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趟车库,从车子后座拿了点东西回书房。
加上之前从樟夏拿回来的,一共厚厚的六本册子搁在梁砚商的桌子上。
上回和喻京奈去樟夏,其实不仅仅是看望闪了腰的周文亭。
那时喻承平借和梁砚商下棋的借口,把梁砚商叫去了自己的书房。书桌最下面上了锁了一个柜格里,有本写着[奈]字的书。
听喻承平说,在喻京熹和喻京奈出生后,宋明昭和喻远都给她们做了成长册。
刚开始其实只是婴儿成长册,后来宋明昭舍不得停下记录,这几个册子便成了女儿们的成长手记。从出生前全家人期待溢满的时候,一直记录到十八岁成人礼那天。
喻京奈这里,一共有六本。
最后一本在樟夏,喻承平和周文亭的手里。
其实她们这里记录的一本已经超过了十八岁,和前五本也稍有不同。那时候的喻京奈独自从京市来樟夏跟着周文亭学陶瓷,在周文亭和喻承平这里,喻京奈还是个从头开始的小姑娘。
喻京奈出发樟夏的前一天,家人们瞒着喻京奈开了个小会。
给喻京奈把记录册做下去,从成长册变成陶艺路的修学册是喻京熹的主意。
她说妹妹从小娇惯是个稳不住的性子,居然愿意静得下心去学陶瓷,无论结果如何,必然是段特别又重要的旅程,这样的日子是得好好记录下来的。
不比喻京熹的稳重独立,喻京奈从小就是个爱哭闹黏人的性子,出发樟夏这事儿,大家都不放心。最后还是喻京熹喂的定心丸,左右就一句话,奈奈可以,相信奈奈吧。
于是背着喻京奈,这本册子诞生了。
直到喻京奈重回京市前,这本册子还在记录着,喻承平和周文亭一直在想怎么把这东西交给喻京奈,后来他们见到了梁砚商。
他眼里对喻京奈的爱是太过清晰可见的东西,既此便有了主意。
他们把这东西交给梁砚商,是想告诉梁砚商,要好好爱着,护着,疼惜着他们的孙女,女儿,和妹妹。
今天晚上梁砚商假借工作找了喻远,是为了拿到前面那五本。
当喻远笑着把那厚厚的几摞找出来的时候,他笑着说了句打趣的话。
“爱奈奈的人又多了一个。”
这五本被喻远找人偷偷放在了梁砚商的车上,又被梁砚商带回了南山郡。
六本整整齐齐,被保存得极好。
梁砚商坐在桌前,动作轻缓地打开那些他没有参与的,喻京奈的人生。
[奈奈出生了,哭声好大,看来家里以后有的闹腾。——宋明昭]
[终于见到奈奈了,皱巴巴一个,看起来丑丑的…不过看在是我妹妹的份上,姑且说她可爱吧。——喻京熹]
上面是张刚出生的婴儿配图,红红的脸蛋,正嚎啕大哭。
梁砚商眉眼漫上温和的笑意,继续往后翻。
[奈奈幼儿园之旅的第一天,在幼儿园门口抱着车门狂哭了三十分钟,我的宝贝哦,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喻远]
[奈奈怎么哭成这样,我当时可没哭吧…得回去翻翻我的成长册…我一定不是和她一样的哭包。——喻京熹]
……
[奈奈终于上小学了,开学第一天嫌校服丑,怎么都不穿,愁啊!——喻远]
[第一次被叫家长,老师说奈奈打了个跳山羊的男生,急得我赶紧赶过去,还好我的宝贝没挂彩。对了,奈奈整他是为了给班上的女生打抱不平,正义乖宝!——宋明昭]
[去看奈奈被叫家长的热闹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奈奈这个表情,像只凶巴巴的猫,不愧是我妹妹,够英勇!下次还敢!——喻京熹]
……
[奈奈小升初报到第一天,终于不再是以前开学就板着脸狂哭的小屁孩了,给她买个什么开学礼物好呢。——喻京熹]
[奈奈第一次因为考试没考好哭了,一边哭一边不让我拍,怎么那么搞笑,我一定要多拍几张
。——喻京熹]
……
[奈奈考上喜欢的高中了,我来看看学校环境怎么样,偷偷瞄了一圈,我宝贝是最靓的高中生,和熹熹当初一样。——宋明昭]
[认真学习的奈奈,高中压力有点大啊,宝贝脸上都冒痘了。——喻远]
