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二去,陆北屿也算发现了,姜颂总是能不自知地用几句话就能让轻轻松松把他弄生气,可仅仅凭借着她的一两句话他就又没气打发了。
他现在都这么好哄的么?
看着屏幕上对方那语气十分诚恳的道歉,陆北屿一个字一个字全都扫过。
最后十几秒后。
算了,她也道歉够诚恳了。
那就,稍微原谅她一点?
陆北屿因为这个小插曲,心情都变得舒畅了起来,微微弯着唇角,正要敲着屏幕回复。
手机界面忽然变换,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他妈。
陆北屿以为他妈还是像之前那样日常问候,唇角的弧度还存留着,就接起了电话,语气轻松。
“喂,妈我现在……”
可电话那方,传来的是他妈压抑着十足的怒气,透过话筒,充满了质问的语气,对他一字一顿开口问道。
“你爸呢?”
第36章 第36章
陆北屿皱起眉来:“他说他还有点工作……”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听到手机对面,一贯在他面前脾气很好的母亲冷笑一声,语气很残酷:“什么别的工作, 是还有别的女人需要他陪吧。”
陆北屿听到这句话,只感觉大脑“轰”的一声, 他妈说的每个字都在他的脑海中横冲直撞,似乎要将他的血管挤爆冲破,连带着他的呼吸也跟着一窒, 指节分明的手指倏地握紧了手机, 神情紧绷,喉间似乎堵上了千言万语, 却只字难以发音。
而手机对面的母亲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异常,话筒那方乍然失声,她也并未过多关心,只是冷冷地开口继续说道:“要是不信的话, 你现在出来,把位置报给我,我带你去找他。”
说完以后, 她又像是嘲讽似的, 专门强调了一遍,就仿佛拿锤子一样钉在他的耳边:“去找你的好父亲, 看看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陆北屿微微躬着脊背,喉间干涩, 艰难地说了一声“好……”把位置跟他妈说完之后, 陆北屿才像不堪重负一样, 宽大的手掌稍稍用力撑在了前方的桌子上,屈颈低下脑袋, 目光有些失神地盯着餐桌上还没来得及动一筷子已经变凉的饭菜,脑海中演绎的是之前他爸在车上对他说的那些话。
反复听,反复想。
少年终于无比失望地闭了闭眼,沉沉重重地呼吸了好几下后,嘴角扯起一抹讥诮的笑。
安萍来的很快,明显是早就有了准备,面容上虽然化着精致的妆容,但下压的眉眼末梢很明显地透露出她此刻无比糟糕的心情。
见陆北屿打开车门坐在了车上,车内安静了几秒,安萍像是压抑不住一样,偏过头来,看着少年与陆廷有几分相似的侧脸轮廓,终于开了口,一开口,就用了一种很是怪异讽刺的语气说道:“你肯定想不到吧,你爸千辛万苦带你去国外,看上去是为了你好,但其实他就是为了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好去陪他养的那个女人,你可真有了一个好父亲。”
说完以后,她又自顾自地,像是发泄怒气一样,狠狠地抬手拍了一下喇叭。
黑色的SUV霎时间发出刺耳的长嘀声。
坐在副驾驶上的少年神情纹丝不动,没有回任何话,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此刻在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母亲眼里,顶着这一张和陆廷有几分相似的脸,就算不知者无罪,也已经被她判上了帮凶的罪名。
他的母亲,此刻就像一只全身张开了刺的刺猬,凡是靠近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都会被她刺到。
靠的越近,刺的越深。
半个小时后,车子以一个急刹,停在了一座公寓的楼下。
安萍把钥匙丢在了他的面前,随后语气很淡地开口说道:“你爸就在里面。”
她转过头,脸隐藏在模糊的光影之中,嗓音却是在异常的冰冷。
“你进去,还是我进去?”
