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高氏一早挑了,崔妩不过就是捡个次一点的,但现在大家都住满了,崔妩被赶出来,就只能去住茅房边的屋子。
高氏假装为难道:“我也很喜欢那个屋子,僻静、风景也好,但筱儿出去玩了一圈,回来一进屋子就哭个不停,二嫂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嘛,筱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早不说晚不说,所有人都收拾停当了才说,故意找茬。
高氏娇生惯养的,生的儿子也骄纵自私,不知是不是高氏授意的,谢筱一进门,鞋子没脱就蹦上了床。
山间刚下过雨,他鞋底不知沾了多少泥,一床被子眼见就被糟蹋完了,还扫落了崔妩床头的插花瓶。
青瓷碎裂的响声让崔妩眉毛一跳。
她就是喜欢那花瓶,才摆在床头的,这小兔崽子死定了!
“娘,你看外面的树好好看啊!”谢筱拍着手。
“筱儿就要这间屋子!”
“筱儿就要这间屋子!”
高氏假装为难:“弟妹你看……”
最终,崔妩还是让出了屋子。
妙青不服气:“娘子,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被子、花瓶的账都记下了,”崔妩还在拨着算盘,“既然她儿子一进那间屋子就哭,那这几天就让他哭个够吧。”
装神弄鬼的事,她也不是没干过。
第023章 齐聚
蕈子沿着小路下了山, 路上还遇见了刘选和崔雁父女,二人并不认识他,只擦肩而过而已。
他的马还拴在官道边, 由小弟守着。
“老大,我也有赏钱啊!”小弟接住老大抛过来的银子,嘿嘿笑着,这趟跟着出来真不亏。
蕈子很有排场,“得了, 赶紧回去吧,天黑了城门都不给你进。”
“是, 老大您上马小心。”
还没扯缰绳, 就听到几声马嘶,一驾青布马车从折道转出,正往这边来。
蕈子撩眼皮看了一眼,卷起的车帘里坐着两个人,立刻跌下了马,躲到一旁草里。
青布马车同样停在翠萍山前的空地上, 和蕈子的马相隔不远,徐度香先下了马车。
蕈子定睛一看,怒上心头。
那个长得跟女人似的小白脸!他怎么又回来了?胆子不小啊!
完了完了,娘子会不会找他算账?
想到崔妩发怒的样子, 蕈子身子抖了抖, 树枝跟着颤。
“什么东西!”崔珌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小弟不知道老大为什么躲了起来,眼珠子往草里转了一下, 又移向另一边, 不知道怎么办。
“去把人抓出来!”
福望应声上前,把树丛里躲着的蕈子抓了出来。
“干嘛!干嘛!我这儿上茅厕呢!”蕈子实在挣扎不过这头蛮牛。
福望看他裤子还好好穿着, 把人双臂钳了,带到崔珌面前。
徐度香马上认出了他:“这就是那个逼我出季梁城的地头蛇!”
蕈子在季梁城算小有名气,崔珌识得此人,皱起眉:“你为什么会在翠萍山?”
蕈子被戳在了地上,两腿发麻,他整整衣服,哼了一声:“我的小弟说你赖着不走了,你怎么回事,真想去南风馆里讨日子?”
徐度香气急:“我本就没想走,季梁城我待定了!”
“哟,找到了靠山就是不一样,看来生得像个娘们,还是有好处的。”蕈子混市井的,说话转拣难听的。
“你胡说什么!”徐度香最恨别人说他像女人,当即就要揍他,之前只是他们人多,自己才打不过。
崔珌抬手阻住:“贤弟,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可是这人嘴里不干不净的,我给他洗洗嘴!”
“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崔珌扫了一眼这个人,“你们就两个人来找麻烦?”
蕈子假装不认识崔珌:“你是谁,想跟他一起挨揍?”
见他口出狂言,福望伸手捏住他的后颈,他跟小山一样,显得体格强壮的蕈子都瘦小了不少。
“我是官家去岁钦点的状元,想来游街的时候,你不在。”
“状元……不就是状元嘛,有些什么了不起。”蕈子还嘴硬,但嚣张的气焰已经没有了。
崔珌示意福望松手。
“哼!别当我怕你,我场子里还有事,不跟你一般见识。”蕈子得了自由,边拉着缰绳边上马,“驾——”一声绝尘而去。
徐度香握着拳踏出一步:“崔兄,怎么把他给放了。”
“罢了,他以后应是不会再找你麻烦了,既然到了这儿,旁的事都先放一放,走吧,不然天黑都到不了崇德寺。”
崔珌都发话了,徐度香不得不放下旧怨,跟他上山去。
然而蕈子并非走远,等徐度香等人沿着山道攀登的时候,他沿着小道又上了水月庵。
—
“你说什么?”崔妩把香炉撂在窗棂上。
蕈子一路狂奔,气都没喘匀呢,“那、那个徐度香……又回来了,还是娘子你那个便宜哥哥带来了,如今就在崇德寺住着。”
“崔珌?”
