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他愤恨地握紧拳头捏碎一节枝桠。此刻他极度痛恨自己吸血鬼的身份,面对银色的刃器只能畏缩回黑暗一点忙都帮不上。
他焦急的盼着,只等来万家灯灭,火把的光连成一片照亮全城。都不用猜就知道他们在找谁,心中的焦虑到达巅峰,希维拉后悔自己就不该让她一个人去,这种时候至少还能拉他垫背。
“不管了!”希维拉从枝衩一跃而下。轰然坍塌的轰鸣在他跃下的一瞬扑啸而来,他抓住临近的树枝重新荡回制高点。
视野骤然开阔,遮挡的尖塔成了废墟升起熊熊火焰,希维拉看着火把的光点聚集在燃烧的废墟周围,这一幕与自己曾经看过的祭奠英灵的祭祀所重叠。他默默配上故乡的古老祭词,祈祷灵魂能顺着火光攀爬去往圣洁之地。
疾驰的马蹄声落在起伏的山丘地带,隶属于圣城的骑士驱使三五匹战马对前面的逃犯穷追不舍,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定前方飘扬的粗麻斗篷从未偏差一毫。艾尔莉塔并不轻松,一直观察着身后的动静,凭借感知情绪的强弱判断两方之间的距离。紧咬不放的脚程令她不由咋舌,圣城的骑士没一个是吃白饭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刚才在城内险些被他们逮到,好不容易抢了匹马策马逃脱却被追到此等境地。
「先看眼前的路吧。」梅莉莎出声提醒,强迫艾尔莉塔抬头,一道宽阔的峡谷摆在眼前。
“该死!”艾尔莉塔抓紧缰绳操控疾驰的马匹擦着边险险拐去另一方向,她侧头查看差点跌入的万丈深渊心有余悸。
她知道这里,没想到已经被追出这样远的距离。眼前是最负盛名的帕斯奇拉玛大峡谷,不仅以不见底的深度闻名更被另一个名号——魔女的叹息地为世人熟知。每年都有不少途径的旅人或商贩葬身谷底,有幸存活下来的每一个亲历者都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听到了源自地底的叹息,促使着他们头重脚轻的往下栽,是个不祥之地。更邪门的是这些人又会因各种缘由消失,仿佛他们早已命丧当场,回来的是被执念驱使的空壳。
破空声从身后传来,一柄长枪擦着艾尔莉塔的胳膊斜斜插进坚硬的土地中。骏马越过的一瞬,她用力拔出这柄长枪朝着高举的旗帜抛掷回去,尖利的长刃割开空气撕裂圣廷的标志变成飘舞的烂布。
盘腿坐在避风处的少年撕扯着今日的早饭——一只被拧断脖子的山雀,他仔细地揪干净上面的羽毛,甚至不浪费一滴血液嘬得滋滋声响。暗红色的粘稠血液挂在嘴角,与他稚气的清爽样貌形成巨大的反差。
疾驰的马蹄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也仅此而已,对他来讲拔鸟毛更重要些,只有聚精会神才能摒弃诅咒带来的干扰。一根两根,埋在皮肉下的羽根被仔细揪出,留下空空的孔洞,少年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煎熬难耐的心也获得一时的平静。他随意地瞥了眼还努力与太阳争夺地盘的月,即将满盈的圆盘勾起深处的躁动。
“就该让神话故事里的巨人神全射下来!”他撅开山雀的胸膛掏出里面的内脏扔到远处,很快被早就候在一旁的食腐鸟类叼食。
流传许久的民间故事也就这一个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则传说讲述的是天空曾悬挂着两个月亮——折射着莹莹红光的红月与皎洁的白月,白月给予人们安宁,圣洁的夜晚,拥有净化一切邪祟之力的能力;红月的存在引发地震、海啸、干旱……等等的各种灾难给人间带来不小的麻烦,最后由与天比肩的巨人神将其射下结束了红月的侵害。他小时候窝在母亲怀里庆幸巨人神射下了危害人类的红月,现在他觉得两个都该射下来,白色的月亮在夜晚也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催生了夜间的子民。
砸烂的脑子还未入口,一来一回的破空声彻底无法坐视不理,他站起身朝那处观望,卷边的白金色旗帜映入眼中,刺痛他的心。
“圣廷!”少年碧蓝的眼中饱含怒火,他恶狠狠地咬掉半只鸟,坚硬的犬牙咬碎空瘪的骨头,咯吱咯吱的磨牙声酸涩难忍。
