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还没实践,电梯口传来一声响,轻易就将大厅里几个人的视线带了过去,出来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底下照旧穿着一灰黑色工装裤,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毛巾擦着半湿不干的头发,白色T恤上落了不少水,勾勒出他紧实结实的腰腹,蹬一双黑色军靴,显得腿又长又有力。
蒋恪宁看着客厅里的一群熟人面色茫然,眼中情绪寥寥,迈了几步就走到了沙发边,往林舒昂身边懒懒一靠,顺手拿毛巾擦了擦头发,这才看向刚来的李越东。
蒋恪宁没说话。
林舒昂身后的沙发被蒋恪宁倚着,承担了他大半的体重,他的手撑在沙发上,林舒昂再仰躺,就能碰到。
她唇角不自觉地往上勾了勾,也没掩饰自己刚刚的情绪,淡淡开口,“行啊,我走。”
李越东面露喜色,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赵江川猛地将头转向蒋恪宁,心中想骂街,又充满了无奈。姑奶奶,您这不是刺激蒋恪宁嘛?
可蒋恪宁压根没什么变化,像是香山后面苦修的和尚。
林舒昂站起了身,目光一转,“带我走。”
她目光里的大胆和明示的意味十足,笑着的一张脸上是对李越东浑不在意的挑衅,嚣张又跋扈,她直视着蒋恪宁那双沉静眼眸,不避不退。
蒋恪宁低头,无声地笑了笑,将手中的毛巾随手往沙发上一搭。
抬脚,军靴碰地板,声音略响,林舒昂噙着笑,他站定在林舒昂面前,微一俯身,她那张脸就在他面前放大,蒋恪宁想,这姑娘真坏,变着法折腾他。他伸出手将那姑娘打横一抱,林舒昂熟稔地抬起手臂将他脖子一环,蒋恪宁又想,这姑娘一定是知道他对她没办法。
满堂寂静,除了胡萝卜略带委屈的哼哼唧唧,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抱着林舒昂慢条斯理地走出别墅的蒋恪宁背影身上。
李越东愣怔在了原地,满目不可置信,他紧锁眉头咬着牙往外追了过去,只有轰鸣一声,越野车扬长而去。他一拳锤在大门上面,声音略响,引起胡萝卜龇牙咧嘴地吠叫,试图挣扎但是又挣脱不过。
“哥,要不算了吧,你看嫂——舒昂姐她都跟你分开了。”李唯西在这个关头承担起打破尴尬,安慰他哥的任务,他心头也有些郁闷,谁能知道俩人谈恋爱这么严严实实地捂着啊?原来真没叫错,是真嫂子,是以前的,但现在也不算错,是以后的。
李唯西真是举步维艰,一个是亲哥,一个是好哥哥。
李越东不咸不淡地看了看他,干脆往门口一定,双手环着胸就扬了扬下巴:“他俩在一块了?”
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李唯西又在一边讷讷的沉默了,赵江川适时出现,给李越东递了一根烟:“没在一块,但你要再这么逼下去,没准儿。”他嘿笑两声,面子上给足了体面。
李越东听明白他意思了,将烟接过去一点,被女孩落了面子也不觉得尴尬和难堪,吸了一口烟,“怎么,恪宁刚回来就看上舒昂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赵江川眨了眨眼睛,将烟拿在手里把玩着搓捏着,脸上的挂着笑:“是才回来,其实跟舒昂都没见过几面。”反正说的也是实话,也不算坑人,玩一手春秋笔法模糊模糊得了,到时候真在一起了,李越东又没辙。
他哼笑一声,“越东,听我说一句,你的心真不真只有人姑娘能判断,别自欺欺人。”这话一出两人之间火药味陡然间就出来了,赵江川和李越东对站着,摇了摇头:“感情,没人说得准,但是你这脾气得收收了。”
李越东不太喜欢赵江川,温吞的模样让他很不喜欢,他是个火爆急性子。但现在听着赵江川的话也给了他一点头绪,言语间意思之前两个人确实也没什么,李越东唯一记得的就是蒋恪宁在靳卫空告别仪式上和他聊起来林舒昂的事的模样。
他觉得不像是认识的样儿。
算了,人都走了在这还想出什么东西?李越东抽完了这根烟,没打算留。临走之前看了一眼李唯西,脚步顿了顿:“爸妈没明说,你自己心里把握好分寸,谈恋爱谈出了事别怪我动手。”目光里警告意味浓重,李唯西怔怔地点了点头。
“你别吓孩子。”赵江川及时出声。
李越东颔首,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钱不够找我拿。”
“好。”
话音一落,李越东丝毫不留念地回了头,心里一腔郁闷真是没处发泄,他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
——
后面一辆大越野跑回来的时候跟李越东正好擦肩而过,驾驶座的男人戴一副黑超,侧脸和车牌还有那张扬的车型让彭方迟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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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窗口一趴跪坐在皮垫上脑袋往外面伸着看,下巴都险些合不上:“那不李越东吗?”
