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我已派人去信给你父兄。让他们前来观礼。”
这已经是萧持能做的,最大让步。
她是个糊涂心软的性子,那就让他当这个坏人。总之,过了他们的婚仪之后,翁家那父子俩休想再与她有什么攀扯!
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翁绿萼很是欢喜,也不觉得他的怀抱硌人了,柔柔地靠在他怀中,感激道:“多谢君侯。”
鼻间浮动着沁人心脾的幽香,听着她高高兴兴地向自己道谢,萧持本该满足了。
……但他前不久,才开了一点窍。
察觉到他又开始用那种令她头皮发麻,好像下一瞬就要被他连骨头带皮吞噬入腹的眼神盯着她,翁绿萼低下头,躲出他的怀抱:“妾,妾去给君侯泡茶!”
说完,她迫不及待地转身出了门。
萧持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没有追上去。
只停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摩挲指腹,好似在怀念那阵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感。
……为色所迷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第18章 第十八章
萧候即将大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附近的州郡,有卫兵带着信疾驰去往雄州,远在隋州的李瑶光自是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萧持……竟对那个女人动了真心么?
乳母徐姑打帘进来,见她伏在案上,静静淌泪,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用帕子给她擦干净泪水,又用脂膏细细地在她脸上涂了一层,生怕窜进屋里的春风吹皱了那一张千娇百媚的美人面。
“我的心肝儿,你哭什么呢?”徐姑照顾李瑶光那么多年,见证了她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欣慰于她没有耽于情爱,高嫁给了有小战神之称的陈家长子陈隆,过了几年风光得意的日子。只可惜,陈隆战死,如今李瑶光不再是众人最艳羡的那一位。
连徐姑面对府上众人态度的变化都忍不住横眉,遑论是李瑶光。
李瑶光靠在乳母温暖的怀里,刚刚涌起的悲意已经随着那些被被徐姑拭去的泪水消失不见,她定了定心神,低声道:“徐姑,我只是不甘心。萧持竟会娶翁氏女为妻。”
翁氏女不过是她父兄战败后献上的一件礼物!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做君侯府的女君?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名正言顺站在萧持身边的机会。
难道翁氏女的身份比她当年高贵到哪里去么?怎么瑾夫人与萧皎这回就不反对了,不阻挠了?
想起旧事,李瑶光冷艳眉眼间闪过几分阴翳。
当年李瑶光与萧持之间发生了什么,具体连徐姑也不知。
萧持曾与陈隆之妻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事儿,也是在两三年前才开始突然流传开来的。
陈隆年少成名,战功赫赫,李瑶光嫁给他,是为了更好的前程。怎愿意有人与她分享一个男人。
在那些流言悄然传出之后,陈隆想要纳妾的心思全然没了,一心只在如何征伐那个曾与萧持有过风月的女人身上。
男人么,知道自己的妻子曾与老对头有过旧情,心里自然憋着气。
徐姑迟疑了一会儿,试探着道:“夫人,如今天下群雄逐鹿,并非只有萧候一人出众。您这样的容貌品行,嫁给哪户的王孙世子都是配得的,何必与那等……已有妻室的人纠缠呢?”
乱世之中,民风开放,女子二嫁乃至三嫁都是极寻常的事。
说到这里,徐姑忍不住想起另一宗事儿——萧候攻下隋州那日,家主陈绪曾设宴款待,其间还邀萧候一同离席,意欲效仿翁卓献女,惹得君侯大怒,家主父女俩都丢尽颜面。
从未听说萧候身边有过姬妾通房,如今他直接给了翁氏女正室的身份,保不齐就是真心喜欢她。
就算三娘愿意委身做妾,只怕君侯也不愿怜惜。
徐姑苦口婆心,一心为她考量,李瑶光怎么会不知道。
可她就是不甘心!
“徐姑,不必再劝了。替我收拾行装吧。”李瑶光从她怀中出来,伸手抚了抚微乱的鬓发,冷艳的脸庞上带着志在必得的野望,“我李瑶光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萧持是她折戟沉沙的唯一一个。
先前萧持是没有开窍,如今么,可就不同了。
说来,她也得感谢翁氏女。
李瑶光嘴角扬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她想起当日陈绪许诺说会给她的助力。
“约莫着脚程,翁氏女的父兄已经到衡州了吧。徐姑,你去找陈绪要五十精兵,立即出发。”
“萧候大婚,我一孀居妇人,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贺礼。就送她父兄惨死的讣告过去,让大家都添添喜气儿吧。”
·
今日是徐愫真十二岁的生辰,萧持难得在家,他十分疼爱这个自小命运多舛的外甥女儿,特地问了她想怎么过生辰。
徐愫真想了想,认认真真地比划了好一阵。
读懂外甥女儿意思的萧持表情有一瞬的微妙,觑了一眼在站在一旁的翁绿萼。
在场的人只有她还不能熟练地看懂手语,翁绿萼下意识将目光转向萧持,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之后,被那阵仿佛带着炽热温度的视线灼得连忙收回视线。
自半月前,萧持应允她派人去请父兄前来平州观礼后,便再度不见人影。
据说这回是真的忙。
这叫原本还在担心他开了窍之后,会不会得寸进尺、不知节制的翁绿萼松了一口气。
直到今日,萧皎做局邀她过来为愫真庆贺生辰,翁绿萼才又见到了萧持。
他的面庞是浅浅的小麦色,刀刻斧凿的五官骨感极佳,向她投来一阵似笑非笑的目光时,翁绿萼几乎要被他深邃眼窝中蕴着的淡淡笑意给摄去一瞬心神。
翁绿萼低下头,眼不见为净。
徐愫真不懂大人之间明明只交缠住一瞬,却能叫双方都想入非非的眉眼官司,见舅舅终于思考完毕,点了点头,她笑弯了眼,拉过翁绿萼,高高兴兴地冲着她比划了好一阵。
翁绿萼求救般地看向萧皎,萧皎立刻哼着小曲儿移开了视线。
别当她没发现,奉谦和绿萼之间的氛围,可比之前大不相同喽!
