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奶就这样,闲不住。”喻承平一身中山装,花白的头发挡不住儒雅气质。他给周文亭倒了杯热茶,无奈笑着,“这不,刚还让我去帮她找人搬搬她新到的泥巴呢。”
闻声,喻京奈眉毛一蹙,“都这样了你还顾及什么泥巴。”
“少听他把小事儿往大了说。”周文亭推了推老花镜,手心往腰后一拍,“我腿脚麻利着呢,稍稍闪了下,不打紧。倒是麻烦了你们一个两个,也没个动静就忙着来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周文亭看向梁砚商,“砚商工作不清闲吧,难为你跑着一趟。”
“应该的奶奶,知道您摔倒,我们都不放心。”梁砚商偏头看喻京奈一眼,“奈奈着急,就先赶过来了,我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才没陪奈奈一起。”
喻京奈:“……”
也不知道该说梁砚商泰国镇定自若还是演技非凡,就这桌上,谁能看得出来他昨夜留宿。
不过到底还是要打个配合的,喻京奈弯唇假笑两声,埋头吃饭。
周文亭看着喻京奈吃饭的样子,揶揄着,“这才走了多久就跑回来,我耳根子还没清净几天呢。”
“我本来也不是很吵好吧。”喻京奈撇撇嘴,“奶奶你少冤
枉我。”
“她可嘴硬得很。”喻承平点到为止,也不说破。在喻京奈离开樟夏的那天晚上,周文亭偷偷抹泪了半宿,他硬生生也陪着她熬了半宿。
今早知道喻京奈来了,忙安排人去准备她平常爱吃的,现在到又不认了。
不用喻承平提醒,喻京奈也清楚得很,抬头就作势亲了下,“姐姐以前就和我说,奶奶的话要反着来听,含蓄着来听,我早学会啦。”
周文亭先是瞪了旁边的喻承平一眼,而后又道:“你们姐妹俩就是会闹腾。”
坐在边上的梁砚商话很少,偶尔回应几句,并不多插话。
从小他家教严苛,不仅是父母,就连他自己也约束着自己。他很早就开始接触集团事宜,也明白自己肩上的重担。而喻京奈和他则完全不同,想来被这样爱着和娇惯着长大,才有了如今的她。
梁砚商默不作声,心中想的却不少。
这样被爱着的喻京奈嫁给了他,他能给予的相较她从前,只能多不能少,这样才姑且不算是委屈了她。
-
早餐后,梁砚商陪着喻承平下棋,而喻京奈则是陪着周文亭去了后院拉坯的地方。
喻京奈已经念叨了一路,都是些让周文亭少进工作坊的话。
眼看进了门,周文亭还是不消停,她用手指轻轻往她额上一敲,“怎么叨叨个没完,你奶奶我年纪是大了,耳朵可不聋。”
喻京奈挽着她不放,“那不是怕你记性不好,多说两遍我才能安心。”
“拐着弯儿地说我忘事是吧。”周文亭睨了喻京奈一眼。
“哪有的事儿。”喻京奈撒着娇,“您贵人忙,哪能什么事儿都记得。”
两人说着说着已经走入后院院落,专门有个房间是囤放素坯的地方,有些素坯还是还是喻京奈在的时候烧的,这离京市远,都是易碎品不好运输,干脆都搁在这儿了。
喻京奈的视线扫过展架上,突然一停。
感受到旁边的人步子停下,周文亭侧过头,顺着喻京奈视线看过去。
是一个月牙香插,喻京奈自己手捏的。
“怎么?想带走了?”周文亭回忆,“这不是你回京市领证那会儿做的吗,当时刚开窑就赶着你走,说是等领证回来再上釉,还能放到新房。”
“结果回来后也不知道谁招你了,也不继续上釉了,像没这回事儿似的。”
周文亭笑,“我还以为这是你给你新婚丈夫的礼物,好好给你收着,谁成想你压根儿都不想带走,这不,干脆就搁在那儿了。”
几句话勾起喻京奈的回忆。
领证那会儿记忆不太美妙,她以为梁砚商放她鸽子,生了股闷气,对梁砚商的印象急转直下,别说香插了,甚至连南山郡都不愿意回,自然没了做香插放到新房的念头。
如今被周文亭提起,喻京奈才恍恍惚惚想起来。
老实说,这个月牙香插还真不是什么给梁砚商的礼物,单纯是为了当作新房摆件罢了。
不过,要说是礼物,倒也不是不可以…
当初那个陶瓷苹果虽然是送给梁砚商的,但确实是她为了回梁砚商七夕的礼,而从展区找了个能看的过眼的充数…更别说后来因为这苹果,还让梁砚商误会了一番。
真正送给他的,细数下来还真没有。
“算了,这东西还是放你这儿吧。”喻京奈挽着周文亭往里走,心思慢慢飘远,嘟囔着,“反正我可以重新做一个。”
踏过门槛,泥巴的味道和周文亭的话声一起传过来。
“重新做一个,送给砚商?”
