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华终宴所》作者:匿名咸鱼
简介:在诡奇艳红的王朝,她只做了几场美梦。
南国莲舟,绿水月影,昼夜不息之河。
三月的灿烂桃花旁,站着的已分不清是执念还是救赎。
她似月下匍匐的蝼蚁,不知何时才能从不绝的业火解脱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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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祈愿为蝶,为薤露,为比翼鸟,在永久的幻梦里与她相依相守。
且与她共处于露华之上,金杯之中,直到二人不知今夕何夕,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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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
1.主线背德骨科,感情流,架空背景。
2.思想颓废消极,全体道德堕落。
第一章 罪与祸之始
“公主!公主!”
女子玉白香肌,唇红如桃,眸子里却若寒江涩水,幽愁暗恨绵绵。
她的脸上平静异常,似神女一样无悲无喜。她应该是这样的,敬朝素有名望的公主,向来气度不凡,进退有度。但此时她犹如被握在手掌心的红莲,只待稍一用力就可让人捏成污泥。
将要消融的她,看见了自己襁褓中的亲子,照样吩咐她将他带走,不肯多看他一眼。
那个淡然的身影逐渐淡出了赵丹伊的视线,怎么睁大眼睛都看不清楚,然后一抹眼睛,发现那早已积蓄的泪水滑满脸庞。
车马远去,徒留公主府上下在夜里彻夜惊呼。那铃随颠簸而自然地轻晃躯体,发出细弱难忍的声音,让此夜的帝都更显空彻。
赵丹伊抱着孩子,不停地四下张望寻找着附马。驸马不在,他怎么偏偏在这时不在。她的手几乎要瘫软下去,婴孩哇哇大哭,仿佛能感知到自己命运的骤变。
她无力再去哄这婴儿,只是依旧不断催人唤来驸马。
“驸马还在楚地,一时半会赶不到这里啊!”管家哭道 。
这难道就是公主的命了么?她不信的。
铅灰的天中镶进了古铜色的圆月,而无光无彩的大地上长满了尘埃、朽木与尸骨。
伤心的河流就在这空洞游走,饱含着公主那长长浅浅寄给丈夫的叹息。尚在远方的丈夫于大风大雨望见了来归的飞鸟。
羽毛,坠到他的衣袖间。它上面还有温度,像最后一支燃着的香。
周霁再望那飞鸟,它犹如来时,已然在世上消逝无痕。他刚刚想发出一声疑问,那被遗忘的河流就惊起波涛,重重拍上这虚无凝涩的王宫。
周霁的同胞弟弟周雲听说了公主府的惊变,这几日也是寝食难安。
周霁得知公主府出了大事,连忙就从楚地赶了回来。弟弟到城外给他接风,周霁无暇多说,便骑马赶到了公主府。
“大人!大人!公、公主她……”
他见公主身边的女官哭泣抱着儿子,忽然心头一疼。
他大感不妙,来不及换衣,急忙问道,“怎么了?公主她在哪里?”
赵丹伊这才回过神来,她先把孩子交给旁边着急的奶娘,再压着哽咽的哭腔解释说:“大人,陛下究公主助南阴王叛乱之罪,拉公主进宫想赐死她!”
周霁身子有些不稳,“叛乱?赐死?”
他脑袋嗡嗡作响,周围的侍官仆从的话语顿时成了听不懂的外乡话,噼里啪啦将他从高台砸至谷底。
忽然有一人叫道,“既然是赐死公主,为何不直接灌酒,反而请去皇宫?”周霁猛地转向她,“公主是怎么走的?”
那人迅速回答道,“乘马车而去。且随行者中无军士。”
“无军士……”周霁下意识念道。
他立住身子,恨恨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缓缓叹息,“为何如此……”
几日后,公主的死讯传至公主府。
不吃不喝的驸马吊着一口气,只希望听见自己发妻的消息
让驸马彻底断送性命的,还是后来不久,某辆马车的再至。
“是我帮助宋王,不关公主的事,怎又会牵连阿衡?”
周霁死前还在喃喃此句。床前的众人听到这些,莫不嚎啕拭泪。旁边的周雲顿时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
回周府后,他脚步沉重地迈进妾室的房间。刘氏与他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儿子,白嫩可爱,讨人喜欢。周雲曾经很是不喜此子,总嫌弃他生母的身份,甚至不想要他入族谱。
可如今经历过兄长一家的死亡,他终于感悟血缘亲情的另一面。割不断的牵挂与思念,即使万水千山、重重宫阙也难以阻隔。刘氏有点胆战心惊,看着丈夫静静凝视怀中的稚子,又止不住的颤抖。
周雲忽然抬头,冷冷看着她,“照顾好他,你后半生可安然度过,不然,就替他偿命吧。”
“是、是的,大人……”刘氏声音细弱。
不敢追问过多,见丈夫欲离开,刘氏连忙接过自己命运的主人。这时候他还小,安静地沉睡着,呆在亲人的臂膀中度过漫长的夜晚,不知道周府的未来,也不知道这个王朝的命局。
皇帝接来一个不知父母的婴孩,转头送给了陆贵嫔。陆贵嫔伸出手触碰了孩子的脸庞,瞧着皇帝讨好的模样,敛去心中嘲意,面上却依旧不语。
皇帝也知她的性子,叹了口气,“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你又何必?”