翁绿萼又不好去向瑾夫人求助,她咬了咬唇,抬起眼,却发现萧持正在看她。
也不知道他这样望着自己多久了。
感知到他直勾勾眼神里几乎不加掩饰的贪与欲,翁绿萼又觉得一阵羞窘,起码别当着孩子的面用这种眼神看她!
看着那两点白玉般的耳垂染透了靡丽的红,萧持这才道:“愫真说,想让舅舅和小舅母陪她一块儿去流云寺祈福。求来年,可以多一个白白胖胖的妹妹。”
他的声调拖得有些懒洋洋的,带着些隐隐的揶揄与笑意。
翁绿萼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徐愫真,小娘子眼神亮晶晶的,用力点头,表明自己的这个生辰心愿的确是在非常诚心的前提下许下的。
见翁绿萼的脸都红透了,萧皎还笑眯眯地和瑾夫人闲聊:“阿娘可还记得?当年你诊出喜脉之前,去了一趟流云寺,回来没多久就和我说,我要多个弟弟了。如今奉谦和绿萼他们去流云寺,也算是故地重游,说不定等明年啊,您就有小孙女儿抱了。”
瑾夫人实在笑不出来。
萧持没有注意到瑾夫人的异样,哄着徐愫真去看给她的生辰礼之后,他带着灼热温度的视线又定定地落在翁绿萼脸上。
“脸那么红?热?”
翁绿萼抿了抿唇:“妾不热。”
她态度冷淡,萧持却半分不在意,只哦了一声:“既然你不觉得热,待会儿便和我一同骑马去吧。”
骑马……去?
翁绿萼眼睛瞪得微圆,这副模样落在萧持眼中,心底发痒的感觉又气势汹汹地再度涌上。
翁绿萼才不想和他共乘一马,忙道:“叫外边儿的人看见君侯与妾共乘,怕是于君侯英名有损。还是,算了吧。”
萧持不以为意:“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再者,他那日当街纵马带走了她,也有不少人看见。
翁绿萼一时哑言。
瑾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一脸自如的萧持,站起身来,闷声道:“你们年轻人去玩儿吧,我这一把老骨头就不跟着去了。只是。”她顿了顿,没让自己语气中的厌烦太过明显,“翁氏是女眷,又尚未正式行礼,不好抛头露面。跟着月娘坐马车去就是了。”
翁绿萼巴不得这样呢,连忙点头,声音婉顺中带着几分小小雀跃的上扬:“是,妾知道了。”
察觉到那阵令人头皮发紧的视线又落到自己身上,翁绿萼收敛了一下,不笑了。
萧持嗤一声。
胆子那么小,偏偏还爱招惹他。
·
徐琛行在书院,没能跟着一块儿去,萧皎带着女儿和翁绿萼坐在马车里,偶而掀开车帘看一下骑着马走在前面的萧持,笑眯眯地和翁绿萼递了一个暧昧的眼神:“都怪阿娘多嘴,要不然你此时坐在奉谦怀里,一路小风吹着,人又抱着,哎呀呀,说不定不需要菩萨费心,我的小侄女自个儿就蹦出来了~”
翁绿萼虽未经人事,但萧皎话中的揶揄之意太浓,她稍稍一想就忍不住红了耳朵,含羞嗔她一眼,捂住在一旁懵懵懂懂的徐愫真的耳朵:“愫真小姐还在这儿呢,阿姐说话也不避讳着些。”
看着她红红的耳朵和染上绯色的纤长脖颈,萧皎暗叹自家那王八蛋弟弟可真是有福气,又忍不住笑。
她可算知道为什么奉谦爱逗她玩儿了!
听着马车里隐隐漏出的笑声,萧持心情不错地扬了扬眉。
流云寺在半山腰上,马车骨碌碌行驶在山路上,走了一会儿,却突然停了下来。
外边儿依稀传来几声
柔若莺啼的女声。
萧皎蹙眉,看了翁绿萼一眼,见她还在和徐愫真下棋,心里忍不住幸灾乐祸。
现在么,奉谦是开了两三分窍了,但这绿萼,怎么看着连一分都没有啊?