……
[宝贝今天成年啦,穿着熹熹给她买的漂亮裙子,两个漂亮女儿。——宋明昭]
……
[正式开启藏奈艺术空间的设计建造,开始一头雾水的,还是熹熹帮我们理清了思绪,熹熹果然厉害。奈奈快长大,这是你的毕业礼物——喻远]
[设计图纸基本完成,拍照留念,等之后发给奈奈看,不好好学陶瓷的话,看我怎么把放在这上面的精力和钱从她身上讨回来!(鬼脸)——喻京熹]
……
[大学开学第一天,全家都来送奈奈了,在大学门口拍了合照,看奈奈的宿舍环境还不错才放心,女儿长大咯。——宋明昭]
[在学校门口有男孩子问奈奈要联系方式了,被熹熹板着张脸吓唬走了,哈哈哈,也不知道以后奈奈要是结婚了,熹熹对着自己妹夫会不会也这么厉害。——喻远]
……
[第一次拉坯,杯子都快拉成碗了,有点丑,不过还算有耐心。——周文亭]
[修坯修裂了,怎么还一气之下都砸了,我到要看看明天早上她会不会继续回来做。——周文亭]
……
[第一次完整的成品,还行吧,进步的空间非常大。——周文亭]
[给我做了个小茶杯,奈奈看到成品后倒是比我还开心。——喻承平]
……
[第一次手捏,捏了个四不像,她自己倒是挺乐呵。——周文亭]
[记录奈奈专注的样子,和文亭一个样。——喻承平]
……
[奈奈第一次完全没有我插手的作品,挺不错的,值得记录。——周文亭]
……
页页翻过,是喻京奈过去没有梁砚商的二十三年,也是她始终被爱的那二十三年。
她的人生可比他有意思多了,也精彩多了。
梁砚商看着穿着校服朝镜头笑的喻京奈,那笑容好像能穿过相片和岁月感染到此刻的他。指尖抚上去轻轻蹭过,在她脸颊边停下。
纸页没有温度,梁砚商却觉得指腹发烫。
那些她得到的爱好像能暖到人。
喻京奈这个女孩子是在爱里出生的,被爱浇灌长大,最终竟是站在了他的身边。
怎么忍心看她受挫,她的人生就应该顺风顺水,平坦无波。
她要往上走,一直一直往上走。
既然遇到了他梁砚商,那么他就愿意做她的盾,她的后背,她的梯子。
会好好爱她,是他很久以前就给自己誓。
-
这回喻京奈的个人展和她的艺术馆同名,就叫「藏奈」。展览开幕就在平安夜的前一天,当天到场的人远比喻京奈想象的要多,夏灼音忙得焦头烂额,抽着时间给喻京奈发消息。
[夏灼音:加钱!必须加钱!]
媒体也来了不少,长枪短炮,排场盛大。
还好夏灼音提前预判,安保和疏通工作做得极好。
大学毕业那天,喻京奈收到了藏奈艺术空间这份特别的礼物。
现在她用藏奈艺术展,将这份礼物正式打开。
艺术空间顶层最中心的展品名为《千面》,也是喻京奈第一次对外展出的作品。核心展区,看上去却好像有点单薄,分明留了很多位置,却只悬挂着一只盘子。
很快有人发现其不同,光影效果正反以冷暖作比,一面严厉沉稳,一面欢脱灵动。有股经年岁月之后初心依旧纯净依旧的静谧感,老人和少女无端给人种精妙的重合,薄薄的餐盘却象征着时间厚度,悠悠故事感迎面而来。
周文亭在这个作品前停了许久,久到需要喻承平唤她名字才能回过神来。
“这么出神?看什么呢。”喻承平故意打趣,“怎么,被我们奈奈的优秀打动了?”
闻声,周文亭背着手沉默了会儿,罕见没有嘴硬地把话堵回来。半晌,轻轻笑出声,“奈奈一直是个优秀姑娘。”
话音落下,她朝一个方向看去。
随着夏灼音的引导声落下,众人纷纷围簇到展区中心,喻京奈就站在人群中央,身姿窈窕,落落大方。
见着周文亭看过来,喻京奈偷偷朝她眨了眨眼睛。
那样子像是在说,看吧,我是不是做的很好。
今天来捧场的有不少熟人,各个有头有脸,给足了喻京奈面子。只是宴逐青到的时候好像有点苦闷情绪,念叨着,“谢辛楼陪老婆也就算了,你沈岱上哪儿谈了个姑娘出来!”
喻京奈忙得脚不沾地,匆忙扫了眼,只能看见宴逐青的张牙舞爪。
至于他说的那个姑娘,似乎跑喻京熹边上去了,也不知道怎么认识的。
宴逐青恼得很,“一个个没完了是吧,都和梁砚商一个样!”