艾尔莉塔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骑士团心中一阵烦躁,刚才的示威起了反效果令这群人高呼破魔的激昂口号,抽打胯下的良驹疯了般朝自己冲来。然而她座下的马几乎力竭,迟早被他们缉拿。
「我可以杀了他们。快!趁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梅莉莎对她提议,犹豫至此也该做出决断了。
“不行!”艾尔莉塔大喝一声,压制下蠢蠢欲动的姐姐,“破坏塔楼的时候有几个血猎猜到了我的身份,质问我的目的,甚至笃定我跟吸血鬼有所牵扯,虽说确实是如此但跟他们想的又不一样。只要后面的骑士死于吸血鬼之手,凭借那些血猎的猜测,圣廷肯定会散播不实的消息逼我出来以此拿捏我,或者为了巩固他们的地位向所有血猎发出绞杀令,要么死,要么臣服,遍布各地的血猎必定会遭受重创!”以现在的情形来讲,这个世界还不能没有血猎。
一声惨叫拉回艾尔莉塔的注意,她回过头发现领头的骑士突兀地从排头消失,独留受惊的坐骑脱离牵制疾驰而行冲向万丈深渊。不过眨眼的功夫,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出现扑向另一名骑士,惨叫过后是被撕得四分五裂的躯干与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来者满身血污的站在原地,湿漉漉的金棕色短发成绺的垂在眼前遮挡住一闪而过的凶光,他手握残臂,静静的站着,等待其余之人的反扑。
血液从断臂中一滴滴滚落混进沙土地,洇湿干涸的地表,融进缝隙。少年垂眸看着,他认为这才是圣城的骑士应有的结局。
队伍的折损打破局势,迫使骑士碍于眼前的威胁吁住马匹将其团团围住,他们大呼小呵着“你是谁!”、“你做了什么!”、“知道我们是谁吗!”;还有口吐文绉绉的官腔的人——“吾将以天主之名惩治尔等邪祟!”——老掉牙的开场白,一堆陈词滥调。
艾尔莉塔也吁住马匹,象征地安抚几句,拍拍这匹几乎快累晕过去的功臣。她看向被团团包围的少年:“狼人?”她有些吃惊,这附近没有任何一处狼人的聚集地,最近的也在百里之外,不应有脱离领地的狼人孤身在此处徘徊,太反常了。
第40章 V39·狼人帕拉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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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又是几声惨叫,那些骑士连同马匹已悉数被这名狼人扯烂撕碎扔进旁边的峡谷。这一举动并不符合狼人惯常的行为举止,艾尔莉塔更加疑惑,眼前的少年不像是在觅食,更像是泄愤。
少年拨开凌乱的发丝,露出如汪洋般深不见底的暗蓝色眼睛,不似刚才一闪而过的凶光,眼中的杀气虽有残留但已没有危险,几番眨动便恢复往日的清澈。
“你是魔女吗?所以被骑士追杀?”他的声音拉回艾尔莉塔探究的目光。
“不,我是血猎。”她答。
“血猎?你犯了什么事让圣廷的骑士追杀至此?”他说完还未等回复便摆摆手,“算了我也不想知道,快走吧,我不杀你。”
艾尔莉塔并没因为他的话而放过此人,狼人一直人丁稀薄的主要原因是他们跟吸血鬼一样无法繁衍只能依赖转化,可他们又不像吸血鬼那样只需要简单的血液交换便可完成。
狼人在最初还不像现在这样拥有自己的独立意志,魔女在制造他们时只当是用完即抛的工具,工具就要有工具的样子——强健的体魄,不亚于吸血鬼的恢复能力,且无条件服从。魔女用他们做了不少腌臜事,烧杀抢掠无所不做,甚至大肆祭祀活人以获得更强的力量,在当时几乎能与吸血鬼分庭抗礼,为过去的窝囊狠狠出了口恶气。为了让这群生物更加残暴,魔女们施加了名为“恨”的诅咒,成为相伴一生的驱动力,即使现在他们已经脱离了魔女的掌控但这份诅咒一代又一代的传了下来。
现在的狼人是不知哪代的突变体的子孙们——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认知,又衍生出了喜怒哀乐,除了直肠子,和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大脑,几乎与常人无异,这就给了他们钻空子的机会。在遥远的过去不知有多少村落被他们的外表蒙骗毁于一旦,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去,但冷兵器的大力发展带给他们不小的阻碍。