穆泽行一双大手往她脑袋顶上一按,硬生生将那颗脑袋按回了车里,这次疑惑地问她:“李越东?你确定?他来做什么?带李唯西回家?”
彭方迟装傻痴笑,她那发小什么时候在自己弟弟身上花过太多心思,还接李唯西回家?扯淡。她看见那车就觉得不对劲,这绝对是冲着林舒昂来的,但她俩在一块的事很多人都不知道,她也不好现在出卖林舒昂。
她想通了关节,身子又往前一扑,抱着驾驶座的背椅拍了拍穆泽泽的胳膊:“泽泽,你快点开,我想你舒昂姐了,快点,速度!”她着急死了,面上还有故作镇定,穆泽泽冲她摆了摆手,懒洋洋的:“知道了。”
穆泽行把她又拉了回来,彭方迟冲着他做了一个恶狠狠的鬼脸表示抗拒,后者岿然不动。
下了车彭方迟动如脱兔,一进门屋子里早已重新恢复了平静。但她凭借着自己的敏锐的直觉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推了推李唯西,疑惑出声:“你舒昂姐呢?”
李唯西张了张口,有些胸闷气短,小声道:“回市里了,脚伤了。”
“哈?脚伤了?”彭方迟双手叉腰,气势汹汹,李越东是她发小,连带着李唯西从小多多少少也有点怕这个姐姐,登时更加结巴了。
而此时两位已经在环山车道上顺利开了出去,林舒昂听了蒋恪宁刚刚的话捂着嘴笑得很放肆,眼波流转间都能看出她心情舒畅,她转过头看向蒋恪宁:“你真要他这么说的?”
“不是‘要’,是‘教’。”蒋恪宁单手打着反向盘,嘴角扬起一抹笑,眼睛都弯了弯。
“李唯西也真可怜,还得面对迟迟的火气,她估计能把房顶都掀开了。”林舒昂一通乐,和刚刚那个冷漠的女人判若两人。
蒋恪宁微哂,接了一句:“那不至于。”
“好好,说不过你。”林舒昂举了白旗,展颜一笑,语气里带着吊儿郎当:“蒋恪宁,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他侧目看了看她,这姑娘正常说话时冷冽舒朗,不好好说话时,喜欢把声调往后拖,让你觉得不太正经觉得她怠惰可又觉得黏糊,发着腻,却不讨厌。
林舒昂看着这方向并不像是回市里的,知道蒋恪宁自己有主意,但还是想问。果不其然,蒋恪宁只淡淡笑了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加件衣服?”林舒昂没应声,伸手从后面拿了一件外套,这是蒋恪宁的车,林舒昂勉强能算熟悉,上车的时候就看见后面躺了两件外套,估计是外出习惯多带衣服了,她将衣服展开整理了一下。
蒋恪宁出来的时候穿着T恤,车里有暖气,但跟衣服能比嘛?蒋恪宁没有抗拒,在路边将车停了停,将衣服穿上了才继续往前开。
林舒昂打量着他的神色,总是一副沉静的模样,她故意勾着他说话:“你不想问问我刚刚怎么回事吗?”她语气里带着戏谑,还有故作轻松,蒋恪宁其实都知道,他摇了摇头:“不用,你没错。”
林舒昂愣在了原地,没想到这个葫芦一说话杀伤力还挺大,让她无奈地笑了笑,放松地躺在背椅上:“好。”
那一段路很长,长到连林舒昂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发的。每次在这个男人身边,总有莫名有着安全感,或许是因为他出身军旅,让人觉得踏实,又或许是跟他在一起,他从来没有逾越。