第56章 第56章
正走神着, 耳边落下周文亭略带几分调侃的声音,喻京奈乍然回神,说不准是为了什么, 心脏飞速震了几下,矢口否认, “当然不是了。”
嗓眼突然有点发痒,喻京奈轻轻咳了两声, 声音渐小, “本来之前那个香插也不是送给他的...”
闻声, 周文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这回准备专门给他做一个?”
“......”
对于周文亭的顶级理解, 喻京奈哑然半刻,只觉得耳朵热得厉害, 刚要寻个借口驳回去, 就被周文亭给了一记爆栗。
“都多大了,还跟你奶奶扯谎呢。”周文亭嗔她一眼,眉间流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 话声沉, 却给人种娓娓道来的温柔, “既然结婚了, 和人好好过。”
喻京奈摸摸额角,低喃着,“我什么时候没和他好好过了...”
见她这模样,周文亭笑了笑, “平常机灵的和什么似的, 这个时候怎么了,连我到底想说什么都听不明白, 脑子进泥巴了?”趁着喻京奈要炸毛前,周文亭摇头,“你们姐妹俩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省心多不好玩儿,出其不意这日子过得才有意思。”
“你歪理邪说最多。”
穿过周文亭的工作坊,两人沿着石板路走到庭院鱼池,有工人正在拆卸路面,换上更防滑的石料。这个季节樟夏也迎来降温,院内树荫散落,清风流水,并没多少燥热。
周文亭的话还没完,见喻京奈装傻,干脆更直白了些,“嘴巴长着是要说话的,有什么掰不清的,理不明白的就开口问,那么大的胆子上哪儿去了。”
“我看那砚商是个好孩子,配你,成。”
周文亭向来火眼,就这对夫妻间若有若无的小心思,早被她看明白了。
几句话直戳戳地往喻京奈耳边堆,她想不听懂都难。
“我知道我知道奶奶,您就别操心了。”喻京奈耳朵烫,急于把这个话题带过去,直接拿那青石板路开刀,“我还没说你呢,怎么走个路还能把腰闪了,说好得矫健得很呢?”
喻京奈扶着周文亭,朝施工的地方看了眼,尾音微翘,“还好爷爷想得周到喔。”
听得出喻京奈的调侃,周文亭哼了声,“他那是小题大做,哪儿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
话音未落,醇厚苍老的男声从两人背后传来,“趁我不在说我坏话呢?”
闻声回头,喻京奈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喻承平,还有他身边的梁砚商。
见着人,周文亭照样揶揄,“岁数见长,耳朵到还是挺灵。”
喻承平笑着接过喻京奈搀着她的那只手,“这不灵不行啊,不灵可就听不着你使唤了。”
闻声,周文亭作势挥一掌,又被喻承平拉下来,温声道:“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去躺着了。”
喻京奈忙不停地点头,“再不回去躺着,爷爷估计得搬张床下来。”
周文亭:“......”
最终仍是架不住几人连番游说,周文亭被喻承平牵着往卧房去,临走前还不忘给喻京奈使好几个眼神,搞得喻京奈又是装聋又是做哑,眼神总归是不听着周文亭的往梁砚商身上瞟。
老两口步子慢,走走停停,喻承平始终迁就着周文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讨喜的话,被周文亭敲了一下,握着她的手反而更紧,像是生怕再让她摔着。
石板路七拐八拐,喻京奈歪头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身影,好半天没收回视线。
“刚才和奶奶聊什么呢?”
一句话打破喻京奈的思绪,她偏头同梁砚商的视线撞上,目光微停几秒,而后弯唇道:“说你坏话你信吗?”
