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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华终宴所——匿名咸鱼【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09 23:02:55  作者:匿名咸鱼【完结+番外】
“即便如此,你也无需穿得如此隆重,简单着衣梳髻便可。”
他摸了摸头上的簪钗,扬起极其恶劣又勾魂摄魄的笑容,“本宫终归是陛下的宠妃,怎能故作哀怨弃妇之态呢?”
今日随意穿着绿襦粉裙的景元琦颇为无语地,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了。
奚朱见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身影再度将飘至君主身边,而自己一无所有,只有连话都不会说的女儿陪在身边。珠帘孤影斜,冷香绕屏风,奚婕妤颇类失宠的冷宫弃妃,他默默发誓:以后被囚的绝对不是他,而是景元琦。
他跟一些倒贴着往自己身上送的宫女不发生关系,但她们想纾解孤独,他想套消息,也算各有所取,聊聊天总是可以的。那些女人们告诉他的消息太琐碎了,只有两条对他而言有价值。
先皇纳了一个出自公主府的舞女,封为贵嫔。陈贵嫔最终剃度出家,连太妃封号都未捞着。还有,先皇临终前半月,赐婚了昌元公主与周蔚卿。
他半夜都想笑醒,原来如此……她根本不用他来动手,便可万劫不复。就让他们自家人争来争去吧,自己推波助澜便是。
夜里,奚朱见踏入镜中泥莲之狱。湖中倒映出一男子的影,着白锦袍戴金冠,衣冠齐整与莲花托中的赤裸女子形成鲜明比照。
“昭昭,昭昭……”
女子努力睁开眼睛,很是自然地朝他伸出双手。他浮水而至,痴迷地盯着她,似乎是预备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嚼碎骨肉。等女子完全清醒后,他就一把抱起了她,转身朝湖下游去。
湖底覆的并不是泥,而是一层又一层的白玉沙。白玉沙中长有众多巨藕,他挑了一个最大的,挥了上去,藕中的孔顺从地吐出藏于其中的沙。
他抱紧女子,走入藕孔,找到一处稍大的地方,把她放下来。
“等我,殿下。”
奚朱见喃喃,抚上女子苍白的脸。
他独自走出泥莲之狱,回首望着那处莲池,想到她的躯壳已经安然长于此地,还栖息于无法挣脱的藕孔之中,同样千疮百孔的内心是久违的满足。
只要得到她的魂魄,就可彻底禁锢她。
今生痴缠,到头来不过榻间半晌之梦罢了。他不屑去要,也觉得漫长下去迟早对不起自己。是的,他知道她不曾参与这些血债,这些血债也随着轮回在他的骨血中麻木了。
他和她夫妻相守儿女双全,曾经多么美好幸福。可他不是逍遥的圣人,只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囚徒,他一定会杀死伯仁的。
因这般冤孽去恨天恨地,不如恨她,他做不到爱屋及乌,但却可以做到一腔恨意尽数倾泻到她身上……爱、恨……自然是恨的!恨自己,恨这一世依旧被迫与她纠葛,恨无尽头的痛苦不过天意的捉弄而已。死能够终结此恨的话,他愿意带她一起去死!!
——
“阿姊。”
景元琦听到熟悉的声线,只好立住。回头一看,就是她一直躲的景令瑰。
皇帝略带悲意地扯出一抹笑容,握住她的手。“姐姐,怎么最近老是躲我,就是因为奚朱见么……”
景元琦嘴唇蠕动,“阿归……”
“阿兄!阿姊!”景怜真看到他们二人,兴奋地跑了过来。
景元琦急忙甩开景令瑰的手。景令瑰毫无反应,只是转向了景怜真,“怜真,怎么了吗?”
景怜真年仅十三岁,加上姐弟二人对怜真也是有所避忌,自然是不知道他们的真正关系。
小女孩很是高兴地说道,“大姊的宝宝很漂亮,而且她又要给我们生小外甥啦!”
她望着二人,忽然想起来元琦姐姐马上也要出嫁,好奇地问,“阿姊,你嫁过去也能怀小宝宝吗?”