她在中间醒来过很多次,晃晃悠悠的感觉让她感觉像在坐蹦蹦车,可是这辆改装过的越野一定程度上将这些感觉卸到了最低。
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花,醒来时的风景每次都有所不同,白茫茫一片,像长白山的雪。昏沉的头,无处安放的视线总会飘到那个男人身上,他冷静、理智,侧脸冷硬并不柔和,他有时蹙着眉有时舒展着,有时会用拳头抵着嘴掩盖轻微的咳嗽,但他一路上没有叫醒林舒昂。
到了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车里的暖气开的极足,那姑娘不张扬不嚣张,乱着头发抱着一只白色的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抱枕,靠在窗边睡得很沉。姑娘眉眼好看,睡颜恬静,不张牙舞爪,也不冷漠无情。
她身侧的玻璃窗上氤氲了一股子雾气,白茫茫的一片。蒋恪宁在窗外看着他,身后也是白茫茫一片,仿佛是万山载雪,他弓着身在车窗前呵了一口气,车窗上白雾更浓了几分,他轻轻一笑,指腹贴在车窗上,从那姑娘眉眼处落下,写了一个“昂”,停笔正在姑娘那不弯不翘的唇角。
姑娘没醒,蒋恪宁抻了个懒腰,从后备箱里拿出冬天扎营专用的大帐篷,安营扎寨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蒋恪宁手脚麻利,动作迅捷,不一会功夫就将帐篷支了起来,是深蓝色的,在月光下有些白色的点会偶尔闪烁,就像银河里的星星一样。
帐篷铺在山顶上的平坦地方,里面又被他垫了一层又一层的地毯,光脚踩上去也只会觉得暖和,里面放了电暖气,还有暖光色的光,只有帐篷外落着雪,如果有人上山顶,恐怕看见后会觉得这是两个世界。
等他最后将厚实的绵密毛毯放进帐篷时,车边多出一位姑娘。
林舒昂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戴着毛线帽,毛线帽样式复古,两条耳垂线下缀着两个毛线球,围着鹅黄色的围巾穿着他在车上另一件外套。蒋恪宁眼眸微微一凝,想起出来时其实她也只穿了一件毛衣。
目光一转落在了她的身上,自己的那件外套穿在她身上像是一件加大加宽加长的羽绒服,那件衣服蒋恪宁很少穿,背后的帽子上还有薄薄的毛,她站着,伸出手接飘落的雪花,那袖子比她胳膊都长出一截。
他顺势就坐在了帐篷边上,望着那姑娘闷头直笑,林舒昂很少看他情绪这么外露,一时也看呆了,忘了伸出去的手上接满了雪花,被她的体温温热,然后划成雪水从她指缝流下去。
两个人都傻傻笑着,山上只有月光、帐篷里的暖光、车头的大灯闪烁。
“这里荒无人烟,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林舒昂故意问他,原以为他会被她问住,没想到他双手插兜,一身放松和自在:“不知道是谁想露营,我只好先帮忙满足一下愿望了。”
他歪着头对她笑,林舒昂也笑,他觉得这真是善变的爱使坏的姑娘。
“那你是圣诞老人吗?”林舒昂笑意盈盈反问他。
蒋恪宁顿时板正了一张脸,“部队不过洋节。”
“哈哈哈——”林舒昂乐了,她狡黠地追问,眼神流转:“那你是谁?《一天零一夜》里的阿拉丁神灯吗?”
