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路上的寒暄而已,得知三人要去拉面店,近藤就强行要求加入这支队伍,顺带还拉上了路过的土方。
拉面店的门帘隔出了两个世界,刻满了文字的招牌挂在头顶,煮着骨头的汤锅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玉米萝卜等小料整齐地码在汤面上,暖黄色的灯光能够最大限度地调动着人的食欲,氤氲的热气带着豚骨汤的香气一个劲地往人的鼻腔里钻。
因为是近藤请客,神乐和总悟二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大份的套餐。
“我开动了。”两个小孩有礼的声音里充满了迫不及待。
“等一下——啊啊啊!三叶阁下。”近藤的声音在三叶那毫不留情撒辣椒的动作中颤抖起来,“放那么多辣椒怎么能行,要说多少次你才明白啊,对身体真的太不好了。”
三叶眨了眨眼睛,“谁叫这样太好吃了嘛。”
近藤抱住了头,“别说得这么无辜啊!对身体绝对不好啊,红得吓人。真是的,最近的年轻人味觉太奇怪了。”他转头看向了场上唯三的大人,“十四你也说点什么啊,这样是不行的啊——十四!”
近藤的声音破碎在了土方疯狂加入的蛋黄酱中,“你在搞什么?那是什么?你在吃什么啊?”
“口味的IT革命。”土方的声音在咕噜咕噜吸入蛋黄酱的吞咽声里传来。
“说什么呢?什么意思?学的谁啊?”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大猩猩。”神乐一掌拍在了桌上,“嘴里是社会保险厅的解体阿鲁,老板,请给我加入二十人份的酢昆布。”
“简直不明所以,卡古拉酱你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了,让人完全搞不明白!还有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大猩猩!”
“嘴里……咕噜咕噜……快感……”
“不要一边吸入蛋黄酱一边说话啊十四!这次又是什么,啊啊啊不管什么,好恶心啊好恶心啊!”
最终在三叶的首肯下成功吃到了超豪华酢昆布特制拉面的神乐不留余力地向总悟推荐自己的心头好,却只得到对方一句「猪食」的评价。在两位小孩打起来之前,三叶和土方熟练地一人按住一个张牙舞爪的小孩,才避免了被拉面店老板索赔的结局。
不加任何奇怪配料的拉面汤里充满了猪骨的香味,光是喝汤就能洗净人一身的疲惫,感悟着这朴实无华的美味的近藤看着神乐和总悟打闹的场景,不经意地感叹了一句两人关系真好啊,然后就看到了总悟喷出了一口汤,炸开毛的样子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咪。
“我…我才没有和她要好呢,这个没有文化的怪力女!”
“你说谁是怪力女啊吉娃娃,神乐女王还没有嫌弃你腿短呢混蛋。”神乐毫不犹豫地进行反击。
习以为常地忽略掉小孩子别扭的斗嘴,三叶跟着近藤一起笑了出来,“是啊,小神乐出现在我们家真是太好了呢。”
吃完这顿饭已经临近下午,近藤先行一步前往上口町的铺子购买家用,而土方则被他委托护送三叶等人回家。
新掘的水渠上随意地搭着木板做的桥,大概是只准备充作临时用途,桥面不太平整,因为太过潮湿的缘故,木板的缝隙里已经长出一些青苔。土方伸手扶着走得不太稳当的三叶,两人慢慢地走在桥上,一直到踩在实地上,都没收回手。
跑在前头的神乐和总悟没有注意到后面奇妙的氛围。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疾驰而过,奔跑在风里的神乐得意洋洋地回头瞥了一眼落后半步的总悟,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嘲讽两字。
总悟被激得咬紧了牙齿,还没等他嘴里挤出一些话来嘲讽神乐以取得精神上的胜利,就见神乐脸色突然一变,向前奔跑的步伐也跟着顿住,弯腰扶住了路旁的告示牌。
红色的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地走上前去扶住了神乐的肩膀。
“你没事吧……”
“呕——”
关怀的话语被噎在喉咙里,总悟脸色发绿地盯着脚下那堆彩虹色的呕吐物,扶着神乐的手变得僵硬。
“怎么了吗?”
三叶紧张地靠了过来。
“没事阿鲁。”神乐拉起总悟的袖角擦了一下嘴,“跑太快吃的拉面都吐出来了阿鲁。”
神乐扭头看向几近石化的总悟,“总一郎君谢谢你的——假发?”
