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双眸环顾着庭院,最终视线正好落在一旁停放的熟悉车辆。
也是同一时刻,张婶推门出来看清来人后,连忙笑着迎了上去,“聿憬来了,快进去吧,正巧今儿舟珩也在。”
段聿憬像是没听到最后一句话,边朝里走边问:“老爷子呢?”
“还在午睡。”张婶看了眼时间,“快到点了,等会儿就起来了。”
“嗯。”他淡声应着,“您先忙,不用顾着我。”
张婶哎了声,笑呵呵说:“你们兄弟聊,我去泡茶。”
说着,张婶头也不回的朝厨房走去,临走时还招呼着一旁打扫卫生的人也下去。
等人全都离去后,偌大的客厅格外寂静,厚重的帘子遮挡一半外界渗进的光影。若有似无地昏暗,好似回到了先前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段聿憬恍惚以为回到了儿时,但这种想法只存在一秒,便如同灰烬般消散。
呵。
“你今儿怎么来了?”
闻声,段聿憬侧眸看去,漆黑的眸色几乎透不出一丝情绪。
段舟珩长相清隽,许是在仕途走的久,身上自带温和谦让的气质。此时他端坐在沙发前,被遮挡一半的光影撒落,正好落在他身上。
段聿憬微抿着眼懒懒瞥了眼,随后便收回了视线。
他淡淡应着:“忙完就来了。”
用张婶的话来说,兄弟两人从小就不像。段舟珩长相完全随了两人父亲,就连以后的路也是。而段聿憬则是综合了两个家庭的优点,不论长相还是处事风格。
世家大族身上的优点不甚其多,而当这些优点全都放到一个人身上并不是件好事,往往都会形成一种极端。
段舟珩对自家弟弟语气早已习惯,温笑着又道:“这段时间不忙回家看看。”
段聿憬没答,显然对方还有话等着他。
果然,没一会儿,对方问:“你是不是换号了?怎么这段时间电话一直打不通。”
“没。”他俯身随手拿过桌前手钏随意把玩着,声音单薄:“顾不上,有什么事儿现在说吧。”
话落,身后传来一阵较轻的脚步声,随即一道雄厚的嗓音打破了眼前无形的冰窟。
老爷子佯装温怒,举起拐杖朝孙子那挥了下,笑骂:“臭小子,整日没个正形,跟你哥也这样说话。”
“还知道有我这个爷爷?这段时间给你打过多少电话,都不来看看我这老头子。”
段聿憬放缓声音,上前搀扶着老人坐下,“爷爷,最近事情有点多,在忙收购的事。”
对于这个孙子的才能,段老是没话可说的,同时心里也欣慰他能靠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番天地。
“你心里有数就好。”段老缓缓点头,视线在兄弟俩身上来回打转,重复这先前的话,“没事来看看我,或者和你哥多聊聊,没什么弊处。”
瞧着老爷子身子硬朗、浑厚的嗓音,段聿憬心里也有数。
他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没接话茬。笑道:“爷爷我还有事,改天挑个清静的日子来看您。”
说罢,他头也不回离去,只留给两人一道身影。
对于这个孙子,段老总是觉得亏欠,无奈叮嘱道:“注意身体,别做起事来又和以前一样不要命。”
“爷爷您放心。”段舟珩笑说,“阿憬那边有我呢。”
自己孙子什么样,段老心里再也清楚不过,更别说是他从小带大的孩子。
“别说他了。”老爷子摆摆手,随意翻看着桌前摆放的一摞文件,“阿珩,听说你要调到城南那里了?”
秋风瑟瑟,身后谈话声跟随距离的变化逐渐消失。
望着院子里掉落的枯叶,段聿憬半睁着眼点燃指尖的香烟,半仰着头吐着白烟。
忽地,手机传来一道提示音。
他低眸看着小姑娘忽然发来的地址,舒展的眉毛不禁皱起。
而后下一秒,黯然的屏幕随着新消息跳出再次亮起。
沈清予:[二叔,等会儿在这里碰面如何?]