蒋恪宁从不知她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这么多西方童话,面色淡然,语气无奈,眉间舒展,语气温柔又耐心:“我是《搜神后记》里的田螺姑娘,天帝派我下来满足你的愿望。”
林舒昂笑倒在他身旁,蒋恪宁眼疾手快将她从地毯上捞了起来,那姑娘手在地毯上按了按,有些诧异:“你怎么垫了这么多层?”
“那你现在就是豌豆公主了。”蒋恪宁打趣着她,将她扶正,往前面扬手一指:“公主,你现在,可以安安稳稳看星星看月亮,也可以看雪花了。”
他真的就像是公主身边的骑士一样,安排好了一切,只是下一秒他就故意自嘲一笑,语气揶揄:“只是没有西餐,只有阿姨提前做好的中餐。”
她一下就明白他自己是在模拟周绪宁,她忍俊不禁,反驳道:“掌勺阿姨的手艺比得上北京城里的五星大厨。”
蒋恪宁半挑眉毛,没告诉她其实她思路是对的。
两个人就坐在帐篷里,暖光将两人笼罩,漫天雪花匆匆,林舒昂全身没有一处不暖,她看着旁边为自己筹谋的蒋恪宁,心中有些歉意,也有几分隐隐的期待。两人一起仰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星星,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缓:“蒋恪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舒昂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低沉,似乎之前的情绪一涌而上,让她带了些迟钝。蒋恪宁往她身边不动声色地靠了靠,在t她低头时,肩膀正好递了过去。
他看着天空,似乎在寻找冬季大三角,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过了好一会,在林舒昂都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一道微哑但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说:
“因为有的人很迟钝,也有可能是我从来没有直说过,或者更因为我没追过人,所以有人迟钝到我在追她都不知道。”
他淡淡地笑了,可缱绻的温暖气息在一瞬间将两人覆盖,林舒昂倏然间就扬起了头,凝眸望着蒋恪宁,他看着远方,却也在林舒昂看过来时低下了头。两个人的距离极近极近,鼻尖抵着鼻尖,交换着呼吸。
林舒昂瞳孔放大,她第一次这样直接地看到他那一双眼,蒋恪宁笑意扩大,将这姑娘的反应纳进眼底,然后他往下压了压嘴角,头也往下低了低。
林舒昂猛然间闭上了眼睛,在身后的手握住了地毯边沿。
第24章 温风朗煦
林舒昂有些紧张, 心砰砰直跳,快要窜出嗓子眼,那想象中的感觉却并没有落下,而是擦着她的嘴角像蜻蜓点水一样, 掠过。
她握住地毯边沿的手被蒋恪宁捉在了手里, 他的手大、宽, 掌心是握枪习惯了的厚茧, 让人莫名觉得温暖。林舒昂睁眼望着他,眸中含着清亮的水光,也带着不解和意外, 她偏了偏头, 那双黑色眸子深邃,也带着笑意望着她。
林舒昂被气笑了,从他手心抽出一只手来掐了掐他的脸, “你逗我呢?蒋恪宁——”手感意外的不错,他的皮肤很好, 脸总是冷峻的, 就连掐上去也没有太多肉感。
蒋恪宁看着她眼里漾起了笑意, 让林舒昂心又一次快速跳了起来,她剜了他一眼,却没有从他的包围圈里出去,林舒昂在他怀中蹭了蹭他的脸颊。
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肌肤接触让两个人耳根都红透,尤其是蒋恪宁, 紧抿的唇几乎崩成一条直线,背对着林舒昂闭上了眼睛, 似乎在享受这片刻安宁。
蜻蜓点水的吻以及蒋恪宁言语中的意思戳破了两个人之间早就不清不楚的氛围,林舒昂后知后觉, 心中却又觉得好笑,原来蒋公子追人就是不声不吭在身边默默奉献吗?他们甚至其他身体接触都很少。
大雪一下就有种收不住的架势了,像柳絮一样大片落在帐篷上,两个人在帐篷外相拥,抱了好一会,蒋恪宁才揉了揉林舒昂的头:“进去吧,不怕感冒么?”他声音有些沉,带着点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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