陆北屿缓缓抬起头,喉结滚动,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看向她,见到安萍紧抿着唇看他,他收回目光,视线下落到了椅座上那串钥匙上。
空气仿佛凝滞下来,只能听得见母子俩此起彼伏的呼吸。
说白了,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
但陆北屿知道,这个选择不仅仅代表进去的人而是谁,而是代表着,他未来会跟谁住在一起。
其实这次矛盾点的爆发,陆北屿要说有多意外,其实也没多意外。
安萍是在陆廷白手起家的时候就跟上了他,一开始是他俩一起创业,后来生了陆北屿之后,安萍就慢慢淡出了公司的管理。
而这么多年来,在安萍没有再参与管理之后,整个公司几乎就是陆廷和几个股东一起在打理,随着公司的蒸蒸日上,陆廷的身价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起来,而他也从未吝啬过给家庭的回馈,安萍想买什么他都没有任何意见,也会在一些重要的场合送她一些很是昂贵的奢侈品。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家里各种名贵奢侈品越来越多,可安萍的脾气阴晴不定了起来。
但在陆北屿面前,她尽量还是心平气和地和他相处沟通,不想让她和陆廷的事情过多地干涉到陆北屿的日常学习。
但面对陆廷经常的很晚回家,或者夜不归宿,她也越来越压抑不住,对陆廷的猜测怀疑越来越多,两个人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因为她的歇斯底里,陆廷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低,俩人吵架的频率也在直线上升,陆北屿总听到陆廷在房间里对安萍充满不耐的呵斥声音。
“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天天在公司就已经够累了,你就在家里待着,能有什么事?!”
然后,就是重重的摔门声音,留下安萍一个人在房间里痛哭。
以前安萍还会在每次争吵后,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温温和和地和他强颜欢笑地说让他别理会这些事,并不想让陆北屿看见她的狼狈和窘迫。
当初粉饰太平的是她,如今彻底撕碎脸皮的也是她。
为什么呢?
当陆北屿从车上下来,把手心里的钥匙插进钥匙孔缓缓转动时,也在想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他的母亲对这场婚姻真的彻底失望了吧。
所以,才能在他走进去推开最后那扇作为遮羞布的门时,看到床上的人无比惊惶地看向他,然后慌张
地遮住自己身体时,他妈越过他,迅速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打开闪光灯一连拍了好几十张照片作为证据,然后就语气很是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陆廷,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后来的事情陆北屿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的场面好像很是混乱。
他妈站在门口丝毫不退让义正严辞的质问声,还有提出还有他爸怒不可遏地问她从哪里知道他的行踪的呵斥声,以及其他女人的尖叫声和哭泣声,混作一谈,让陆北屿升起了深深的无力感。
好像此刻的他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没有任何能力,也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每一件事情的发生。
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
可是早在他拿起他妈抛出的那个钥匙,亲眼见到他爸那些不堪的事情后,他就已经做出了一个永远无法回头的选择。
陆北屿回国比计划好的时间早了很多,只不过比起当初他来时的放松惬意,回来的路上,气氛沉重而又压抑。
回来以后,一直到八月初,陆北屿都没能脱开身,一直在处理陆家的事情。等到安萍和陆廷正式签完保密合同,也已经打算从家里搬了出来,和陆廷过上了名存实亡的夫妻,陆北屿才得以有了喘息的时间。
但因为刚交接了股份,安萍每天都很忙,而且已经在着手准备去国外工作的事情。她也曾问过陆北屿的意见是否想要出国,还是留在这里继续念书,
陆北屿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留在这里。
安萍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让他先认真考虑的,她先去处理国外的那些工作事务,这里的房子可以留给他住。
在临走前,她把他叫出来,吃了顿饭。
饭中途吃到一半,见他微微偏过头,有些出神地盯着餐厅外楼底下的身影,安萍嗤笑了一下,开口:“怎么,后悔选我了?”
说完后,她就有些闲散地放下筷子,靠向后面的椅背,慢悠悠回道:“不过你既然拿了那把钥匙,就算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陆北屿收回目光,换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偏过头来,语气淡淡地开口说道:“没有。”
说完这句话后,他语气一顿,还是开了口,声音很低,将心底里一直压着的话说了出来。
“你既然已经拿到了证据,那为什么不离婚?”
