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点个名吧,被叫到的同学举个手,喊个‘到’,我把名字和脸对一对,”老师翻开了花名册,念出了第一个名字,“慕留。”
一石激起千层浪,教室里一片窃窃私语。
在许多道目光的注视下,慕留举起了手,“到。”
法语课上女生居多,三十九个人里有三十二个是女生,老师在教室里扫了一眼,笑了,“看来慕留同学很受欢迎。”
杨枝听见了几声女孩的偷笑,笑声很快就偃旗息鼓了,因为老师点了下一个名字,“杨枝。”
杨枝举手,“到。”
第一节 课,老师可能也想混混日子,他点完名,问同学们为什么要选法语课。
“喜欢法国电影。”
“因为它好浪漫。”
“暑假的时候去了巴黎,很喜欢。”
老师一连问了五六个人,问到了杨枝,“那这位同学为什么想学法语?”
杨枝站了起来,“因为我觉得法语有用。”
“为什么觉得法语有用呢?”
这个说“浪漫”,那个说“喜欢”,这是一个和正经无关的场合,杨枝不想显得格格不
入,所以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理由公之于众。
“去法国旅游的时候不用翻译。”她说。
“好的,这位同学请坐,”老师看向杨枝的邻座,“那这位,慕留同学,你的原因是什么?”
“有两个原因吧,”慕留的左手落在杨枝的桌角上,“第一个是因为会了法语可以去联合国工作。”
台下发出钦佩的感叹声。
“这位同学很有理想,很棒,第二个原因呢?”老师问。
慕留瞧了瞧杨枝扎着马尾的头顶,露出一个帅气的笑容,“第二个原因是我不用换座位,很方便。”
杨枝望着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和全班一起笑出了声。
两节课下来,他们学了二十六个字母的法语读法,杨枝觉得发音很有趣,在周末待办事项里加了一条:复习法语字母。
老师走了,外班同学也走了,杨枝对慕留质问道:“你不是写的模联吗?”
慕留见怪不怪,“用笔改一下不就行了?”
“所以你不去模联了吗?”
“去啊。”慕留把他的英文资料拿了出来。
“我说的是学校的社团。”
“本来也没什么时间去,下个月参加完北京的会,后面就不玩模联了。”
“那你要做什么?”
“考考试,准备竞赛,”他在本子上叩了一下,“学学法语。”
“哦,那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三月底,好像是27号吧,30号回来。”
杨枝有点发怔。
慕留瞧着她,“怎么了?”
杨枝说道:“我表姐29号在北京结婚,我也是30号回来。”
慕留也怔了两秒,“你是几点的飞机?”
“不知道,”杨枝错开视线找饭卡,“我回去问问我小姨。”
去食堂的路上,杨枝忍不住地想,主席团的成员都是高二的学长学姐,为什么慕留现在就说没时间了呢?
杨枝晃了晃脑袋,跟等在食堂门口的陈琢和江珠摆起了手。
新的一周,得知杨枝即将去北京参加婚礼,陈琢在历史课的小组讨论上问大家:“你们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啊?我想要《暮光之城》里的那个,在森林里,放上音乐,哇,没有新郎也可以。”
剩下四个人面面相觑,杨枝的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想不起任何影视剧的婚礼场景。
她唯一有印象的是小姨的婚礼,在她初二那年举办,那天小姨很开心,新郎也很开心,只有她和外婆在偷偷抹眼泪,表姐问她为什么要哭,她说她也不知道。
见大家都不说话,陈琢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们觉得谁会第一个结婚啊?”
“是我!”常乐乐踊跃回答。
陈琢笑嘻嘻地看着杨枝,“也有可能是你。”
杨枝脸上一热,“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讨人喜欢啊,等高中毕了业,你把头发放下,把校服换了,人靓条顺,性格还这么好,”陈琢瞄了慕留一眼,“到了大学,肯定有好多人追,然后你就挑一个最帅的,对你最好的,快快乐乐地谈校园恋爱,嘿嘿。”
杨枝红着脸在陈琢的桌子上拍了一下,让她不要胡言乱语。
旁边的慕留目光微闪,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手里的笔帽按进去又拔出来,嗒嗒地响个没完。
“不过副班长也有可能很早就结婚,”陈琢把头转向慕留,嘴边带着假笑,“长这么帅,异性缘这么好,是不是已经背着我们谈过恋爱了?上学期期末,我们在楼上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在校门口拥抱,好养眼。”
常乐乐也想起了这件事,兴奋地问慕留:“对啊,她是谁啊?”
