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丢下东西,慌里慌张地赶到邵宴清身边,没来得及弯腰,就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热,急促......
邵宴清的呼吸分明并不安稳,许嘉却莫名因此感到心安。
她抚向邵宴清的额间,指尖被烫得哆嗦,心一惊,忙冲到里屋去拿退烧贴。
邵宴清即使在昏睡,眉头也依旧紧锁,时而咳嗽,时而攥紧被角,是副痛苦难耐的模样。
许嘉煮好粥,将其温在保温桶里,与备好的药片一起,放在靠在墙边的茶几上。
日头升到最高处,又缓而降落。
昏黄的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面留下层浅薄的金晕。
身体很重,眼皮似乎被粘合,怎么也无法睁开。
热,非常热,仿佛正坐在篝火旁休息,又像是被投于铜炉中炙烤。
邵宴清挣扎着,拼命地挣扎,终于感受到汗水的粘腻,被尘封的意识才缓而恢复。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恍惚间,梦里的场景似乎变为现实。
不远处的门稍许敞开,暖光从缝隙内钻出来,延伸着,延伸着,却始终无法抵达他面前。
许嘉正坐在书桌旁,右手夹着笔,左手在敲点键盘,似乎在专注地记录些什么,而无法去回应他的视线。
许嘉,许嘉,许嘉......
邵宴清反复地念着她的名字,既不期待回应也不打算放弃,只想长久地安静地望向她。
可没有想到,许嘉竟起身,缓步朝他走来。
是因为他的视线太过殷切吗?
邵宴清不解地想,心脏却越跳越快,仰起脸,看着她的眼睛。
许嘉俯身,掌心探向他的额头。
肌肤相触的那刻,呼吸骤然一滞。
邵宴清怔住,嗫嚅着,破碎的字节却无法拼出她的名字。
“好像退烧了。”
许嘉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问,“饿不饿,要吃些东西吗?”
邵宴清试图坐起,可刚撑住的身体又立马倒下来,喘息着,声音喑哑:“不用,我感觉很好。”
许嘉皱眉:“你烧傻了?”
邵宴清在思考她的话。
可许嘉似乎不打算再陪他,冷着脸就要离开。
“诶—”
邵宴清拉住许嘉,却不敢回应她的视线,“我虽然没有很饿,但勉强吃些也可以。”
话落,没听见回应。
邵宴清小心翼翼地抬头,想要去看许嘉的脸色。
许嘉起身,冷淡地拂开他的手。
邵宴清一愣,指尖落入空中,许久,才断线般地垂下。
你不要我了吗。
我们真的结束了吗。
你......爱上张准了吗。
......
各种的问题占据着思绪,大脑再次发昏,身体轻飘飘得,似是躺在云端。
喉间似乎被什么堵住,涌动着,发出哽咽般的低鸣。
邵宴清转身,面向沙发里侧,又用软毯盖住脸,不想让旁人看出他的失态。
隐约得,那脚步声回来了。
空气中似乎漂浮着米粥的香味。
邵宴清瞪着眼,看着投于白墙上的高挑身影,硬是一句话没说。
“咳。”
许嘉轻咳,别扭地问,“不是说要吃饭吗。”
邵宴清沉默。
许嘉似乎放下了什么东西,身侧的茶几传来哒的声响:“我才热过粥,温度应该刚好。”
邵宴清:“......我不要外卖。”
许嘉轻声说:“不是外卖,是我做的虾仁玉米粥。你还在发烧,伙食要以清淡为主。”
已然无法呼吸,耳畔仅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邵宴清一寸一寸地往外挪,手依旧捏着被角,只探出双泛红的眼睛朝外看:“这是你亲手做的?”?
第75章 天鹅
◎“你们在做什么。”◎
邵宴清的视线炙热,仿佛只要她点头,就会立刻高兴地尖叫。
许嘉无法回避他的目光,张了张口,轻声说:“嗯,是我亲手做的。”
邵宴清眼睛一亮,摇晃地坐起身,手还在发颤,又是眼巴巴地问:“张准有尝过你做的料理吗,你应该没理由给他做饭吧。”
邵宴清的语气里满怀期待,像是只等待投喂的巨型犬,如果他身后的尾巴能现形,大概此刻也是在一个劲地摇晃。
“既然清醒了,就去隔壁住吧。”
许嘉没理会邵宴清的问题,“你的行李就在旁边,走时别忘记拿。”
邵宴清:“许嘉……”
“张准是我的男朋友。”
许嘉烦躁地强调,“我没有必要每件事都给你报告!”
