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恪宁再看她,林舒昂把玩着他的领带,眼里满是狡黠。
《婚礼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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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宁青梅竹马篇》
第61章 明烛天南
1996年夏天, 六月、北京。
胡同里的老榆钱树上阵阵蝉鸣,四月初刚开过春, 榆钱长得热闹,吃榆钱的日子拢共也就这么几天,过了这些日子,榆钱树就抽出了树叶,一眼望去绿油油的。
今天这蝉鸣叫的让人莫名烦躁,空军大院那会还没有搬迁, 九几年的时候住的真是家属大院,还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平房配着台阶, 走路都要注意着点儿。
“恪宁!恪宁!”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叫唤, 叫唤的人没有得到响应, 脚步急切了一点,往院子里直冲。打头的一个个子明显高出一截,后面那个矮了半个头,跟在高个子后面“蹬蹬蹬”也往前跑,嘴里也叫唤着:“恪宁!恪宁!”
正是十二岁的靳卫空和十岁的赵江川。这时候靳卫空还没有改名字, 还叫靳仰弛。
偌大的一个房子,没有父母在,爹在部队忙的焦头烂额, 妈跟着文工团出差, 只剩下蒋恪宁一个人在家, 所以两口子合计了一下, 准备把蒋恪宁送到住在总后大院的爷爷奶奶哪儿去。
从公主坟开始往西, 一字排开,直到玉泉路, 串联起了占了北京半边天的部队大院,再往西几步路,就是八一湖,老中央电视台就在隔壁。
让蒋恪宁从空军大院去总后大院也不算太远,最主要的是有好几个月看不见爹妈,蒋恪宁从小没有离过爹妈,爷爷奶奶再疼,那也是隔着辈,说到底还是有点儿不习惯。
这个决定做的很快,文工团出差演出的令一下,当天蒋父就做了决定,大手一挥,蒋恪宁就要卷铺盖换地方。
他心里太郁闷了,觉得他爹他妈一点儿不关心他的身心健康,他都十岁了,怎么着也能够独当一面了!一个人住两个人又怎么不行了!
再说,他爹又不是从部队不回来了!这事儿让蒋恪宁在床上躺着半天没想明白,打着滚翻来覆去,没一会额间就冒出了大汗,这会儿知道消停了。
靳仰弛在门外叫他,最开始还是猫着腰掐着嗓子压低声音叫,一看他家里没人,人就活泛了起来,带着赵江川一下子就溜进了蒋恪宁家里,反正门没锁。而且这会儿的大院管的正严,时不时都有一队队警卫领着巡查。
“干嘛呢你!”靳仰弛轻车熟路地摸进了蒋恪宁的房间,发现这小子躺在床上跟晒了十来天往外冒盐粒子的咸菜似的,躺在凉席上一动不动,床尾放着一个小风扇,呼呼呼地吹。他这幅模样实在不对劲,靳仰弛眉头一皱,探着脑袋过去盯着看了看。
赵江川愣头愣脑,眼珠子一转直接伸手往他人中探了探。
靳仰弛骂道:“睁着眼呢!人死了能眼珠子这么转吗!傻蛋!”
赵江川讪讪收回手,然后往拉了一把椅子,往蒋恪宁床边一撂下,往上一坐,用脚踹了踹床沿:“干啥呢,恪宁。”
躺在床上的蒋恪宁终于翻了个身,气呼呼地坐了起来挠了一把鸡窝头,撇了撇嘴:“我要去总后大院儿了!”