慕留看杨枝,杨枝低头看书。
慕留摇头,语气清白,“就是一个朋友。”
陈琢最后看向了江珠,笑了出来,“班长就算了,看着就不像会结婚的样子。”
江珠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慕留整节课都心不在焉。
下课之后,杨枝剥了个橘子,香味四溢。
慕留瞧着她,开口问道:“去北京的那个周末,你会很忙吗?”
杨枝掰开一瓣橘子,“不知道,就是去参加婚礼。”
“我那个会在北大开,”慕留把橘子皮从杨枝的桌子上一片一片捡起来,放进了自己手里,“不忙的话,你想不想去北大看一看?”
杨枝思忖了一会儿,“我进得去吗?”
“能,我找朋友借个胸牌就可以。”
第48章 048
除了选修课的一点波澜之外, 这个学期并没有什么不同,科目还是那么多,陈琢喜欢在晚自习看小说, 常乐乐喜欢拿着他的新手机玩游戏,杨枝还是会在每周一三五和慕留一起回家,江珠和慕留的身边还是围着三四个找他们讲题的人, 偶尔有一两道题他俩也不会做, 那就是十五岁的杨枝安全感最高的时刻。
这一个月, 慕留经常忙到没时间吃午饭,他会把饭卡给杨枝,让她帮忙买饼干买面包, 如果她有想吃的, 可以一起买。
杨枝拿着慕留的卡,没有中饱私囊过一次。
这个中午, 杨枝和陈琢还没从食堂回来, 江珠握着一沓月考成绩单,地狱使者似地穿行在桌椅之间, 把成绩单一张一张地发到对应的座位上,正面朝下。
全部发完,江珠回到位子上, 瞟了一眼自己的年级排名, 1。她把纸条对折,放进笔袋里,仔细看起了杨枝的成绩。
年级第85名,是她有史以来最高的名次了。
可是江珠微微拧着眉, 似乎还是不满意。
慕留站在一边整理书包,他把第二的成绩单随便卷了两下, 塞进了侧袋,仿佛比薄荷糖的包装纸还不值钱。
“她考了多少名?”慕留问。
江珠把杨枝的纸条扣回去,“八十五。”
“八十五不是挺好的吗?”
“八十五这么好,你怎么不考?”
慕留一乐,“您别着急,下次月考我考五百八十五。”
他拉好背包拉链,看着江珠,“你是非要看见她考进清北才满意?”
“你又不高考,清华还是北大,跟你有关系吗?”
“没关系,”慕留往后瞥了瞥陈琢的位子,“但是她跟你关系也不错,每次都考五百名,怎么没见你这么着急?”
江珠讲得直白又赤/裸,“她俩能一样吗?陈琢爸妈一人开一辆奔驰,杨枝呢?”
慕留闭上了嘴,垂眸看着杨枝桌子上的白色纸条。
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出声,“这话你别当着她面说。”
江珠气焰不减,“还用你说?”
一声“慕留”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宋乔凌站在教室门口不耐烦地催人,“你怎么又这么慢?”
距离约定的集合时间还有十分钟,慕留对她说道:“你先去吧,我还要再收拾一下。”
宋乔凌点头,“好吧。”
慕留在桌边杵了两分钟,杨枝和陈琢回来了。
看见桌子上的那张纸,杨枝心里一紧,神色凝重地翻了过来。
85。
她兴高采烈,小声告诉了江珠,江珠写着化学作业,评价道:“五十八更好。”
杨枝对着江珠的后脑勺撅了撅嘴,“哦”了一声。
和江珠说完,杨枝才转到慕留这边,他穿着外套,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一个小行李箱。
“你要去机场了吗?”
“对,张老师带我们几个一起去,”慕留把话讲了第二遍,“我这几天可能没法及时接电话,你可以给我发短信。”
“好的,一路平安。”
“还有呢?”