没等梁砚商应,喻京奈回身几步,坐到不远处的石凳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没什么正形地把手肘支在桌子上休息。
梁砚商的目光紧随着她,见她撑着脸笑盈盈看过来,眸底是他熟悉的狡黠和作弄。
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坏心思,不过梁砚商愿意和她在这种事上周旋。
他坐到喻京奈对面的石凳上,认真接了她的话,“什么坏话,说来听听。”
有谁会愿意听别人说自己小话,亏得梁砚商还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喻京奈摊着掌心,用骨节敲了敲冰凉的石桌桌面,笑道:“都说了是坏话了,哪儿能当面说。”
顺着石桌轻微的两声扣动,梁砚商的视线扫过去,又沿着那纤白的手臂回到她面孔。女孩子面容俏丽,眼波柔软,周遭一切似乎都被她这笑容浸染得明亮,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目光停了几秒,梁砚商伸手放在桌上,指尖有意无意触在她手心。
略微粗粝的触感,让喻京奈手指无声蜷缩了下,心口微怔,却没有将手收回。
梁砚商的手指指腹顺着喻京奈手心的纹路而下,碰到指根又重新往上,反复摩挲,“你平常说我坏话说的还少吗?”
风声让男人的嗓音多了层别样的颗粒感,说不上是什么音调,分明平淡若流水,又刺得像电流。
手心碰到的地方有点痒,喻京奈不退,顺着他的话,“那就更没必要说了啊...反正你都听腻了...”
梁砚商弯唇,“谁告诉你我听腻了?”
手上的动作没停。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大庭广众就动手动脚的。
因着酥麻,喻京奈的手指无意间动了下,指尖刮蹭过梁砚商的掌。
起初是不小心的碰,后来是有意识的蹭。
“噢...”喻京奈的视线从梁砚商的面孔游移到指尖,然后又重新回到那张脸上,“我...我有点忘了,等我记起来再和你说...”
冰冷的石桌上,或柔软或粗粝的手指轻碰,缠绕,轻轻缓缓地贴合又松开,并不扎实牵牢,只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像流淌的水流,沿着掌纹滑过。
这里静谧,除风声鸟啼,只远处施工的声音偶尔出现。
喻京奈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顺着肺部到鼻腔,又缓缓吐出。梁砚商的手掌宽大,覆在上面可以轻易拢住。
不比自己,梁砚商的掌总是温热又干燥的,他骨节分明,显得分外有力量。
“见着奶奶没事,安心了吗?”梁砚商问她。
“嗯。”喻京奈点头,忽视掉梁砚商揉她指尖软肉的动作,“安心了。”
梁砚商的食指指腹压在喻京奈无名指上,“下次能不能也让我安心?”
“嗯?”喻京奈没明白梁砚商的意思。
下一秒,手心被人扣住,梁砚商的掌根同她贴合。
四目相视,喻京奈稍有愣怔,似乎能在梁砚商深沉的双眸中看到别的什么情绪。
紧接着,男人的声音递到耳畔。
“下回,能不能也多想着我。”
-
喻京奈和梁砚商没在樟夏多留,午饭之后便回了京市。落地的时候,京市的天已经黑透了。时间不早,两人直接回了南山郡。
饭后喻京奈洗过澡早早进了卧室,而连砚商则是一头扎进书房。
想想也是,平常休息日的时候,梁砚商有大半时间都要用来处理工作。昨天到今天他怕是都分身乏术,哪抽得出时间放在工作上。
喻京奈看了眼表,时间还早得很,想来没一两个小时他是没法从书房出来的。
叼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酸奶袋,喻京奈捞起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正准备扔到脏衣篓,然而衣服掉落的瞬间,她突然听到声闷响。
喻京奈眉毛一拧,撩起衣服看,忽而就从里面掉出个东西。
四四方方的长条形硬物跌在衣篓底部。
正是她要找的那个U盘。
这次回樟夏她亲自在卧室翻了遍,果然在从前的柜子里找到遗失的东西,于是便直接揣进了口袋。原本是想在园林找个电脑检查一下内容,没想到后面却忘了个干净。
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完好无损。
喻京奈立刻拿了起来快步走向卧室,从桌上拿了笔电,U盘插进去,按了开机键。
然而天不遂人愿,漆黑的电脑屏幕怎么点都没反应,连了充电器照样是块板砖。喻京奈啪的合上电脑,没什么好气。
她很少在家办工,用笔电的时候自然也不多。谁成想这东西这么不中用,几天不用就罢了工,颇有种抗议的意思。
大晚上的又没法去找台新的,喻京奈坐在椅子上有点不安分。
这事儿没想起来的时候不觉得,一旦想起来就不想搁放着,得确保资料无误才能安心。
可大晚上的,上哪儿去找一台电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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