话落,周遭顿时安静。
邵宴清的眸光逐渐暗淡,唇角僵住,是连笑也不笑了:“嗯。”
胸口像有郁气堆结,许嘉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药给你,餐后半小时服用。”
说完就走了,连头也没有回。
屋内分明有两个人在,却听不见丝毫的谈说声。
许嘉滑动着屏幕,将推进的进度条又倒回来,重复的片段看了一次又一次,可笔尖仍无法落下一个字来。
‘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许嘉忍不住想,几经兜转的视线再次落回邵宴清身上。
邵宴清裹着毯子,双手哆哆嗦嗦地捧着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他始终没抬头,腰身以别扭地姿态佝偻着,像是只缩坐在矮小板凳上的熊。
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爱。
许嘉移开目光,握笔的手抵着唇,遮掩失态般地思考:‘邵宴清现在是病人,还是不要和他计较了。’
正想着,桌边的手机忽而震动。
许嘉拿起来,来电显示上是张准的名字。
“怎么了?”
许嘉问。
张准的声音有些模糊:“我下午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一直都没有接。”
许嘉愣了愣:“啊……当时有事在忙,所以没能听见铃声。”抿唇,轻声说,“抱歉。”
“没关系。”
张准又问,“那现在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许嘉:“嗯。”
张准松了口气:“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一定要先和我报备。女生独居在外本就不安全,别再让我担忧。”
张准的语气格外真诚,显然是全心全意地记挂着她。
许嘉扬唇,眉宇间神情温柔:“我知道了。”
张准:“你现在一个人吗。”
许嘉握住电话的手顿住:“……嗯,我正在准备晚餐。”
“那就好。”
张准终于笑了,低语,“许嘉,我很想你。”
许嘉又附和两句,张准才结束通话,临了还不忘叮嘱她要早些休息。
“喂。”
邵宴清哼哼,不冷不热地问,“张准多大了?”
许嘉随口回答:“二十九。”
邵宴清勾唇,皮笑肉不笑:“他原来比我大一岁啊。”
许嘉侧目,投以询问的视线:“你想说什么。”
邵宴清眯起眼,缓而开口:“安全感这么低,我还以为他没断奶呢。”
许嘉:“……邵宴清!”
邵宴清将药咽进肚,又被苦得直皱眉:“时候不早,我也该回隔壁住了。”扬唇,是笑着说,“许嘉,晚安。”
邵宴清想要故作潇洒地离开,话出口就是一阵咳嗽。他摇摇晃晃地弯腰,将行李包背上肩膀,手扶着墙,一副颓然无力的模样。
“等下。”
许嘉开口。
邵宴清攸地驻足,欣喜地看向她。
许嘉伸出手:“钥匙给你。”
许嘉的掌心依旧娇小,无名指却没有佩戴戒指的痕迹。
邵宴清忽而一阵心酸,喉间翻涌的苦封住唇舌,他颤抖地接过那冰凉细小的物件,而再没有言语的力气。
新的住处就在许嘉对门,楼道的间隔很短,不用两步就能抵达她所在的位置。
距离分明比往常更近,可邵宴清仍觉得不满足,磨磨唧唧得,半晌也没打开那扇铁质的门。
许嘉看向他的背影,指尖揉捏着口袋里的糖,皱了皱眉,索性道:“呐,给你。”
邵宴清回头,眸间印出皱巴巴的糖纸,怔住:“……草莓软糖?”
