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 仲清霄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起先是被突然塞进来的触手呛了一下，随后喉咙里的痒意就像是止不住了一样, 胸口的心脏在急速跳动着, 他咳得撕心裂肺, 却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你怎么了？”罗珂过来吻他的眼角，“我那样让你噎到了吗？很不舒服吗？”
仲清霄依旧咳了好一会儿, 才哑着嗓音道：“没关系小珂, 只是个意外。”
他连声音听上去都虚弱极了, 罗珂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仲清霄深呼吸着，换了口气缓声开口：“你可以继续的, 小珂。”
身体开始脱水了, 这种症状已经持续了很久, 但是仲清霄一点都不想要喝水, 他的嗓子干得像是在吞木屑一样, 仿佛呼吸都给带给他刺痛感，但是他依旧一点水都不想喝。
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上的痛苦好像会让心里变得好受一些, 好像可以让他不用去想那么多，仲清霄浑身都湿透了, 他既不想喝水, 也不想动。
一个小时后，罗珂开始发现, 他的身体越来越干涩了, 而且温度高得有些超乎寻常。
她伸手去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才发觉仲清霄似乎发烧了。
她怔了怔，将自己所有的触手瞬间收了起来, 开始去找退烧药，在罗美华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罗珂虽然从来都没有生过病，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她倒了水，想让仲清霄吃下去，可他好像完全失去意识了，连咽水这个动作都做不到。
为什么会生病呢？外面的室温并不会冷，也没有很热，罗珂一时有些无措，在反复喂了仲清霄几次水都以失败告终之后，她只能回一楼敲开罗美华女士的门。
“怎么了？”里面的声音好久才想起，罗美华早就睡着了。
“仲清霄发烧了，妈妈。”
“什么？”罗美华有些惊讶，回房间拿了药箱跟着罗珂上了楼，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罗珂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他体表温度升高的时间，好像有一个小时了。
“一小时左右。”
半夜发烧？也许只是普通的发热感冒，罗美华没有很担心，一般这种感冒只需要吃几顿药睡一觉就好了，但是当罗珂把温度计递给她时，罗美华的心有些悬住了。
39°。
这已经算是很严重的高烧了，罗美华很意外，这孩子为什么会突然发烧呢？外面的室温一直很高，屋里也没有开空调，不像是着了凉的样子。
难道是什么病毒性感冒？
“吃过退烧药了吗？”罗美华问。
“我喂不进去。”罗珂有些懊恼，她分明都用了触手协助的，可仲清霄就是没办法把药咽下去。
罗美华有着丰富的护士经验，她道：“拿杯水，我来喂吧。”
好不容易把退烧药喂了进去，罗美华道：“明天早上我再过来看看，如果还是没有退烧就有点难办了。”
需要吊水，可以家里完全没有任何药，只能去求助军方基地了，再或者……自己出去找，罗美华神情凝重，内心只能祈祷今晚仲清霄能够退烧。
“仲清霄还能洗澡吗？”罗珂问，她还没来得及帮他清理身体。
“当然不行！绝对不行！”罗美华道，“不要让他着凉，把窗户都关好，空调也不要开。”
“知道了，妈妈。”罗珂看着罗美华下了楼。
不能洗澡，那她要怎么帮他做清理呢？
仲清霄生病了，这是她认识仲清霄以来，他第一次生病。
罗珂很懊恼，为什么她没有治疗这方面的能力呢？她的清洁黏液似乎只能帮他处理一些外部的伤口。
他一直在昏迷，晚上的时候罗珂试着喊了他几次，可是仲清霄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才睡了几个小时，罗珂就有点想他了，她忍不住钻进他怀里抱着他，一边喃喃：“明天早晨你就要好起来。”
因为记挂着仲清霄的病情，第二天一早六点钟的时候罗美华就上楼来了，但是预想中的退烧并没有到来，仲清霄的体温依旧在38.5°，这就真的有些愁人了。
如果连退烧药都降不下来，用在流行性感冒上的药就更没用了，可能必须要吊水了，但是外面这个情况，真的能找到药吗？
“小珂。”罗美华严肃道，“清霄有点严重，我可能需要去军方基地一趟，你先好好看着他，不要随便物理降温，但可以用温毛巾敷一敷。”
“去军方基地做什么？”罗珂问。
“他必须要吊水了，我只能问问基地能不能找到这种药。”
家里只剩下三个人，还得有一个留下来照看仲清霄，外面现在那么乱，两个人出去找药的话无疑是找死吧……上回严成他们在第一人民医院遇到了什么，罗美华不是没有听说。
“我去找吧，妈妈。”罗珂道，“我自己去，你把药写给我。”
“不行。”罗美华坚决不会同意的，如果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办？
“我可以找回来，我保证，妈妈。”罗珂有些不耐烦了，但她还是尽量保持着正常的情绪。
“你根本没办法保证，这种时候你就不要胡闹了。”罗美华皱着眉，“我现在就出发去军方基地，你就在这儿好好看着他吧。”
“马上，写下来。”罗珂皱紧了眉，她直接发动了意识入侵，这样可以控制人类带着自我意识地做事，但是不能持续太久，否则人类的精神会崩溃。