听到这里,喻京奈不能认同,谁说都和梁砚商一个样了,梁砚商分明还没来!
不过只是瞬间的小脾气,并没持续太久,喻京奈还要准备发言,有的是她忙的。
喻京奈没有特意准备什么发言稿,一切随心而来,没有半分紧张。
最后一句收尾,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喻京奈微笑颔首,刚一抬眼,就看见茫茫人海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男人。
分明今夜热闹得很也人多得很,梁砚商总是那么显眼出挑。
他身量高大,气质矜贵,冷淡英俊的一张脸有双看起来薄情的眼睛。偏偏看向她时,那双眼睛又是深邃的,温柔的。
原本男人的手是抄在裤袋里,喻京奈话落的后一秒,也伸手为她鼓掌。
喻京奈是压不住自己的笑意的,漂亮的眼睛像月牙,笑起来轻易让人心动。
她被人围簇在中央,侃侃而谈。聊起陶瓷的时候,眼底的专注和认真有种全然不输她外貌的明艳。灯光在她足边仿佛溢散成星光,把她整个人都衬得更为明亮,浮沉人海成虚无,只她最耀眼。
梁砚商觉得胸腔很烫,仿佛那样的耀眼也盘旋在他心口,最终稳稳笼罩住全部。
开幕这天总是琐事最多最繁忙的时候,喻京奈没有主动去找梁砚商,梁砚商也没有想着上前分她的神。
直至第一天展览结束,一切收场,喻京奈才有时间去寻找梁砚商的身影。
绕了一大圈而后,喻京奈在天井处找到了梁砚商。他远远走过来,暮光透过天井落在他身上,给他笼了层柔软的暖黄色。
喻京奈笑了笑,小跑着朝他奔过去。
今天温度低,喻京奈却仍只穿着件裸粉色的裙子,长发落在肩后,随着奔跑的节奏缓缓荡在身侧,像在空气中漾出淡淡的波纹。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像鼓点,一下下敲击二人的心脏。
梁砚商张开双臂,下一刻,稳稳把喻京奈接进怀里。
“别跑这么快,当心摔了。”梁砚商揽着她的腰,宽阔的身躯给她挡下大半寒气。
喻京奈抬头看他,乌亮的眼睛笑盈盈的。
“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
梁砚商弯唇,温声应她,“来拿送给你的东西。”
“嗯?”
而后,喻京奈就看到梁砚商从旁边用来休息的椅子上拿了捧花。
刚刚跑过来的时候注意力都在梁砚商身上,什么都没发现。
一束漂亮鲜艳的黛安娜玫瑰,喻京奈不知道有多少多,只知道自己如果拿着,手臂可能会酸爆炸。浅粉色的花瓣绽开,香气馥郁,与她今天很是相配。
“恭喜你展览开幕顺利,喻小姐。”男人话声低沉,一字一顿,听得喻
京奈心脏麻酥酥的。
她惊喜道:“所以你晚来是为了去拿花?”
梁砚商从中听出了什么,问她:“一直等我了?”
一下被戳穿心思,喻京奈赧于自己露馅儿,脸颊微热,“才没有。”
梁砚商笑了笑,不为难她,“嗯,觉得这花配你。”
半年前她刚回京市,他们在馥满楼相遇,她误闯了他的包厢。那时候的喻京奈也穿了条粉裙子,漂亮的像个瓷人儿,和今天一样。
一样的粉裙,一样的喻京奈。
也不知道是不是跑步跑的,喻京奈心脏砰砰几乎要跳到嗓眼。
那天的话还没说完。
“梁砚商。”
“嗯。”
喻京奈把脸藏在那束开得正旺的黛安娜玫瑰后,“其实我有件事还没和你说。”
“什么事?”
沉默了片刻,喻京奈望向梁砚商,一张脸被那束玫瑰映的粉红。
“我之前是真的打算和你演塑料夫妻来着。”
喻京奈拉着梁砚商衣袖,有点不好意思。分明脸藏在玫瑰后,可梁砚商仍是能看到那比玫瑰还动人的笑。
“不过我现在也是真的喜欢你。”
“不演也喜欢。”
耳边的声音脆生生的,一点点压着梁砚商的心脏,短短几句话,就那样把他整颗心填满。
“奈奈。”梁砚商突然唤她名字。
“嗯?”喻京奈应他,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温情。
男人弯着唇,声音似这冷冽寒冬中的骄阳,暖洋洋的照进人心窝,“我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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