“去超市的时候拿错了。”
许嘉将糖丢进邵宴清怀里,“反正扔掉也是浪费,不如送给你了。”话落时转身,‘砰’地关了门,“那就先这样,你早点休息。”
许嘉的身影消失,走廊处的感应灯由亮转暗。
邵宴清的手指缓而收拢,用力地攥住糖果。
直到包装纸的折角刺痛掌心,他才恍然回过神来,低头,轻轻地痴痴地笑了。
有风来,吹动窗外的树影。
许嘉左手托腮,专注地看向屏幕,时不时动笔在本子上记录,直到写完最后的观影总结,才疲惫地按揉眉心。
忽而,手机传来震动。
许嘉以为又是张准的消息,生怕被他唠叨,忙打开查看,待瞧见那一串号码,眸子微微怔住。
即使并未备注姓名,她也能猜出来信者的身份。
“谢谢你给的联系方式,我这次肯定会认真记住。”
“许嘉,晚安。”
如此的做派,如此的口吻,对方肯定是邵宴清了。
许嘉扫完内容就想删掉消息,指尖却悬在‘确认’键上,怎么也按不下去。
索性看了不看了,将手机丢进抽屉里。
她起身,边向里间走,边摘掉束发用的编绳。
温水顺着发尖流淌,冲去积攒整日的倦怠,困意却又悄然来袭。
来到南桑村已有半年之久,除去必要的休息外,她从未有放任自己安眠。
可是此时此刻,她只想阖眸睡去,在昏沉的黑暗中度过整夜。
彻夜无梦,睡眠比与想象中更安稳。
许嘉打开旁侧的窗户,将晨光放入屋内。她踮起脚,双臂尽可能张开,缓而吐出一口气,感觉浑身的经络都畅快许多。
晨练,吃早饭,打扫房间,看未读的消息。
许嘉给张准发‘早上好’,又给刘科的道谢短信回‘不客气’,指尖下滑着屏幕,再度看见邵宴清的‘晚安’。
目光就凝结于此,不论理智怎样催促也无法移开。
许嘉咬唇,无意识地敲点键盘,短甲与玻璃膜碰撞发出‘哒哒’的响。
叮咚—
偏不巧,有人来按门铃。
许嘉惊得一颤,忙三步并做两步向外跑:“稍等,马上就来。”想也没想就转动把手,缝隙外却显出张意料之外的脸。
邵宴清拎着两个口袋,笑眯眯地说:“许嘉,早晨好。”
‘无聊。’
许嘉做势要关门。
邵宴清赶忙用小腿抵着门,硬是要往屋里挤:“喂,等一等,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许嘉蹙眉:“你到底有什么事。”
邵宴清尽可能地举高小臂,好让她看手里的物件:“我买了牛奶继和吐司,要不要一起吃。”害怕被拒绝,又着急忙慌地补充,“我只是想报答你对我的照顾,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许嘉看向他。
邵宴清郑重地点头,仿佛要以此表明真心。
37°的天气,光站在室外就热得直淌汗。
大门敞开着,将屋里的凉气全放出来。
再这样僵持下去,恐怕只会落得个双双中暑的结局。
许嘉叹气,侧身让一步:“进来吧。”
邵宴清眯眼笑,像只尝到甜头的狐狸:“好。”
许嘉又严肃地提醒:“吃完饭就立刻回去。”
邵宴清缓而垂眸,不情不愿地嘟囔:“......知道了。”
以往独居时,许嘉总喜欢边看舞剧边用餐。
可是现在,她却找不到开视频的机会,甚至未等拿出餐具,就得回答邵宴清的问题。
“昨天睡得怎么样?”
“最近在做什么?”
“以后可以随时联系你吗?”
......
邵宴清像是积攒数月的话都说尽了,从进门开始就在不停地絮叨。
许嘉随口敷衍两句。
邵宴清愈加兴奋,一句接一句,无休无止地找话题。
许嘉倍感烦扰,却也觉得十分热闹。
原本空荡的屋子里多了个人,他们面对面落座,胡乱地扯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时间也变得更快了些。
吃完饭,许嘉以为他又会耍无赖。
可邵宴清却表现得很坦荡,非但没有嚷嚷着要留下,还主动收拾起桌面的碗筷。
虽然最后因为动作太过生疏被叫停,他公事公办的也着实让许嘉放心不少。
收拾完房间,已是上午十点半。
邵宴清擦着汗,略显局促地拿起口袋:“那我就先回去了。”
许嘉点头:“嗯。”
邵宴清磨蹭半天,才走出第二步:“我就住在你对面,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尽管来找我。”
许嘉移开视线:“嗯。”
邵宴清握住门把,脚朝前迈,眼睛却在向后看:“有时间的话,务必要回我的消息,我—”
“知道了,你赶紧回去。”
许嘉烦不胜烦,用力将邵宴清向外推。
邵宴清边说着‘知道’,边提醒她慢些走:“鞋盒都在门边,小心别绊倒了。”
两人推搡着向前去,打开门,却是双双愣住。
张准站在玄关外,右手稍许抬起,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他先看向许嘉,然后才去打量邵宴清,唇角的笑容僵住,眉头缓而蹙起:“你们在做什么。”?
第76章 天鹅
◎“我爱她,我爱许嘉。”◎
邵宴清并没有穿西装,仅身着一件休闲短袖,未经整理的短发软塌塌得趴着,全然是副居家休息的状态。
许嘉跟在邵宴清身后,望来的眼神有惊诧与惶恐,仿佛自知做了错事,却不知该怎样遮掩。
怎么回事。
张准的手在颤抖,纷杂的情绪占据大脑,令他无法正常思考。
难道是许嘉背叛了他吗?
不,不可能。他们说好的,要去共建新的未来。
张准下意识地否认,垂于身侧的手却无法克制地攥拳。
张准没有说话,似乎在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许嘉上前,想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张准,你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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