靳仰弛奇了:“那可是个好地方啊,总后的都贼有钱,知道那德产的巧克力吗,人一出手就是一整盒,随便吃。”
“真的假的,恪宁,给我带两盒。”赵江川眼里放光。
“真要那么好就好了,唉,我爸妈把我扔给我爷奶了,我要去住小两个月了,跟你俩都见不着了。”
蒋恪宁唉声叹气,三人几乎从出生开始就在一个院子里,穿开裆裤的交情,靳仰弛六月份刚考完小升初,成绩还没出来呢,已经撒野一样玩疯了。
“多大点事,到时候我跟川子找你去不就行了,就这么点路,骑自行车最多也就二十来分钟。”靳仰弛安慰人有一套功夫,手往蒋恪宁肩上一拍,瞅两眼他杂乱的鸡窝,道:“先带你去剪个头吧。”
蒋恪宁揉了揉头发,耷拉着眼皮,听靳仰弛这么说心里确实好了点,叹了一口气:“好吧。”三个人并排出了门,靳仰弛作为大哥,临走之前还贴心的帮蒋恪宁锁上了门。
下午五六点,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落下了,西边扯出一道道红霞,衬着带着金边的余晖,像丝带一样在天空飘着。赵江川用手戳了戳蒋恪宁,“恪宁,我跟你说,我之前去总后大院的时候去过旁边的陆军大院,里面可多小孩儿了,你到时候可不许忘了我们。”
靳仰弛往他后脑勺上一拍,啐了一口:“我看你俩都笨,来回不到一个小时被你俩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该怎么玩儿还是怎么玩儿。”此时,已经马上脱离小学生队伍的靳仰弛显得格外有大哥风范,横位了三人小队里的领头羊,蒋赵二人对他十分信服。
不过,大哥最近也遇到了一点儿问题。
“但是恪宁走了,咱仨就少了一个人,那小子咱就少一个人治他了!”赵江川看向靳仰弛,咬了咬下唇。这会儿蒋恪宁才反应过来,靳仰弛找他应该是有要事相商的,他猛地抬起了头,“靳哥,那小子干嘛啦?”
靳仰弛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那啥,那小子其实是个丫头。”
“啥?!”蒋恪宁和赵江川傻了眼了,蒋恪宁难以置信:“你是说那个把我撂地上打的那死小子是个女孩儿?”
赵江川没反应过来,反应过之后更是难以言喻,说起话来也磕磕绊绊,一双眼珠子快要掉下来:“那她战斗力这么强?”
蒋恪宁反应过来了,问道:“哥你咋知道的。”
靳仰弛脚步一顿,“别管了,那丫头现在跟我势同水火,碍于她是女孩咱们以后不能这么跟她这么打架了,得迂回一点。”
“我同意。”蒋恪宁率先表态,赵江川紧随其后,三人小组决定暂时跟那个刚搬进来的丫头片子杨桢休战两个月,静待智囊蒋恪宁归来。
“师傅,给剃短一点儿,板寸吧,就您给警卫员理的那个样。”走过一条宽阔的大道,三人站在才几平米大小的剃头铺子面前,小小的门面,收拾的很干净,别的繁琐的工具没有,一把剃头刀撑起这个小铺子十来年的招牌。
蒋恪宁往那有些破了皮的椅子上一坐,师傅就上了手,不出五分钟剃出一颗精神奕奕的板寸头,衬得讲课宁都精神不少,一扫脸上的郁郁不乐。
三兄弟刚迈出铺子,迎面就看见走来一个男孩,个子比三个都高,比最高的靳仰弛还高几厘米呢。
这身影太熟悉了,蒋恪宁打眼一看就认出来了,这是靳仰弛的死对头,他和赵江川的阎王爷,半年前搬过来的杨桢,小名林林,跟爷爷奶奶住在一块呢,跟他们仨的家就在前后排。
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战斗力极强,特别会利用地形地势最会的就是出阴招。这会儿穿着短裤大短袖,手里拿着一根老冰棍,溜达着就往他们这边过来了。
迎着阳光,蒋恪宁他们只能看见她微微眯起的眼睛,三个人这会儿都有点局促,之前不知道林林是女孩,现在知道了,莫名有点不太好意思。被女孩压着打,多丢份儿啊!