烟雾弥漫了眼前视线,他随手回了[嗯],而后开口打破了这场宁静,“去这里。”
司机温声答道:“好的。”
-
那天晚上之后,沈清予一直睡到正午,期间都没醒过。
醒来的时候,她眨着眼环望了一圈四周昏暗的环境,挂在床边的窗帘时不时被风吹动。
感到周边的冷气她随手拿了条毯子披上,下床将昨日忘关的窗户合上。
身前袭来的秋风骤止,感到昏沉的大脑,她试探地吸了下堵塞的鼻子。
感冒了。
也是,湿发在窗边吹到凌晨,临睡前窗户还忘合上,以她的体质不生病才奇怪。
薄唇微抿,沈清予无声舒了口气,拢着毯子到客厅冲了杯冲剂喝下。
药效很快,感到身子再不断发热,她本想再睡个回笼觉。
下一秒,忽然想起今天约了两个人,拿起手机看时才发现只有好友宋京迪发了见面的地址,而另一人从昨晚开始,便没有消息。
眼下快到了碰面时间,沈清予也没办法,在好友位置附近选了一家环境清雅的茶馆给男人发了过去。
发完消息后她不禁有些后悔,尤其是当看到男人回复的消息。
D:[嗯。]
简略一个字,脑海中好似已经呈现出男人漫不经心又淡漠的模样。
算了。
她垂下眸起身换了件长裙,临出门时瞥了眼窗外摇曳的枝叶,又拿了件针织外套披在身上。
茶馆距离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坐地铁估计不到半小时。但因身体的不适,沈清予一个小时后的高峰期,在路边随手拦了辆车,出发前还不忘叮嘱司机绕另一条路。
尽管如此,她到的时候男人已经到了。
指尖轻抵推开虚掩的木门,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原本在前台忙碌的侍应生像是认识她,过来道:“沈小姐是吗?段先生在楼上等你。”
沈清予轻声应着。
原本内心疑惑对方怎么会知道她,但转念一想,
什么都通了。
那样的身份,什么事做不多,更何况这种。
茶馆一楼全是散座,中间则是正表演着评弹,琵琶和三弦的合奏响彻整个馆内。而楼上基本多是隔间的样式,有一定的私密性同时,也能看到楼下。
沈清予跟着侍应生来到相对应的雅间门旁,撑唇淡笑:“抱歉二叔,路上有点堵车。”
男人一改往日的正装,身旁搭着驼色外套,而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衬衫西装裤。
他肤色很白,衬衫袖子半挽,露出一截腕骨。蜿蜒的青色络脉凸起,无形的禁欲力在房间蔓延。
“先坐。”段聿憬面露淡笑,挑眉示意。
沈清予小幅度颔首,随手将袋子放在一旁置物架上,在对面坐了下去。
余光注意到茶炭将要熄灭,修长的指尖拿过放置在一旁的茶夹,默默添置新的茶炭。
台下表演者拨弄着琵琶,口中唱着吴语方言格外腻人,听得人都要酥掉。
一旁男人似乎对这种文化十分感兴趣,听得认真,没再开口说话。
四周嘈杂,沈清予总觉得静的压抑。
她微张着唇,内心正琢磨着该怎么说比较好,下一瞬,耳边响起男人低沉清冽的嗓音。
薄唇张合,段聿憬拖着嗓音慢悠悠道:“你是扬州人?”
沈清予点头‘嗯’了声,如实道:“小时候在扬州长大的。”
话落,她面露疑惑地看向男人,像是再问他怎么会知道。
段聿憬自然也察觉到,低眸轻笑声,“你们说话语调很像,只是——”他故意拖腔带调,转头看向她,言语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每面对我时,你语气都很冷,”
“抱歉,我没注意到并没有其他意思。”悬起的心脏莫名加快,沈清予移开视线看向别处,俯身拿过置物架旁的袋子,试图岔开话题:“二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物品实在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想起外套还在品缘阁放着,她嗫嚅着唇,又轻声道:“衣服我这忘了拿,已经洗净暂放在品缘阁,等您下次去时还给您,或者方便的话您给我地址,我找人送去。”
许是感冒的缘故,她说的每个字都带着鼻音,听起来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格外可怜。
男人骨节分明的指尖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漆黑的眸色望着对面小姑娘强装镇定的神色。
肤色白皙,巴掌大的小脸总透着一丝柔情,只不同的是,眉眼间的倔色异显。或是因生病的缘故,她眼眶下覆着一层绯色,雾色浸湿了眼尾。
有那么一瞬,他竟有些于心不忍。
指背漫不经心摩挲着一旁茶杯,段聿憬无奈哂笑,“我说过,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喜欢,丢了便是。”
沈清予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眼底闪过一丝无措。
本就混沌的大脑听到这句更是难耐,她奋力眨着眼睛,紧扣的指尖暗暗掐着手心警醒着自己。
感冒的缘故,沈清予一时没顾得上平日的礼节,“可能是我的自作多情,但二叔,您何必为难我。”
男人俯身,重新拿过杯子为她添着温水。
他仪态很好,无论做什么事情,举手投足间都显露着矜贵与高不可攀。
“你怎么就认为是自作多情,而不是我有意。”
尽管早已猜到,可当真正听到时,她整个仍是愣了一瞬。
本就迟钝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沈清予艰难吞咽着,过了许久缓缓眨着双眼,直言道:“二叔,我有男朋友。”