可是罗珂完全顾不上了。
罗美华的眼神空洞下来，就着纸笔写字，等她写完，罗珂骤断了精神控制，她将罗美华扶到了椅子上，然后迅速离开了。
一堆字，某些字罗珂都不认识，似乎只能照样比对了。
她在口袋里找到了一些上次在第一人民医院拿回来的药，有两瓶是可以用的，但别的药没有，她还需要另外去找。
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这让罗珂感到很烦躁，她能察觉到罗美华的情绪很沉重，仲清霄好像真的生了什么很严重的病。
他会不会死……他会不会死掉呢？
她紧绷着面孔，开始在这座城市的医院里大肆收敛起来，没错是收敛，所有在使用期之内的药物都被她收进了口袋，她之前买的那些口服药完全没有用，只有这种瓶装水一样的药才是有用的。
第一人民医院已经被她搬空了，可她依旧没有找全单子上的药。
第二家、第三家……罗珂完全没有了耐心，她像是一个癫狂的外界侵略者，将这座城市翻江倒海地大肆搜寻着。
与此同时，军方开始收到一条紧急讯息，无人机监测到了一只极为恐怖的怪物，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运动着，其体积的庞大和外形的骇人都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即便是见惯了怪物的军方也露出不妙的神情来。
“这、这是什么？”他们甚至说不出话来。
“它的目的……似乎是破坏医院？”一位长官凝视着监控视频中的影响，但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无人机就受到了毁灭性的攻击，画面完全黑屏了，只留下一段几分钟的影像。
“快！”军方紧急出动，“必须马上找到它！马上杀死！”
大批的人员和武器开始出动，朝着最后一架录像影像的无人机方向前行，这条消息在第一时间就层层上报，并且表示希望尽快得到增援。
之前他们遇到过的那些不可名状的怪物体积远比这只要小都那么难以消灭，可想而知这一只究竟有多么危险。
视频也被传送过去，一个四十多岁戴着厚重老式眼镜的男人正在观看着这段仅长达两分钟的视频，比起其他人的凝重表情，他脸上明显带着不同的色彩。
“博士，您在想什么？”
中年男人凝视着屏幕，道：“不觉得它很不一样吗？”
“什么意思？”助手不解，“您是说体积吗？这的确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只了。”
“不不。”男人摇了摇头，指着屏幕道，“你们仔细看，它像是有着思想。”
视频中的怪物，虽然看上去庞大而且狂躁，但它除了医院之外，并没有破坏其他的任何建筑，像是在下意识避开一样。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很有趣吗？之前我们遇到的所有怪物，都没有这样的现象，它分明可以毁灭一座城市，可是就连道旁的小汽车都要避开，我不觉得它是在搞破坏，反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在他的指导声中，众人也渐渐察觉了这点，可是他们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有趣的，相反，他们更加觉得头皮发麻。
一直拥有自我意识的怪物？难道不是更加恐怖吗？
罗美华是被仲叔平叫醒的，她刚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茫，怔怔看着对方。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睡在这里？”仲叔平问，“清霄怎么了？”
“他发烧了。”罗美华下意识回答，随后才猛然想起罗珂的事，一看她果然不在房间里了，虽然知道怕是为时已晚，但她还是起身就追了出去，没想到刚跑到楼梯就看到了正在往上走的小珂。
“药都找回来了，妈妈。”罗珂顿了顿，补充，“军方基地的医务室就有。”
经过几天的蹲守，她对那里的地形已经很熟悉了。
罗美华骤然送了一口气，她又是生气想哭又是高兴，一言不发地瞪着罗珂看了一会儿，才道：“把药给我吧。”
罗珂交了出去。
仲父有些紧张地在旁边等着，等看着罗美华配好药，顺利把水吊上，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你们休息一会儿，我去熬点粥。”仲叔平说着下了楼。
罗美华叹气，“应该没问题了，应该没问题了……”
她说着看了看女儿，只见罗珂的一双眼睛始终都盯在准女婿身上，想到她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去周旋了一番才拿到那些药，她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的女儿似乎长大了，她的长大不是因为自己这个母亲，而是因为仲清霄这个准女婿。
罗美华似乎应该欣慰的，但她又的确有些心酸。
“他什么时候会好呢？妈妈。”罗珂问道。
“等吊完这些，我想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罗美华道，“快的话中午就能醒来，你在这里陪着他吧，我一会儿再过来换药。”
罗珂并没有再理她，罗美华像是习惯了，转身走出了房间。