景元琦脸色瞬间霎白,讲不出话。景令瑰察觉到景元琦的反应,看她那么心虚,虽然二人并无此事发生,但他竟有点兴奋。
他故作叹息,“怜真,又去哪听墙角了。”
“我没有偷听,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景怜真急忙辩解。
“对了,太后喊我过去,阿归,你先带着怜真玩吧。”景元琦听到这句话,醍醐灌顶,粗略编出了一个理由。这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能让她赶紧离开景令瑰身边。
景令瑰也没再留,只是他的笑容别有深意,看得景元琦总是不舒服:“阿姊,我们都很期望能有小外甥呢。”
第四十三章 血醉美人面
大景朝堂之上,并不安稳。太子即位后,虽然颁布诸多新政,譬如削减赋税和登记户口,在诸州推行下去,也算修养生息。但风平浪静之下,局势是暗潮汹涌,根本不会听从人愿。
首先递至建康的消息,便是南北战事的再起。好在先帝虽昏,也不至于杀将自废武功,再调去部分府兵,应当可以应付北边的攻势。战事吃紧,赋税劳役又不可避免,因此依旧费了民力民财。
景令瑰刚处理完战事,后宫的奚婕妤,就乘着景元琦帮他争取来的松懈监视,收买了大臣,请求立后。
他朱笔一扔,墨汁溅落至衣襟上。旁边侍从大气也不敢出。奚朱见是唯恐天下不乱?立后一事多有朝臣响应,甚至还分成不同派别争执不休。他降了奚昭仪为美人,并继续囚他于宫里思过。
一周后,奚美人又嚷嚷,说自己怀有皇嗣,想见皇帝。景令瑰养的双头鸟也不唱歌了,就重复喊着,“稀奇!稀奇!”他心烦意乱,更喜欢窝在姐姐怀里,讨厌起惹他麻烦的朝堂与后宫。
“这鸟还会说人话。”
景元琦并不恐惧,伸了手指摸向两只鸟头。那双头鸟温顺地让她摸,似乎是有意讨好。
床上的少年惬意地缩在被褥之中,堪堪抬眼看向永远包容着他的温柔姐姐,“它可聪明了。”
两只鸟头顺着景元琦垂眸的方向歪去。景元琦叹息,“我想见他一面。”
“为何,我已经遵守诺言,一再放过他,你就这么喜欢他?”
她摇头,“我有问题想问。”
少年把自己整个人裹进被子中,赌气道,“那你见吧,只准见一面。”
——
今日去见她的路竟无比漫长。他借口怀孕,却尽挑偏僻小路走,一点都不恐惧被公主或者是皇帝降罪。
奚朱见路过一处荒废的皇宫,不由放慢了脚步。
“那是何处?”
“回娘娘,那是陈贵嫔生前所居宫殿。”
一宫女回答。
他立马抬脚进去,“我看一眼,你们别跟过来。”
宫井荒,殿基颓,青苔湮。
丛树荒烟,凄然成迷。
这里,似乎隐藏了什么秘密。他本张狂要他们万劫不复的心思,如浸冰雪,凉了许多。
来到一处枯萎的花架下,穿梭在木骨之中的奚朱见抬头,对上白衣女子微笑的面容。
“你……”
他一惊,后退半步。
坐在架上的白衣女子像是没看到他,白云般停泊在阴影的上方。她忽然高亢吟咏道:
“今我何时当然得,一去永灭入黄泉。
功名竹帛非我事,存亡贵贱付皇天。”
这些字撬起了命运为奚朱见扎入骨头里的楔子。被蛀空的白骨要供肉体驱使,它就以一种狼狈的姿态含吞着新的养料——忌恨。这些忌恨被他赋予百种理由存活于体内,恨会长久,恨会永存。女人吟唱的字句,无疑唤醒了蠢蠢欲动的鬼魅,那些隐身于他的灾厄。
他只听到“黄泉”二字,就变了神情,握紧了拳,冷笑道,“你是何人?”
“奚彤,收手吧。”
女子认真地说,像慈母劝慰不复归的游子,只是白衣飘荡,多了几分随意。
“不可能的。”
奚朱见妖媚若好女的脸上尽是恨意,像女人也像男人,两双面孔都在诅咒道,“这世道,也该亡了。”
“十世迷惘不可解。三生因果自成劫。这已是第十世了。”
女子无感情的冰冷话语,在奚朱见的耳畔响起。
奚朱见脸上失了几分血色,“我是自作孽,是画地为牢,可又如何,我解脱不了,也不会放过他们……”
一刹那,风过无痕亦无声。只是吹动女子那白衣时,奚朱见敏锐瞧到,她下身一片空荡。
“三法展转,因果同时。如炷生焰,焰生焦炷。奚公子的因果,终究如此……”
女子黯然伤神。
她复又盯向他,“如果事成,把她带来见我。”
奚朱见下意识回绝,“不行,她只是我的。”
女子未言,扬袖,大风突起。他睁眼,自己已经回到了废宫的门口。
忆起白衣女子那番话,再望着这一片寂寂无人的宫殿,他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耶耶,吃。”
是独儿,他已经长大会说话了,还会给父亲拿糕点。
——“爱卿是我朝重臣,朕的特许,权贵和世家亦不能毁谤。”
是陛下,他一心跟随的君主。君臣相知,一时佳话。
——“朱见,此树有连理枝,像不像我们夫妻?”