而狼人的转化便是将搭载着恨意的诅咒剥离一部分,在撕咬中转嫁他人,被咬的那一方如果能靠着诅咒找到支撑自己的恨便站起来成为新的血液,那些撑不住倒下的便成为口粮。因此狼人的新生力量是最大的威胁,能抗过诅咒的腐蚀还没丧失理智,只能说明对某事或某物的恨牢牢扎在心里难以磨灭。而眼前单独行动的新生狼人比起其他来讲更该戒备,瞒过转化者还没有被当成失败品分食,独自熬过每月的狂暴期,艾尔莉塔无法想象是何种的恨能让他支撑到现在。
“你要跟我打?”少年察觉到了她的杀意,但转念一想也是,这人是血猎,也算是赏金猎人,没人跟钱过不去,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我的目标只有他们,如果你不介意浪费点时间的话,我可以讲讲我跟他们的渊源。”
艾尔丽塔有些犹豫,但以她现存的武器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最后只能作罢。“好,你说。”她跨下马,走到这人身前。
“先自我介绍,我叫帕拉丁,一个本该成为骑士的名字。”帕拉丁开始自己的侃侃而谈,“这是父母对我的期望,他们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加入圣廷的骑士团与邪恶抗争,可他们再也看不到了。”
艾尔丽塔接下对方没说的话:“狼人袭击了你们的村子。”
帕拉丁点点头:“一开始只是骚扰,家畜先遭的殃,周围能来的帮手都对这些生物无可奈何,我们只得向临近的圣城发出求助,他们却以每年没有供奉到基数,心意不诚为由驳回了。我们去找又转向圣廷,祈求他们的垂怜,看看我们的灾难,惩罚不作为的圣城。可他们又做了什么!毫无回应!看着我们等死!”帕拉丁发狠地盯着崖下落在凸起的峭壁上的破碎尸体,“我们村,还有周边其他几个村落一夜屠净只有我活下来了!我曾发誓,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跟圣廷有关的人!”
艾尔莉塔了然,眼高于顶的圣廷根本不屑偏远地区上供的仨瓜俩枣,也就不屑派遣隶属于他们的骑士解救渴望奇迹降下的羊羔。
鼠目寸光。她想。
帕拉丁看她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至少辨别真假的意图都没有颇为费解:“你不怀疑我讲的这些不是骗你的故事吗?也不怕是为了让你放下戒备的谎言?”
“我自有分辨的方法。”艾尔莉塔递去无需多问的眼神,“今天的事谢谢。”她简短地对他道谢准备离开,为了躲避追兵浪费太多时间,不能让之后的追兵发现自己,“你也快走吧,这里不安全。”说着,她不确定的翻找起口袋,从其中一个里拿出包好的布包丢过去,“别老吃生的,容易得病。”
帕拉丁接过肉香四溢的布包,顾不得有失礼仪,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瞧看,里面包着的是烘烤得恰到好处的肉干。他猛眨几下眼,压下眼中的泪。自从成为狼人以来太久没有得到外人的关怀让他不由恍惚,仿佛他还是个人。
“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如果是对付圣廷,我能出一份力!”冲着这份感动,帕拉丁极力推销着自己,眼前的血猎不像坏人,或许能跟她合作。
“还是算了吧,我杀了他们辛苦培育出来的血猎正被追杀呢,身边再多一个狼人只会变成悬赏目标。”她耸了耸肩,状似不在意的样子。
帕拉丁本想嘲讽一句圣廷能培养出什么来,但看艾尔莉塔的表情,他敏锐捕捉到了她一闪即逝的情绪,大概没有那样简单。
“你对杀了那个血猎的事很愧疚。”
艾尔莉塔见瞒不过,点头承认:“是,我本想带她走的。”
“那为什么?”属于少年的好奇心问了这句话。
“因为她控制不住另一个自己。”艾尔莉塔揉乱这个少年人的头发,没有继续解释,“好了,快走吧。”
帕拉丁撩起凌乱的前发刚要说不客气,那个把他当寻常人的血猎早已消失无踪,他抓抓乱发一头雾水。
“人类有这样的速度吗?”