杨枝提起嘴角,“嗯…开会顺利,加油。”
慕留满意了,“谢谢,周六见。”
“周六见。”
楼道里响起了行李箱的声音,咕噜咕噜,越来越小。
后面的陈琢欣赏完一出告别,才翻开了自己的成绩单,连冷冰冰的“499”都变得缠缠绵绵了。
她也兴高采烈,比上学期期末进步了整整五名,她可真不错。
两
天之后的周五中午,杨枝也和小花老师交了请假条,书包里装上周末要写的作业,搭公交车去了火车站。
从省会去北京,飞机需要三个小时,软座和动卧需要十五个小时,普速列车需要二十一个小时,而杨枝后来最常坐的九小时高铁要到明年才会开通,开不开通,都不妨碍他们一家三口在这一年只能选择普速列车出行。
车厢里气味混杂,噪音四起,座位逼仄,可杨枝没体验过好的,所以也不知道什么是不好,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旁边挨着妈妈,对面坐着爸爸,她趴在小桌子上安心地写英语作业,时不时抬头看看窗外缓慢的风景,一草一木都是新鲜,一花一叶都是外面。
火车开得慢,杨枝写得也慢,但她磨了一个下午又一个晚上,还是写完了四个科目的作业。
凌晨十二点了,窗外漆黑,车厢比起白天安静了许多,乘客鼾声连连,对面的爸爸已经仰着脑袋睡着了,旁边的妈妈还在强撑,陪着杨枝一起写作业。
杨枝把练习册和草稿纸收进了书包里,拿出了手机。
慕留在一刻钟之前给她发了短信,问她是不是已经到北京了。
才没有呢。
她才坐了十一个小时,还要再坐十个小时才能到。
杨枝没有回复,她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揉揉眼睛,枕着妈妈的腿睡着了。
杨枝很早就醒过来了,爸爸妈妈醒得更早,他们吃了三桶香喷喷的泡面,杨枝又拿出了纸和笔,在小桌子上写起了这个星期的八百字作文。
最后一个句号写完,广播提醒前方到站北京西,杨枝合上了本子,再一次抬头望向玻璃窗外。
天空蓝中带灰,明媚的阳光洒在河面之上,水波荡漾,金色闪动。
晃晃荡荡地,筋疲力尽地,满怀期待地,杨枝就这么第一次来到了北京。
新郎家派了一个亲戚来火车站接人,见面地点定在了2号出站口,等到杨枝一家人随着涌动的人潮走出站台,才发现指示牌上有1号口,有4号口,就是没有2号口。
杨父提着大包小包,在人群里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在妈妈的催赶下,他找了一个工作人员问路,方言脱口而出。
方言其实并不难懂,可是杨父太紧张,所以说得很快。
工作人员呆了两秒,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道:“您好,我没听清您的问题,您能再说一遍吗?”
杨父这辈子没讲过一句普通话,想着把语速放慢一点就好了,可是一张口,说得比刚才还要快。
工作人员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
一直默不作声的杨枝从爸爸身后走上前去,说话了,“叔叔您好,我们想去2号出站口,想问问您应该怎么走。”
工作人员恍然大悟,热心地给杨枝指了路线,杨枝带着父母在结构复杂的西站走啊走,顺利地和接站的人碰了头。
婚礼的酒店就在西站附近,他们三个人洗了把脸,梳了头发,换上提前买好的新衣服,刚好赶上结婚典礼。
婚礼的布景很梦幻,环节很无聊,新人入场,父母发言,证婚人发言,新人发誓,杨枝坐在圆桌边,觉得自己像是千里迢迢来北京参加了一场每周一的升旗仪式,唯一的不同是她现在有糖可以吃。
然而,当婚礼进行到尾声,在表姐和表姐夫交换戒指的时候,杨枝又哭了。
眼泪来得不知所以,她迅速地抹了两下眼睛,吃了一颗牛奶巧克力。
旁边的小姨也哭了,她只当作没看见。
菜一道一道端上来,表姐脱下了繁琐的婚纱,换了一身红色旗袍来各桌敬酒。
表姐瞧着杨枝稍微发红的眼睛,问她:“你不会是又哭了吧?”
杨枝诚实地点了点头。
妈妈打着圆场,“她开心的。”
表姐一笑,声音从杨枝的左边传过来,“哭什么,都有这么一天的。”
小姨的声音从右边传过来,“别听你姐瞎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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