是……昌乐。明月之夜,少女树下蓦然回首,朝他明媚一笑。
到此为止……
要不,所有的爱恨,就都到此为止……
怀揣匕首的奚朱见来到中宫,这么想着。让风刺过那些不断扩大的空洞,还是为所有的楔子找到新的宿主呢,他不敢想因果,亦不敢算得失,否则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一样,全一样。
他的脚踢到门槛,惊动正殿内室的双头鸟。
“开门,开门!”
鸟古怪地桀桀笑着,想扑过来食他的肉。
奚朱见不语,由宫人引到内殿。
中宫俨然是另一世界,绮縠纷披,宫徵靡曼,不禁让人柔情苏起,难以抉择。富贵温柔乡,谁能不爱,他怎能不爱。
他坐在案几旁,慢慢缀饮春酒。许久未见她的人影,他有些按耐不住,想起身去偏殿。
“娘娘,公主在上林苑。请随我们来。”
奚朱见不可察动了一下眉头,他还是依言上了车。
还没到那处花林,车上一身宫装的奚朱见就彻底怔住了。
不远处的少年,给少女鬓间簪上了几朵桃花。他清楚看到了,景元琦的笑容,亦如春花般烂漫。风入花枝动,少女含情微笑,好似几生几世的苦与哀都凋谢在了昨日。
一样,全一样。
奚朱见握紧了刀,如果在她欢笑时就收走她的命,这一切就是永恒的。他想到眼前的人是他昔时挚爱的妻,旧时忠诚的君主,不禁双眼喷火,肺腑撕裂。他又把痛恨的火焰点燃,烧尽这一片开得过艳的花林。所有的欢乐,都要被他践踏在脚下,永世不得轮回。
此时已是黄昏之时,但春日不谢,依旧旖旎悱恻。
“臣妾见过陛下,公主。”
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摇动的烛影。在青与赤的相融交合中,他为此地染上一抹死亡的色彩。背对着太阳,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望着他的身躯,竟无比高大。
景令瑰见他来了,神情不虞,“阿姊,赶紧问事情吧。”
说着,他就转身去往别处了。
皇帝不理解,明明只是一个消遣玩意,为何姐姐这么看重他,还要为他跟自己置气。再想想这段时日里他的胆大妄为,让景令瑰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
弟弟一离开,景元琦的身子显得有些单薄。
帷帐中,有茶有酒,好不惬意。两人先相对无言喝了一点,直到月升,才开始说话。
她敛去脸上的笑,看着盛装的奚朱见,“你……怎么了?”
奚朱见不见半分窘迫,勾起自己散出的几根发丝,玩味地笑,“都说了,我想当妖妃,可得搞点事情出来。”
她定定瞧着他,见他不知悔改,神色微冷,“言不由衷,口是心非。”
奚美人心虚抿了抿唇,顿了稍许,生硬转移了话题,“公主与陛下,感情倒是不错。”
“不要扯其他,回答我的问题。”
景元琦语气柔和,但一口挽回了他想跑偏的话题。
“公主,对婚事,是什么看法?”
奚朱见无视她的警告,低声问道。他眼中,充斥着深黑的浑浊,周围也似乎冷了许多。她窥了一眼,就立马转移了视线,“你很关心这件事?”
奚朱见扯了扯嘴角,眼下的痣显得他幽怨极了。那个小痣,如同她梦中的白夜黑月,古怪又不详。再加上青年妖异的妆容,让那颗痣在她眼里不断放大,让她觉得他就是一具美艳的尸体,有着眼角下青黑色的霉斑。
“毕竟,我跟公主,也算是……半世夫妻吧。”
她的视线落在远处的皇帝身上,拉回了理智。她表面是顺从了父亲,实则继而反抗兄弟。
景元琦低叹,“……皇命不可违。”
不可违。
他没动,景元琦往前走了几步,眺望那夭盛桃花。
“不可违,什么都不可违,是吗?”
景元琦听到他阴阳怪气的一句,觉得怪异,想回头看他。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胸口就一痛,倒下去后,是奚朱见手中染血的匕首,和他脸上扭曲的笑容。
“公主,我来陪你,可好?”
奚朱见缓慢吐出这几个字,串起此世最终的哀音。景元琦努力支撑着身子,回头狼狈地仰视着他,善变的男人,他永远以一种陌生的姿态,在她心上疾驰而去,她抓不住。
他最后一次仰望这轮悲悯冷漠的明月。流尽血水后,月的皮肉层层堆叠,如此经过几轮容貌的极度扭曲,她留给他一副甜腻张扬的美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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