二人在杭州是算旧识,这次是巧遇,还是另有图谋,而且崔珌不是要赴万年县做县令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儿,还带着徐度香,难道说他还要搞鬼?
阴魂不散,不外如是!
崔妩快速地摇着扇子,灭掉涌上来的邪火。
自己已经给了徐度香两次机会,奈何他不知道珍惜,还在往自己跟前凑。
这一次,就怪不了她了。
“你先下山,什么都不用管,记住了,避开人。”
“是是是。”
蕈子这回招呼都顾不得和周卯打,屁滚尿流地下了山。
—
然而崔妩先等来的是不是徐度香和崔珌,而是崔雁和刘选。
一进主屋,就看到崔雁对着云氏献殷勤,刘选坐下首正喝着茶。
“只可惜你来得晚些,这院子才住满,我这屋子原该给你留一张床,只是老婆子夜间咳嗽,不好打扰了小姑娘清眠。”云氏有些可惜。
崔雁哄她开心:“雁儿觉沉,外面打雷都不醒呢,何况醒了更好,哄大夫人喝药,还能陪着说说话,打发长夜呢。”
“那怎么成,你正当花龄,可别熬损了容颜,还是住到隔壁院子去吧,我让人给你收拾好,往后只每日来同我说说话便好了。”
“雁儿虽住得远些,但心和大夫人是在一处的。”
水月庵是一座尼
姑庵,据闻从两代之前就已存在,曾经有公主在此出家,先皇妃子也曾在此修行,因而几经扩建,占地颇广,且只留宿女客。
百年古刹掩映在重林之中,轮廓若隐若现,入夏之后满目翠绿,碧湖青阶,苍山薄雾,比季梁城里更清凉幽静,每年都有权贵夫人娘子在此小住消暑。
云氏虽是宰辅夫人,但清贵之门素奉低调简朴,她只要了水月庵一个最大的院子,和息妇们分住。
崔雁来了,自然还有屋子住,却是另一个小院子了,见云氏还得在院外通传。
崔妩倒是想住到外边去,她宁愿和崔雁换呢,可惜不好开口。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看到外头生的卢会(芦荟),心生一计,跟枫红耳语:“那问问舅姑的药熬好了没有,好了赶紧端上来,趁热,越热越好。”
“是。”枫红转身朝厨房去。
崔妩这才进门,给云氏请了一声安,在刘选对面坐下,亲戚之间免不了寒暄了一阵。
她问道:“听说大伯母身子不好,如今怎样了,可有人伺候汤药?”
明面上是关心,实则奚落崔雁连自己生病的亲娘都不照顾,赶着来给别人的亲娘献殷勤罢了。
崔雁面色立刻有些勉强,还看了刘选一眼,才说:“我在家中日日伺候羹汤,如今阿娘已经好了许多,已经停了药,这趟上山来,还存了为阿娘祈福之意……”
刘选听着女儿撒谎,低头默然不语。
崔妩点头:“那就好。”
崔妩也不想一下把人折腾死了,既然大好,该她出面的时候,可不能躲了。
云氏欣慰地点头:“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雁儿没准真有几分微福,照顾好了阿娘,再来照顾大夫人,想来大夫人很快就能大好,同雁儿一块儿游山玩水去了。”
“哈哈哈哈哈,哎哟,那我真要多谢你了。”
屋子里笑声不绝,丫鬟适时端着药出现:“大夫人,药来了。”
崔妩已经悄悄把卢会汁液抹在指腹了,起身端起药碗,说道:“时辰正好,息妇伺候舅姑喝药吧。”
崔雁不肯挪窝,何况喂药这么种事,正是献殷勤的好机会,她怎么会放过呢,“还是让我来吧,我在家中伺候阿娘都习惯了。”
崔妩笑笑,把药碗放回托盘里,“那就麻烦姐姐替我尽孝了。”
说完回去坐着。
丫鬟把托盘端到崔雁面前,她刚一碰到碗壁,面色就变了,猛地看向崔妩。
怎么会这么烫!