离此几里的乱石堆上,艾尔莉塔看着牵走马匹的帕拉丁松了口气。
「怎么,担心是什么陷阱?」
“他出现的时机太正好了。”
「也对。要去找你的希弗吗?」
“当然。”艾尔莉塔摩挲着刀柄上的骨饰,回望来时的方向。
艾尔莉塔站在来时的树林外围,面上犹犹豫豫,几次抬脚又都落了回去。
「怎么回事?这不是你的风格。」梅莉莎在里面看着好戏,妹妹这次是真栽了,她竟然不知如何面对刚吵过架的爱人。
“他会等我吗?”艾尔莉塔确实担心。四百多年没给她带来什么温情,每次别离都是难以割舍的痛,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实意爱她,可以长久陪伴的吸血鬼,她不想再孤身一人了。
「不去看怎么知道呢,需要我替你走吗?」
“不需要。”
艾尔莉塔终于迈开腿,她沿着野兽踩出的小径一步步走进林子深处;她仔细辨认杂草生长的痕迹,枝条不自然的断裂,去寻找走时的路。天不遂人愿,她离开的急,很多地方都是匆匆扫过只能认个大概,转了几圈竟让无往不利的猎人迷了路。
大概是天都不想让我再去找他吧。她难得消沉下来。
莉莉丝的死亡所带来的伤痛影响了她,怀疑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否都是对的,她或许就该孤独一辈子,不要再与任何人或事有所牵扯,不然只会……
消极的想法刚有蔓延的趋势,古老国度的赞歌悠扬的穿过林间,由风带至每一个角落,终于落到艾尔莉塔面前。她仿佛看到希维拉合眼吟唱的样貌,恬静的,舒展的,最接近人类的时刻。
“看样子我还没有被丢下。”她看向天,那个冥冥之中管控一切的存在将这名吸血鬼赐予给她,让她不再孤独。
「你还有我。」梅莉莎也出来安抚,妹妹不论如何强悍终究还是心思敏感的人类,有点小情绪再正常不过。
艾尔莉塔搂住自己,对心中的吸血鬼姐姐道谢:“谢谢,你是最好的姐姐。”
她重新迈开步伐,顺着歌声的指引掠过一颗颗树木,踏过一丛丛干枯的杂草。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那抹红。
“我还以为你会不告而别。”希维拉早早张开双臂迎回自己的血猎。
艾尔莉塔闪现至他面前回以拥抱,头搭在他的肩上闷声回应:“我担心你会哭喊着四处找我。”就是嘴硬的不想承认自己也离不开他。
希维拉轻拍着她的头,大方承认:“没错,我会翻遍每一寸土地,让所有人知道你把我丢了。”
第41章 V40·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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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维拉最近有些无措,艾尔莉塔也就回来那天跟他逗了句贫再无其他,一路上时不时会望向圣城所在的位置不断叹息。他每次想张口却又觉得什么话在此时都是苍白的,最后只能握着她的手默默给予力量。
除此之外,这段日子艾尔莉塔忙碌了起来,她有做不完的事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但就是一句话不说,她安安静静吃饭,安安静静睡觉,除非希维拉牵引话头不然一句回应都没有;甚至就连色诱都得不到什么反馈,只有“很烦”、“我要睡觉”的不耐。希维拉很犯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头次恋爱的小蝙蝠都想祈求上天给他点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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