第06章
新添的茶炭很旺,上面的茶炉逐渐沸腾,咕噜噜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一缕白雾飘在两人之间。
听着滋滋作响的火煋,沈清予觉得身体暖了许多,可眼神却越来越发沉。
她紧扣着手心,望着眼前不曾泄漏情绪的男人,悬着的心逐渐发紧。
随着话落那刻,周遭陷入一片静谧。就连台下婉转唱词的声音也停止,到了更换曲目的阶段。
沈清予强撑着泛酸的眼睛,抬眸对上男人镜片下深邃的眸色,蜷着手指逐渐泛白。
从小到大,姣好的样貌没少给她惹来无妄之灾。而向来自诩熟练应对的她,此时竟也有些无措。
飘起的薄雾在中间缠绕,将男人硬朗的轮廓柔和了许多。随着薄雾渐渐散去,视线不着痕迹正好对上漆黑深邃的眸色,像似跌入黑夜骇人的丛林内,四周附着的冷意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沈清予低敛着眼睑,直到手心传来的痛感。
瞧着上面清晰的指痕,她才反应过来刚刚放空的大脑说了什么。
可此时,就算懊悔也追悔莫及。
指腹轻点着桌面,段聿憬抬头,面色坦然:“我知道。”
他声音很轻,轻飘飘的语气就像再说一些平常事物。
茶水逐渐变得温热,他慢条斯理地品着,“我见过你男朋友,在那家餐厅。”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饶是沈清予反应再慢,也懂了其中的之意。
她不禁想起锦盒内放置的凋零花瓣。
“既然知道,您为什么还要……”她微张着唇话未说完,望着对方不以为然的神色,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表达。
怒色在心底蔓延,但更多的则是无措和不解。
“那又如何,对你有意而已。”男人轻笑,语气仍是轻飘飘地,“况且我并没有做你我之间越界的事情,只觉得这条项链衬你,若因此烦恼可以随意丢弃或送人。”
随意的语调。
别说内行人来看这条项链,就算只是陌生人随意一瞥,也能估摸出不菲的价格。更别说馆内的规定,再加上她们这个行业,任谁也做不出男人口中的事情。
她张着发紧的喉咙,随手拿起眼前茶杯。
指尖抵在杯壁刚拿起的瞬间,眼前忽然感到一处阴影,紧接着,清瘦的手腕上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
下一秒,男人嗓音拨开耳边烦乱,闯入心底。
“茶隔药。”
言简意赅地三个字,沈清予反应过来放下茶杯,低眸揉着泛着倦意的额间。
也是这刻,她才看到茶杯旁紧挨着的,则是不知何时放的温水,再次拿起来抿了口润着嗓子。
男人动作绅士,肌肤紧接触了一瞬。可手腕上的余温迟迟未消散,随着再次抬手的动作更甚加重了些。
许是生病的原因,本就虚冷的身体宛如找到了火源,对这抹温热竟莫名有些贪恋。
长睫微颤,沈清予紧咬着唇角,迟钝的大脑像是宕机。
她气息薄弱,鼻音加重:“谢谢。”
过了一会儿,男人拉长尾音,嗓音淡然:“既然你知道我的心意,不妨考虑一下。”
说完,瞧着对面小姑娘,段聿憬垂眸低低笑了声,“不用紧张成这样。”
男人笔挺的身姿隔绝了一旁光影,逆光的环境下,本就深邃的眉眼犹如深海的漩涡。
周边船只都被迫沉溺于他。
纤长的指尖揉着乏倦的额间,她不禁暗想,早知道药效这么大,出来时就不喝药了。
台下唱词的声音再次传来,是一首经典曲目,不少客人听到曲子的前奏都纷纷鼓掌小声交谈。
茶炭燃烧的声音很小,蔓延在耳边。
沈清予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走的,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门边站着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瞧着拎着各种奢侈品袋子的好友,她彷徨的眨眼,下意识问:“你怎么在这里。”
“中午刚回国,回来我爸就让我相亲,没忍住吵了一架,索性出来买东西。”宋京迪烦躁地摆摆手,嘴巴里不停小声嘟囔着早知道不回来了。
沈清予眨着眼,张唇轻声问:“你一个人吗?”
“嗯。”宋京迪无奈耸肩,随手拿过新茶杯,问:“你是不是感冒了,怎么鼻音这么重?还有,段二叔刚刚怎么从这里出来,你俩谈话是什么意思?”
听着好友一连串问题,迟钝的大脑逐渐变得清醒。
她抬眸看了好友一眼,淡声道:“这么多问题,回答哪个。”
宋京迪性子骄纵处事雷厉风行,这些沈清予在大一宿舍碰面那天就知道。
“当然是最后一个。”她说。
指尖抵在温热的杯壁,沈清予默不作声又抿了口。瞧着好友好奇八卦的模样,她缓
缓张着唇,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好友。
很戏剧化的事情,就连宋京迪听完也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但下一秒,她看着好友灯光下堪称绝色的面容,又附和点头,“这倒也不奇怪,我只是好奇怎么会有小孩子敢去你们那里偷东西的?还好巧不巧偷的是二叔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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