云氏问:“怎么了?”
“没事……”
崔妩能端起来,崔雁哪里肯推脱,咬牙端起药碗。
五指连心,她死死扣住碗底,不敢将药打翻了,将勺子里的药吹凉,喂到云氏口中。
好不容易喂完了药,温度不再滚烫,她也已经麻木了。
崔雁把碗放下,将手藏回袖中,五指疼得扭曲成了鸡爪,回去肯定要起水泡了……
这个崔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真是又蠢又坏!
她喂药的工夫,刘选起身要走,崔妩将他送出庵门。
回来的时候,看向崔雁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外间的小丫鬟进来,禀道:“崔家二郎君游历至翠萍山,途经水月庵,遣人问候大夫人。”
“二哥也来了!”崔雁纳罕。
崔珌的状元之名格外得云氏看重,她点头道:“崔二郎有心了,今天还真是热闹,只可惜我身子不好,喝过药很快就困了,你们小辈自说话去吧。”
几人这才告退。
崔雁在崔妩身后说道:“为了戏弄我先自找苦吃,崔妩,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崔妩讶异:“很烫吗?我竟不觉得,姐姐为何不把碗放下,强撑什么呢。”
崔雁气得快步往前走。
妙青真是不明白:“大夫人为什么这么看得起大娘子呢?”
崔妩道:“远香近臭,今天若崔雁做了她息妇,她同样看不顺眼,除了公主郡主,谁嫁进来,她都觉得会怠慢了她儿子。”
廊庑尽头是一片葱茏绿荫,历经风雨的青石阶下,崔雁正和来到水月庵的崔珌说话。
他们寒暄了几句,崔雁还要收拾屋子,就先走了。
“妹妹,真巧。”崔珌看到了廊中的崔妩,笑得比花魁还招摇。
他还坐在轮椅上,徐度香就站在他身边。
崔妩看了一眼,立刻收回视线,既不惊讶,也不像认识。
她在石阶上站定,婆娑树影落在脸上,如同过分清透的池水。
徐度香见到崔妩,眼睛先是一亮,见她不理自己,继而泛红。
第024章 安抚
徐度香自小双亲不在, 是由叔叔养大的。
可他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在叔叔家中总觉得自己是外人,便一直喜欢往外跑。
遇见崔妩以后, 两人情投意合,他是将崔妩视为未来娘子,企盼着能重新有一个家的,谁料命运弄人的,两人竟一别多年。
韶华易逝,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求娶,妩儿就已经嫁了人。
往后天地茫茫, 所遇尽是陌路之人, 连她都已不再爱自己,徐度香想到此节,不免苦涩怅惘,红了双眼。
崔妩假装没看见他:“阿兄怎么会在此处?”
“我和徐贤弟在季梁码头巧遇,谁能想到,一别几载, 大家又在这水月庵团聚了,真像回到了江南的时候。”崔珌话中满是怀念。
崔妩怀疑徐度香把一切都告诉了崔珌,不然他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是吗,那倒是巧, 阿兄继续玩吧, 我先忙去了。”
“妹妹怎么也不问问我的病情?我住在崇德寺中养病,可是听说你和雁儿在这儿, 特意过来探望。”
“官人已经同我说了, 今日又看阿兄面色红润,我已不必再问。”
她提起谢宥, 阶下两个男人俱是一僵。
崔珌回转过来,道:“就算不问问我,怎么也不问候一下徐贤弟,你不记得了?从前你们很是要好。”
崔妩这才看向徐度香,行了一礼:“我记性不佳,不记得跟谁要好,徐官人见谅。”
“没、没事。”徐度香摆摆手。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裙裾在背后飞扬,她走得一点也不留恋。
崔珌见徐度香失魂落魄,有心给他机会:“我想去看看这庵中的墨玉池,贤弟,少陪了。”
崔珌一走,徐度香步随心动,立刻朝崔妩离开的地方追去。
“妩儿。”
远远看到她的背影,他唤了一声。
崔妩早知道要与徐度香有一番对峙,是以跟着的人都到各处守着了。
她回过身,神情依旧冰冷,“你喊我什么?”
“崔……二娘子。”
她大步走了上来,迅速地靠近,惊得徐度香后退几步,结果衣襟被她揪住。
“我说了绝不能再跟你有牵连,你还三番五次出现,这是巧合吗?”崔妩语气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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