等人离开，罗珂才再次爬上床，躲进被子里抱住了他，她很安静地抱了仲清霄一会儿，然后道：“你知道吗？我那天抓了一只怪物，它长得完全像一棵发黑的韭菜。但是其实，那个人之前是个很有钱的人，灾难前夕他破产了，变成怪物的几天前，他嘴里一直喃喃着‘这群该死的韭菜’之类的话。”
说完，房间里还是很安静，没有回应，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笑的。
罗珂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把耳朵贴在他的心脏上。
在跳，它有在跳着。
仲清霄……如果再听不到他的声音，她就要死了。
第86章 Chapter 86
很混沌的意识, 好像有什么在跟他说话，仲清霄觉得很累，他累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听着那个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说着什么, 那个声音似乎说了很多话, 断断续续的，但是仲清霄只听清了一句――
“死亡是为了复生。”
混乱而繁杂的精神磁场, 罗珂感知到了, 她瞬间直起身子盯着仲清霄的面容, 眼中露出疑惑与不解，第二次, 这是第二次了, 仲清霄在出现怪物化的倾向。
她觉得很奇怪, 罗珂想不通, 待在她身边的人类、被她特地安抚过的人类, 应该是绝对不会出现怪物化的情况才对，为什么仲清霄出现了两次。
罗珂只能再次插手，用更为舒缓的方式帮他清理磁场, 十分钟过后，仲清霄再次平静下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 仲清霄终于醒了, 他觉得自己浑身宛如散架了一样，嗓子也不大舒服。
他刚想要起身, 就被一个柔软的身体抱住了, 仲清霄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脑袋里有些昏昏沉沉的，问：“小珂, 你怎么了？”
声音哑着，仲清霄渐渐想起来了，他好像病了，睡着的时候隐约听见了罗妈妈的声音，还说要去找什么药，他那个时候并不是全无意识。
“是你帮我找的药吗小珂？”仲清霄抚摸着她的背，“谢谢你。”
经历了太多不寻常的事，仲清霄都差点忘了，他是个会得病的普通人，如果太不爱惜身体肯定会生病的，而不是让他痛痛快快就死了。
而且……他还有个父亲需要照顾。
“你生病了。”罗珂漆黑的眸子落在他身上，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她真的很不喜欢，她想要仲清霄一直温暖而正常地抱着她，而不是像这次这样闭着眼睛，连话都说不了。
“是的，我下次会注意的小珂。”仲清霄微微叹了口气，她是觉得自己这次在床上的表现不大好吧？
这个时候罗美华过来拔针，看见仲清霄醒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道：“可算是好了，你不知道吓了我们一跳，小珂一直在旁边守着你。”
仲清霄道：“真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会注意的。”
“没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你也确实太辛苦了。”罗美华笑了笑，她看准女婿的眼光确实很好，这么久以来在这种生活环境下，都从来没出过岔子。
“下来吃饭吧，多吃点东西才好。”收完了针，罗美华转身下楼。
仲清霄起身进了浴室，他记得那个时候，好像是中途突然昏过去了，但是身体里并没有什么被留下的感觉，是小珂事后帮他清理过了吗？
仲清霄没好意思开口问，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然后牵着女友下楼。
“走吧，我们去吃饭。”
食物是白粥，小菜也很清淡可口，一看就是为了照顾他这个病号做的，仲清霄下意识看了下小珂碗里，同样是白粥，和他们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奇怪的是她今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喝着粥，很乖的样子。
“不想喝就不要喝了。”仲清霄开口，“我已经感觉好多了小珂，一会儿给你做别的东西吃。”
“那怎么行呢，刚刚病好的这段时间就是元气大伤正需要养身体的时候，不能再劳累的。”罗美华道。
“只是做个饭而已，妈妈。”仲清霄抿着唇露出一丝微笑。
“那也不行，她也该长大了，总不能太由着她的性子来。”罗美华皱起了眉。
见状，仲清霄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有点意外，从始至终，小珂都只是低着头喝粥，她一句话也不讲，很不像她的性格。
她如果因为这些感到生气的话，早就撂筷子不干了的。
吃完午饭，罗美华又取了几片药给仲清霄，她道：“这两天你就什么都不要干，好好养一养吧，我和你爸爸都是老骨头了，你要是养不好身子，这个家终究得散。”
“我知道了，妈妈。”仲清霄应承下来。
仲清霄不开心呢……罗珂默默想着，他从昨天开始就不开心了，可罗珂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开心，因为生病了所以不开心的吗？他昨天提早就知道自己要生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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