其中最不自在地当属靳仰弛,杨桢看上去没有想宣战的意思,只是眯起那双大眼睛,像街头小混混一样两只手负在身后,不屑地眼神从三人面前扫视而过,她的挑衅这么直白,三个人跟看不见似的,让杨桢有些诧异,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赵江川咽了咽口水,看着杨桢手上往下滴着冰水的老冰棍有点馋,望着靳仰弛吸了吸鼻子:“哥,我想吃老冰棍。”
靳仰弛一张脸黑如锅底。
蒋恪宁漫不经心地将手抄在兜里,看向不远处的晚霞,心里想的是,要去总后大院了。
三人最后在老牌坊那里散了伙,靳仰弛和赵江川被爹妈叫着回家吃晚饭,蒋恪宁裤兜了装了两张百元大钞和一把零钱,准备回家收拾收拾东西,等着爷爷奶奶拿着铺盖卷把他卷道总后大院去。
真到了过去的时候,蒋恪宁其实没那么多怨言。虽说家庭幸福,但是爹妈太忙,蒋恪宁又早慧,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消化情绪,实在受不了就会跟大哥吐槽一下,好歹大两岁,大哥虽然成绩不好,但是一些道理蒋恪宁还是很受用的。
爷爷奶奶疼蒋恪宁,给他单独收拾出来的房间比之前的家里的房间大了一倍,有爷爷亲手打的木头书桌,还有红双喜的立式电风扇,比自己抱着的小电风扇强多了。
大夏天的,冰镇西瓜和老冰棍没少他的,最主要是家里藏书多,蒋恪宁有时候不出去玩的时候,经常能在房间书桌上趴着看书看一天。
他的窗子正对着外面的绿化道,差不多十来米的距离。他一抬头就是几棵十几米高的大树,他的房间冬暖夏凉,尤其是夏天,一直都在荫凉底下。
有的时候单纯趴在桌前看着不远处人来人往也挺有意思。
七月出了头,还不到七月五,按道理来说这是正好刚放暑假的日子,蒋恪宁手边放了一盒铁罐的阿童木软糖,手下压着一本有些年代感的金庸的《白马啸西风》。
封面水墨,是一个身形矫健容颜美丽的姑娘策着一匹白马的模样,他刚看到书里面李文秀与旧日里喜欢过的苏普和爱人阿曼重逢,风扇像扯着风箱一样呼呼直吹,他昏昏欲睡。
一不小心,手肘碰到了旁边的铁皮盒子,盒子往地上一摔,“砰——”一声响,把蒋恪宁那点儿睡意给惊飞了,他揉了揉眼睛,将那本《白马啸西风》立了起来,正准备看书呢,看见一个披散着头发带着一只蜻蜓发夹的女孩从自己房间檐下走过,小心翼翼地躲在树荫底下往前走,看上去呆呆的,但是脸瓷白,漂亮。
走过去的时候带了一阵小小的风,像薄荷一样清爽。
蒋恪宁愣了愣,又是这个女孩?上次看见她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记住她是因为年纪似乎差不多大,但是几乎放假之后每天下午四点多都会从这里经过,太阳又晒,有时候脸被晒得泛起薄薄的红。
路过好几天了,今天还是她头一次从蒋恪宁窗户口路过。
她走的专心致志,都没有发现这窗户里面还有个人。
蒋恪宁有点好奇,书也不看了,把纱窗一拉开,抻着脑袋探出窗外,遥遥一望,那女孩正好一转身走进了隔壁的巷子里。
“宁宁,吃不吃西瓜?”奶奶戴着老花镜,在门外轻轻地敲着蒋恪宁的房门,他慢吞吞地将自己的脑袋缩了回来,纱窗一关,捡起地上的铁皮盒子,拖出长长的腔调:“吃——”
出房间门之前关了风扇,爷爷中午回来的时候从食堂制冰机那边铲了点冰块,将西瓜冰了一两个小时,铁桶里的冰水冒着气,西瓜上手一摸,冰凉。
蒋恪宁一口咬下去,汁水在他唇齿间爆开,瓜果香味混杂着那一嘴冰凉,一身暑气瞬间消弥。
他坐在小马扎上,大刀阔斧地啃着西瓜,旁边的奶奶和爷爷也一人一块,立式的电扇嘎吱作响。蒋恪宁吃到一半又想起最近天天看见的女孩,抹了一把嘴,问了出来:“最近老从我们这儿路过的那女孩儿是谁,天天四五点路过。”
奶奶想了想,似乎没想起来这个人,将目光转向了丈夫:“你看见过吗?”