扑通——扑通——
突然之间好像无法听见周围人的声音,心脏鼓动的声音在耳道里回响,神乐瞪大了双眼望着告示牌上贴着的公告——
『通缉令桂小太郎』
“时光机修复进度,百分之六十。”
穿越到过去的人,究竟是历史的一环,还是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当发现时间的车轮像过去一样滚动时,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三叶突然倒下的那天,家里只有神乐一个人。她在案上仔细地描着红字,听到外间传来咚的一声,好像有重物倒在了地板上,然后是花瓶破碎的声音。
当她冲出去的时候,三叶已经躺在了地上。
生命的凋落是很突然的,就像前一秒还在绽放的花,下一秒就可能被风吹落枝头。曾经温馨的家庭,在维系着孩子和父亲的那个纽带断开之后,也会分崩离析。温柔的女人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碑,躺在永远也不能回应孩子呼唤的地下。
从此洛阳再也没有晴天。
她蹲在阴暗的的壁龛下,沉默地看着从上城町请来的兰医提着箱子走过,土方和近藤在廊下细声商议着什么。总悟面无表情地走进屋里,靠在神乐身边的时候,她发现他的身子在发抖。
“你能告诉我……未来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惧怕听到某个答案,“关于……姐姐的未来。”
第6章 烟花是转瞬即逝的美好
浓稠的夜压在屋顶,沉得能挤出水。窗外不时打过的灯光像是照进幻境的迷灯,蛰伏在身体深处的猛兽趁着黑暗涌出,汹涌的大浪扑过时,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
馥郁的酒气在唇齿间交缠,升腾的热气将所有的理智都蒸发,细碎的唔咽声被毫不留情地吞咽进身体。像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拼,发白的指尖紧紧扣住对方的脖颈,想将对方一口吞没,然后融进骨血,再也无法逃出。
对方栗色的头发缠绕在指尖,落在颈侧时带起身体内部一阵颤栗,心跳在起伏的动作中失速,灵魂深处的悸动像海啸一般在脑海中肆虐,在投降的前一刻终于拉回了一丝理智。
稍微有所退缩便立马被扣住,赤色的瞳孔燃烧着异样的色彩,紧盯着妄图逃走的猎物。
“你想去哪里?”
回应质问的是狠狠咬在肩上的牙齿,腥锈的味道被卷入咽喉时,像是为了安抚她颤抖的身体,对方的动作一下变得温柔而缠绵。
“看着我,神乐。”
蓝色的眼瞳里升起氤氲的水雾,像是被岩浆侵噬,碧蓝的海水猛烈地翻滚起来,将洒在海面的月色绞碎成一片星光。
海浪平息的时候已是深夜。
空荡的寝居里一片寂静,耳边只听得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落在她颈间的呼吸温热而又黏腻,让她的耳尖也染上了对方的温度。有点痒,神乐不合时宜地想到。
轻轻拨开他揽在腰间的手臂,站起身时,四肢还在不受控地颤抖着。清冷的月光洒进屋内,盖在对方身上的时候,那被时光磨砺成熟的五官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睡在深夜里的脸上,摘掉白日的伪装后,露出了毫不设防的神情。
“反正你醒来肯定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手指抚平他的眉间,“说什么母猩猩做春梦、想太多之类的话,所以有时候真的是搞不懂你。”
不解风情,坏脾气,小心眼,恶趣味。
别扭又自大的混蛋,递过来的礼物里永远埋藏着陷阱,试探着伸出的触角如果没有及时回应立马就会转身后退,还要在恶语打造的壁垒里嘲笑你自作多情。
但是你为什么也会害怕?
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寂寞的表情?
灯光将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的时候,两个小小的身影交融成一块。
“真是败给你了,明明不管头发还是心灵都是恶劣的茶色。”男孩身上还挂着冰凉的夜露,触碰到的时候那股凉意能够顺着他的指尖传来,“却总是让我看到这样脆弱的你,明明我也会害怕。”
叹了一口气,似乎是终于放弃了抵抗。
她伸出手,将总悟拥在了怀里,“未来一切都会很好,三叶姐姐也很好,会有一个温柔的丈夫,还有一个顽皮的孩子。你虽然腿还是很短,但是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武士。”
“不要。”闷闷的声音从总悟身上传来。
“不要什么?”
“那个丈夫什么的不要也可以,姐姐让我来照顾就好。”
“哇,吉娃娃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姐控啊。喂,你刚才不会哭了吧,相机在哪里我要把你丢脸的样子拍下来。”
“谁哭了啊!只是太冷了而已,走开我要睡觉了。”
人间的灯火逐渐熄灭,月亮悬挂高空,漫天的群星璀璨,一道白色雾霭般的银河,缓缓流向远方的远方。
不存在于未来的女性,正在走进她的宿命。
“虽然只是小小的风寒,但是也不能小看阿鲁。”
又一次将三叶赶出厨房,并且监督对方好好地躺在畳上的神乐满意地点了点头,“妈咪说过,不在意小小的蚂蚁的话就会被啃烂木头阿鲁,在三叶姐姐康复之前,请不要大意地将厨房交给我吧!”