看好戏归看好戏,旁的事儿不能耽搁。
翁绿萼稀里糊涂地就被萧皎拉着出了马车。
天光稍盛,翁绿萼眯了眯眼睛,看见萧持坐在马上,正与一身着素净,却难掩风流美貌的年轻妇人说话。
察觉到这边儿的动静,站在马旁,仰着头与萧持说话的女郎似有所感地扭过头,对着翁绿萼缓缓露出一个笑。
终于见面了,翁绿萼。
第19章 第十九章
看清楚来人是谁,萧皎冷下脸,动作利落地跳下了马车,径直朝着他们走了过去,冷冷望向李瑶光:“李三娘,你来做什么?”
她的语气冷漠而尖锐,李瑶光却恍若未闻般,笑吟吟地与她打招呼后才解释道:“妾的马车不慎陷进泥坑里了。”
说着,她指了指身后歪了半边身子的马车,语气中带了些隐隐的歉疚,“君侯仁心,记挂着当年的……交情,这才出手相助。”
一番话欲说还休,语气中恰到好处的停顿与眼神示意,无形之中都在吸引人把视线落在她身上。
萧皎听着她隐带茶香的熟悉语气,翻了个白眼。
如今二十三岁的李三娘,出落得比她稚嫩青葱的少女时期更美、更艳。虽着一身素衣,头上亦无出格的珠玉金饰,但浑身那股娇滴滴的媚劲儿,连萧皎看了都忍不住入神一瞬。但她想起这个女人异于常人的野心与手段,又不再觉得这副皮囊动人了。
萧皎轻嗤道:“难为你了,苦心劳力这么多年,到头来一场空。又得重新来过,这滋味儿可不好受吧?”
那边儿帮着抬马车出泥坑的仆从们忙得热火朝天,萧持不耐烦听女人之间的唠叨话,一双鹰隼般深邃锐利的眼看向站在车舆前的翁绿萼,微扬下颌,示意她过来。
她是君侯府未来的女君,李氏理应也向她行礼。
萧持这样傲慢又不失礼节考量地想着。
翁绿萼没懂他的意思,有些懵然地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没动。
山间吹来的风带着清新的草木气,也微微吹皱了她碧色的裙摆,连带着腰间的禁步玉佩也被吹得泠泠作响,翁绿萼垂下眼,伸手按住裙摆,不叫它们随风乱动,再一抬眼,却看见萧持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翁绿萼微微迷茫,他要做什么?
余光瞥见萧持利落地翻身下马,两个女人默契地纷纷中断对话,视线跟在那道雄武身影之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朝着翁绿萼走去。
李瑶光脸上的笑隐隐有一瞬碎裂的痕迹。
萧持身高九尺,本就极威武雄异,他这样大步走过来时,隐隐带来了些风雨欲来的忐忑,翁绿萼下意识感到一阵心悸,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他熟练地掐着腰,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双足重新踏上地面,翁绿萼眼睫微颤,听得头顶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娇气。”
“我亲自抱你下来,满意了?”
这语气怪怪的。
翁绿萼抬起头,正要分辨,却听得萧持又嘲笑了一句:“连愫真如今都能自个儿下马车,偏你不行。可见是故意为之,想在外人面前彰显我对你的宠爱。”他的语气十分自信,目光触及翁绿萼微颦的眉心,语气一沉,带着些奇怪之意,“我都已满足了你的那些小心思。为何你还不高兴?”
也不说对着他笑一笑,靠着他,说一些会让他心痒的话。
萧持先是突发奇想般过来抱她下了马车,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翁绿萼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什么宠爱,什么小心思?
她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翁绿萼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委婉道:“妾没有那么想。”是你想多了。
见她否认,萧持脸一沉:“你的意思是,我会错意了?”
那她刚刚站在车舆前,对着他眨什么眼睛?
面对这只性情十分霸道的野蜂子,翁绿萼觉得有些心累,敷衍道:“君侯怎会有错呢,自然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她话语中夹杂着的敷衍之意太盛,萧持蹙眉。
对待女人,果然不能太过宠爱放纵。
她现在就敢跟他阴阳怪气了!
萧持没说话,只将手指曲在唇边,吹出一声嘹亮清扬的鸣声,那匹甩着尾巴有些不耐的黑色神骏很快迈着蹄子朝他们走来。
翁绿萼被他搂着腰肢,耳垂上的小小石榴珠一晃,人便坐到了马背上。
想到上一回坐在马背上的惊险经历,翁绿萼脸一热。
她恰好和坐在车舆里的徐愫真对上眼神,小娘子对着她直笑,手上还做了个让她们赶快去的动作。
翁绿萼脸更烫了。
马蹄轻扬,她们行至萧皎与李瑶光身边。
萧持平静的目光扫过李瑶光,对着萧皎颔首道:“李氏的马车卡在那里挡着道,路窄难行,为着安全,只能辛苦阿姐和愫真在这儿稍等些时候,再坐马车去寺中。绿萼头一回来,我先带她四处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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