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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菀像条被剖开了腹部还从砧板上一跃而起的鱼——痛觉神经虽然被阻断, 但她身体里的反射神经还接着。骤然失去身体中最重要的脏器之一, 饶是以为自己对更换身体“配件”已经习惯了的桃菀也不可能毫无反应。
她细嫩的脚后跟在床单上拼命地蹭着、蹬着。她失神失焦的眼睛瞳孔急速收缩又急速扩散。眼泪流过她的太阳穴, 在床单上留下潮湿的泪印。
“纺锤”被放入了桃菀的胸腔里。待血管和神经被一一接驳之后，那“纺锤”里发出了第一声“砰”的鼓动。
窒住的呼吸瞬间通畅, 桃菀高高弓起的身体弹回床上。
她大张着嘴，贪婪地吞咽着空气中的氧。却猝不及防地被一团黏腻滑入了喉中。
如果桃菀做过胃镜，那她一定会把这种侵入感形容成胃镜通过了食道。但那团通过桃菀喉咙的东西，并不是单单通过了桃菀的食道，进入了桃菀的胃。
事实上祂就像是瞬间爆开的一捧细丝，通过桃菀的血管，经过纺锤形的“心脏”，流向她的四肢百骸。
“菀菀不是讨厌我的一部分存在于你的体内吗？哪怕那一部分已经不再是活着的我的一部分了。”
“所以我减少了我的用量，换上了更高效的结构。”
桃菀躺在那里，望着头顶上那幅奇诡的宗教“画”。
“画”里躺着一位双目流泪但神情并不哀戚的圣母。
黑色的长发在圣母的头颅周围披散成圈，犹如黑色的背光。
圣母打开的腹腔像盛满鲜花的花篮，花篮中充斥着富有几何美感的各种器官。
那些器官富有美感地排列在一起，让人联想起某种奇观……
对，那是桃菀在林煦阳记忆中见过的，俯瞰视角下的海底迷城。
那是古老者最初的聚居地。
那是古老者最后的神之国。
……
“我们菀菀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江蓉蓉从背后抱住桃菀，跟着像没骨头一样从桃菀的肩膀“滑”了下来。
坐在教室后排写设计草案的桃菀暂时停笔，顺手扶住江蓉蓉，以免个子较矮的她一个倒栽葱扑倒下去。
上回的小组作业不能自由组队，害得学生之间怨言颇多。专业老师这回吸取了教训，当然主要也是怕背后蛐蛐自己的学生多了妨碍自己进职称，就将学号成团改为了自由组队。
毫无疑问，这次和桃菀组队的，正是江蓉蓉和她的室友们。
“就是啊！”
其中一个女生故意加大了音量：“别人闹分手不说是要死不活，起码也得有个憔悴颓唐的过程。我们菀菀倒是更漂亮了！”
“啧啧啧，看这光滑水润、白皙腻手的肌肤。啧啧啧，看这纤秾合度的身材。”
说罢女生狠狠朝着周海航的后脑勺剜了一眼，满脸都写着：“后悔不死你！”几个大字。
桃菀知道周海航听得到这边的声音。也知道周海航是故意装听不到的。
她笑了一笑，没有顺着女生们的话接上几句，只是平淡地说：“这次小组作业的时间很紧，我们还是快点把分工明确下来吧。”
面对周海航，桃菀并不是一点患得患失都没有。
和其他女生一样，她也会因为前男友的无视而感到伤心，反倒不甘。
只是这种伤心、这种不安在桃菀看过林煦阳记忆里的古老者与属于古老者的巨石迷宫后变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人类就是这样的。一旦为自然奇观所震慑，个人的感情就被抛到了脑后。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失恋后都会去旅游，在旅游过后或多或少都会产生开始一段新生活的想法。
“对了菀菀！学长说想要你的联系方式，我可以把你微信推给他吗？”
咯噔——
桃菀似乎听见自己身体里那纺锤形状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桃菀不能问江蓉蓉：“为什么？”
毕竟她一问，就是将自己认为江蓉蓉男朋友对自己有别的心思的事情明明白白地公开了出来。
这会让江蓉蓉难堪，甚至可能会让江蓉蓉恼羞成怒。
“……蓉蓉你不介意吗？我加你男友。”
桃菀顾不得自己这么说会不会让人感觉她茶里茶气的。
她只能拐弯抹角，试图让江蓉蓉长点心。
江蓉蓉还是那么天真：“不介意啊！”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像一朵无辜的小向日葵：“学长和我说他觉得你是一个好女生，让我多和你一起玩。还说我俩这么黏糊，他以后找不到我的时候就直接联系你。”