他一直以为安萍拍了那些照片,是要当成证据对陆廷提起离婚诉讼好拿到更多的赔偿,却没想到安萍选择拿这份筹码,以此作为交换,去要挟陆廷拿到了公司的股份。
他妈对他提出这个疑惑一点也不意外,沉默了一会儿,才似有若无地发出一声轻呵,缓缓闭上了眼,语气尽可能地稳定。
“儿子,我和他不是做了二十天夫妻,也不是二十个月,而是整整二十年夫妻。”
她睁开眼,嘴角划过一丝自嘲:“不说人的青春有几年,人的生命又有几个二十年呢?”
她的语气中也发出一声轻叹:“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不如干脆离婚算了,可你看你爸。”
她充满讥笑地嗤了一声:“一提到离婚,他就恨不得痛哭流涕跪下求我,发誓说他再也不会犯错了,是不是一听觉得他还挺爱我的?”
“可能这种话只有他自己能信,他以为我不知道,他那边的公司马上就要上市,如果他这边爆出离婚的丑闻,一定会对公司有非常大的影响。”
“既然如此,那不如谁都别好过,他不想离婚,可以,但公司上市后的股份,必须有我的10%,离婚获得的那些赔偿,远不比这些。”
在这段貌合神离的婚姻中,每个人都可以获得自己的既得利益。
这是他的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了整整二十年的夫妻最后做出的抉择。
但或许,这一刻他们已然不是相爱了多年的夫妻,而是如何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商人。
但事实上呢?没有人是真正的既得利益者。
看上去两全其美,但实际上两败俱伤。
只不过在这段互相被对方算计如何发挥最大效用的婚姻中,彼此好像都忽略了一个本该不应被划进利益的人。
陆北屿看着安萍胜券在握的样子,喉间忽然干涩地厉害,连带着眼眶也干的不行,连忙别开眼来,有些控制不住地清咳了起来,却没想到越咳越厉害,连带着眼眶都微微红了起来。
安萍看见,连忙接了杯水递在他手边,有些着急无奈地说:“你看看你,吃这么个饭都能被呛住……”
陆北屿一直在咳嗽,胸腔震动着,微微躬着腰,听到安萍的声音,下意识抬起了头,一双黑漆漆的眼无声地对上他妈的目光,里面充满了一如既往的关心和暖意
乍一看,和之前一样。
可是……
陆北屿喉结滚动,随后耷下眼,接过水杯,仰起头一饮而尽,随后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声。
“妈。”
他抬起眼来,看向安萍,唇角努力往回弯了弯,将之前自己想问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只安静地看向她,眉眼缓和下来。
“照顾好自己。”
他没有问她,既然既得利益是10%的公司股份,那作为儿子的她,对于她来说是什么。
比起不想知道,陆北屿觉得,
自己是不敢去知道。
陆北屿忽然觉得,当个胆小鬼,其实并非不好。
经过这段时间家庭的起伏动荡,安萍走后,在她住的那个房子里,一向身强体壮的陆北屿在经过几次折腾后,竟发起了高烧,因为是一个人居住,硬是没让人知道。
而徐未来是在安萍走后才捕风捉影到这个消息的,听到后就立刻联系陆北屿,想问问到底是咋回事,结果一连打十几个电话,都没接通,这一下可把徐未来给急坏了,去他家没找到人,又去以前经常去的地方,也没见着,就在徐未来急的拨号要报警的时候,陆北屿的电话打了过来。
徐未来接起来,就是气的开口骂道:“陆北屿,你他爹的,心情不好就能随便失联啊……”
“未来。”
少年沙哑的不像样子的嗓音透过话筒响了起来,直接让徐未来“卧槽”了一声。
陆北屿发着高烧,意识都不太清醒了,原本想着睡一会儿就能好,可没想到醒过来给整更严重了,顶着最后那一点劲儿,他还能故作轻松地开着笑话。
“也没多大事,烧糊涂了也好。”
他自顾自说着,尾音越发轻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呢喃了一声:“反正,糊涂了也记不清楚事,也再不用理会一些事了。”
或许是真的烧糊涂了,一向情绪不外泄的少年躺在床上,神情很恹,唇色苍白无比,可脸颊和耳垂都红的彻底,微阖着眼,上下唇贴动了好几下,对着放在耳边的手机,嗓音很轻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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