,就是他那个爸妈……”
阮倾雪敛眸,安静地听喻菡说话。
“这样,凭我对祁斯年的了解,他确实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喻菡稍微冷静一点,“但问题就在于,他跟你确定关系前后,对其他异性的处理方式和之前没有区别。或者是他觉得自己清清白白,所以没必要改变。”
祁斯年这样的少爷,看起来好相处,实际上做事都保持自己的一套风格,很难改变。
因为从出生以来,就没有人否定过他们。
他会坦然地替阮倾雪做决定,并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会接受。
比如半夜叫她去看流星,带她去酒吧,或者是当初觉得自己能处理好相亲对象,所以不用告诉她。
以至于现在东窗事发。
没有人会不在乎另一半还有一个没处理好的相亲对象。
“你如果有机会,还是跟他聊聊。”
阮倾雪深吸一口气,“嗯。”
她沉默了一会儿,“先忙毕业大戏吧,这个重要。”
她不想因为感情,影响到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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