室友们神情各异，有人挑着一边眉毛，有人一脸傻眼，总之大家脸上都是欲言又止。
“对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之前菀菀你不是为了感谢我们，特意请我们大家都吃了饭吗？学长说他也要感谢你和大家！”
江蓉蓉的笑靥像水蜜桃那么清新那么甜。
“要不是有你们在，我的大学生活也不会那么精彩！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是我的幸运！学长要我告诉你们，下次他会带我们所有人去露营！”
桃菀病愈之后，确实请了江蓉蓉和她的男朋友吃饭。不过一同在场的，还有桃菀的室友们。那天，桃菀就连宿管李阿姨都请去了。
——桃菀不仅仅是不想和江蓉蓉的男朋友单独接触，她甚至反感和那个男的呼吸同一个室内的空气。对桃菀而言，能挡在她和那个男人中间的，哪怕只是多一个人也好。
江蓉蓉放开桃菀的脖子，转到桃菀的正面：“菀菀，学长说他想加你微信也是为了提前和你商量露营的时
间。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大忙人嘛！”
桃菀时不时就要离开学校去做一些模特儿的工作。江蓉蓉男朋友的这番话倒也不是完全站不住脚。
更何况他对江蓉蓉说得是他会带她全寝室的姐妹去玩，这极大地打消了女孩儿们的警戒心。
桃菀下意识地往周海航那边瞄了一眼。
周海航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蓝牙耳机。他埋头画稿，似乎对周遭的所有都不感兴趣。
……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呢？
桃菀自嘲地勾勾嘴角。最后还是拗不过江蓉蓉，答应了让江蓉蓉的男友加自己好友。
后来，桃菀偶尔会想自己是不是从这一刻开始就做错了。
也会想，如果自己没有做错，江蓉蓉和自己会怎样相处下去。
“桃菀，我不懂你。”
江蓉蓉一双眼睛哭得红肿。
“谁都好，谁都行……喜欢你的男生那么多，你去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好我都没意见，甚至会祝福你……！但你怎么能、怎么敢碰我男朋友！！”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哪怕被旁人拽住也疯魔般挣扎着想冲过来给桃菀几巴掌。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我可是你最要好的闺蜜！！”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啊——”
江蓉蓉崩溃地跪倒在地，旁人想把她拉起，她却只是嚎叫着、拍打着周围人伸过来的手臂。
第028章 站在你这边28
江蓉蓉约桃菀一起吃饭。
这种事稀松平常, 在桃菀和周海航分手前就平均每周都有个三、四次。
在桃菀和周海航分手后，江蓉蓉为了让桃菀忘记不开心的事情，更是有事没事就和桃菀黏在一起, 陪着桃菀说话, 督促着桃菀吃东西。
这是一段或许带着些许阴影，但一定足够平和的日子。
“……蓉蓉呢？”
桃菀正常赴约, 没在约好的餐厅里等到江蓉蓉，倒是江蓉蓉的男朋友落座在了桃菀对面。
魏严打开服务生拿来的菜单，姿态文雅地看了起来，嘴里答：“她刚刚发消息过来说裙子上的拉链坏掉了，要我们先点着菜等她。”
桃菀拿出手机，果然看到了江蓉蓉发来的消息。消息的内容和魏严说得一模样。
无奈叹息, 忍住直接离开的冲动, 桃菀点了几样江蓉蓉平时喜欢吃的菜式。
餐厅上菜的速度不快, 比上菜速度更慢的是江蓉蓉。
眼见五菜一汤全部上齐，最先上桌的烤鸭都开始凉了，桃菀再次打电话给江蓉蓉。
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正忙。sorry, your number……
“行了, 我们先吃吧。”
嘎吱——
椅腿划过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没给魏严面子, 桃菀起身就要离席。
“哈。”
魏严笑了出来。
那笑声带着讥诮，带着嘲讽, 带着一种上位者看下位者死到临头还在不敢相信地继续挣扎的不屑。