总悟难得地没有和神乐唱反调,同样严阵守卫在三叶的房前,严肃的小脸上写满了「请不要任性」这几个字。
上工失败的三叶叹了一口气,挥手将拎着锅铲的女孩唤到跟前,掏出手绢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煤灰,“那么神乐小姐可以告诉我你准备做什么菜吗?”
像是打满气的气球,高高昂起的鼻子喷出哼哼两声:“三叶姐姐你等着好了阿鲁,我可是和大姐头进行过新娘修行的阿鲁。”
模仿着三叶往日的动作,起火、添水、倒入大米,墙角零散地堆着一些干货,在神乐捏着萝卜沉思的时候,总悟栗色的头凑了过来。在经历过三叶那夜的混乱之后,总悟对神乐的态度一下变得扭捏起来,甚至有次还小心地打探着未来二人是什么关系,得到神乐「纯路人」的回复后还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嘟囔着那是当然像你这种没有文化的怪力猩猩等等,神乐很淡定地忽略了他的话,毕竟揍小孩实在是太过无趣,留着算到未来的他身上好了。
“你真的会做饭吗?”惊疑的语气,显然是对她毫不信任。
“大姐头说了,做饭这种事情就是把想吃的东西放进去就好了阿鲁,心意心意,最重要的是心意阿鲁。”手上不停地往锅里倒着东西,“把我最爱的酢昆布放进去,三叶姐姐一定很快就能康复阿鲁。”
“……?”
“等等,那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酢昆布被翻滚的热水彻底吞没之前,总悟眼疾手快地将其捞出,“这种东西是能加入病号餐的吗,混蛋家伙别把你的猪食给我姐姐吃啊。”
添菜的手和阻挡的手火速在锅炉上空击打起来,速度快得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残影,酢昆布的碎屑飞得到处都是。经验丰富的神乐率先取得胜利,心满意足地将半袋酢昆布加入锅中,为了防止总悟有什么动作,还用铲子狠狠搅拌了几下。
“小屁孩滚出厨房啊,乖乖坐在桌边等着妈咪喂你奶吃吧。”
“你这家伙,装什么大人啊,如果你这种东西能吃,那我也能做。”
不服气的声音伴着神乐的怒吼的叫声传出厨房,坐在畳上着看书三叶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感叹了一声真热闹啊。
最后摆在三叶眼前的是一碗看不出原材料的奇妙物体。
三叶温柔的笑容也忍不住变得凝固,“这是…?”声音里充满了惊疑和好奇。
“是神乐特制酢昆布酱油泡饭阿鲁。”
“都说了不要取那种一听就让人没有食欲的名字!”总悟一把推开神乐,眼睛闪闪地看着三叶,“明明应该是是总悟特例无敌橙子粥。”
不管叫哪个名字都很没有食欲的样子啊!
被酱油混成一个色的食材不分你我地装在一个碗里,仔细分辨的话还能从那团酱色下面看到翻出的橙子的一角,像是经历过一场争夺大战的酢昆布恹恹地贴在碗边,旁边还插着一根胡萝卜雕成的雨伞。
用心用错地方了吧,那根胡萝卜显示精致过头了啊喂。
在心里无力吐槽着的三叶,最后还是在两个小孩期待的目光中慢慢吃下一匙特例粥,然后沉默地放下了汤勺。
是该说不愧是酱油吗,就算是混入了这么多奇怪的配料也毫不动摇地保持着自己的本味,霸道地盖住了碗里其他东西的味道。
“很好吃哦,姐姐真的很开心。”不忍心辜负两人的心意,三叶勉强地笑了笑,“但是,我记得酱油前天就用完了吧,你们谁去买的吗?”
“是这里的酱油阿鲁。”神乐掏出自己的伞,“正好我这里还剩一些阿鲁。”
“你这混蛋居然给姐姐吃那种东西,你那是酱油吗,谁会把酱油饭在伞里啊!”总悟一拳敲在神乐的头上。
“这个酱油大概已经不能吃了。”
三叶打断两人的争吵,趁机将碗筷推得远了些。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她确实松了一口气,这下就有理由不必吃完这碗饭了。
在两个小孩还在争论打斗谁更适合照顾三叶的时候,提着食盒的土方走了进来。
“打扰了……你们在干嘛?”
简单的白粥盛在青瓷碗里,上面还卧着一个溏心的煎蛋。两个小孩被土方以过于吵闹为由赶到了屋外,一瞬间屋内就恢复了宁静。土方坐在三叶的对面,沉默地看着她小口地吃着白粥。
“你还好吧?”
“不用担心我的,十四郎。”三叶的声音依旧温柔,“医生不是说了,只是简单的风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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