“多谢陛下。”陆贵嫔立马道谢。
皇帝顿时被哽住了。
孩子由于非皇帝亲子,再加上是罪臣之后,虽受重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周季蘅在宫中并无明确的姓氏,宫人只道他是陆贵嫔与前夫之子。陆贵嫔对他倒是冷落,让几个宫女照顾他的起居。
小孩长大后,一副怯生生的模样。陆贵嫔怀孕后,就基本没怎么过问他了。他也不爱说话,殿前的花草石子就是他的玩伴。
不久,陆贵嫔诞下一女。宫人们见陆贵嫔的举止表现,不由得嘀咕,这恐怕是天生不爱孩子的女人哩。周季蘅倒是喜欢跟她呆在一起。
女孩两岁时,周季蘅生了一场大病。雨下得泥泞又刺骨,摧残一切野草般的稚嫩生命。宫人们生起少烟气的炭火,不仅给小皇女取暖,也给久躺病榻的周季蘅顺道暖暖身子。
起初周季蘅还能看她几眼,自从生病,他们怕他把病带给比他还小的妹妹,就不让他们相见了。周季蘅本来话就不多,这下一病,就更是成了小哑巴。
稍微得了精神的他朝宫女嘟嚷道,“我多久才好呀?”
绿摇摸了摸他的头,“很快就会好的。”
他揪揪阶下的白色花瓣。
“花,又活了一次。”
绿摇不改笑容,“你也能。”
雨确实没有带走他的生命。他继续跟妹妹活在宫廷的一隅小小角落,对于他们而言,这已是极大的天地。
妹妹叫元琦。他跟其他人一样喊她,阿奇。实际上两个字不是同一个字,他区分不出来,只知道他仅需要极小的力气就可以呼唤她,她就立马嘟嘟嘟跑到他眼前。
“阿奇!”
元琦听到后,朝他那里好奇地走过去。
周季蘅发现了几块石头,颜色和花纹均不相同。
“阿兄好厉害!我要……”她蹲下来,顺手拿了一个最光滑的美石。她的力气毕竟孱弱,没拿稳,石头又砸进土壤里,她又把它挖出来。
“我的石头,哪个没被你拿走,贪心鬼。”
周季蘅轻微抱怨着,却没阻止她。
元琦学聪明后捡起一个小一点的,宣布道,“我的了。”
她冲着哥哥傻笑。
此时的望仙阁并无肃杀冷寂之象,曦光朝起,群芳相依。旁边墙上的刺靡花似被渡上一层金纱,周遭是粉与金的尘香。翠蔓中生有红粉花面,随风摇曳,如粉雕玉琢的儿女一样肆无忌惮倚靠在墙边,张扬地笑。
周季蘅望着她,掩住想哭的情绪,勉强露出跟平时一样的笑容。
他走的时候很安静,大抵是皇帝不喜宠妃也不喜。第二次大病,周季蘅还是没能经受住,彻底离开了皇宫。
他静默地离开了,并没有惊动多少人。毕竟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活不久的,即使命大,也活不长罢。
元琦发现哥哥不在的时候,刺靡依旧动人。小女孩望着堆在墙边的石头,平时想要什么便得什么的她大哭了一场。
“阿兄在哪里?我要找他去……”
宫人来哄,“他只是一时离开了,过几日便回来。”
女孩稍稍凝住哭声,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真的?”
“我们可都看见了,他呀,马上会回来的。”
元琦从未觉得日子如此漫长难捱。满院的花,可口的食物,新奇的玩具,都不足引起她的精神。夜晚是太阳睡着了,白日是太阴沉睡了,如果是日月并行,那么更漏是不是会变得更快?