桃菀停步, 回过头来。
“你对蓉蓉做了什么？”
魏严没有回答桃菀的问题, 而是一甩餐巾, 将餐巾展开。跟着优雅地把餐巾戴好在了领口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桃菀真的很想让林煦阳出现, 让林煦阳把魏严吓得屁滚尿流。
但桃菀还是走了回去，坐到了魏严的面前。
“你、对、蓉、蓉、做、了、什、么？”
魏严夹了块鲍鱼放进桃菀的碗里。
“她是我女朋友，我能对她做什么？”
一触手把这死装哥的脑袋戳个窟窿——在桃菀的想象里，她这么做了。
江蓉蓉不在，桃菀不用顾及到她的感受，索性把话说开。
“既然你还把蓉蓉当成你女朋友，那你就不该背着蓉蓉对她的朋友勾三搭四！”
笑意震动喉头，魏严再次发出了那种看不起人的笑声。
“所以说你们这些小女孩啊——”
他感慨着，甚至抿了口白葡萄酒。
“桃菀，我是对你……准确说是对你的身子很有兴趣。毕竟有你这么好的身材、有你这么漂亮的脸蛋儿的女孩不多。但是女人嘛，关了灯都差不多，就是一个洞。”
魏严好整以暇地摊摊手，丝毫不怕自己的话被周围卡座上的客人听了去。
“我主要是想和你谈合作。”
“你看，虽然你现在年轻美貌，但再过五年，你可就不值钱喽！我听蓉蓉说你在做模特儿对吧？对方一个月给你……呵呵，我给忘了。你只是打工，甚至没有入职，你拿不到月薪，只能拿点可怜的一次性打工费。”
“你一个月能挣多少？一万？两万？至多不过五万吧。”
镜片后面的眼睛逐渐眯细，魏严翘起了二郎腿。
他双手交叠，放在了膝盖上：“我能让你赚得更多。”
“一个月二十万……不，以你的姿色，三十万、五十万还不都是手到擒来？”
桃菀自认凝视过深渊，自以为见识过这颗星球上最可怕的怪物。
但在这一刻，桃菀发现自己果然是“小女孩”。
一个未经世事，未窥见过人世深渊的小女孩。
“你听蓉蓉说过吧？我家很有钱的。和我家有往来的叔叔、伯伯们也相当有钱。嗯……如果我没记错，里面身家最少的王叔叔都有十五个亿左右的家当。”
魏严抬起右手，食指和拇指捏成个圈。
他透过那个圈，打量着眼前秀色可餐的年轻女孩儿。
“就是吧，这些叔叔们都有点那种不可告人的小癖好。你知道的，生意人嘛，忙着赚钱压力大，需要一点刺|激的消遣。”
“你这么年轻，叔叔们一定喜欢。他们会很疼很疼你，车子房子不用说，让你在娱乐圈里扬名立万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你够上道，说不定我和叔叔们还会奖励你上桌吃饭。到时候你可就不是棋子，而是牌桌上的执棋人了。”
“你可以去到一个对你很温柔很温柔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所有人都会对你很友善。你可以在那个世界里呼风唤雨，甚至能让无数人跪倒在你脚边，奉你为神明。”
是啊。在这个金钱物欲横流的时代，就连道德资本都是按照权势来划分的。
只要有钱，哪怕只是做了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都会变成“富长良心”的铁证。
小说里、电视剧里、电影里，那些不是主角的穷路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穷生奸计”。
全世界都在为“少爷”、“小姐”唱赞歌。哪怕“少爷”、“小姐”公报私仇、仗势欺人，以金钱凌|辱他人的自尊，也会有无数人摆出一副舔狗嘴脸，高喊着“老奴来了！”去辱骂他们眼里那些跪得不够端正的人。
在这样的世界里，掌握了金钱与权力，可不就等于从人变成了神吗？
……哈哈。真是可笑。
被修格斯视为神的古老者哪怕再退化，再被克苏鲁的眷族打得落花流水、难以抵御米戈的攻击，最后不仅被地球的环境变化逼退回海里还被反叛的修格斯杀死，祂们也曾经真的伟大过。
魏严口中的“叔叔伯伯”们不过是有点臭钱而已，竟然就想摆布同为人类的他人的人生。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怪物。
它们才是最该被消灭的异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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