老头子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略一点头:“似乎还真有这个事,最近常老师在教书法,开了个暑假班,那女孩估计就是过去上课的。”
“你想不想去?刚开班没几天,你要是想去我跟你爷爷找常老师说一说?”奶奶还以为蒋恪宁也有点想法,现在已经开始琢磨着给他报班了。
常老师跟蒋恪宁爷爷奶奶年纪相仿,不过儿女都已经迁居美国,只剩下他一个人和老伴在家里,加上他现在还在央美教国画,所以没事就会开班教课,家里热热闹闹的。
“我不去!”蒋恪宁脱口而出,都放假了,再让他过去上学简直就是要命,不如天天在家写写暑假作业然后看看小说呢。
蒋爷爷瞅了一眼蒋恪宁,“不去就不去吧,在家呆着也行,没事儿可以出去玩玩。”
“你看见的那姑娘是不是长头发鹅蛋脸,长得白白的?”蒋爷爷将西瓜籽往垃圾桶里一吐,拿了两张纸擦了擦嘴。
蒋恪宁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想着脑海里女孩的模样点了点头:“好像是。”
“那就是林宪华家的。”奶奶盖棺定论。
蒋恪宁对这个名字只觉得耳熟,还没见过真人,只知道跟爸爸估计是同事。原来刚刚那个小女孩是他家的。
“那怎么在院子里玩的时候没见过她?”蒋恪宁有些好奇,拍了拍手,将西瓜皮递给了爷爷,又拿了一块冰西瓜,埋头苦吃。
奶奶笑了笑:“能让你碰见嘛?人家小丫头是隔壁陆军大院的,不是来这儿上课你要是刚在院子里玩咋遇得到?”
原来是这样,蒋恪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没事可以去陆军大院逛逛,那儿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孩多,就在隔壁,两步路就到了。”
“行,改天我去看看。”蒋恪宁嘴上敷衍,实际上心里压根没想着过去,他还惦记着赵江川和靳仰弛来找他玩儿呢,惦记好几天了,怎么还没有来?
总后大院其实没多少同龄人,很多都是才牙牙学语的小孩,话都说不利索,蒋恪宁跟他们玩啥呢?
唉,蒋恪宁觉得没劲,吃完西瓜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又觉得睡不着,干脆又爬起来窝在椅子里看书,看着看着渐渐又入了神。
不知不觉太阳落了山,窗外又一股风带过,蒋恪宁刚一抬头,那女孩又走了过去,手上拿着一迭用红色丝带绑住的宣纸。
蒋恪宁揉了揉眼睛,低头将《白马啸西风》最后一段看了。
“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蒋恪宁怅然若失地合上了书。
彼时,蒋恪宁还无法理解李文秀的情绪,只是心中隐隐有些遗憾,他合上了书,蓦然间想起来刚刚爷爷和奶奶还没告诉他那小丫头叫什么名字呢。
第62章 明烛天南
刚满十岁没多久的少年还是喜欢和朋友成群结伴, 但是让蒋恪宁有些烦恼的是,最近靳仰弛和赵江川都没什么时间。靳仰弛明年初中, 刚放假就被靳爸靳妈送去了补习班,不知道为什么,中间他又报了个拳击班,现在更加没时间来找蒋恪宁了。
至于赵江川,每天在家被耳提面命地写暑假作业,也被爹妈拎着后脖颈去了补习班。只有蒋恪宁暂时还是个自由人。
爷爷奶奶还没有退休, 到了这个位置之后越往后就是越身居要职,爷爷忙,只有奶奶每天管着蒋恪宁。说是管, 其实也放养。
能有什么玩儿的呢?蒋恪宁把立式风扇往前挪了挪, 自己坐在小马扎上脸对着风口吹了一会, 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桌前写作业去了。
不知道写了多久,蒋恪宁看了看桌角的闹钟,上面显示着五点过一刻,水蓝色的圆珠笔头抵着下巴,他远远望向绿化道, 今天那小女孩怎么还没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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