“阿琦,明日起,去跟皇后一起生活吧。”父亲有日过来,对她说道。
皇后待她很好。即使在皇后膝下,她也等他回来,一起在花架下嬉笑玩乐,度过没心没肺的日日夜夜。
新生自死亡的边缘撕裂出惊人的破晓。有一日,宫中有了骚乱和颤动。景元琦从未见过大家一起急匆匆的模样。
绿摇笑道,“阿琦出生时也是这样,只不过不知道罢了。”
众人都是欢喜的,让她感觉平时静如水的中宫有了不少生气。
这时候有宫女急急忙忙过来,见皇后在,连忙说道,“娘娘,陛下请皇女。”
皇后恍若未闻,把刚出生的孩子抱近元琦,“阿绮,看看弟弟吧。”
元琦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几乎是肉乎乎的粉团,像极那些蜷缩在大猫旁边的小猫,“可爱……”
“娘娘!!”宫女似乎是着急了。
“我知道了,立马就派人送她过去。”皇后转头看向她,冷冷地说。
景元琦胖乎乎的小手就往襁褓里圆润的红脸蛋上摸去。好软,摸起来很舒服。
“呵呵,阿绮喜欢弟弟吗?”她赶忙阻止女儿的乱动,眉目中尽是母性的温柔。
景元琦露出了刚开始长的乳牙,学着母亲的语调,懵懂地笑:“喜欢!”
皇后望着婴儿,目光像一条贪食的口舌噬遍他稚嫩的脸。“我也喜欢弟弟呢,毕竟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
景元琦没听出来母亲语气的诡异,吮吸起手指也同样看着弟弟。他看起来好小一只,该怎么长到她这般大?不过听她们说她以后有伴了,可以跟弟弟玩耍,她还是很兴奋。
“娘娘,陛下请殿下去吴贵人那里。”进来的是一个宦官,衣衫有点凌乱,应该是那里也出事了。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冰冷了起来,“知道了,我立马安排宫人送她过去。”
见宦官走远,她却依旧没有动作。景元琦听不懂他们说的,继续坐在母亲和弟弟旁边听她絮絮叨叨。
第二章 无尘折芙蕖
她在中宫日复一日就这样等下去,见着那襁褓儿逐渐会咿呀叫唤,会跌跌撞撞朝她走来,也没见再来一个人把她接回原来的住处,去看望生病的兄长。
弟弟那小腿走路还不很熟练,但他还是加紧地迈开步伐追逐着她。梁柱、女墙、桑树、屏风……姐弟俩玩捉迷藏大抵就是在这些小天地嬉笑打闹。弟弟还不会说话,但看着姐姐也会跟着含糊不清地笑起来。
“我们拿着这个东西做标记,你埋起来,我来找。”景元琦手上是一根骨头,前几天在花园里发现的,正好用在这个时候。
此时只属于她的小仆从认真配合并点头,“好,好……”
“哎呀,不热么,你们满脸都是汗。”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回头一望,是绿摇。
贴身照顾他们的绿摇拿起汗巾,先给不知道擦脸的景令瑰抹了一把,接着给他姐姐擦汗。
等绿摇凑近景元琦的身旁,景元琦闻到她身上有浓郁的香气,呕得她非常不适。“绿摇,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啊?”
绿摇手臂僵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把汗巾递给元琦。
“刚出去一趟,也许沾上了什么味。”绿摇笑着说。
景元琦没有细究,“哦……这太呛人了。阿归,我们回去吧。”
绿摇过去把景令瑰抱在怀里,景元琦在前面走着。景令瑰闻到她怀里的气味,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姐弟俩回了殿内,绿摇就急匆匆地走了。她来到廊下,招手示意那些宫人过来。
“我有话要跟你们嘱咐,都过来点。”
偌大的中宫,只有沙沙的脚步声。
“以后少去香炉那里……还有,盯着他们一点,莫让他们去御花园。”
绿摇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拿到骨头的,思来想去,恐怕只能是御花园了。皇后旧时爱宠的尸体就埋在花园里,所以那里的花草长势喜人,格外鲜妍。
她此刻眺望闷得已发青的天,鼻息被密实的香气所桎梏,眼前顿时一黑。绿摇想起白天黑夜都在干活的农家,舂米织布的母亲,采桑拾果的大姊……劳累的血汗已经飘然而去,在梦中仅剩筋骨的疲惫;那醇厚的稻香果香,依旧在血腥的皇宫撩动着她,血脉牵引她的思绪,让她早日回到粼粼的莲池里。
“绿摇姊姊,陛下来了!”
她回过神来。
比起宫人的一片惶恐,皇帝倒是没在意。他一身常服,脚步匆匆,脸上的表情令人分不清是悲是喜——不过看上去,也不大可能是高兴之色。
不同于整天玩闹的孩子们,宫人或多或少知道点什么。即使是侍弄花草的闲活,他们也很少能高兴起来。
两年亡二妃,纵然喜得贵子,皇帝也称不上喜悦,陆贵嫔的亡逝,更让他无比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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